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明白郭怀安究竟为什么帮我,可让我就这样屈服,真是不甘心!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我就赌这一次,只要能追上达忽尔,我就能有一线希望离开!
庞威才走到帐边,帘子一掀,怀安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是他,嘴角立刻仰了起来:“你来的正好,我刚才还想着找你说一下今晚布防的事情。”说着便排着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带着他离开了蓝雪的营帐。
“你来这里做什么?”庞威皱眉问。
“皇上有事要我问她。”郭怀安心平气和地说。
庞威有些疑惑:“我刚刚从皇上那儿过来,没见皇上有要问话的意思,还说典礼之前要尽量稳住蓝姑娘……”
“不过是皇上临时想起的事情。庞兄就不必操心这些,咱们还是谈谈营里的事吧,我今天刚收前锋营的探子送来的一个消息……”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和蓝雪的帐子拉开了距离。可庞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刚从皇上的营帐出来,所以身边没跟着自己的随从,而此刻他注意到周围跟着的都是郭怀安手下的人。他与郭怀安同殿为臣,且大战小战无数,早已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因此他并没怀疑郭怀安有什么异心,只是觉得此举有些奇怪。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骚动,回头一看,蓝雪所住的营帐中居然冒出火光和浓烟,接着就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子,用北辽语喊着:“来人!快救火!”
庞威从那女子的衣着发式,看着应该是丽莎。他知道蓝雪不懂辽语,所以虽然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念及事情紧急,庞威也不及细听,就要往帐子那边跑,但守在帐外的郭怀安的手下已经冲了进去,不过片刻就被出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喊着:“莫慌,人已经救出来了!”
庞威和郭怀安几步赶到前面,庞威先俯身想察看蓝雪的伤逝,见她衣衫凌乱,脸上血迹、泥土、烟熏等痕迹弄得满脸花,这时天已经黑透,虽然有火光照着,他也看不情蓝雪的面目。
“快,把蓝姑娘送去医治!”郭怀安下令道,士兵们领命,就要抬着她离开。正在这时,那女子呻吟了一声,有些醒转,庞威一听她的嗓音,连忙拦下了士兵,上前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污迹,这才看出,她居然是丽莎。大惊之下,庞威就要叫人立刻采取行动,却被郭怀安拦了下来:“庞兄急匆匆地,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没看到蓝雪要金蝉脱壳?刚才那喊话之人必定是蓝姑娘,赶快派人去追!”庞威急道。
郭怀安闻言也惊道:“居然如此?刚才我居然没有看出她有逃跑之意,真是大意了!我这就去追!”说着转身就走,庞威想要跟上去,却被郭怀安身边的人拦了下来。
郭怀安骑上快马,直取大营西门。因大火着的突然,路上又有人不断喊着去救火,大家不知情况,纷纷都往起火的帐营赶去,一路上人群有些杂乱。郭怀安跑了一阵,举目一看,果然在前面看到了一个马上的窈窕身影。那女子一边催马,一边用辽语喊着:“着火了,快救火!”
郭怀安在心中暗叹一声,不过提点了几句,便能运用至此,这样聪慧美丽之人,只是可惜……想着,手已经拿起了挂在马旁的弓箭。北辽人都精于骑射,边骑马边开弓射箭是他们的基本功,郭怀安虽然本是汉人,但在北辽效忠多年,也早就学会了此技。他正要瞄准,右臂却被一重物击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赶来的庞威。
“你要做什么?!”庞威又惊又气,刚才郭怀安的手下千方百计地把他拦开,就是不让他去追人,他一怒之下,招来自己的手下,和郭怀安的人缠在一处,自己这才脱了身,骑马追了上来。
“军营中不奉皇上旨意,严禁擅自行动,何况是私逃?杀无赦!”
“你知道那不是丽莎,是蓝姑娘!”庞威大喊着。
郭怀安眼中寒光迸射:“是她就更要杀!”话音还未落,他就甩出了袖中的匕首。庞威离他甚近,没料到他居然会出手,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将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马背上,才堪堪躲开郭怀安的匕首。等他再起身时,郭怀安已经重新弯弓搭箭,庞威在伸手已经阻止不及,那一箭夹带着万钧之力,挂着风声,从郭怀安的弓上直射了出去!
冻马河气候干燥,风又大,那个帐篷此刻已经烧成了通天大火。我骑着马拼命往西门跑,一边跑一边喊着那几句郭怀安说过的辽语,在这突发的情况下,果然奏效,众人都被大火吸引过去了,而且辽军日夜防备的是外面的敌军,看守我的人都是郎星翰身边的卫队,其他的士兵对我根本不熟悉,更不会想到里面会有人往外跑。眼看着就快到营门了,远远看过去,守门的士兵正在和外面的什么人说话,似乎有人要进来。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只喊着那几句辽语往外冲。耳边却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还没明白是怎么会事,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我大惊失色,急把身子往右一躲,险险避开了那飞来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凉风擦着脸颊急掠而过,接着“叮”的一声响,像是击中了什么东西,可我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因为刚才躲得力气太大,我的骑术又不是那么精湛,这么急奔之下,我一个没夹住,就被马甩了出去,可右脚还套在马镫里。我双眼一闭,心中暗叫,完了,我命休已!
