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一曲东林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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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一曲东林党-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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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的 ?明日皇上传你问话,我跟你一道去,替你打圆场弥缝儿不就结了 ?……”魏忠贤这才心中稍安。

  第二天客魏二人刚吃过早饭,乾清宫的一个内侍前来传话,说皇上召见厂爷。魏忠贤盯了客氏一眼,抬脚跟着内侍走了。客氏换了一件衣服,也紧随着去了乾清宫。

  客氏进了西暖阁,一眼瞅见朱由校坐在龙床上,王体乾正跪着念杨涟奏疏,而魏忠贤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跪在王体乾一旁。王体乾不愧是魏忠贤的一条狗,他读杨涟的劾疏避重就轻,省去了许多“要害”的词语,皇上本来就认字不多,听王掌印连念带讲,仍有许多不明白之处,不过他倒是听懂了第十四条大罪中的“用立枷枷死皇亲家人数命”这句话。猛然,他想起了不久前有个言官,也曾参劾过此事,便质问起魏忠贤:“前日有个姓沈的科道官,参你立枷害人一案,你如何解说 ?”

  魏忠贤平日伶牙俐齿,此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能开脱,沉默了瞬间,突然他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皇上 ,外边有人设计诬害奴婢,并且诽谤皇爷……”

  皇上头一次见魏忠贤哭得这么伤心,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联想起自己母亲王才人去世后,自己孤独无依,全仗老魏关怀服侍,心中的怒气顿时减少了许多。

  此时,站在一旁的客氏发话了:“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皇上不记得父皇的遗言啦,先皇不是说过老魏这个人‘内侍忠直,独此一人’,那皇上还有什么犹豫不放心的 ? 甭听那帮子言官的一面之辞,他们专会无事生非,怪不得神宗皇帝不待见他们,说他们整日装神弄鬼!……”

  客氏的一番话,就像一位母亲在好言好语规劝儿子,既入理又亲切,皇上句句听得入耳,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平和了。

  魏忠贤瞅见皇上气消了,便装出一付委屈的样子,说:“请皇上免去奴婢厂臣一职吧 !奴婢今后再也不敢执掌东厂了。……”

  皇上笑了,指着他说:“你依旧干你的差事,嘻,像个小孩子赌什么气呀 ?”说完眼睛转向了王体乾,说:“杨涟此疏捕风捉影,门户之见,大胆妄为 !朕传谕命大学士魏广微,拟旨切责杨涟。”王体乾忙高兴的答应说:“奴婢领旨 !”

  魏广微与杨涟本无芥蒂,且素无往来,今日奉旨切责杨涟,他便找来杨涟的奏疏,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发现文中有“门生宰相”“苟图富贵之徒”“依托门墙”等语,心知是在讥讽自己,顿时不悦,进而羞恼成怒。他忖度再三,决定抓住疏中指控魏忠贤残害后妃一事,大做文章,以臣子不该随便议论后宫事作为罪名,申斥杨涟。于是他拟旨写道:“朕自嗣位以来,一切政事都是朕亲自裁定,大权何从旁落 ?至于中宫、皇贵妃并裕妃之事,宫禁严密,外廷由何透知,何况没有指实 ? 疏中大谈毒害中宫及贵妃皇子等语,纯属捏造,其目的是屏除朕身边的人,使朕孤立于上,哪里有忠爱之心 ?”接着指责杨涟为求取忠直之名,恶意滋事。最后强调本打算逐款追究杨涟罪名,考虑到时下多事,朝廷不宜纷扰,“姑且不论!” 。在圣旨结尾警告支持杨涟的人,“大小各官,不得随声附和,有不遵的,国法具在,决不姑息。”

  就在魏广微写旨的同时,魏忠贤授意一心投靠自己的刑官徐大化,替自己写了一份《抗辩疏》,疏中大谈魏忠贤的功劳与忠君之心,虽仅仅百余字,却写得妙笔生花,皇上朱由校听王体乾读过后,十分欣慰,特下诏书勉励。

  魏广微拟的圣旨与魏忠贤的自辨疏一并发到了内阁,叶向高读了魏忠贤的《自辨疏》,大为惊讶,对一旁的阁臣朱国桢说:“宦官是写不出这精彩文章的,必是通内的外廷高手代写的。”接着,他把魏广微拟写的圣旨也读了一遍,在上面签了“姑不究”三个字,算是保护了一下杨涟。

