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文德殿很近。”
“不过是凑巧罢了。”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我心慌。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随手拿起了碟子里的一块杏仁酥,咬了一口。吃到嘴里才觉得太过甜腻,微皱了眉,又放了回去。一时间,我们谁都没说话。
秋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在胸前飘荡。子轩忽然向我倾身,伸出手从我的衣袖上捻起了一根掉落的长发。那根头发,在他指间绕了一圈,但他并没有抓紧,很快的,就被又一阵风卷飞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我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心里的一个地方好像空荡荡的,无处可依。
“皇上托我问问你,婚礼的事情准备的如何,还有什么缺的,我也好帮大哥一下。”努力忽略掉刚才的想法,我打起精神,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
“圣上国事繁忙,还能想到为臣的婚事,真是体贴臣下。你要代为兄多谢皇上厚恩。”说完,他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碧玉。我马上会意过来,对她推了推点心盘子:“碧玉,你去给我换一碟点心来。这味道太甜了。”
等碧玉应声走远了,子轩这才又说:“郭家的案子,我已经查过了。这是件沉年旧案,当年的人怔早已不知所踪,就连物证都没有留下。”他的神色严肃了些,“物证和案情卷宗都存放在汝南峦县的府衙里。我派人去问过,这案子结了大约一年以后,峦县知县就因要修缮县衙旧屋,把所有的案卷移到了邻近的充县。可半年后,乾江发大水,充县全部被冲毁,那些案卷,自然也就踪影皆无了。”
我问他:“难道就一点文字资料都没有留下吗?”
子轩想了想说:“十七年前,此案轰动一时,郭家曾托人一直告到京州。虽然最后不知为何,匆匆结案、不了了之,但我想当时朝中,肯定会有官员就此案为郭家说情。那么宫里应该会有这样的折子,即使时间久了,但前朝先帝批过的东西,宫里一定会留下来。”
“肯定是跟高家有关!汝南铜矿现在就掌管史家手里。史景元当年是高怀仁的门客。郭家获罪以后,那史景元就以豪商的身份出现,顺利通过了朝廷派去的官员的监察,接管了铜矿的专营权。”子轩才说完,我就紧接着斩钉截铁的讲出了一大堆。说完以后,我呆呆的看着他发愣。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子轩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耐心的等我说完,这才微笑道:“这件事我正要讲。史景元确实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儒商,现在还带着举人的身份。表面上看,他与高怀仁并没有关系。当年也有传言说,他是高家的门客,可从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过,既然娘娘如此说,那此事肯定就是这样了。”
我僵硬的坐着,但自己的嘴却变得异常灵活,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当然查不出来了。那史景元可是千挑万选出的人选,否则爹怎么会对高家妥协……”后面的话没了,因为我用双手牢牢的盖住了不断上下活动的双唇,瞪大了双眼看着子轩。
怎么会这样?我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可说的全都是我跟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子轩神情自若,他拉下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温暖又镇定。他轻拍着我的手背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只要挑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就行了,其他的就忘了吧。”
我看着他。要是以前,不管多么心浮气躁,我一定会在他这样温情脉脉的目光中平静下来。可现在,我的心里忽然滑过一阵不寒而栗。抽回自己的手,我“忽”的站了起来。可能是动作太急,就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头晕,身子就往后仰。
子轩一把将我抱住,扶着我坐下来。他端过茶盏,喂我喝了两口。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焦急的神情:“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慢慢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头晕的厉害。”
他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翻过我的一只手,用两指搭在脉上,凝神疹脉。
我靠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胸口,能隐约听见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味道和穆容成不同。穆容成的身上总是带着淡雅的龙涎香,混合着为王者的尊贵和霸气。要不是我原来就知道他清冷淡漠的性子,我一定会把拥抱我时那有力的双臂和火热的胸膛,错认为另外一个人;而子轩的身上,总有挥之不去书卷味,温和内敛,没有任何过激的地方。就像现在,他扶住我的位置、力道,甚至身上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想,我终于知道他的变化了。如果说以前他的文质彬彬、个性温润是天生的,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将这种性格发挥到了极至。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其他情绪,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除了现在,他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真是让我有些意外。还有,他什么时候学会给人看脉象了?
