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姐夫,我看让雪儿和子轩一起学也好,省得她整天闲得到处乱跑。”沈绣珠也帮我说话。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蓝仲文用手揽住我,笑看着我说:“想去就去好了。以前拉着你学你都不要,怎么现在转性了?”
我尴尬的笑笑,心里暗叹,这蓝小姐可真是不学无术:“女儿以前不喜欢,那就不许现在喜欢了吗?!”“爹没说不行啊,去吧。”
“那,爹,我还想到你书房里去看书,你看可好?”桌上有一阵短暂的静默。我原本想,最难的应该就是让我去和夫子读书,过了这一关,其他的应该都好说,可没想到,这进爹的书房好象才是件禁忌的事情。我一看情形不好,赶紧加了一句:“要是不是不行,就算。。。”
“那雪儿就晚上到我书防来看书吧。”蓝仲文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看到方琴脸色十分难看,而沈锈珠本就苍白的脸色,听了这话变得更白了些。心里正觉得奇怪,这时外面远远传来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蓝仲文问我:“雪儿,该放炮了,你可想去看看?往年你可是最爱这热闹的。”
我其实不喜欢鞭炮,觉得那东西吵得烦人,但现在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是紧张,还是避一避吧。“好!”
我笑着答应了,转身就往外走。可蓝子轩却一把拉住了我:“穿件衣服再去,外面很冷。”说完,他又抬头说:“爹,儿子也想去凑个热闹。”
“去吧,别玩儿的太晚。”于是我和蓝子轩便一同走了出来。
外面真的很冷,虽然没有什么风,但空气干冷干冷的,冻得人皮肤生疼。
下人们开始放一挂很长的鞭炮,声音震天响。“好冷!”我一边跳来跳去,一边对着双手哈气。没办法,虽然穿着很厚的棉靴,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的冰凉丝丝屡屡的往上窜。我又要用手捂住耳朵,又要哈气温暖自己的手,就有点显得忙乱地顾不过来。正在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捂住了我的耳朵。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这么温暖柔软的双手,肯定是蓝子轩。
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变的异常的柔软,我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微笑着,看着挂在树上冒着火星噼啪做响的鞭炮,以及欢闹的丫环仆役,身子向后,靠在了蓝子轩同样温暖的怀里。就这么看着,笑着,周围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近又很远,恍惚中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切。但我看着人们脸上露出的新年的欢乐,觉得自己现在真切地感觉到了他们的欣喜。来到这里以后,我一直都没有融入到这个世界中来,总是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感觉不一样了,因为什么呢?是因为身后那温暖的怀抱同样温暖了我的心吗?我懒得想原因,只是觉得现在这一刻,真的很好。
就在着满天的鞭炮与烟花声中,我迎来了天启皇朝崇华二十四年的春天。
三公子
董夫子姓董名元,大概四十几岁年纪。他身材微胖,圆脸,八子眉,塌鼻梁,下巴上一缕细细的山羊胡子。一双眼睛总是象没睡醒似的半闭着,可偶尔睁开看人的时候,晶光四射,锋利如刀。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的目光看出了一身的汗,心里连连说,真是人不可貌像啊。
那天蓝仲文把我领到董元跟前的时候,说明了来意。他一开始本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我看了看。怎么?看不起我?我有点不服气,也抬头回看着他。就在我脖子发酸,眼睛发直,被他盯得浑身冒汗时,他突然就开口答应了。我赶紧收回目光,用手揉了揉我可怜的脖子。于是,就这样,我开始听课了。
开始旁听董夫子的课的时候,正是子轩要准备春季的科举考试的非常时期。董夫子与子轩整天都在讨论八股文和策论的写法,文笔的运用,立意的选择。要不然就是董夫子出题目,限子轩一定时间内写完,然后两人一起讨论得失优劣。这就弄得我极其无聊。
天知道,我可是想听通古博今的才子讲讲经史子集什么的,这样一来我也好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些了解。可没想到正赶上人家考前辅导。真是要多没劲有多没劲。才听了三天,我就已经有两次打磕睡从椅子上滑下来了。看着子轩好笑的眼神,还有董夫子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办法,他们讲的东西我确实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去弄通。
到了第四天,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趁着他们热烈得讨论一篇文章的时候,偷偷从屋里溜了出来。