  之后,他对朱国桢说:“这魏忠贤不同于前朝的刘瑾,刘瑾私制龙衮蟒袍,蓄谋登基做皇上。刘瑾专权时,朝中好人逐之一空,眼下我朝还没严重至此,你我这些正人善类不还健在吗 ?退一步说,今日魏忠贤羽翼已成 ,又有客氏相助,其势可以拔山,与他较量,难料胜负?不如静观其变,再伺时而动。”朱国桢是万历十七年进士,持身一向端正,平日辅助叶向高,对朝中正派官员多有保护,听了叶的一番话,颔首赞同。

  就这样在客氏王体乾等人的帮衬下,魏忠贤总算侥幸的混过了关。一天,冯铨来登门拜访,如今魏冯二人已认了宗,成了本家,彼此几乎无话不谈。魏一见到小冯,就咬牙切齿地骂开了东林党,说:“东林要杀我 !”冯铨附和地说:“东林不仅要杀魏公,还要杀我、杀家父 !有个御史叫周宗建,巡按湖广,上疏纠弹家父,还是那件临阵脱逃的事儿,旧帐重提。这周宗建缪昌期,还有杨涟都是东林的急先锋。”

  魏忠贤恨恨地说:“我听说这杨涟与周缪,都是南方人士,凭着他们那一套言论,蛊惑人心,耸天下听,自认为有名望!即使被判有罪,最多落个罢官削职,我盘算过了,不杀此辈,不足以扬威天下 !”

  冯铨告诉魏忠贤,外朝大臣不值得多虑 !那东林都是些不谙世故的读书人,天天鼓吹气节、操守,那能升官发财当饭吃吗 ?魏公要想镇服他们,非得动真格的,下一步可劝皇上行廷杖,或是兴大狱,杀一儆百!何况他们东林党也不是铁板一块,听说在杨涟上疏一事,叶向高同缪昌期杨涟就有分歧;还有那赵南星,与叶的主张也大不同。……

  魏忠贤插话说:“那叶向高对我还算客气,不像其他东林个个对我横眉怒目的!”

  六

  魏忠贤高兴得过早了,他没有想到他的那份《自辨疏》,会招致了朝臣的普遍不满,从而掀起了一场百名官员齐上疏声讨魏忠贤的大规模风潮。

  首先是御史李应升。他原本想代杨涟受过,由自己上###魏阉的第一疏。当他得知杨已在会极门投了疏,其内容比自己拟就的“魏忠贤十六大罪疏”还要丰富,便改变了主意,当夜重新草拟了一篇《罪珰巧遇护身,明主不宜分过,谨直发其欺君之罪疏》,以声援杨涟。在疏中他写道: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此非扬涟一人之私言,通国之公言也。忠贤不能自辩,而皇上反代之辩,宫墙之间,能无隐患 ?因此忠贤一日不去,则陛下一日不安,为皇上考虑,不如令其引退以保全其性命。……李应升本想趁早朝时,把奏疏交给皇上,没料想皇上连日免朝,他只得把奏疏送到千步廊以西的通政使司衙门。

  在通政司门前,李应升意外地遇到了魏大中。魏也是来送奏疏的,他的疏题是《合词请纳宪臣之忠以除逆珰疏》。疏中魏大中坦言说:杨涟上疏也是我的心声,皇上应按照宪臣(指杨涟)之言,治忠贤之罪,斥客氏回外宅。接着他反驳了魏广微拟旨中的观点,“陛下说宫禁严密,外廷如何知道?臣以为世上没有做了坏事,而他人不知的 ?古人枚乘说过若想人不知,不如不做。”最后魏大中大呼客魏一天不离开,客魏党羽将一天多似一天,那陛下可就真要孤立于上了!

  紧随李魏上疏得还有黄尊素。他在《劾奏逆阉魏忠贤》一疏中痛心地喊出:普天之下有大政归阉人,却能出现的清平世界吗 ?今忠贤不法之事,廷臣已揭露无余,陛下若不早断,那忠贤必不会收其已纵之缰绳,而净涤肠胃 ? 如今他们的堡垒已十分坚牢,造成的危害谁也无能为力 ,眼下言官的弹劾尚不能挫败他,日后即使动用武力也很难 ,臣为社稷谋画,立即撤掉忠贤厂务一职!……

  河南道御史袁化中也联合了同僚上疏。他在疏中指出魏忠贤障日蔽月,朝野共危,神人共愤,陛下未必知道。魏有可能铤而走险,其狼子野心不仅危及士大夫,更严重是危及陛下,难道可使魏忠贤之流陪伴左右吗 ?

