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间明白了，原来出纳并不是脾气不好。这200多个账户的信息实在太多，他打字的速度实在太慢，而他又实在不好将这个原因告诉大家……豆豆想起爸爸曾说过的一段话：“现在深圳的老同志日子不好过呀。年纪大了还要学电脑，还要和年轻人竞争。学不会的就要你下岗，要不就提前内退。现在的老同志，谁都不敢说自己学不会，硬着头皮努力记那些英文单词。为什么键盘就不能按照26个字母的顺序来排列呢？让人找半天都找不到。”
豆豆明白，这位老先生是不敢让领导知道自己电脑操作不过关，因此，一个人关起门来努力敲键盘。看到那一落落整齐的手工账，看来这位老出纳平时将现金业务记得是有条不紊。虽然电脑操作不灵光，但也能应付公司里还不算多的工作量。但突然间闯进来一批审计人员，要审计这三年的银行业务，而且就是不要手工账，偏偏给他一张电子表格，还要他在短时间内提供这么多的数据。以他的录入速度，那真的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做完。看着老出纳红通通的眼睛，疲惫的表情，估计他这几天都在偷偷地加班输入数据。而桌子上的手提袋，估计是将银行对账单装回家继续录入了。
豆豆微笑地向那位老出纳打招呼：“你好，我是PED事务所的审计员豆豆。这个星期要麻烦你了。我负责银行存款的审计工作。”
那位老先生抬起头，和豆豆说：“你好，我姓张。你们要的数据这么多，我最近事情很多，忙不过来。估计要再过几天才能给你们。”
豆豆心想，这位老出纳又想故技重施，能拖就拖了。于是，豆豆睁着两个无辜的大眼睛，指着他桌面上的对账单和账簿，怯怯地说：“要不您先把这三年的银行对账单和日记账给我吧。我可以先看看。”豆豆争取把资料先要到手。
“可是你们不是要复印件吗？还要我填表格。你拿走了，我怎么给你们填呀？”张出纳有点儿不高兴地说。但是，转过头看到豆豆这么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难听。于是又补充到：“你先回去会议室吧，我弄好了给你拿过去。”
豆豆发现“装可爱”好象不怎么管用，只好采取逐个击破重围的方法了。于是，豆豆微笑地建议到：“不如我来填吧。你填好了，我还是要核对一遍你填的信息对不对，不如我自己直接填好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呀？”豆豆一边说，一边晃动着她的小脑袋。这是她求人时的习惯动作。
“这样不大好吧……”出纳的语气开始有些软下来了。实在不忍心对着小姑娘太凶，万一小姑娘急哭了就不好。要是小男孩，估计他就不管这么多了。
“这表格我还要交给我们经理。由经理转交给你们比较妥当。而且，我手头上的银行对账单并不齐全。有些银行账户一直没在用，这些年来我们也没去银行取过对账单。我还要去银行补打对账单。你们再等等吧。”张出纳的语气虽然好一些了，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不想提供资料给豆豆。
豆豆说：“不如这样，我先把资料拿走，把表格填好后复制一份给你。然后你交给你们经理。你们最近要出季报，肯定很忙吧。不如咱们俩分工合作吧：我负责录入数据，你就可以抽时间去打印对账单啦。
“这样呀……”出纳还是有些迟疑。
“反正我还是要对一遍数字的，这样就不用重复劳动，节约人力资源……我不会告诉你们经理的。你看怎么样？”豆豆歪着脑袋，笑得无比灿烂，举起两只手做“V”字状，为自己的提议露出“双赢、胜利”的手势。
张出纳看得出豆豆是真心实意想帮他解决难题，会心地笑了一下。他自己心里明白，要他一个人输入那么多数据，估计他花上几个星期都弄不出来。现在，豆豆是真的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于是，张出纳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资料。然后，一样一样地交给豆豆。
“好吧。那我先把资料给你吧。这些是今年的资料，这些是去年的……前年的资料已经归档了，找起来比较麻烦，我去档案室再找找，找齐了再给你吧。”豆豆接过这些资料，开心地傻笑起来：“那就麻烦你了。我把这些先拿过去看了。”
张出纳看着豆豆的傻样，也笑了笑说：“我看你的样子，好象我哥的女儿。”
“你的小侄女也是今年毕业的吗？”豆豆好奇的问。
“不是，她还在读书，今年才读高中。”出纳和豆豆寒喧起来。
“哈哈，那她比我小多了。”豆豆说道。
“你看起来就象一个中学生。”出纳笑着说。
“哈哈哈，我工作好几年了。”豆豆又把那句很专业的谎话挂在了嘴边。因为培训的时候说过，不能让客户觉得你没经验。
“没看出来，哈哈哈。”出纳的一句话，把豆豆的谎言打了下来。
随后，豆豆拿起那些资料，愉快地离开了出纳的办公室。
Laura看到豆豆拿着一大摞现金银行日记账，以及银行对账单、银行余额调节表，开开心心地跑回会议室，惊叹到：“豆豆真厉害呀，一出马就搞定了。”
“其实那个出纳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还是挺好人的。”豆豆解释到。
只见Eric皱起了眉头，淡淡地说了句：“哦，是吗？”
