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直接开到了他们事先为我安排好下榻的酒店,杭州凯越酒店。这家酒店坐拥西湖这一天然优势,显得优雅高贵。它们的豪华湖景房每晚的价格均在3000元人民币以上,而我现在所处的这间房是祖贺贤常年包下的贵宾房。
我还无暇赏景,黄克凡就拉着我向楼下的宴会厅走去,原来,他们的祖董已经到了。
一进包房,里面大且不说,其金碧辉煌令我颇不适应。一个肤色微黑、国字脸、中等身材的男子大步迎了上来,我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祖贺贤了。他比媒体的照片上看起来稍瘦一点,显得要更精神一些。他与我热情地握手,他的双手干燥、坚定而有力。握手寒暄后,他搂着我肩膀引我入座,好像我们是多年的好友甚至兄弟一般。
落座后,他的第一句话也是“萧总看起来真的是很年轻啊。”
这句话我倒是从不安到尴尬到习惯到麻木了。我的实际年龄已超过三十岁,但是面相多数会让人以为不过二十五六,所以每次电话沟通后的客户见面之后都不免惊讶。事实上我从几年前就开始一直到现在,倒也处变不惊了。
刚坐下不久,梁书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走近之后我们俩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这一下拥抱都令我们想起了不少往事,坐下之后脸上都还残留唏嘘感慨之色。 。。
12
整顿饭的菜式极尽奢华之能事,再次显示了主人的热情好客以及重视。
酒过三巡后,还是梁书把事情引入了正题。当天下午我们就在祖贺贤的办公室里签下了一纸战略合作书,指定“远大咨询”作为杭州喜洋洋集团的独家高级人才供应商,并在祖贺贤本人的执意坚持下,聘任我为喜洋洋集团的人力资源高级顾问,并签署了一纸附加协议,申明主协议必须在萧东楼担任该项目的负责人的前提下方可生效,我一再表明这样会让我很尴尬,但是祖贺贤不为所动,最后无奈之下我打电话给马胖子告诉他客户的要求,我知道他不会相信,但是还不得不向他请示,祖贺贤示意我将手机递给他然后按下免提键,他表明身份后,马胖子受宠若惊,表现的让我相当为之汗颜。最后,祖贺贤表示如果马胖子做不了主,可以让集团跟他联系。
马胖子忙不迭地表示没问题,我接回电话后,问他是不是可以签了,他相当不快但是又无可奈何,我能想象他的脸现在一定象一块隔夜未洗的尿布,又皱又骚。
“他们到底能给我们明确多大数额的单子,另外还有定金能付多少?”其实马胖子应该知道这一单的无形价值在圈子里到底有多高,但是无非还是要在我面前找回面子,当然,他并不知道电话一直处于免提状态。
我抬眼看祖贺贤,他微笑着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数字然后递给我,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数字和支付条件还是吓到了我,当我一字一句念给电话那头的马胖子听的时候,我知道他一定是张大了嘴,口水流了下来而不自知。
“预计全年人才引进总薪酬为五千万人民币,猎头费用约一千五百万,喜洋洋愿在协议生效后一次性支付定金两百万。”
毫无疑问,毫无悬念。我顺利地签下了这个合同,比我预想的周期要短得多,项目金额要大得多。祖贺贤在接下来的两天反复跟我探讨关于人才缺口补充的步骤问题,最后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寻找一个集团营销总监和一个集团人力资源总监实为当务之急。而这两个职位原先是分别由两位副总裁兼任,着实已经不能满足目前专业分工的需要。
梁书大概受了祖贺贤的委托,拿眼睛看着我:“其实,人力资源总监都有现成人选。”我呵呵笑着并不接话,祖贺贤出来打圆场:“萧总哪肯到我们这里屈就。”于是大家此话就此带过,没有再提。
剩下的日子我在几个副总的分别陪同下,对喜洋洋集团及其下属分公司和工厂作了详细的了解和深入的参观,收获颇丰。
最后一晚,祖贺贤给我饯行。这位老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劝我喝酒。一时间搞得我也伤感起来,竟有些舍不得。筵席接近尾声的时候,祖贺贤对我说:“我要求增加一项合同条款!”我吓了一跳,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借着酒意,他要助理拨通马胖子电话,然后大声地嚷起来。
“作为这个项目的首席负责人,萧东楼要每月至少过来一次,每次不低于三天,不!三个工作日!放心,机票、食宿我另外付!”
马胖子自然是拍着胸脯答应了祖贺贤的要求,不管他心里有多么的不舒服。
13
临别之际,祖贺贤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放:“萧总,不,东楼兄弟,大哥我希望能时常见到你。咱俩认识时间不长,但,投缘!”临上车,他捶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这人最怕离别,明天早上我就不送你了,但下个月你来,大哥我一定亲自接你!风雨无阻!”
