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我的好小姐,我又不是跟老天爷借了胆,怎么敢呢!”小眉涎着讨好的笑容,没胆说倘若不是前头三个小姐都嫁入好人家,现下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一堆人上门向四小姐求亲,但这些讨打的话藏放在心里就好了,免得四小姐来个翻脸无情。
“说谎,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有话没说。”
了解小眉甚深的华暮雪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小眉骗过,她故作满脸狰狞的表情,双手大张,一副要将小眉生吞活剥的模样,小眉则故作害怕求饶状,主仆二人在大街上,不顾他人目光,格格娇笑,玩得很开心。
严忍走在街道的另一头,双眼望去尽是雪白,到处结着冰霜,人群在一片洁白中钻动,隐约间,前方出现一抹耀眼金灿。
今日天候灰阴,阳光并未露脸,所以严忍可以十分确定那抹金灿并非来自暖阳。那么,究竟会是什么?望着不住移动的灿烂,他禁不住好奇心,向前一探究竟。
当他一步步走近时,才赫然发现原来他所看见的是一团会移动的金步摇!
不!严格说来,不是金步摇会移动,而是戴着那团乱七八糟、教他说不出名堂的金步摇的年轻姑娘在移动!
不一会儿,他的惊讶随着那名年轻姑娘的走近而转变成惊骇,炯炯有神的双眸瞪得老大,因为他认出了以华丽珠宝首饰装饰的人儿!
“你那颗头是怎么回事?!”他仿佛见一鬼似的,以粗嘎的口吻惊问。
华暮雪一路和小眉嬉笑着,根本就没发现严忍的出现,是以当严忍如神祗般立在她面前以惊恐的口吻询问她时,令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怎么会在这里?”华暮雪大吃一惊,抚着心口。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她反问。
“不是啊,你不是该在神机营吗?”
在得知他的姓名后,她便回家向总管李万里打听有关他的事,结果从李伯伯口中得知,他不是一名平凡的武将,而是以骁勇善战闻名于整个神机营的参将。由于他年纪轻轻,加上没有过人的身家背景,仅凭着一身胆识、武艺与才智脱颖而出,一路由小兵当上了参将,所以让许多人提到他时,总不免会竖起大拇指称赞。
他的努力与成就当下令华暮雪印象深刻,也增添了不少好感,但她未曾想过,他们两人会在街头碰面的机会,这感觉好奇怪,尤其她是以一身华丽的装扮出现在他面前。她比较习惯以朴实的装扮出现,所以心下惴惴不安,不晓得他会如何看待她的精心装扮。他是否会觉得她今天很美丽呢?
“我并非成天都只能待在神机营里。”她的满身金银珠宝带给他不小的震撼,至今尚未全然回过神来。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他在神机营当职的?他想了想,随即猜想她定是向其它人打听了有关他的事,不然不会晓得。
小眉看着显然受到不小惊吓的两人,由两人的谈话得知,小姐和眼前的大汉似乎很熟,不过小姐究竟是何时认识了这么个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呵……”华暮雪觉得有些尴尬,干干地笑着。
“你把你的头当针线包了?!”他皱眉看着她插满头的金步摇,暗暗赞叹。居然一点空隙都不留,她是如何办到的?
“……你有看过这么美丽的针线包吗?”他竟然将她的头比喻成针线包?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我活了二十六个年头,的确是不曾见过这么复杂的针线包。”他心有所感。
华暮雪合上眼,深吸了口气后才又再睁开眼,忍着急涌而上的怒火。她希望他说的是美丽,而非复杂。
不知为何,她竟然会在意他对她的看法,这实在说不通啊,因为平时她根本就不在乎旁人怎么评论她的打扮方式,她只能归咎是他说话的口吻令她极为不满,才会使她耿耿于怀。
“我的头不是针线包。”她一字一句,用力向他澄清,希望他别搞错了。
“看起来倒是没多大差别。”他耸耸肩,没将她的怒火放在眼里,但也因为她夸张、唯恐天下不知的金亮黄澄打扮,让他得知了她的身分。
她定是近来炙手可热、人人谈论的华长耕的小女儿。先前他不曾认真听过众人谈论的内容,但隐约知道许多人想要与她结亲,藉由裙带关系好平步青云。旁人心思他管不着,可是教他不解的是,富家出身的她为何肯像个下人般帮他打扫?她明明可以过着优渥舒适的生活,不是吗?
“差得可多了!”华暮雪清楚地向他表现出她的不满。
“你的脖子看起来快被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压垮了。”他再度发表看法,对她还有精神逛大街感到啧啧称奇。
她倒抽了口气,什么叫乱七八糟?她头上插的明明是遨翔凤凰与出水芙蓉,和乱七八糟根本就构不上边!如果不是他不懂得欣赏,那就是存心说这些话来气她的。
“你放心,我的脖子硬挺得很,不会垮的!”
