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给了我们两个提示:第一个提示是,第三个粮仓应该是在第二个粮令起火几乎同时,也起火了:第二个提示,‘烧穿了屋顶’,说明第三个粮仓的火,也是从下往上烧的。”
“我们从现在的废墟就可以判断出,两个粮仓相距十多步远、如果第三个粮仓是被第二个粮仓的大火引燃的,门房看见的就不是从下而上的‘烧穿’,而是平行的‘引燃’。”
宋芸儿对这种大火灾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想象不出“烧穿”与“引燃”有什么区别,皱着眉头在那里瞎想象。
杨秋池笑了笑:“芳儿你别想了,我再给你找个证据,你就清楚了。”杨秋池走到第三个粮仓前,指着一根焦黑的残木说道:“你看看这根木头,发现什么了?”
宋芸儿仔细看了看,拿了根木条条刮了刮。欣喜地叫道:“这裂纹也是比较细而浅。难道……难道这里也是起火点?”随即沿着这根圆木刨开底部盖着的瓦片,也发现了几根没有烧完地焦木。拿起一根刮开一看,,欣喜地叫道:“你们看,这里也有刚才的那种引火用地油脂松木!”
“很好!”杨秋池心中赞叹宋芸儿的领悟能力,续道:“这两处痕迹印证了门房的说法。证明当时的起火点有两处。如果是失火,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在两个地方同时失火地,所以,在同一个火场内,一般会有两处起火点。反之,如果同一个火灾现场发现了两处以上的起火点,就可以断定。这是故意放火。”
这下子,宋芸儿等人都明白了,等众人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发现了另一个让人心惊的问题:谁放火烧了衙门里的赈灾粮?目的是什么?
这纵火的可能性就很多了:外人盗窃粮食之后为了放火毁灭证据;衙门官员监守自盗放火灭迹;与布政使或者其他与放粮有关的官员有仇而报复;对社会不满而放火报复;小孩或者精神病人放火;为了能让自己囤积居奇独家高价经营而放火;甚至为了立功,自己放火自己救等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建文余党地阴谋。
将这件事前后联系在一起一思索,杨秋池感觉到,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般的放火,最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严重了,决定先回驿站。
回到驿站。杨秋池先派出两个护卫到武昌府知府衙门并注意观察那些在广场上的饥民们的动向,随即回驿站禀报。然后将宋芸儿、金师爷、龙师爷、南宫雄、夏萍叫到自己房间,这是涉及到政治斗争,这不是自己地强项,他需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尤其是久经官场、老谋深算的两位师爷的意见。
众人来了之后,杨秋池关好门,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锦永卫腰牌,递给金师爷:“你们先看者这个。”
金师爷双手按过腰牌,龙师爷也凑上来,两人正反仔细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双膝跪倒:“拜见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杨秋池笑道:“我不告诉你你们怎么会知道。快起来吧。”两师爷这才站了起来,垂手而立,面色惶恐。
宋芸儿疑惑地看着两位师爷,见他们两诚惶诚恐,又看了看南宫雄和夏萍两个护卫头领,他们两对此却并不惊讶,可见早已知道。
宋芸儿不相信地瞧着杨秋池:“你,你是锦衣卫指挥使特使?”
“怎么,不像吗?”
宋芸儿有些尴尬,她当然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当初马渡那一个锦永卫小小的总旗,就差点把她老爹整趴下,眼前的可是锦衣卫最高领袖指挥使地特派员,所到之处如指挥使亲临,她现在明白了马渡、牛大海他们为什么对杨秋池又是亲热又是敬畏。
她一直叫哥的这个小伙子原来是锦衣卫的高官,这太让宋芸儿意外了,正在宋芸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时候,杨秋池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芸儿,对不起,我这身份是要求保密的,没有特别的必要不能泄露。所以我一直瞒着你。”
杨秋池反过来给她道歉,这让宋芸儿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心情也顿时轻松了许多:“那我该叫你大人还是叫你哥呢?”
“当然叫我哥!大人那是他们叫的,你是我的好妹妹,当然要叫哥!”
“哎!”宋芸儿欣喜地点点头,脆生生叫道:“哥~!”
“嗯~!”杨秋池笑道,放开宋芸儿,转身走到两位师爷面前,说道:“两位师爷,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吗?”
两人联想到今天杨秋池对粮仓失火和赈灾事情的关注,马上想通了里面的关节,杨秋池若不是已经将他二人视为心腹,这等机密如何能让他们知道呢。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拱手施礼道:“多谢大人对我等的重视,我等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大人!”
杨秋池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金师爷续道:“我们两当初从宋知县宋大人那里就看到了任命指挥使特使的公文,知道大人的主要使命是负责缉捕建文余党,并负有锦衣卫纠察百官的基本职责。”
“大人应该是察觉武昌布政司粮仓放火以及知府衙门迟迟没有发放赈灾粮食,可能与建文案有关,需要我辈出出点子。”
“正是!都坐下说话吧,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过拘谨。”杨秋池道。
“是!”金师爷等人坐下。
杨秋池道:“我想了想,在朝廷的赈灾粮款还没有拨发下来之前,方园数百里的灾民怎么都知道了呢,包括芸儿那么老远的灾民都知道武昌要放粮。四里八乡的灾民都会集到了武昌城,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呢?这事就颇为蹊跷了。”
金师爷道:“大人是怀疑其中有人故意传播消息,将灾民集中到武昌城来,另有企图?”