这句话如此耳熟,令我想起了华总,想起了老九。那一瞬间,我的眼眶一定红了。因为热热的,酸酸的。
梁书陪我一起在西湖边散步,聊了很久。我们甚至聊起了我们共同的朋友谭剑铭。
都说“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的美,让晚上到过西湖的人都赞叹不已。长桥、城隍阁、白堤、宝石山、苏堤、三潭印月……当这些景点的灯一齐亮起时,整个夜西湖尽收眼底。
坐下来喝上一杯龙井茶,静静享受习习湖风,十分惬意。梁书递了根烟给我:“东楼,其实祖董十分之欣赏你,他有一个计划,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下?”我示意他说下去。“祖董愿意拿出二千万来注册一家咨询公司,你只需要技术入股即可,你的占比可以达到40%。所作的业务你们就按照比例分红,如果是喜洋洋集团以外的客户,你们可以五五拆账。至于给了远大咨询的二百万定金,祖董说,就当是给远大一笔东楼的转会费好了。”
祖贺贤的诚意不可谓不真,条件也不能说不好,甚至可以说很有诱惑力。但是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后拒绝了。
“老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入猎头这个行业吗?一则为了疗伤,二则也是为了遗忘。目前来说我还是不想进入企业的实体运作,如果为了挣钱,我完全可以选择做回IT行业的管理或者销售。我还是想再自由一段时间。请转告祖董,对不起。是我个人的原因,无他。”
梁书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长叹了一声,不复多言。
从白云机场回广州的路上,我接到马胖子的电话,要我直接到建设六马路一家新开的越南菜馆,说是大家要给我接风庆功。
从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就一阵阵头痛,现在甚至浑身都有些酸痛起来。我想也许是昨天喝完酒后跟梁书在西湖边吹了太久的风的缘故。
我一进门,马胖子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拉着我的手招呼我坐下,嘴里还兀自嘟哝着:“萧总辛苦了,辛苦了!这趟差出的卓有成效啊。”
然后,马胖子就开始满面红光地吹嘘他如何英明神武,从一开始就如何判断出此单的质量坚决支持我去,在谈判过程中又如何给我技术指导,并且果断决策,而且在与祖贺贤电话谈判中如何以守为攻,变被动为主动,祖贺贤如何给他面子,云云。
“当然,萧总在第一现场也是劳苦功高啊。”呵呵,就差说我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马胖子举起杯:“我宣布,只要喜洋洋的定金一到账,我们今年的保底销售额1000万元已经在第一季度就提前完成了!”大家噼里啪啦地鼓掌。马胖子突然意识到这一千万里差不多有70%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做下来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但是他很快就坦然了,他开始讲他如何慧眼识英才地任用了我,萧东楼。
我忽然觉得呼吸局促,摸了摸额头,居然已经滚烫。我的眼皮和眼眶都感觉火辣辣的,闭合之间还觉得摩擦生疼。我觉得马胖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空洞。我看见所有的人举着杯来敬我的酒,我勉力挣扎了一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只觉得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然后听到桌椅碰撞、杯盘摔碎的声音和众人的惊呼声,然后就人事不省。
我的腕表磕在桌旁一个坚硬的铜器装饰物上,表蒙碎裂,高品质的机芯依然顽强地显示着当天的日期:2003年3月1日。
14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中山三院的病房里输液。我咳了两声,惊醒了趴在旁边睡着了的小米。她赶紧站起来问我要不要喝水,我点点头,她就递了杯热茶过来。我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热茶,而且还是我喝惯的红茶,小米说她是陈刚才同事都在的时候,开车去必胜客用保温桶打包回来的。
“头儿,你刚才可吓死我了。不过医生说只是风寒引起的发烧,不过也可能是轻度肺炎,输输水应该就不怕了。”小丫头拍拍心口作放心状。
“他们都已经回去了,马总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要不你在这里住两天好了,我可以来照顾你。”
“不要了,如果没什么大碍,我还是想回家躺着,我讨厌医院的气息。”
“为什么呀?”
“因为打小我就觉得医院里的气味是一种死亡的气息。”我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想起了那件尘封已久的童年往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可是医生说你还需要继续输水啊!”
