“不光是明星健康,所谓的‘白骨精’们都该关注自己的健康了。”白领、骨干和精英,他们同时也是家庭的顶梁柱,他们的健康尤其应该受到重视。
“据说有一项调查显示,女人又忙工作又忙家务,对自身健康有利。”易菁不知道从哪听来的。
“这TM一定是男人搞的调查,照他这么说,那些被包养的‘二奶’早都该死翘翘了。”我不同意。女人可以又忙工作又忙家务,但是心情一定要舒畅,要得到男人的尊重、关心和体谅。
日子渐趋平静——儿子在幼儿园的情绪趋于稳定,陈卫东也从赛事一线归来,我则安心在医院保肝。似乎是尝到了甜头,我有空就请假,请假就是出去坐坐,见见朋友,喝点东西,聊点事情,然后动动脑子。
奥运期间的请假记录(4)
这天,我拎着一大包书,正在星巴克“如饥似渴”的时候,接到李大夫的短信:“肝功结果出来了,正常,明天开始化疗。你又上哪玩去了?别太累了。”
看完短信,我笑笑,感觉我像幼儿园的孩子。吃好喝好,我拎着一大包书回到医院。
我换好行头,然后按照阅读兴趣的大小顺序把书码在床头,高高的一摞。
小白说:“姐姐,你看得完么?”
“没问题。”我自信地说,“一天一本儿。”
明天开始,我就要在病床上“如饥似渴”了。想想星巴克,想想上岛咖啡,还有非饭点儿的肯德基……我有点儿意犹未尽。
我自我陶醉时,护士看着我自我陶醉,小张有点儿崇拜地说:“你真能看书。”
我笑笑,想起崔永元的一本书:“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小张笑着出去,紧接着进来的是我的住院医师李岫峰大夫。
看我笑意盈盈的脸,李大夫也眼含微笑:“出去玩儿很爽吧。”
“一般爽。”我严肃地嬉皮笑脸,终于没忍住,还是笑出来:“我总得要放放风嘛。”
李大夫看我一眼,意思是说:明天你就出不去了,“明天开始化疗,方案、药量跟原来一样,就是在第四、第五天增加一些营养液。明白了吧?”
“明白。”
“你老公给你买的那些营养品可以继续吃,还有医院开的参芪片也继续吃。”
“OKOK!”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李大夫,现在到处克隆牛、克隆羊,你们研究研究克隆器官、克隆子宫,子宫啊卵巢啊切下去的同时打一针,过不久就长出个新的来,那多省事儿。” 最近我的阅读兴趣比较广泛。
李大夫很认真地回答:“正在研究,只是还没用于临床,需要假以时日。”
医生都认真惯了,听不出我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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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战役越发艰难(1)
保肝一个月之后,在2004年9月13日,我终于开始了第三个疗程的化疗。
医生查房之后,我心里就开始盘算:第一疗程我没吐,第二个疗程,我吐了4次,这是第三疗程,我可以吐6次。不就是吐嘛,哪个化疗病人不吐啊,我早就知道了,自怨自艾没有用。再说,我怀孕的时候一次都没吐过,易菁可是整整吐了三个月!到现在她说起来还是耿耿于怀。唉,老天是公平的,现在给她找齐了。
还有头发,掉光了再长!你看宋可欣的一头秀发,还带自来卷儿呢!前些天,我在水房终于见到了神秘的宋可欣。
这时候,陈卫东又开始忙,忙着出差。我开始化疗的第一天,他来到病房,说要出差大约四五天,问我行么?
我说“行”。我这么痛快,陈卫东反倒犹疑了。
“真行?”
“真行!走吧走吧快走吧。”陈卫东不走。
我假装不耐烦地说,“再不走我可后悔了啊。我心里可有俩小人儿在打架呢,A说让你走,B说不让你走,现在是A占上风,你再不走,B可打过来了啊。”
陈卫东笑,“真贫你。”说着,大手胡撸一下我的头,还是站在那儿没动。
我躲开,边推他说:“我一看电视就知道你是不是干活去了。”
陈卫东走了,又是我一个人开始化疗。我现在心里真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不过现在是B占上风了。
手机响了,是陈卫东的短信:“你真的行么?”
“行!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A又占上风了。
“要不我试试安排一下,拖一拖再走?”陈卫东在矛盾。
“算了,你走吧,赶紧多干活,好给我挣钱,说不定什么时候要用钱呢。”
陈卫东真的走了。
化疗的第二天,我一下吐了四次,第三天吐了两次。我吐的次数刚好是我预定的6次,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这一次化疗的痛苦果然是大于第二次,而头发也几乎掉光了。但我坚持既定方针,每天早餐一定坚持吃够2两,越是吐越要多吃;午餐吃不下就吃菜、吃水果或者喝汤。
知道我又在化疗,朋友们也纷纷发来短信询问。我给朋友回短信:“第三战役打响,战斗有些艰难了。”
终于有难度了。来吧,化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是谁说的?是洪小冰……抄高尔基的。
好在我事前给自己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还有保肝期间我频繁请假的收获——我逛书店,买了很多书。我真是一天一本地看书,别人的故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加上不断有朋友发给我搞笑的短信,我把自己充实得没时间想“难受”二字,我告诉自己:度过最难受的第二天、第三天,这一次化疗就算又扛过来了。
这时候知道我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来看我的朋友也越来越勤,于是我更加有力地对自己进行催眠。我想,每天看书之余,我还要接电话、收发短信、会见友人、吃佳崴送来的饭、听病友讲故事,等等等等,然后顺便化化疗。就是的!化疗就是顺便而已!