可身子却没有如愿地撞到坚硬的地面,反而被一个温暖的臂膀抱住了。几乎遇此同时,我脚上一送,已经和马身分了开来。因为惯性,我与抱着我的人一起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住。一时灰头土脸,满嘴都是沙土,我吐了两口,使劲甩了甩头,才睁开眼睛。回头一看救我之人,顿时呆在了那里。居然是子轩!!
他把我扶起来,仔细地上下打量我,连连问:“伤到没有?”我却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注意到我的异样,轻笑道:“哥说过,一定会帮你,难道忘了?”
好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话,声音中带着哽咽:“你,手上受伤了……”
同样满身满脸都是灰尘的子轩,抬手看了看,道:“一点擦伤而已,不要紧。你动一动,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我被他扶着站起来,依言走了两步,这才发现马镫子还在右脚上,原来子轩为了不让我被马拖住,情急之下连着马镫子一起砍了下来。
“我没事。”以为有他护着,我竟是一点伤都没有,又转头问他,“你不是去了上京?郎星翰说是你主动去的,怎么又回来了?究竟是因为什么?”
子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就传来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嗓音:“喂!救了你的命,怎么也不说声谢谢?”
我抬头一看,骑在马上,身着红色戎装的女子,居然是巫绮雅!!今晚连着见到了两个让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这下子我连说话都有写结巴了,看看子轩,又看看巫绮雅:“你们,你们怎么会……”
巫绮雅脸上微带得意,用马鞭一指我身后,笑道:“怎么样,我的刀法还挺准的吧?”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把弯刀斜插在地上,而旁边则散落着砍成两段的断箭。
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了巫绮雅身上。
看着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红色腰带的飘穗,连同她匝成马尾的辫子,一起在夜空中跃起,又落下,显得那么的鲜活而艳丽。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唇边带笑向我走来,配着红润的脸颊和明亮的双眼,她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奔放而热烈的生命的气息。与她相比,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支日渐凋零的野花,花瓣枯萎,为了有限的雨水和阳光,拼命地在缝隙间挣扎,虽然顽强,却依然阻止不了濒临灭绝的危机。所以我喜欢看着她,仿佛与她在一起时,能让我也沾染到一些蓬勃的生命之气。
“娘娘大恩,蓝某没齿难忘……”子轩恭敬地向巫绮雅行礼,可话还没说完,就让巫绮雅给摆手拦回去了,“不必和我客气,咱们其实是互相帮忙,你的功劳也大得很呢!”说完,她冲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不顾我满身的灰土,居然给了我一个大拥抱。我立刻惊地僵在了原地,手脚都不会动了。上次我利用她来逃跑,本以为她即使不记恨我,再见我时也必定没有好脸色,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热情。
“蓝雪,真高兴又见到你!”她这句话听起来是由衷而发的,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刚刚有些雀跃的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有很多私房话跟你说的。”
我奋力推开她,冷冷地说:“我不会嫁给郎星翰的!”
她听了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子轩也笑了,温暖的手臂用力地搂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安抚我的情绪,可说话时,目光闪动中却带着些顽皮:“放心好了,你不可能有机会嫁给他。”
“臣庞威,参见娘娘。”
“臣郭怀安,参见娘娘。”
正说着话,庞威和郭怀安从身后赶来,朝巫绮雅行礼。巫绮雅没让他们起身,把脸色一正,训道:“皇上的军营里居然还会有人行刺?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我见庞威铁青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郭怀安神色如常,侃侃而言:“回禀娘娘,适才蓝姑娘的营帐忽着大火,众人皆知那是军事重地,混乱之中,人人赶往营救,却有一骑往相反方向飞奔。侍卫们出言警示,却不奏效,此时又是非常时期,这人行迹如此可疑,若是细作也未可知,因此断然张弓而射,实是有情可原。”话音才落,站在他身边的庞威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眼神凌厉,却依旧一言未发。
巫绮雅看了看面前两人,又对庞威问:“庞侍卫,真是如此吗?”
“蓝姑娘的营帐起火,确有其事。至于其他,臣并未亲至,不便妄言,但怀安行事一向谨慎,既如此说,情况必定无甚出入。”庞威似乎是梗着脖子说出了这几句。
“是吗?”我看巫绮雅的表情,根本就是不相信郭怀安的话,“那郭侍卫就把刚才射箭的人带来,就算是误伤,也得有个惩戒地说法儿吧?!”