“哈啾!”我打了个大喷涕。现在还在正月里,外面依然很冷。刚刚出来的时候光顾着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忘了把我的披风带出来,怎么办?难道再回去?肯定会被那两个家伙笑话。那去找沈绣珠?她的院子离这里太远,我看看那积雪未化的地面,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像蓝仲文的书房离这里最近,不如就去逛一下。
走出院子向右转,沿着院墙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另一个院门,进去,蓝仲文的书房遥遥在望。好冷!!我小跑起来,就盼着赶紧进屋。终于到门口了,刚要上台阶,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个人把我拦了下来。我一看,是跟在蓝仲文身边的书童阿来。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就是听大家都这么喊他,我也从没问过,反正跟我无关的人我从来都不感兴趣。但现在我不得不注意他了,因为他是我冲向温暖的唯一障碍。
“没有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的入内。”阿来平淡的脸上露出异常坚定的表情。其实我刚才就想起这书房是禁地,只是太晚了,我已经冻得没力气去别的地方了。
“让开!”我瞪着他,咬牙吐出两个字。天,我浑身都在发抖。要是别的时候我一定会冲他笑笑,多说几句好话,可现在冻得我浑身僵硬,嘴都快张不开了,多说一个字都费力。
“外面什么人?”谢天谢地,我的父亲大人在里面发话了,我从没有那么渴望过他的声音。趁着阿来一闪神,我绕开他,几步跑上台阶,推开了门就往里闯。书房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就把我包围,可还是不够,我看着向我走来的蓝仲文,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爹!”这一声爹我可是喊得真心诚意的,真是感谢他及时让我进来了。
蓝仲文皱了皱眉,把我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应该在和你哥听课吗?”我把头埋在他的颈间,不说话。其实也是没什么可说的,难道要我告诉他我在董夫子那里无聊到快睡着,为了进他的书房又差点被冻死吗?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冰凉的小脸碰到了蓝仲文的脸,他一惊,忙抱着我坐到了椅子上:“怎么这么凉?”说着抚了抚我的脸,然后握紧了我的手。
“呼!”我舒服的叹了口气,总算暖和过来了。
“三公子,不好意思,小女失礼,让你见笑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别人。我抬眼看向那个什么三公子。他穿了一件亚麻白色的寿字缎面长袍,腰间系了天青色的腰带,腰带左边坠着个浅黄色的香囊以及栓着明黄色丝带的龙形玉佩。以前我在现代的父亲的业余爱好就是玉,我耳濡目染的也就懂得了一些。那块玉佩温润光滑,阳光一照,玲珑梯透,绝对不是凡品。他脚下穿一双皂白色的靴子,我注意到,那上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土印子都没有。最后再往上看。之所以先看他下半身,因为我是坐在蓝仲文身上,所以最方便的就是先看我能平视和俯视的地方。要是往上看的话,还要抬头,麻烦。
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年纪,头上一字月白色方巾束发,容长脸,剑眉入鬓,悬胆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因此显得有些冷酷。他的眼睛,怎么说呢,初看好像平静无波,再看就让你觉得深不见底。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这个人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在看着他双眼的时候,我从心底觉得,好冷。这些说起来很多,可实际上从打量他到产生这些想法,我只用了两三秒的时间,看他的玉佩两秒,看他的眼睛两秒。总共不会超过六秒,我就把头又重新埋在了蓝仲文怀里。这大冬天的,已经够冷了,我可不想先是被天气冻僵以后,再被一个人的眼神冻僵。现在还是温暖的人对我的吸引力大的多,就象我这可爱的老爹。想着,我就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我居然真的在心里也开始称呼他爹了。
“无妨,本来就是本,恩,本公子讨扰大人了。”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倒是挺舒服的。我在爹怀里眯了一下眼睛,偷偷又瞟了他一眼。不过我敢打赌,他刚才是想说“本王”的。王孙公子吗?还是皇帝家的人?蓝仲文只是个礼部尚书,不是什么有实权的官位,这个三公子一看就身份尊贵,他为什么来找我爹?一连串的疑问冒了出来。但我也没有办法问,只是更深的把头埋在爹的怀里。
蓝仲文看了看我,然后苦笑着对三公子说:“小女顽劣,这么抱着我恐怕不会撒手了。三公子,那今日之事可否。。。”
“啊,不妨事,此事本也不急,以后再谈也可。令爱果然冰雪可爱。本,恩,本公子记得好象是叫雪儿是吧?”
“不敢当,公子过奖了。小女正是叫蓝雪。”
讨厌!这家伙干吗打听我的名字?我又瞥了他一眼,他怎么还不走?!看来我得做点什么,于是我搂着蓝仲文,刻意压低了嗓子说:“爹,雪儿觉得好冷!”
蓝仲文果然急了,忙摸我的额头,“怎么了,着凉了吗?这么大冷的天,也不披件衣服就在外面跑,真是的!阿来,去给小姐拿件厚衣服来!”