华暮雪瞪着他,努力思考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
她的怒火与气冲冲的口吻逗得他扬唇低笑,将初见她的震惊一扫而空。她没有富家千金根深蒂固的娇气任性,相处起来其实还挺有趣的。
“你别笑了!我没那么好笑吧?”他的低笑看在她眼里成了取笑她的反应,虽然她喜欢看他笑,不过如果他是为了取笑她而笑,那她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不,你很有趣。”他由原本的低笑变成咧嘴而笑。
华暮雪发现四周的人已开始注意他们了,她可不想明天过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唤她一声“针线包”,因此不假细思便伸手拉着严忍,硬是将他拖走。
小眉见她在大街上动手拉人,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小姐肯定是没想到四周有多少双眼睛正张大看着,否则绝不会动手硬将严忍拖到较少人的胡同中。小眉急忙忙地跟上,就怕两人独处,会传出更多落人口实的事来。
严忍因为觉得她很有趣,所以没有反抗地让她拖进小胡同里。
“我警告你,以后见着我,不许你再嘲笑我或是提起针线包!”她像个地痞流氓般凶猛地警告他。
事实上,他没有理由听众她的命令,况且真要打的话,她可是连他的衣角都勾不着,可她依然有胆恶声恶气地警告人。
“小姐,你冷静点。”小眉站在华暮雪身后,出声制止,惊恐地发现四小姐在她未曾察觉时,竟变成了恶形恶状的小流氓。
“我只是觉得你挺有趣的,并没有嘲笑的意思。”至于针线包……他倒是真的觉得很像。
“是吗?”华暮雪狐疑地看着他。是说,他口中的有趣指的是什么?装扮有趣跟为人有趣可是有很大的差别呢!
“小姐,这位公子既然这么说,定就是这么回事,你别多心了。”小眉轻扯着华暮雪的衣袖,要她别再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也不想想,人家长得比她们还要高壮,真起冲突的话,被打成肉饼的可会是她们两人啊!
严忍一副正是如此的模样,再加上小眉也觉得他话中并没有其它涵义,令华暮雪觉得若再对他有所质疑,会显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了显现自己的大度,唯有选择相信了。
“咳!很抱歉,我不该误解你。”华暮雪清了清喉咙,觉得尴尬得要命。她为何老是误会他?她这老是误会人的个性真要不得,该好好改进才是。
“不要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严忍以教导的口吻对她说。
“是。”华暮雪像书院的学生,乖乖聆听受教,并为时已晚地想起先前她的举动太过冲动了,她怎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拉入胡同呢?倘若旁人见了产生误会怎么办?
想到这儿,华暮雪不禁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头痛得紧。
她不住地摇头,发上的金步摇也随之晃动,一闪一闪亮晶晶,让他再次佩服起她那硬挺的脖子。明明是那样纤细,仿佛一扭就断,怎么会有办法承受那些重量呢?但他得说,今日在街上与她偶遇,让他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而这一面不仅使他得知她的出身,并且那一头让人绝倒的打扮,还逗得他不住发笑,心情飞扬。
“如果没其它事,我还有要事,先告辞了,华姑娘。”严忍强忍着笑,以稳重的口吻向她告别。
“严大人请慢走。”华暮雪表现出最端庄有礼的姿态,目送他离去。
“小姐,你在哪儿认识了这么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啊?我怎么都不晓得?”小眉待严忍走远,马上开口追问。
“小眉,我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这正是她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假若不是她行事鲁莽,岂会认识严忍,又怎么会被他明指她的头是针线包?
针线包!针线包!难道他就不能想点好听的说词吗?不过她偏头想了想,不得不认同针线包的说法,因为连她自己也想不出其它说法。为此,她幽幽的,感到沮丧不已。
“啥?”什么跟什么啊?小眉一脸纳闷不解。
“别再问了,再问下去,只会让我满腹心酸。”为何她不能再聪明机灵点呢?华暮雪仰望苍天,长叹了口气。
“啊?为何会满腹心酸?莫非小姐你喜欢他,开口向他求亲,结果被拒绝了?”小眉不懂她为何要说一些奇怪的话,脑海中充斥着怪诞的想法。直觉告诉小眉,倘若有天华暮雪亲口说,她大胆向某个男人求亲了,小眉绝对不会感到半丝意外的。
“我并没有向他求亲!”华暮雪郑重地澄清。
“喔,可怜的小姐,被拒绝没啥大不了的,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也不要再感到满腹心酸、委屈了。你想想,现下可是有一堆人向你求亲呢,你绝对可以找户好人家的!”小眉压根儿没理会她的澄清,一心一意认定她被拒绝了。
“……”小眉完全不听她的解释,让她无言以对。
华暮雪在心里不住地泛嘀咕,难道在小眉心里,她真有那么糟吗?竟然认为她难得向男人求亲,就被残忍地拒绝,小眉实在是太不给她面子了。
小眉不晓得她的心思,还继续吱吱喳喳地忙着抚慰她“受创”的心灵。
算了,既然澄清无效,她也就随着小眉去了。
同时间,她心里深刻地体认到,遭人误会有多令人无言。不过她可以庆幸的是,小眉不似她当初在大街上指着严忍的鼻尖痛骂对方卑鄙无耻一样,这让她好过多了。
第四章
自严忍与华暮雪在街上偶遇后,华暮雪每天仍旧照常于卯时出现在严忍家,为他打扫、洗衣。
华暮雪原以为严忍再见到她时会嘲笑她平日的装扮,但是他并没有,就像他所说的,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她这才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是认真的,而这也免去了两人起冲突,不然她恐怕会失控地再对他施展出她从小到大所学过的绝学。
这一天,小扬跟严忍扎完马步、练好基本功后,因为急着赶回大杂院帮要上工的父亲的忙,于是无法陪同华暮雪回华府,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华暮雪认为可以独自回家,严忍不放心,便开口表明愿意送她回家。
严忍的自告奋勇令华暮雪感到讶异,她愕了愣,本要开口拒绝,要他别费事了,但不想他认为她对他存有敌意,再者他会自告奋勇地说要送她,应当是基于君子风度,她若不领情,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所以,华暮雪没有拒绝严忍的好意,让他陪同她一块儿走回家。
与严忍并肩走在清晨结着薄霜的街道上是种新奇的感受,她很少跟男人这么亲近,他的高大威猛衬出她的娇小玲珑,他的黝黑衬出她的雪白,他们是如此不同,而走在他身边的她,心头却涌现一股莫名的渴望。
她当然不是渴望再和他唇枪舌战,也不是渴望再对他鞠躬道歉,那么,这股渴望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会使她感到焦躁不已?
