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后面的他低头问到。
我伸手指着远处说:“你看那里,像不像一件白袍子上打了好多黑色的补丁?”
他看了看,也笑了,低沉的声音,随着胸口的震动传到了我的身上:“亏你想的出来。这么美的景色,居然被你形容成这样。”
我不服气的仰头瞪他,手还直直的伸着:“本来就是这样啊,你也笑了,这只能说明我讲得很正确!”
他握住我的手收了回来,轻轻的吻了吻我冰凉的手指说:“行了,你说的对就是了。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冬天吗,当然会凉了。”我低下头,小声喃喃自语道。这样子与他亲近,让我觉得,很不自然。
为了转移话题,我就四处打量,这时他的马转过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一面挂在树上的布幡,显然是个招牌,因为上写四个大字,“歇脚茶铺”。树下是一个茅草搭的茶棚,一个炉子上放着个长嘴儿大铜壶,正呼呼的冒着热气。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拉着他衣袖晃了晃。
“好。”他温柔的看着我说。我躲开他的目光,一扶马背,自己先跳下了马。
“店家,店家。”走进茶棚,我仰声唤道。
“来了来了!”一个矮胖的五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应声走了出来。他利落的拽下搭在肩上的布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两位客官想喝点儿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热的就行。”我坐下说。我对茶一直没什么研究,即使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学了那么多东西,也还是没学怎么品茶。
穆容成在我旁边坐下,我这才想起来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赶紧说:“你想喝什么?”
他放下马鞭:“都行,你随意。”
这么好说话?我瞥了他一眼。不过说起来,今天我是够放肆的了。虽然说微服在外,不必用宫里的那些称谓,可这一路上我对他一点尊敬都没有,态度极其随便,就像是,出门游玩的情侣。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红了一下,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对过来倒茶的店老板说:“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那老汉冲我笑笑,一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倒显得很慈祥:“这位夫人,我们这里就是个歇腿儿的茶棚,平时就没有什么吃的可卖,定多是些甘果瓜子什么的,也就是给客官们磨磨牙。最近这么大雪,来的人就更少,所以……”
“行了行了,你就说,你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可以的话,现做一点出来也可以啊。”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只喝了一碗粥,骑了马,经过了那么剧烈的运动,我现在可真的是饿了。
那老汉想了想,我看他脸色为难,就对穆容成使了个眼色。他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我。我挤眉弄眼的对他低声说:“银子,钱!”
他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可突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想到,不会吧!难道他没带钱?
才想到这里,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问:“没有?”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脸都有点儿红了。我仰天长叹,不是吧!堂堂一国之君,带着妃子出门,居然没钱吃饭?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皇帝哪里用得着带银子在身上?
我看了看来路的方向,何鸿他们真是听话,说了远远的跟着,居然远到看不见人影。可我的胃已经快饿穿了,实在等不了。我把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环摘了下来,递给老汉。那是所有的首饰中我最喜欢的一副,精制小巧,没有一点奢华之气,所以总是戴着。不过现在添肚子要紧,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在乎了:“店家,这对耳环你拿去,只要你能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来!”
老汉接过来,咋了咋牙花子说:“我家里还有些面条,要不我给两位下一点儿?”
“行,快去吧!”我冲他使劲点头。
那老汉转身去了。我看着已经面无表情的穆容成,不由得捂着嘴偷笑,悄声对他说:“皇上没钱吃饭,这可是天大的一件事啊,要是让人知道,可不得了呢!”
他见我揶揄他,抓住我的手,面色狰狞道:“是啊,所以朕要杀你灭口,让你永远也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
“啊!皇上饶命,臣妾知罪,再也不敢了。”我摆出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说。
正在我们两个嘻闹之时,茶棚老汉一手端着个粗瓷蓝边的大海碗,一手托着另外两个小碗和筷子走了过来:“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只剩这些。我给公子和夫人做了一碗阳春面,手艺粗糙,二位将就些吃点儿。”说着给我们布上碗筷。
本以为穆容成对着这么粗糙的吃食,肯定会说他没胃口,可没想到他和我一样,没半点犹豫地拿起了筷子。
“不用那小碗了,很麻烦,就在这碗里吃吧。”他看着我淡淡的说。
“好。”我想了想说,“恩,要不然这就算我的寿面得了。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就大方点儿,第一口让你先吃!”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歪着头看他。
“不敢,怎么可以抢寿星的长寿面?这面你得先吃。”他收回了筷子说。
“哦?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制我的不敬之罪呦?”