“还好没事。”半饷,他放下了手,眉头也舒展开了些。他扶着我轻轻的躺在了藤椅上。离开他肩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失望和惆怅。“我上次给你带的那些补药,你没有按时吃,对不对?”他看着我问道。
“开始的时候吃了些。后来身体好些了,就不吃了。”我照实说。前几个月失眠的厉害,他给我带的补药,我也吃了一些。但后来好了,自然就不再吃那种苦得不得了的东西。
“这怎么行!那是我专门给你配的药,补气养神,尤其对于晕眩头疼有效。一定要按时吃,知道吗?”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非常严肃认真。
“大哥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我有气无力的问。
“以前感兴趣,看过些医书。后来你的身子不好,就特别在这方面钻研了一下。别担心,哥给你配的药,药性都很温和,对身体非常滋补的。”
“知道了,谢谢大哥。”
“谢什么,怎么和我这么见外起来。”我的嘴角仰了仰,冲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便收了回来。他的手,和我记忆里的一样温暖。但今天,这温暖却没有传到我的心里去。后来,什么时候的“后来”?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头疼晕眩,难以入睡,这些都是进宫以后才有的症状。可医术却不是那么快就能学会的。他都已经可以随手给我疹脉了,这绝不是最近几个月,看几本医书就能学会的。他的“钻研”,恐怕不只一两年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鼻、唇,相貌轮廓,我早已经刻在了心里。但现在,我却觉得他无比的陌生。他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忽然又想,若是反过来说,我又知道他什么呢?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的人,就是子轩了。可现在越来越觉得,或许我最不了解的人,才是他。
我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哥,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人名,我觉得特别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你帮我查查他们都是什么人,好吗?”
他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那上面写的就是我上次在穆容成批奏折时看到的人名。我盯着他的表情,可子轩的脸上,只挂着淡定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哥会帮你查查看的。”说着,他把纸收进了怀里。“哥,我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我苦恼地望着他。
“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他握着我的手,微笑着温声安慰道,“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肯定没病,只是精神不太好罢了。听哥的话,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把它们记下来。不过,不要逼着自己去想,有搞不懂的疑问,就先放着,以后告诉哥,哥会帮你的。”
我柔顺的点点头:“恩,我当然会告诉哥了。雪儿只有你这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说完,我叹了口气,又道:“哥,我好怀念以前咱们在蓝家老宅读书写字的日子。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夫子的课上打磕睡,所以你总是要给我重讲一遍,可你从没有嫌过我麻烦。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天天都扶着我的手练字。”我看着他,脑海中却显现出了少年时的子轩。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他坐在我身边笑着问。
“没什么,只是咱们兄妹俩很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想和你随便说点什么。”我的声音轻慢,神情恍惚,因为思绪回到了记忆里,所以眼睛的焦距飘忽不定,“我一到晚上就赖在爹的书房里不走。他不忙的时候,我就爬到他腿上,让他给我读书讲故事。然后,爹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子轩的目光移开了,他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地蹭着我的手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眼神来,看着我低声说:“是啊,爹一向都是最疼你的。”
“哥也很疼我啊。爹和你都那么宠我。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抽出一只手,把遮住我的脸的散乱发丝拢到我耳后:“傻丫头,现在你也很幸福啊。虽然爹不在了,可大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我抓住他的手,轻颦娥眉:“可是你就要成亲了。等新嫂子一过门,你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妹妹?我见过韶华郡主的,她人很漂亮,难得的是性情也好,以后……”
话没说完,因为被他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雪儿,你听我说。论容貌,我从没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比我的妹妹更美丽。论性格,”他顿了顿,看着我的双眸深处,隐约闪过些东西,快得让我根本就抓不住那是什么,“你小的时候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现在长成了大姑娘,又添了坚强勇敢,自信果断。像你这么美好的女子,谁会不倾心以对?”