“你天天过来帮我打扫,不觉得委屈吗?”两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后,严忍终于打破沉默。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后,他发现她真的是个没有心机的好姑娘,于是不再对她有所存疑。
“我说到做到,没啥好委屈的。”他肯开口跟她说话再好不过了,她也想和他像朋友一样,平心静气地交谈。
“但这不是你做惯了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做得这么好。”
华暮雪可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尤其在发现她是华长耕的女儿之后,对于她能将衣袍洗涤干净,把大厅打扫得一尘不染,着实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她在华府过着被奴仆簇拥、呵护的日子,怎么可能会懂得洗衣、打扫,且还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呢?他实在是想不透。
“我小时候天天做,这么点小事,可是一点都难不倒我。”说到这儿,她可是骄傲得挺起了挺俏的鼻尖。
“你小时候天天做?”他无法置信,挑了挑眉。
“你可能不知道,我爹从前是个庄稼汉,我小时候家里很贫困,所以一些农家女该会的活儿,我可是做得很得心应手呢!”
“原来如此。”经由她的说明,严忍总算了解她为何能做得那么好了。或许旁人曾提及过她的家世背景,但他向来对这类的闲谈没半点兴致,也因此不晓得太多关于她的事。
华暮雪简单的陈述让他回想起小时候到处流浪、三餐不继地在破庙里过夜的日子。那时虽然困苦,虽然常受人欺凌,可也发生过好事。他遇到已经穷到不能再穷,却仍伸出援手帮助他的小南瓜;后来则遇到驰骋沙场、战勋彪炳、没有家人的严武收养他、教导他,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美好,让他明白老天爷并没有遗弃他。
严武直到去世前都身为受人尊敬、景仰、信赖的神机营统领,义父将毕生所学全数导给他,后来他也不辱义父的名声,学以致用,遵循义父的脚步到神机营当职。
想到可爱的小南瓜,他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他的笑容再次让华暮雪看得入迷,她很想开口要严忍常常这样笑,但怕会太过唐突,只好忍住不说,偷偷地欣赏。
“等一下。”严忍嘴角的微笑倏地敛住,神色严肃地低道。
“怎么了?”他不是笑得好好的吗?难道被他发现她一直在凯觎他的笑容?
“我们被跟踪了。”从他和华暮雪离开家门后,他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身后,本来打算静观其变的,可对方迟迟不显现来意,在是敌是友还弄不清的状况下,他不想将人引到华府去,于是停下了脚步,打算主动出击。
“什么?!在哪里?长啥模样?”华暮雪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一时间觉得紧张又兴奋,急着回头想看看到底是谁闲着没事干,浪费时间来跟踪她?
严忍没有阻止华暮雪东张西望的行为,反正他本来就想要让对方现身,华暮雪好奇的张望举动,正好可以告诉对方——无须再躲藏,他们已知道被跟踪了!
“站在街角那个穿着蓝布衫、蓄满虬髯大胡的壮汉就是了。”严忍以下巴示意华暮雪望向街角。
“原来是他啊!他看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觉得他是冲着谁来的呢?”华暮雪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还看着对方品头论足了起来。
“你有跟人结仇吗?”严忍惬意地问道,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应该是没有,我觉得到目前为止,与我结下最大仇怨的人,就是你了。”华暮雪偏头想了想,确定最大的仇家就站在身旁,以此推论的话,对方应当不是冲着她来的才是。
一路跟踪尾随两人的周大成发现行迹败露了,先是心虚地躲起来,不让他们瞧见,紧接着想到他们早就发现他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