  国子监祭酒蔡毅中,发动了国子监师生千余人声援杨涟,他在疏中写道:臣正对诸生讲“为君难”一书,忽接到杨涟劾魏忠贤疏,全监师生千余人,无不鼓掌称庆。忠贤无冯保(万历初年大太监)之功,而极刘瑾之恶,二十四罪,无疑不当悉究。而数日来,只要论及忠贤的奏章,皇上都留中不发,束之高阁。臣以为对待魏忠贤,即使不像对刘瑾那样处以极刑,也应像神宗处理冯保一样,将忠贤驱逐出宫。

  继之上疏参劾魏忠贤的,还有御史周宗建、刘芳、刘廷佑、胡良机、林汝翥、胡士奇、洪如钟、周汝弼;给事中陈良训、许誉卿、刘茂传、陈熙昌、朱大殿、熊奋渭、陈维新;吏部郎中邹维涟、卿寺胡世赏朱卿相、兵部尚书赵彦、詹事翁正春、抚宁侯朱国弼、南京兵部尚书陈道亨、南京科道徐宪卿赵应期等不下百余人。

  锦衣卫佥事陈居恭,原是魏忠贤党羽,即杨涟疏中所指“鼓舌摇唇者” ,今见举朝共诛魏忠贤,便反戈一击,也上疏纠弹魏忠贤。

  于是,朝野内外举国上下,短短数天刮起了一场###魏忠贤的暴风骤雨,而杨涟的劾魏二十四大罪疏,一时间洛阳纸贵,除在京城广为传抄外,在南京也成了街头巷议的热门话题,几乎是家抄户诵。

  一连三天,魏忠贤王体乾找出种种借口,阻挠皇帝朱由校出宫会见朝臣,而秉笔太监李永贞则将诸位大臣的上疏,尽量扣下不报。

  到第四天头上,魏忠贤幕后操纵,命令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宦官,簇拥着朱由校进入文华殿。朱由校坐稳龙椅,文武百官三呼万岁后,纷纷回到自己原先的站位,即文官左侧武将右侧。这时,皇上身边的太监突然上前宣布:“左班(文官)诸臣不许擅自奏本。”意思是说今日早朝禁止文臣上疏或发表意见。

  站在左首的文官全都一怔,尤其是左副都御史杨涟。他原打算趁今日早朝之机,当面向皇上再次揭发魏忠贤,并阐述除掉魏忠贤的必要性,没想到连发言的资格都给取消了。他望了望皇上的一张脸,一脸的愠色,再看御案左右那些手持斧瓜的宦官,各个横眉怒目,如临大敌。依着杨涟的性子,他真想迈出一大步,跪在皇上面前,恳请皇上明辨忠奸严惩国贼,对魏忠贤除恶务尽,至于后果是遭廷杖还是关入诏狱论死,他已无暇顾及。就在这时,站在他身边的佥都御史左光斗,低声说了一句“不可莽撞 !” ,杨涟于是止步不动了。

  这时皇上开始讲话了。他先是回顾自己在襁褓中,全靠魏忠贤护卫,圣母去世后,自己饱尝忧患,平时的服食起居,多亏魏忠贤伺候。父皇弥留时,曾说宦官中忠心正直,不避行迹的,只有魏忠贤一人。皇上讲到这里,语气变得气愤起来,说如今厂臣居然被杨涟一再诬告,而大小臣工又随声附和,不断来打扰朕,是何居心 ?说到这儿,他提高了嗓门,质问起左侧的文官,说天下大事,事事都是朕亲自裁断,魏忠贤有何专擅 ?……皇上斥责了大家一顿后,连眼睛都不看大臣们一眼,站起身走了。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的摇头,有的叹息,在一声“散朝”的口令之后,大家心情沉重地走出了文华殿。