杨秋池道:“对,尤其是今天下午,那么多的饥民都得到了消息,说今晚武昌府知府衙门会放粮、可我今天见到了谭知府,他根本就没有放粮的意思。那散布这个消息的人是什么企图呢?”
宋芸儿道:“那还用想吗?肯定是借机制造饥民混乱!”
如果是这样,那今晚武昌城恐怕就不太平了。众人都想到了这个结果。
正在这时,杨秋池前面派出去观察消息的护卫急冲冲跑了进来,向杨秋池禀报:“大人,知府衙门前已经聚满了饥民,知府和布政使衙门所有捕快、民壮都出头维持秩序,通告说今晚不会放粮,但饥民们都不相信,开始有人叫着要冲进去抢粮了。”
“由于捕快、民壮人少,湖广都指挥使已经派出军队参加警戒,但饥民太多,连附近的街道都挤满了,一旦骚乱,恐怕军队也无力弹压。”
杨秋池惊问:“那现在呢?饥民已经骚乱了吗?”
“还没有,只是不停有人喊着冲进衙门去抢粮食!”护卫回答。
“再探!”
“是!”护卫退出。
杨秋池眉头锁在了一起,说道:“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我现在该怎么办?”
金师爷想了想,说道:“大人,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稳定局势,只有把灾民的情绪稳定住了,才不会出大的乱子、至于里面有什么蹊跷,只能等安抚饥民,稳定局势之后再说。”
“可谭知府没有放粮的意思啊!”宋芸儿道。
金师爷想了想,沉声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动用湖广锦衣卫,强制接管武昌知府衙门赈灾事务,开仓放粮!”
杨秋池也正是这样想的,布政使是从二品的高官,连知府都是正四品,自己这一小小县令一个都惹不起,但锦衣卫有纠察百官的职权,不管你官有多高,一旦抓到把柄,一样统统拿下。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拾自己引祸上身,这涉及到政治斗争,这可不是他的强项,这也正是杨秋池向金师爷他们表露身份,征求意见的主要目的。
杨秋池问:“这样做行不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权衡
金师爷道:“没问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明君王都明白这个道理,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远胜历代所谓明君,更是体贴民情,所以,赈灾是皇上最为关心的事情,从朝廷连续两次拨发赈灾粮款一事就已经很明白。”
“但现在,满城饥民没有得到救济,饿死的、冻死的,比比皆是,抢粮事件越来越多,灾民的情绪已经有失控的征兆,如果现在有人从中挑拨,混淆视听,故意制造混乱,就很有可能造成大乱甚至暴乱。”
金师爷顿了顿,续道:“从刚才护卫探得的消息,这种迹象已经十分明显,一旦武昌大乱甚至湖广大乱,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这可是皇上最不愿意看见的。”
“如果出现这种皇上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从坏的说,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特使,有纠察百官之职,眼见危难,袖手旁观,到时候恐怕难辞其咎;从好的说,如果大人在这危难关头,力挽狂澜,稳定局势,及时制止了暴乱的发生,那将是奇功一件,也是造福百姓的无量功德之事啊!”
金师爷这一番话,点醒了梦中之人,杨秋池连连点头,猛地站起身:“就这么办!到湖广锦衣卫千户所去,带锦衣卫接管知府衙门,放粮赈灾!”
说到最后这句话,杨秋池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宋芸儿最喜欢热闹,接管知府衙门这个大热闹那可最是好玩了,再说了还能救那么多老百姓呢,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连声催促杨秋池出发,这才发现杨秋池神色不对,疑惑地问道:“哥,你怎么了?”
“知府衙门里没有粮食!”
啊?众人都惊呆了。宋芸儿急声问道:“没有粮?哥,你怎么知道的?那粮食呢?”
杨秋池说道:“咱们方才到布政司衙门被烧毁的粮仓勘察的时候,你们没有发现吗?废墟里根本没有粮食的灰烬。”
宋芸儿低头回忆了一下,她不清楚这粮食烧毁应该是什么样的灰烬,说道:“也许是被那场大火全部烧毁了呢?”
杨秋池摇摇头:“不对,大火虽然大,要想把那么多粮食全部烧成灰烬却不可能。”
“为什么?”宋芸儿问。
“粮仓的粮食是装成袋,一袋一袋叠压在一起的,有句话你没听过吗:火要空心,人要忠心。烧火只有中间是空地,火才燃得起来,烧得大。”
宋芸儿去过她老爹衙门里的粮仓,对粮仓里的情况当然知道。抢着说道:“我明白了,粮仓里的米袋都是堆成小山似的,中间不是空的,所以应该只有表面的大米被烧毁。”
“是的!粮仓的立柱木头都没有全部烧尽,底层的粮食也应该没有被烧掉。退一步说,就算是火势太大,燃烧时间太长,粮食全部都被烧毁了,但那么多粮食。烧出来地灰烬也会很多的,可我们根本没有看见大堆的粮食灰烬。所以,布政司衙门粮仓里根本就没有粮食!”