我被他的话惹笑了:“哥,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妹妹的?就算是想让我安心,也不用形容得那么夸张啊。”
“我没有说任何夸张的话。这些都是哥的心里话,而且事实也是如此。”他握紧我的双手,眼神温柔,语气诚恳,“其实哥早就觉得,像妹妹你这样女子,只有女人最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你的美好。”
我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了些沮丧:“哥的想法,我都明白。但那有什么用?皇上可不是那么想的啊。”
“皇上也一定是如此认为的。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这么想,你也可以慢慢的改变他的想法,不是吗?”他耐心的对我说。
“哥,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能做到呢?”我迟疑的问他。
“相信我,雪儿,你一定可以。现在你还不觉得,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的有些东西,或许要费些周折,但最后,注定是属于你的,属于我们蓝家的。”
“这就是你将我送进宫的原因?”我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过,爹的死是因为被人陷害?”
“那只是原因之一。爹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楚,但我一直在查。我们不能急,要慢慢找机会。”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宫里,可能更方便知道一些你在外面查不到的事情。”我有些焦急的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对,我是说过。”他柔声劝慰,“哥只是怀疑,宫里有人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不过,你先别急,这件事情你只要偶尔留心就行了,时间长了总能有些蛛丝马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啊。”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还说很好?动不动就头晕,这是好吗?”他加重了语气,却是关心多于责备,“这么虚弱,将来怎么当母亲?”
“哥!”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必经之路,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我可是一直等着做舅舅呢。而且,有了孩子,你在宫里的路也会走的更顺利。”
我羞涩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娘娘,薛淑妃派人来,请娘娘过去叙叙家常。”这时碧玉走进凉亭。
“正好,你招待客人吧,来了这么长时间,哥也该走了。”子轩站了起来。
“哥,那你多保重,以后常来看我。”我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你也是,记得按时吃药,把身体养好。只要不忙,哥一定会常来看你。”他殷切的嘱咐完,这才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收起了刚才柔弱的神情,缓缓地站了起来:“碧玉,让小顺子想办法,通知徐寿,今晚我要见他。不论多晚我都会等,只要他能来!”我的声音如此清冷,即使是外面的艳阳高照,也没能让它增加一点热度。
碧玉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娘娘。那薛淑妃那里,娘娘还去不去?”
“当然要去。都是姐妹,要常来常往才好。”我忽地嫣然一笑,刚刚的冷硬全都不见了踪影,“碧玉,帮我把头发再梳一梳,咱们马上过去。”
高太后笃信佛教,每年秋季都要去天启最有名的东华山理佛参禅,今年也不例外。去的时间不长,一来一回,也不过四五天的样子。
“蓝姐姐,那太后从东华山带回来赏给我们的栗羊羹,你吃完没有?”薛丹盈看着我问。
“没有啊。怎么你还想吃?那我回去后拿来给你。”我一边笑着,一边下了一个黑子。今天薛丹盈来找我下棋,我看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其实是想和我说什么八卦。现在果然来了。
“不是啊。你知道昨天晚上,晗绣宫闹了一夜?”她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跟我说。
“哦?我不知道啊。贤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吗?”我讶异的看着她问。
“据说,高贤妃昨天晚上肚子疼了一夜!太医们都快忙晕了,折腾了一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看着薛丹盈一幅正在讲一件大秘密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但这事情听起来很严重,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我使劲绷住表情,皱着眉问她:“这跟太后赏的栗羊羹有什么关系?”
“你想,前天太后才赐了栗羊羹给我们,昨天晚上高贤妃就出事儿了,这也太巧了吧?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好像洞悉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我赶紧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妹妹别乱说。太后是高贤妃的亲姑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们每个人都受了赏,怎么就只有她出事呢?或许是高贤妃自己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啊。”
薛丹盈想了想说:“这倒也是。嗨,刚才我也是瞎猜,姐姐可千万被跟别人说啊。”
我笑了笑:“那当然,咱们姐妹的体己话,我怎么会告诉别人。”停了一下,我又对她说,“对了,前些日子我告诉你的那件事情,你没说给别人听吧?”
“什么事啊?”她看着我问。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我怀疑自己有了的那件事啊。”我一脸的不好意思,低声说到。
“啊,那个啊,当然,当然没说了!你都说了,你还不确定的事情,我怎么会跟别人讲!”薛丹盈虽然满脸堆笑,可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我就知道你的嘴严。”我嘴上夸她,心里暗道,这宫里的小喇叭,非你莫属!
“我又让太医验看了两次,已经确定了,这次不是。”我一脸的沮丧和失望。
“啊?怎么会这样?那你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