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狄听了一愣,开口问道:“百里奚是何人?”
哪知旁边地左稚却是吓了一跳。当即抢上前来,喝问道:“信口雌黄,有何凭证?”
老者却是激愤答道:“信也随尔,不信也随尔!”
吴狄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左稚急忙解释道:“主上,百里奚乃是穆公时秦国大贤,曾荐叔治秦!”
当下吴狄却是冷道:“他说是便是?姑且算你是,本公子再问你,那日你口中地‘老在’,又是何人?”
“翟乌!”老人答得简略。吴狄却又傻了,反问道:“翟乌是谁?”
老人白了吴狄一眼,并不解释,左稚急忙道:“公子,翟乌便是墨家地墨子
吴狄一听傻了眼,愕然
墨子?他不是和公输班一个时代?怎么还没死?“
按照脑中的记忆,这个墨子应该是和公输班是同时代地人物,眼下公输班早就死了快有八十年了,怎么可能墨子还活在世上。
哪知左稚却是解释道:“主上,传言墨翟乃是不世出之人。迄今已是高寿百五十岁有余。昔有彭祖高寿八百,墨翟之寿数并非出之事。”
吴狄接着拿起那本《鬼谷子》问道:“为何你身上带有此?”
老人答道:“老夫昔年游历天下时,鬼谷子亲手所赠。”
吴狄接着用手一指老者身侧。只见一名白衣少女也是被缚悬挂在梁上,吴狄问道:“那少女又是何人?身上为何有墨子门徒的黑玉令牌?”
老人一看少女便是大急,待看清少女双目紧闭似在沉睡,衣物完好也不见凌乱,这才安下心来答道:“此女乃是老夫孙女,亦是翟乌亲传弟子。公子狄,老夫劝你快快放了吾等。不然……”
“不然如何?”吴狄听来大乐,笑道:“要本公子来接卫鞅,便是天命天意。老前辈可曾想过,本公子将你祖孙擒下,又何尝不是天命天意?”
“你……”老人当场被呛住话头,不知如何答话。
吴狄见奸计得逞,继续问道:“天命之说,也是翟乌告知?”
“是,也不是!”老人亢声答道。
吴狄听了怪。问道:“什么叫‘是也不是’?”
老人慨然答道:“举荐卫鞅入秦之事,乃是鬼谷子托付。翟乌所托。却是认为你公子狄乃是天大变数。若有不妥,当尽速除之!”
吴狄听来。但觉脑际雷声隆隆而响,想不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庞涓、孙、卫鞅、苏秦、张仪等等这些人物何以能贯穿正个战国历史,与鬼谷子自然脱不了关系。而春秋之末,战国出世至大秦一统六国的历史走向当中,又何尝能少了墨家一派的身影?
原来……这股匡扶历史轨迹的力量,果然存在!
老人却是一声长叹道:“穆公辞世后,老夫先祖归楚国隐居。临终之前遗言日后秦国必有大兴。老夫家传六代,皆尽为我老秦寻谋人才。老夫先后结识墨翟、鬼谷子等人,十数年前便得知日后必有鬼谷子秘徒卫鞅来秦变法强国。然而,三年之前,少梁一战,献公崩逝之时立公子狄,便已引来墨翟、鬼谷子二人侧目,皆齐齐知会老夫,道公子狄乃是天大变数。老夫见公子狄行事都是谋划为秦,自然不曾认可墨、鬼之言,亦未曾想过,公子狄先收戎狄,后拒六国联军,功盖当世,直追远祖。更赴魏国,与卫鞅恰逢其会,得以谋面。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尝不是天意、天命?”
听的老人慨然而谈,吴狄心里确然已经知道这老人断然与秦国、与他无害,这便抽出短刃割开老人身上牛筋,笑道:“老前辈……虽然眼下还不能证明你真是老秦大贤百里奚之后人,但本公子可告知你一事!”
见吴狄主动解开束缚,老人自然也就没了攻击之意,听吴狄之言当下道:“何事?”
吴狄当下笑道:“天命在我!我既天命!”
是夜,临田忌府。
府中一间华贵客房之内此时正灯火通明,已然换过一身齐国贵女装束地玉正坐立不安的待在室内。四名中年持剑侍女并未因赢玉换做淑女打扮而放松警惕,依然是保持着高度警觉,毕竟这秦国王女时不时的就要抓狂,是在叫人防不胜防。
三更才过,这便听见门外有人声传来,嬴玉急忙起身相迎。可看到来人后,面上却是一喜一怒,喜的是当先入内的正是密使景监,只见景监满脸笑容,当是喜事。而跟着景监进门的,却是卫鞅,不由让嬴玉面上一寒。
“见过王女!”二人入内之后,自然是按例向嬴玉见礼。才坐下便听玉问道:“景监将军,此人跟来做甚?三哥何日才到?”