“要说不敬,今天你早就够砍头十几次的了。快吃吧,君无戏言。”他无奈的笑了笑。
我吐了吐舌头,不再贫嘴,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就往嘴里塞。“小心烫!”穆容成赶紧喊了一声,可已经晚了。就说饿急了的时候不能猛吃东西,这不吗,碗中的阳春面热的很,可等面进了嘴我才察觉出来,烫的我差点儿蹦起来。张着嘴呼了好半天,又喝了口温茶,才把面咽了下去。这下子烫得我不轻,估计嘴里唇上的皮都烫下来了。我苦着脸看着穆容成埋怨:“你怎么不早说?”
他憋着笑说:“哪里来的及?谁想得到你那么饿。”说着,他搅动碗里的面,让它的热气散发出来些,然后,挑起了一小筷子,在空中轻轻吹了一会儿,往我面前送了送:“现在不烫了,吃吧。”
我愣了愣,然后赶紧用筷子去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没夹住,那面滑了下来。穆容成手很快,一下子又把面夹了回来:“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你把筷子放下吧,直接吃就是了。”虽说着责怪的话,声音却异常柔软。
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异常听话,依言放下了筷子。这个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何鸿他们也赶到了,而这时天上也开始飘下了雪花儿,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何鸿很乖觉,看见我们后,在茶棚外就拉住了马,把侍卫们都拦的远远的。
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穆容成挑起面条,吹散热气,送到我嘴边。我轻轻张开嘴,把温热的面吃下去。连手都没有抬,一口一口,我安静的吃掉了大半碗面。最后,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看着我问:“吃饱了?”
我点点头。他放下筷子,用手指擦掉我嘴边的蹭上的面汁,然后用舌头舔了舔那根手指,接着端起碗,几下就把剩下的面吃了下去。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农人种粮很辛苦,为人君者更不能浪费。”我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惭愧,又或者是刚吃完热面,所以身上暖和,反正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很。
“走吧,还有一段路就到了。”他平静的说。不敢看他,我赶紧低头站了起来。
骑着马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一片树林,眼看着路就到了尽头,可忽的向左一转,眼前柳暗花明,出现了一条小溪,让我惊奇的是,这大冬天的,那溪水居然泛着白色的热气。
“温泉?!”我在马上回头问他。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催马前行。跨过了溪水上架着一座小桥,前面豁然是一座庄园。非常气派,两边的白色围墙都长的看不到头儿,正对着我们的朱漆大门早已洞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门口躬身等候。
忽然有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这溪水,也是这庄子,大门开着,等待着主人的光临。我没有抬头看,就已经知道了这庄子的名字,“悠隐庄”。对,就是这个名字。
现在我早就习惯了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根本没听说过的事情,所以并不慌张,只是好奇,想继续看看,我是否也知道庄里是什么样子。
穆容成直接带着我骑马进了庄。这庄子很大,一路上穿过不知绕过多少道影壁、回廊、天井、花园,最后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落中。我也没闲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随着直觉猜他要走的方向,每次都被我猜对了。我仿佛来过这里,对周围的所有一切,都觉得异常熟悉。这次是他把我抱下马的,因为我一直神游天外,脑中“回忆”着这个悠隐庄的样子,当然如果这种熟悉感可以称做回忆的话。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
“好。”我呆呆的看着他说。
等穆容成走了,有个丫环上前帮我解下了斗篷,然后问了我一句话,可我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开始在这个院子里转悠。脑子里翻腾出很多的东西,我“知道”这左右两边是东西耳房,是一些下人们呆的地方,专门听候主子差遣。这个地方是“我”以前常来的,尤其是冬天。这个院子是悠隐庄的中心,一共三进,最后面的那一进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梦游一般的往后走,穿过两重天井,最后站在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
身边的那个丫环又说了什么,我还是没听见,只是嘴里不由自主的命令道:“把门打开。”
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我进了院子,走进前厅,却看都没看,就往后面走。我知道,那后面才是我要去的地方。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右一转,饶是我的脑子里已经知道眼前会有什么,真的亲眼看见,还是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是一个正方型的大屋子,却没有房顶,抬头就可以看到天空。房间周围都挂着轻纱,它们随着蒸腾的热气,轻轻飘动。那热气的来源,就只正中间的一个,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水池。水池两边有两个汉白玉雕成的龙头,龙嘴里正流着股股的热水。这水就是从外面那溪水引进来的。这个房间的所有面积几乎都被这个水池占据了。虽然我知道这是用来洗澡的,可它真的是非常大,大的像是个游泳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身后传来了穆容成的声音,我“呼”的转过了身,直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幅相似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地方,也是这样的情景,一个翩翩风采的男人,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这样站在池边,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女子心中所满栽的幸福。我听见那女子轻启朱唇说:“杰珃,以后这里就只让我一人来,好吗?”