Laura轻轻地踢了一下豆豆的脚，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并在MSN上给豆豆发了个信息：“上次Eric过去和他理论，结果被他骂了一顿。张出纳很凶地对Eric说：‘我当出纳二十多年了，我的工作肯定是没有错的。你们查来查去有什么用？这简直是浪费国家资源，没事找事。’所以Eric为此郁闷了好一会儿。你就不要当他的面夸那个出纳了。”
豆豆发现原来自己真的说错话了。看来以后要注意言辞了，多做少说呀。豆豆在MSN上谢谢Laura善意的提醒，然后，就开始以每分钟90字的速度录入银行明细。
连续工作了一上午，快到午饭时间了。豆豆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发软了。于是，豆豆停下来转了转头，喝了一口水。Laura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豆豆说到：“忘了告诉你，这家公司的人都很牛。你要什么资料的话，看准备时间差不多以后，一定要自己过去他们的办公室拿。千万不要要求客户给你送过来。”
豆豆不解地问：“为什么呀？以前去别的客户那儿，他们都会送过来的呀。”
Laura说：“在这里，他们会觉得你把他们当下属使唤了，会不高兴的。然后，他们就会拖着不给你。”豆豆想，国企里的人毛病可真多呀。
说着说着，只见张出纳出现在审计小组所在的小会议室门口，手里拿着档案盒。
“豆豆，这是前年的银行对账单。我刚从档案室找出来，还没核对。你要不要先拿着看。”出纳微笑地说道。
“好呀。还是我先看吧。我看完以后，把遗漏的对账单整理成一张表格给你吧。我们可以直接拿着去银行补齐。”豆豆开心回应到。
“好，那你先忙吧。我先去吃午饭，下午把前年的银行余额调表也给你找出来。”张出纳放下了档案盒就出去了。
“刚才那个人是张出纳吗？”Eric突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是呀。”Laura回到。
“哦，怎么感觉不太象。” Eric摇了摇头，不解地说道。
豆豆的工作，在张出纳的配合下进展得非常顺利。一周的时间，就在录入数据，填写银行询证函、写工作底稿中度过了。一眨眼就到周五的下午了。豆豆看着人力计划系统里，自己下周已被派到了另一个集团公司的审计项目。可是下一个项目的同事，到现在还没有通知自己如何去上班。豆豆也不认识那上项目上的同事，不知道那个项目是不是已尼被取消了。于是，她向Eric、Laura和Nancy提起了此事，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Laura温柔地说到：“如果没人找你的话，你就继续呆在我们这个项目吧。Eric，我们把小豆豆留下来吧。”
Eric说到：“这样也好。我们就延长豆豆的工作预约吧。叫Nancy给人力计划的同事写个邮件吧。”
Laura说：“那太好了。小豆豆你就留下来吧。”豆豆早已习惯了Laura温柔的说话方式。虽然觉得有些肉麻，但是听起来还是觉得甜甜的。
13。暧昧（1）
每个星期有五天是工作日，两天是周末。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周复一周过得很快。日子可能是以年或月为分隔线。但对于从事审计的人来说，日子是以周为分隔线。一周过去了，可能就必须完成一个小项目，也可能已经从一个城市飞到了另一个城市，过着空中飞人的生活。
这个周末，下一个项目的人迟迟没有联系豆豆。于是，豆豆继续留在了燃气公司的IPO审计项目上。在张出纳的帮助下，豆豆已经完成了所有银行存款的工作底稿。这周的工作是发放银行询证函。所谓发放银行询证函，就是审计师拿着银行询证函跟着被审计企业的出纳，到各大开户银行的柜台直接询证被审计单位的银行账户余额、被审计单位在该银行的贷款情况、票据贴现情况等信息。银行询证函可以采用邮寄或现场发放的方法。如果开户银行与被审计单位在同一个城市内的话，审计师一般会直接到银行柜台进行询证，这样回函比较快也有利于降低风险。对于在异地的银行，审计师考虑到成本与效益，一般会采取邮寄的方式进行询证。当然，如果那是一个存在疑点或余额和资金往来频繁的账户，也不排除审计师山长水远地亲自跑去开户银行询证。发银行询证函对于新人来说，是件很舒服的工作。因为基本上不用动脑子，还能到外面透透气，做做运动。但对于一个在各家银行都有账户，银行账户总数超过200的被审计单位来说，这不见得是一件好差事。
周一的一大早，豆豆开始在网上查询各家银行的具体地址。因为豆豆要安排一个合理的路线，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放最多的询证函。为了减少在每家银行停留的时间，豆豆准备好了回函信封。到了各家开户行，只要把询证函留下，并告诉柜员确认好询证函的内容以后放进信封里寄给自己就行了。作为一个IPO审计项目，要向银行询证前三年的银行账户余额。为确保万无一失，豆豆把上述银行账户的对账单也带在了身上。按照豆豆以往的经验，有些银行更换业务系统以后，柜台是无法查到前两年的账户余额的。此外，由于银行业务的数据量很大，通常柜台只有当年的数据。为了让他们在查找的时候提高工作效率，豆豆会把以前年度银行给客户的对账单复印给他们，让他们根据上面的标识号码，快速地从备份的业务系统中调出所需的档案。