那三公子见了,忙说:“如此,本公子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大人。”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说:“如果令爱身有小恙,本公子府上就有不错的大夫,一会儿就可吩咐他们过来。”
“啊,不敢劳烦公子操心,小女只是身子自小有些单薄,容易受凉而已。多谢公子挂怀。”
“蓝大人说那里话,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总算是盼到这个家伙走了。因为紧巴着蓝仲文不放,所以他不方便送三公子出去,只好让下人代为送客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家伙临走的时候又看了我一眼。干什么?看我不顺眼?因为我打断了他和我爹要谈的事?哼!才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可是只有十岁的小丫头,他能看出什么来?顶多是觉得任性些罢了。这个家伙肯定高高在上惯了,很少便装出门,所以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叫不顺嘴;换衣服也不换彻底了,那样明黄色的丝绦和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还有那雪白的靴子,这么多的积雪,只要走路就不可能一点都沾不上,除非他一直是车马代步……
“怎么了?刚刚那么能折腾,还直嚷嚷着冷,现在怎么这么安静了?”
蓝仲文的声音立刻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嘻嘻笑着说:“爹,刚刚雪儿确实很冷啊!可现在觉得好多了,而且,人家累了呀!当然就不说话啦!”
要说我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学的最快的就是撒娇和耍赖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要是换成以前的我,这种说话方式肯定是要让自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现在我张张嘴就不疼不痒的说出来了。大概是身体变成了孩子,跟着心境也有些变小了。不过也要怪这蓝府上下太宠我了,当然方琴除外。
蓝仲文没有接我的话,笑看着问我:“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听不进去董夫子课?”
“才不是呢!雪儿想爹了吗!难道不许女儿来吗?可是你在除夕答应人家可以到你书房来的呢!”刻意省略掉当时他说的“晚上”到他书房的说法。他听了只是笑笑,没有驳斥我。这时阿来送来了斗篷,他接过来把我密密地围了起来,然后抱着我进了书房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应该是他休息的地方,陈设很简单,一床,临窗的地方有一把躺椅。
他把我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我拉着他不撒手,我可还没暖和够呢。
“爹,陪我呆一会儿好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芒,好象是在看着我,可那目光好象又穿透了我看向了什么别的东西。
“爹?”我迟疑地喊了他了一声。
“啊!好,爹不走,爹就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好吗?”
“恩!”他搂着我一起躺在了床上。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被他温暖的体温熏得昏昏沉沉的,慢慢的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临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有到他的书架上找几本好看的书呢。还有那个三公子,他是谁,找爹有什么事?我毕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问一问。奈何周公的召唤越来越强,算了,先睡吧,天大的事情,睡醒了再说。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下了床,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前面书房里穿来说话的声音。我停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悄悄地靠了过去。说话的是爹,和董夫子。
“大人有什么打算?”这是董夫子的声音。
静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看?”这是爹。
“三王爷这次居然亲自前来,恐怕……”董夫子的声音有些迟疑。我心想,啊,那个人果然是个王爷!
“倒没有想到他这么看得起蓝某。”爹的声音带着些冷淡的嘲讽。继而又说:“辰忠,你问我有什么打算,我的话你会听吗?”爹为什么管董夫子叫辰忠?我想了一下,这可能是董夫子的表字吧。
“大人的知遇之恩,辰忠终生难报万一。大人直言无妨,但有吩咐,辰忠无有不从!”恩,董夫子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坚定的。
“我的吩咐,就是没有吩咐!”
“啊?大人,您这是为何?”
“唉!”爹叹了一口气,我只觉得这一声叹气中,包含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辰忠,辰忠明白。只是,大人,今日形势,越来越显得剑拔弩张,大人要想置身事外,恐怕……”董夫子的声音变的焦急了起来。
“我知道。”停了一下,“今天不早了,辰忠,你也忙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
“大人……”董夫子大概还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又停住了。又是一阵静默,“那,辰忠先告退了。”
接着就是董夫子离开的脚步声。然后就静下来了。太静了,只有蜡烛的烛花偶尔爆出些轻微的噼啪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的腿都要站得僵硬了的时候,我又听见爹轻声说:“雪儿,还不出来?”
我一听,立刻就觉得有点生气。真是的!明知道我站在后面,还不早点说,还让我战战兢兢地站了那么久!我腾、腾、腾几步,走到他面前,咬了咬嘴唇,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腿上。他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了捏我的鼻尖:“偷听大人说话,你说该不该打?”我看他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就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冲他撇撇嘴道:“不用打啦,人家的腿已经站得快要断掉啦!”
“那你还站在后面偷听?”
“我,我没有偷听啦,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你以为人家想听吗?!”
他理了理我因为睡觉而蹭得乱蓬蓬的头发,收了笑容,说:“小丫头就会强词夺理,真是宠的你无法无天了!”
我一愣,呀?怎么不笑了?赶紧拉着他的手摇晃:“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