那天,我正在“顺便”化疗的时候,薛涛手捧一本《圣经》来到我的床头。《圣经》是他的老父亲送给我的,他爸爸是淋巴癌,已经7年多了。他爸住院时得到一位天主教徒的帮助,出院后就信教了。他还说当年跟他爸爸一个病房的陶金,就是因为没有坚持常规治疗,相信神医巫术,结果英年早逝。所以,有时候坚持真理也需要勇气。
我说:“我知道,再难受我也不会放弃常规治疗的。”
薛涛看着我,顿了顿,很严肃地说:“挺佩服你。”
认识他大半辈子了,第一次听他这么正经地说话,我的心尖儿软了一下,双眼热了一下,但我在瞬间调整了情绪,我说:“别招我哭,说点儿高兴的。”
“行,说点儿高兴的,我看看有什么经典的段子。”薛涛边说边翻看手机。“算了,我给你讲一真事儿,是我一哥们。”薛涛收起手机,清清嗓子,开讲:
第三战役越发艰难(2)
“有一天,我这哥们回家发现同居三年的女友不辞而别,而且卷走所有财产,当然也没多少。哥们郁闷,想不明白。在家憋了三天,忽然想开了:‘靠,正好,这回咱还有机会搞搞一夜情了呢。’想到这,哥们穿好衣服,梳洗打扮一番,来到三里屯。
走在熙熙攘攘的酒吧街上,哥们有点晕,茫茫人海,我找谁去呀。正在他发愣的时候,马路对面一名打扮入时的女子也在愣愣地看着他。很快,两人的眼神儿就对上了。对视5秒钟之后,两人同时往对方处走,一会儿就在马路中间面对面了。女子先开口:‘600,没商量。’我这哥们想想,说:‘行,就600。’女子又说:‘我只上五星级酒店。’哥们心里算算,咬咬牙说:‘行。’
二人一起来到酒店,办了事儿。第二天早晨,哥们一睁眼,该女子已经不见了;再一看……”
我抢过话头儿说:“你哥们的手机手表钱包都不见了?”
薛涛缓缓地摇头,卖着关子。我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侧耳倾听的薛小白更着急:“快说啊,大哥。”
薛涛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哥们儿低头一看,自己枕头上放了600块钱。”薛涛加快语速,抢在我们爆笑之前说出结论:“哥们儿那叫一个郁闷呐——好容易下决心消费一把,结果还被别人给消费了。”
病房里一阵大笑,我们每个人都快笑出眼泪来了。我边笑边说:“你点儿真够背的,你认识的人,女孩儿没子宫,男孩儿又被消费。”我刚做完手术时,他曾说:“我认识两个,不,三个女孩都切子宫了,活得好好的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我知道他未必真的认识三个切除子宫的女孩儿,他是在宽慰我。
“挤兑人。”薛涛笑着轻轻拍一下床沿说:“打住,别笑了,要保持体力!”
我的朋友啊,面对我的时候,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让我高兴,你看,连薛涛这种天天跟案件打交道的法制记者,现在都有层出不穷的笑话了;尽管我从未在朋友面前掉泪,也从未说过感谢的话,但我心里记着他们的好,我相信他们也知道我的心里有他们。我相信报答朋友的关心就是坚强地面对这次考验,并且最终经受住考验。
临走,薛涛告诉我:干灵芝切片煮水,每日三饮;同时还要每天坚持吃螺旋藻,吃制造那些高价药品、补品的原材料,经济又实惠,这就是他爸爸总结出来的方子。
薛涛刚走,对门儿一阵忙乱,是蓝青在抢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9月19日晚上,就是我出院的前一天,蓝青走了,没人想到她走得这么快。
结束第三次化疗,我回家休养。我最大的任务是教儿子识字,嘟嘟叫“玩”字。
“这个字念‘浪’。”为了让嘟嘟有感性认识,加强记忆,我举着识字卡片说:“嘟嘟1岁半时,妈妈和嘟嘟去海边玩儿,一排排白色的高高的水花就是‘浪花’,嘟嘟还踏‘浪’了呢。”嘟嘟想起来了,他两眼放光,热切地说:“妈妈,咱们一起去浪吧。”我避开儿子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你自己去吧,妈妈一把年纪,就算了。”
儿子的“为什么”越来越多,为了不被儿子问倒,稍有体力我就会看《十万个为什么》,那是我一位开书店的同学老段送给我的。我甚至有点儿后悔,当初没有学好数理化,现在被儿子追问得晕头转向,每天只有吃中药的时间我可以休息休息,嘟嘟大概不喜欢那股苦味儿,我一说吃中药,他就跑开去找大姥姥。
体力渐渐恢复之后,我会在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出去逛逛街。基本上每周出行一到两次。顶着假发也拦不住女人的逛街情怀,可是,看着琳琅满目的奇装异服,我眼前却总是晃动着我住院时的那身行头:灰蓝白条的病号服,还有那些穿着病号服的病友们,尤其是蓝青,蓝青临终时的样子。
有些话如鲠在喉,不能不说。这一天我逛完街,来到星巴克。我约了易菁,我告诉她,出版社基本上同意我的想法,出一本宫颈癌患者的书。出版社让我以我的故事为主线,可是我只是宫颈癌Ⅰ期,我的故事没有高潮。我决定采访病友,写一个群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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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战役越发艰难(3)
其实这都不是我想对易菁说的。说完这本书的事,然后我提到:婚姻。
蓝青的死,眼睁睁看着蓝青的死,让我不得不审视婚姻。我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漠视自己老婆死亡的丈夫,可是他就活生生地在我眼前,这种丈夫到底有多少?