  首辅叶向高并没有回隔壁的内阁大堂,而是直接回了相府,他有些心事重重。他认为皇上今天的说法,不够得体,伤了大部分官员的心,况且有偏袒魏忠贤之嫌,会助长魏的气焰。他想到魏忠贤不宜根除,如今事已决裂,自己作为阁臣,应当从中挽回,避免朝中正人清流遭受大祸,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决定先小睡一会儿。……他刚要脱下官服,家人进来禀报,说来了许多大臣,要见相爷。

  叶向高推开书房门一看,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片朝官,以杨涟为首,还有魏大中袁化中周宗建等数十人。杨涟首先开口说:“今魏忠贤怙恶擅权,社稷危殆,叶阁老是国家重臣,我等亟请阁老亲入乾清宫,将魏忠贤杀害皇子贵妃及种种大逆不道,奏明圣上,并奏请对魏进行处分,以清君侧。如果失掉这次机会,祸害无穷 !”其它大臣也纷纷说道:“杨公上疏讨贼,举朝都仰望叶公出面主持 !”“只要老相国振臂一呼,举朝必会响应,大有决胜的希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叶向高倚门思考了片刻,带着几分顾虑说:“我虽老了,仍不惜以身报国。诸位想过没有,倘若圣上不听,你我将置身何地 ?”众人见首辅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又情辞恳切地劝了半天,可叶向高依然不肯前往,只是反复的说:“老夫自有对策 !” ,众人见劝说无效,只得转身离开了相府。

  叶向高等众人走后,便回到书房,这时家人又领着一个宫中太监来了。太监是来传达皇上口谕的。口谕说:如今朝廷上下乱哄哄,有失国体 。老相国与其他廷臣不同,应尽快想法调护,释去诸臣的猜疑。叶向高接旨后,送走了传旨的内官,坐在书案前,凝神想了想,随即提笔给皇上写了封密信。这种密信当时称“密揭” 。信中写道:“准许魏忠贤退归私寓,给予优厚待遇,如勋戚大臣。这样可一举两得。……”

  叶的“密揭”送到了皇上面前,朱由校读后心中不悦,心说老魏有何罪,朕非要把他赶出宫外 ?

  魏忠贤听说此事后,十分不满,对叶向高平添了几分怨恨,他与魏广微谈及此事,魏广微阴险地一笑,说:“叶向高是棵大树,那些东林党人大树底下好乘凉,只有撵走了姓叶的,阁中宫中就成了一家,就成了叔叔的天下了。”魏忠贤听了记在了心中。

  七

  自天启皇帝在早朝为魏忠贤评功摆好,并怒斥群臣后,朝官上疏者日渐稀少,偏偏在这时候,工部屯田司郎中万燝顶风纠弹魏忠贤。

  万燝是江西南昌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与魏大中黄尊素李应升刘铎同科。他从年轻时起,就重视磨砺自己的品行和操守,平日与东林在朝官员交往密切。他推崇东林讲学,曾给当时的扬州知府刘铎写信,劝他参加一年一度的东林大会。信中说自己因京官的束缚,不能脱身去参加会讲,而足下离无锡咫尺,万不可坐失机会。人生在世,若没有听过这至好的道理,岂非一大憾事 ? 一个人徒然读书中举中进士,如入宝山却空手而还,会被有识志士笑话的!……

  万燝对魏忠贤的不满和愤恨,自非今日始。早在天启初年,万燝任虞衡员外郎,主管铸造钱币,就曾与魏忠贤发生过冲突。当时铸钱缺铜,万燝听说内府中废铜堆积如山,便向主管太监提出“借用”一下。主管太监请示了魏忠贤,魏当即表示不同意,并不满地说:“外臣怎么能随意窥探、干预内宫的事情 ?”万燝知道后很是生气,他上疏皇上说,魏忠贤珠玉满箱金银满屋,什么奢求得不到,什么欲望不能满足 ?仅此破废铜器,入不了他眼,当不了他心,竟百般阻挠节外生枝。他把握天下的利权,又一步步独揽天下的政权,蓄谋甚毒,臣已窥见他在暗中得意狂笑。……魏忠贤听说此事后,跳脚大骂,心里牢牢记住了“万燝”这个名字,伺机报复。

  如今万燝已升为屯田司郎中,督办庆陵陵务。每当他从碧云寺经过,看见魏忠贤那金碧辉煌的坟茔,其规制如同亲王,堪与天寿山脚下的诸皇陵媲美,不禁抚胸叹息,说:“先朝权监王振、刘瑾之祸不远了 !”

  数日前,杨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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