“没关系,我楼下也有诊所,输水还是没问题的。”
见我执意要走,小米无奈之下只有帮我办理相应手续,输水结束后就陪我一起走出医院大门。
“头儿,你别开车了,我送你回去。”小米不由分说地坐在主驾驶的座位上,我笑了笑,由得她去。
车到了珠江新城后,小米想了想又拐回体育西路,在天河城后门找地方停下,然后匆匆跟我说了声“头儿,你等我一会儿。”就下车一溜烟跑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和因为奔跑而甩动的马尾巴辫子,不禁微笑起来,并在瞬间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过了没多久,我看到小米拎着几个沉甸甸的JUSCO(吉之岛)的塑料袋走过来,我为她打开车门,她把东西堆到后座上,气喘吁吁地坐上来,嘴里念念叨叨:“给你买了几袋湾仔码头的饺子,韭菜猪肉馅儿的;几瓶都乐的果汁;还有些水果,还有几本杂志,估计这几天你是不会出门了,可不敢太凑合。出差一周了,估计你冰箱里要么没存货,要么也过期了……”
车重新驶回了珠江新城,很快到了我住的地方。到了停车场,小米看看我,跳下车:“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头儿,你保重啊,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说完笑嘻嘻地转身就走。
我叫住她:“小米,谢谢你。”
她做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谢什么?我是你的助理嘛,你是我老板,我的衣食父母啊!”做个鬼脸,施施然走掉了。
我拖着乏力的身躯回到家,觉得腹中空空,但是也没什么胃口,于是就煮了几个饺子勉强吃了下去,但是没多久,我胃里就一阵翻涌,冲到洗手间,吐了个翻天覆地。
我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躺回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依稀听到手机和座机轮流响个不停,可无论怎样挣扎,就是无法醒来。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暮色沉沉,原来已经是黄昏。可我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我挣扎了一下坐起身来,觉得有些头晕,然后打开电脑浏览邮件,我蓦地发现,原来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也就是说3月2日。难道我已经昏睡了20多个小时?
我回身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和座机,翻阅着大量的未接电话,可是我居然一个也不想回。我很疲倦。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华总的电话,他告诉我:“内部消息啊!现在大的医院系统都有内部通知,目前有一种很奇怪的病症,症状是干咳、发烧不退、浑身酸痛,表面看来很像普通的发烧感冒,实则不然。治不了,已经死了好几例了。最近少出来吃饭,小心点!”
我一边听,一边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一边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觉得手足冰凉。
2003年3月2日的深夜,我一个人躲在床的一角,用被子裹住自己滚烫的身体,浑身发抖,心里充满了恐惧。
15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高竿,时近中午。我感到胃已经空的像是两层皮在摩擦,生疼生疼。
小米打了很多电话过来,我拨了回去。电话接通后,小米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却又压低得近乎沙哑:“头儿,你没事儿吧?吓死我了!”说着说着,居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头儿,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是有种奇怪的病,说的症状,症状……”小米哽咽着找不到措辞,说不下去。
我故作轻松地接过话来:“跟我的症状一样是吧?”
小米说:“马胖子个贱人,要我告诉你他批了你半个月的假,要你在家好好休息。什么嘛,分明是怕你会连累他!还说不准我们去看你。”
我笑了:“本来也不会有谁来看我,他多虑了。”
小米在电话那头大声起来:“谁说的?!头儿,我一会儿下班就去看你!你肯定都快饿死了。”
我厉声制止了她:“不准来!谁都不准来!”
小米声音尖利地:“为什么?我不怕!”
“我怕!我怕我现在的样子不帅!”我声音缓了下来,开了句玩笑。毕竟,女孩子。
小米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然后又哭了起来:“那你也不去医院,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我已经退烧了,还去什么医院?”
“真的?你骗人!”
“好了,我干吗要骗你?我有电话进来了,小米,先就这样。”我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疲倦地躺了下来。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真的已经不烧了。翻出体温计我给自己测了一下,真的退烧了。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上也不疼了,只是胃里疼得厉害。
我给自己重新下了饺子,吃完之后觉得自己终于回过神来。心里的恐惧去了大半,只是有些隐隐的阴影还在。期间N个朋友发短信来告诉我:去买板蓝根,去买抗病毒口服液,去买醋。
感觉自己体力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洗了个热水澡,刮了胡子,换身衣服下楼去买药。
小区门口两家大药店这两种药都告罄。士多店的醋价钱翻了两三倍。
我开车出去兜了一圈,才在海珠区的中大附近买到了硕果仅存的一包板蓝根。黄昏暮色中,整个城市被一种恐怖的气息笼罩着,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人们行色匆匆,很多人还戴起了口罩。
回到家后,我冲了杯板蓝根,一边皱着眉头喝,一边上网搜索,果然,小道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漫天飞扬。
七点钟的时候,广州电视台的新闻上终于从官方证实了这一消息,但否认了民间流传的夸大其实,并告诉市民要注意卫生,预防传染。
海群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看电视,并问我是否买到了药物,我告诉他到处都没有抗病毒口服液时,他也十分沮丧地说自己也只买到了两盒,准备明天看看通过关系能否搞到一些,现在看来,除了市民抢购以外,不排除有人在伺机囤积居奇,准备趁火打劫。
关系?我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