郭怀安不卑不亢地回道:“皇上早有严旨,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是军国大事?军中一切都要禀明圣上,娘娘是没有权力过问的。且若臣没记错的话,上次皇上下旨送娘娘回上京,特地表明请娘娘在宫中静候皇上凯旋佳音,如今娘娘不奉诏又私自跑到北辽边界,一会儿皇上责问起来,臣等不知该如何为娘娘开脱。”
巫绮雅没想到问罪不成,反被他将了一军,顿时怒火烧红了双颊,厉声道:“本宫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外臣插嘴!”
郭怀安立刻道:“是,臣知罪。臣此刻份内的事,就是回去禀明皇上,娘娘已经到了大营。”
“既然知道,那还不快去?!”巫绮雅朝郎星翰大帐的方向甩了一鞭子。郭怀安得令,便拉着庞威迅速地离开,走地时候看也没看我与子轩一眼。
“哼!巧舌如簧,必定心中有鬼!”巫绮雅对着那二人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
“娘娘何必与他二人争斗,等宣了懿旨,这些跳梁小丑自然休矣。”子轩温和地说。
“还是要小心些,你就守着蓝雪好了,我呆会儿我的侍从就赶过来了,我分出一半来给你二人调遣。”巫绮雅还是一脸的严肃,只是当目光转到我这儿时,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袖子中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帕,掖在我手中道:“把脸擦擦干净,咱们一会儿有大事要办。”
我自始至终都一直愣在那里,他们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巫绮雅笑容不减:“我和你哥快马加鞭地连夜赶来,可不是为了站在这里和你叙旧的。等见了星翰,你就知道了。”说着她便迈步往郎星翰的大帐走,临了还回头喊了一句,“把身上好歹收拾一下,衣衫不整可是大不敬呢!”
还没走到营帐,郎星翰已经匆匆迎了过来,他沉着脸,眼角眉梢都带着怒气,一见巫绮雅就喝道:“又私自从宫里跑出来?!上次我就警告过你,若再抗旨不遵,别怪我不留情面!”
巫绮雅也横眉立目地看着他,毫不退缩:“你那大婚还是暂停地好。这次我可是奉旨前来,皇姨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郎星翰双眼一眯,寒声道;“你又耍什么花招?就算你把太后搬出来,也不过是徒费周章罢了,我的决定没人能改!”
巫绮雅没理他,脸上一幅“咱们走着瞧”的神情,当先就往郎星翰的大帐里走。我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但郎星翰似乎对那个什么太后,多少有些在意,他皱眉看了看子轩,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是转身跟着巫绮雅进了大帐。随后子轩拉着我也到了里面,此时巫绮雅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上首,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绸绢所制的卷轴,对帐内众人说了一句辽语。郎星翰听了,很是有些吃惊的样子,但依然恭敬地站在了下首,而帐内的其他人则全部跪成了一片。巫绮雅见我还站着,就朝子轩点了一下头,子轩便拉着我也跪了下来。“那是北辽皇太后的懿旨,所以郎星翰也得听着。”子轩悄声在我耳边道。
接着巫绮雅展开那份诏书念了起来,可说的都是辽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暗中观察别人的反映。结果我惊讶地发现,郎星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居然是黑如锅底,还没等巫绮雅念完,他竟一个箭步迈了过去,伸手夺下了那份黄绢诏书,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对巫绮雅喊了两句什么。巫绮雅心平气和地回了几句,然后神色轻松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回话。下面跪着的人当中,也有庞威和郭怀安。庞威是一脸震惊地神色,而郭怀安则双眉紧锁,脸色阴晴不定。唯一相同的,只是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扫到了我这里。至于身边的子轩,则满脸笑容,似乎对目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郎星翰把那懿旨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的目光狠狠地盯在了子轩那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你去上京,实际上为的是这个?!”
子轩依然态度恭敬,不慌不忙地说:“只是一点关于嵩政王的小小疑问,多亏娘娘帮忙,才得以圆满解决。”
巫绮雅走到我面前,把我拉了起来,开心地笑道:“一眨眼我就比你大一辈儿了,以后你要我叫皇婶呢。”
“荒谬!”郎星翰低喝一声,手指着巫绮雅,而后者挑衅地看着他,毫不退缩。谁能看出来现在郎星翰正在盛怒之下,可片刻之后,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含着愤怒、困惑、不甘、悲苍,还有很多复杂难辨的情绪,然后他就一甩袖子出了大帐。
巫绮雅虽然一直很硬气地和郎星翰对着干,可见此情景,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担心,她对子轩说了一句“你把事情告诉她吧”,也紧跟着出了大帐。
我傻呆呆地站了起来,到此刻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子轩则温柔地拍拍我的手道:“走,先去换身衣服,我慢慢讲给你听。”
郎星翰曾跟我说过,我的祖父是先皇身边的重臣,实际上并非如此。蓝仲文的母亲确是汉人女子,可父亲却是北辽位高权重的嵩政王,那人也是郎星翰的父亲。当年嵩政王本是北辽继承大统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