我说:“问你个问题。”
我想坚定地说,但显然带着点儿犹疑:“你说咱们的丈夫起码都能做到临终关怀吧。”
易菁乐了:“怎么啦你?受刺激了吧?”
我说了蓝青的故事,易菁不说话了。我也沉默着,我们喝果汁的声音清晰可闻。
见易菁没反应,我接着说:“假如现在党中央一声令下,所有婚姻无效。然后,定一个时间,那个时间在一起的就是有效婚姻,我不知道多少男人或者女人会找各种借口在那个生效的时刻不回家;我也不知道我的丈夫会不会回来。”
我还想说,易菁突然就喋喋不休起来,大致意思是说我在这种时候怀疑自己的婚姻实在不是什么健康的心态,陈卫东是个负责任的丈夫大家都有目共睹云云。
我没搭理易菁,尽管是我挑起的这个话题,而且我一点不觉得这个时候来检视和质疑自己的婚姻有什么问题。这是一个多么特殊的时候,相依为命的两个亲人中的一个,突然得了致命的绝症,这个婚姻之塔是会更加稳固还是会倾斜直至坍塌?陈卫东到目前为止的表现无可挑剔,可这种无可挑剔的背后是否也有无奈?是不是终究责任大于爱?
不是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么,我曾经跟周主任探讨过,作为医生,周主任说,这绝对是真理。那么,有血缘关系的“子”尚且如此,本身就是两个独立个体的夫妻呢?是否久病床前就没有恩爱到白头的夫妻?如果是这样,那蓝青的丈夫也无可厚非了,因为所有久病床前的夫妻,结果都是一样的,仅仅是时间长短的差异而已。
越想我越觉得悲观:婚姻真就如此脆弱?既如此,那婚姻这种形式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那一天,我和易菁讨论了两个小时,也没能得出答案。当时我并不知道几个月后我就病危了,我离死亡也就半步之遥,那时候才是对我和陈卫东婚姻的真正考验。
。 想看书来
病友
从确诊住院至今,我的身边除了亲友、医生、护士,就是病友了。我和病友一起看过死亡,走过死亡;我们一起经受磨难,我们在需要的时候,彼此扶持;这段日子以来,病友们丰富的人生故事,已经成了我的人生的一部分。
生活远比戏剧精彩,这些病友的多彩经历,激发起我曾经作为记者的职业敏感。我记录病友的故事,并从中体味人生,汲取营养。
其实每个人的故事都有缺憾:相爱的不能终老,相守的同床异梦。套用张爱玲的一句话:每一段感情都是千疮百孔。然而每一段人生也都有它的精彩和不容错过。世事就是这样不完美。但是,正因为生活不完美,所以我们才要追求完美。在不完美的世界快乐地追求完美,是一种智慧。
我感谢我的病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更是战友。她们让我懂得:女人可以温柔也可以勇敢;她们让我明白:自信的女人才可爱。我祝福她们,我更想说:其实每个人都比自己想象的坚强,所以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影子与业余厨师及业余艺术家(1)
我的第三次化疗是我住院时间最长的一次,我跟影子就是在这段时间熟识的。那时候,因为保肝,我无所事事,就经常请假出去泡书店,每次回来还拎着一大包书,并以每天一本的速度如饥似渴地阅读,因此驰名病房内外。但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很著名,只是终日得意于可以过上梦想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影子耐不住好奇,冲进我的病房,站在我的床边说:“你就是洪小冰?特能看书?”
当时,影子跟我们病房的施丽华和小白已经很熟了,但我并不知道,所以吓了我一跳。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笑。面对不熟悉的人我很含蓄、很淑女。
我正斟酌如何回答,影子又开口了:“你大学生吧?”
“我学中文的,早毕业了。”听起来,她嘴里的“大学生”更像职称或者官衔。
“我闺女也该上大学了,在加拿大,今年刚上。”慈母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是每个妈妈永远的话题,我们找到共同话题,并从此熟悉起来。
其实,在此之前我就闻听影子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