那个男人深情的眼眸,看着那女子,同时仿佛看到了我的身上,他的回答是:“这里就是为你盖的,朕不会让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踏足这里。”
“雪儿,你怎么了?”一阵恍惚,眼前男人的身影和穆容成重叠在了一起。我傻呆呆的看着他问:“杰珃是谁?”
穆容成的目光闪动,透着疑惑和不解,我听见他的声音:“如果你问的是穆杰珃的话,那是先父,已过逝的明帝陛下。这个地方,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建的,不过他在世的时候,这里就关闭了,直到现在我才重开了这个庄子,今天是你的生辰,特地……”
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我身子晃了一下。穆容成赶紧伸手扶住我。
“特地带我来,就是要沐浴的吧?那还不赶快。”我仰起一个幸福的笑容,对他说。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娇羞的对身边的男人说。
“雪儿,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穆容成面有忧色,抱紧我问道。
“我没事。”笑着摇了摇头,挣扎着推开了他,伸手开始解开身上衣带,“我要沐浴了,你还不转过身去?”我笑着说。又或者是“那个”女人在说?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现在我非常渴望走进那个大浴池,把自己完全的浸在温泉水中。
我也没理会站在身后的穆容成,把身上衣服都脱光以后,我就慢慢的走进了水池。我知道从这里下去,一共有五级台阶,然后就走到底了。水很深,没到了我的胸口。我走到池边,那里的水下,有一个突起的石凳,可以坐在上面休息。我缓缓的坐下,眼前是一片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一直在发呆,连穆容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雪儿,你没事吗?脸色这么差,不能长时间泡在热水了,呆一会儿就出去吧。”他轻轻把我拥在了怀里。
我站了起来,拉着他坐在了那石凳上。这里只有这么一个石凳,原因吗,现在我知道了。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因为水的浮力,所以我很容易就抬起了双腿,轻轻的圈住了他的腰。我咬着他的耳垂,柔声细语:“没地方坐了,你抱着我吧。”
毫不意外的,我听见他低喘了一声,体温迅速升高,身体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他哑着嗓子问:“你确定?”
我笑,从没发现,自己也可以发出如此诱惑的笑声,我很坏心的在他的腰上动了一下,他伸手抓住了我不份的大腿,眯着眼睛看我,眼睛越发黑的深沉。我啄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无声的,用嘴型表达了三个字:“我确定。”
流血的秘密
“娘娘,礼物已经送到了。”碧玉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让我微惊了一下,手里的书一抖,刚看的那一页就从手里滑过去了。
“他,说了什么没有?”我问她话,却没抬头,只是又把书翻回了那一页。
“蓝大人没说什么,只是谢了娘娘的新婚礼物,另有一封家书,托奴婢给娘娘带回来。”说着,碧玉双手盛上一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两边的封口都被火漆封得严丝合缝。
我接了过来,并没有马上打开,只是放在了桌子上,挥手让碧玉退下了。
屋里的碳火烧得正旺,黄灿灿的铜制云纹雕花三鼎暖炉,散发着阵阵熏人热气。我坐在桌边,一只手按在那封信上。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那信里会有什么,却一直没有打开。
今天是除夕,又是一年的除夕了。去年的除夕,我刚从北辽回来,子轩陪着我一起在蓝府过了一个安静的大年夜,只有我们两个人。而这个除夕夜,是蓝家正式迎娶韶华郡主的大喜日子。从今天开始,子轩的生命,就该由另一个人相伴了吧。那么,我呢?不期然间,一个身影跃入了脑海。已经回宫大半个月了,可一想到在悠隐庄度过的那三天,我的脸孔还是控制不住的发热。
三天时间能做什么?如果你很久以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回答,看一本好书,去郊区踏青,或者补课,完成一篇小论文,等等。但答案里绝没有这样一种: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我与穆容成在悠隐庄呆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用“肆无忌惮”已经无法形容我的行为和态度了。
我直呼他的名字,在他呵我痒的时候,我甚至拽着他的头发大叫:“穆容成你给我住手!”;
我拿他的身体当靠枕,躺在上面看书。当然,总是看不了一会儿就“看”到他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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