在方便银行工作人员的同时，也能让自己更快地收到银行询证函的回函。准备好所有的资料后，豆豆按银行的地理位置，将行动方案做成了一张表格交给了张出纳。好让张出纳提前预约车辆。虽然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大企业，但在车辆的使用上管理严格。不是每一天都有空闲的车辆可供使用。豆豆和张出纳只能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豆豆坐在会议室里，开始协助Laura做各项费用的审计工作。Eric和Nancy按照惯例，每周一早上都会和财务经理进行简单的例会。一方面交流审计发现的问题，另一方面寻求财务经理对工作的进一步配合。豆豆和Laura一起抽查客户的各项费用支出凭证。早上11点多的时候，Eric和Nancy终于回来了。他俩一坐下，就开始讨论周一例会的情况。
Nancy蹙着眉头说：“应付账款里的一些企业早就破产或者不存在了，这些应付账款都付不出去了，为什么客户就是找理由不大愿意作调整呢？我觉得他们的态度很暧昧。其实这样能增加他们的利润，按理说他们应该高兴才是呀。为啥还在那支支吾吾的……”
Eric微笑着说：“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几年的盈利情况很理想，他们的利润里并不缺这几个钱。”
Nancy不解地说：“既然他们不差钱，那就更加不好理解了。我开始还在想，他们是不是想少交点企业所得税呢？确认了收入，就要交税呀。”
Laura插嘴到：“真奇怪，哪有准备IPO的企业嫌自己利润太多了？交上点所得税，利润多上好几百万呢。”
Eric保持一贯的微笑着说：“都说他们不缺钱了，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
在豆豆的印象中，国企里的人做事一般都很保守，什么事都是以保险为主，不愿意冒太大的风险。“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他们真实的写照。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估计一方面不想自己的调整太多；一方面不想让上级领导知道自己管理不善，有这么多陈年烂账未处理吧。豆豆插了一句话说：“是不是他们不想调整事项太多，影响自己的前途呀？”
Eric说：“这个解释有点儿靠谱了。和他们的未来有关。”
Nancy说：“你这么说我就更加不理解了。”
“这些无法支付的应付账款对于企业来说是一笔潜在的收入。按理来说，应该确认为收入，而且迟早会被确认为收入。你们想想，企业现在为什么要把潜在的收入放在应付账款，不马上确认收入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Eric提示道。
豆豆突然灵光一闪，说：“是不是把它当‘蓄水池’了？”
“嗯，就是！这几年企业的收入情况很理想，但市场的情况有时候很难估计。如果碰上金融危机或是国家公布一些不利的政策限制该行业扩张，他们的收入可能会受到较大的影响。那个时候，利润表就可以利用这些‘应付账款’进行华丽丽的变身了。”Eric做了一个变脸的动作，自信地笑着说。
Nancy终于明白了，说到：“在判断应付账款是否无法支付时，很大程度信赖于管理层的判断。这么说，只要他们能自圆其说，就可以有藉口不做调整。”
Eric继续耐心的解释到：“是呀。作为一个保守的财务工作者来说，一般倾向于少确认收入，特别是可能存在争议的收入。被审计单位的管理层，可以利用‘专业判断’赋予他们的自由度，将这部分利润存起来，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Nancy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了。那个财务经理实在是高明呀！怪不得他那么受领导的器重。”
豆豆发现自己选择到PED工作真是选对地方了。对于爱学习的她来说，这里能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使从同事们的聊天中，也能长不少见识。身边的同事真是太优秀了。
但这些优秀的人，并不是一直都这么一板正经地谈工作，谈审计技巧或会计准则。审计师的另一面就是“八卦”的代名词。在临近午饭的时候，大家会开始放松一下，这个时间是八卦消息曾几何速度传播的时候。除了讲公司同事的八卦，大家也会聊自己的近况，家人或朋友。对于刚刚新婚燕尔的Nancy来说，字里行间少不了她亲爱的老公。而早已成家的Laura也经常会谈起自己“训练”有素的老公。Laura的老公，每天都会定时地给她“请早安”、“请午安”、“请晚安”。其实就是每天至少能听到他老公打来三次电话。聊天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每天定时就会有电话。据说是因为这几天他老公在外地出差，所以请安的次数才会这么频繁。豆豆只能异常配服Laura，能把老公教导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