“既然布政司粮仓的赈灾粮食不翼而飞,又被人故意放火毁灭罪证,同样道理,知府衙门地粮食也可能已经被人转移出去了,而且,这知府衙门的粮仓也可能会被人烧毁灭迹!”
宋芸儿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如果找不到粮食。就算接管了赈灾事务也没用啊!”
龙师爷道:“大人,赈灾的粮食非常多,那么多粮食要从衙门转移出去,目标太大。有可能运来的时候假装运进衙门,实际上,粮食已经运到了别的地方。要不然。转移粮食的地点就应该距离官府粮仓不远。”
杨秋池沉吟道:“这么说来,布政司和知府衙门的粮食,都存在某处。找到这些粮食,就能安抚饥民。稳定大局!”
宋芸儿道:“可怎么知道粮食去了哪里呢?”
龙师爷道:“很可能在米员外家!大灾之年,米员外家却有新米,如果不是他长途贩运来的,很可能就是公私勾结侵吞的赈灾粮!”
说到这里,龙师爷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我有一个建议,可能有些冒险,但最后关头也许对化解这场危机有用。”
杨秋池大喜,急声道:“龙先生请讲!”
“如果没有证据或者来不及查证证明米员外与这件事有关,实在不行地话,可以先借赈灾紧急之名,强行征收米员外家的粮食,先放粮赈灾,后面再查他与官粮失踪案有无联系,没有的话,奏明朝廷,拨粮补偿给他就是。”
这一招杨秋池到没想到,高兴地连连点头称赞道:“高!你们两个师爷实在是高!”
强行征收是个好主意,杨秋池心想,***,老子这锦衣卫指挥使特使,征收你小小米行的米放粮赈灾,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还算给你天大的面子了,大不了后面补偿你就是。杨秋池有了这一招,心中大定。
见杨秋池很高兴,龙师爷小心地续道:“不过,这招有很大的风险。”
杨秋池一怔,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怎么了?什么风险?”
“米员外能在大灾之年有新米出售,恐怕不是等闲商贾,否则的话,征粮赈灾这一招知府衙门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们之所以没有征收米员外家地粮食,很可能就是米家有强硬的后台。所以,弄不好可能会惹祸上身。请大人权衡利弊再作决定。”
征收自古就有,古代的政府征收行为随意性更大,但是,也得看征收对象而定,对一般小老百姓征收了也就征收了,甚至连补偿有时候都免了,可是,对达官显贵,这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一点现在也是一样。
这米员外很明显有后台,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后台是谁,有多大。如果自己强行征收他的粮食赈灾,惹毛了他的后台,就算看在赈灾这个堂而皇之地理由上现在没事,保不定后面就会给你打棍子、揪辫子、扣帽子、装袋子了,有的你受的。
杨秋池听了龙师爷地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这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太复杂了,稍不留神就要惹祸。当然,拍屁股走人是最稳妥地,现在马上离开武昌城,将来出事情也怪不到自己。
不过,想起满城的饥民,想起小丫头荟儿爹娘弟弟活活饿死在武昌城大街上,想起无数卖儿卖女的饥民们,杨秋池不忍心就这样坐视不理,至于这案子是否牵扯到建文余党谋反案,那都还是次要的,杨秋池现在考虑的,是这满城数万饥民的生死。
来回走了几步,杨秋池下定了决心,决定在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候,采纳龙师爷的建议,强行征收米员外家粮食开仓放粮,至于后面有什么小鞋,现在也顾不得了。
杨秋池挥手道:“就这么定了,先到锦衣卫千户所!”
杨秋池的小黑狗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现在看见杨秋池要准备出去,顿时欢蹦乱跳起来。
宋芸儿说:“哥,要不要带你的小黑狗?”
小黑狗好像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赶紧摇着小尾巴跑了上来,围着杨秋池打转。杨秋池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今晚主要不是破案,而是赈灾,就把它留在这里陪白夫人他们吧。”
杨秋池告诉白夫人她们说自己外出有事,叫她们就呆在驿站不要乱跑,然后带着宋芸儿、两位师爷还有南宫雄等锦衣卫护卫,一行人骑马出了驿站,发现原来满是饥民的大街上,已经空空荡荡,很显然,都闻讯赶到知府衙门去了。众人更加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趁着夜色,快马奔驰直奔锦衣卫千户所。
到了门口,南宫雄向门卫亮出自己的京城锦衣卫腰牌,称有紧急军务马上要见千户大人。
锦衣卫毕竟不同于地方官衙,知道京城来的锦衣卫称有紧急军务意味着什么,门卫立即将杨秋池等人引到了客厅,随即通报了湖广千户罗大人。
罗千户听说有紧急军务,带着两个锦衣卫副千户急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