景监面上喜色浓重,见嬴玉面色不善,只好赔笑道:“王女莫恼,羁押本使和王女之事,并非卫先生主使。昔日误伤,也是无心之失……”
了怎样的迷魂之汤,值得将军为这龌龊小人开脱……“
卫鞅大窘,急忙起身拱手拜道:“王女,卫鞅那日果真冒昧,还望王女赎罪则个。”
“哼!小人……”嬴玉却是别过脸去冷冷一哼。
卫鞅见状也不辩解,苦笑之下,便拿眼看向景监。
却说那日,卫鞅暗自感慨之时,无意露出了一句可以让人猜晓来历的话语之后,嬴玉恰好应声而出。当时卫鞅脑中已不做他想,害怕师从关系暴露,只有杀人灭口一途,当下挺剑便刺。哪知嬴玉既有软铁甲护体,也有武艺在身,卫鞅刺向心房一剑不但被嬴玉险险避过,还被嬴玉看成了无耻淫贼、小人。
这心房,可是在胸上。
而卫鞅一剑之创,更是扎在那羞人的乳根部位。
自从得知自己伤口由军医缝合之后,嬴玉便把卫鞅恨得要死,恨不能畅饮其血,生咥其肉。
景监知道气氛不对,立时道:“王女,目下公子狄先遣使者以至临,公子狄明日便要入城。今夜得齐上将军消息,齐王得知公子狄赴齐,大喜过望。又得孙先生建言,欲以我国建交,并资我国盐铁、粮草,用以助我秦国抗魏。”
第一部陇西烽烟 卷五佳人才子 第098章 一变再变
然而,也在六月十五这天,当客栈里的百里老人祖孙被擒之时,一辆齐地常见的普通车在下市镇里转了一圈,买了一些山货这便赶回了临城。
入城之后,车左行右拐很快便直接驶入了一处宅院,便见车帘轻摆,下来了三名女子。
三女当中一名穿齐地普通祅衣的女子当先引路,道:“公子,请随我来……”
此女所称公子者正是一身齐地贵女装扮的白雪,春秋时的《礼仪。丧服》中有云:“诸侯之子称公子。”到了战国时,但凡位居显赫的女子,也可称为公子,白雪身为魏国丞相之女,也当此例。
当下三人便向宅院正厅行去,才入厅室便有一白发老者出前相迎,满面正色拱手道:“老夫邹见过公子!”
白雪面色严正,也是以男子拱手礼节回应,入得厅室便见内里已然有十余人正襟危坐,众人也是起身施礼。老者挥退室中伺候的下人,这便拿眼瞧向白雪,白雪当即向随她前来的梅姑事宜,梅姑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扁平的锦盒来,打开一瞧里面却是半块破损的玉璧。
当下老者也不多言,从怀中取了同样的半块玉璧,接过梅姑递来的半块一合,果然严丝合缝。老邹再整衣襟,率领室中诸人起身向白雪长揖道:“公子,白圭老丞相对邹氏昔日之恩。报答便在今日,公子但有差遣,邹氏一族定然是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白雪也是连忙起身回礼道:“叔父言重!叔父莫要折煞晚辈……”
“不然!”老邹却是正色地看向在场其他人,举起手中的残壁道:“尔等可知,邹氏之祖昔日经游历各国,至魏择文侯而仕,后武侯即位,吴起逃魏之时,武侯听信谗言欲灭我邹氏满门。多亏白圭丞相佑护才得以延续。先祖以此壁为凭,遗曰日后白氏但有差遣,我邹氏必不得托辞,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十余名邹氏后代齐齐起身向白雪拱手为礼齐道:“公子但有差遣,吾等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白雪面色肃穆,却是连忙回礼,双方又是一阵寒暄之后这才坐定。邹细细将玉璧收好,这才开声问道:“公子此来齐国。究竟所谓何事?”
白雪也不赘言,便将自第一次少梁之战以来,与吴狄、公叔、卫鞅、庞涓有关的事一一说道。虽然那神秘老者的天命之说白雪也是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欲荐卫鞅赴秦国为相,行变法之事细细说了,最后道:“以白雪观之,公子狄此人,胸怀兵甲,行事非常,有领国之气相。白雪欲荐卫鞅仕秦。得游侠异人通报,言卫鞅及秦国密使、王女皆在上将军田忌府中……”
邹闻言,当然是听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点头道:“公子之意,老夫已然明了!邹忌,你与新王、田忌相熟,且去探听一二。”
“是!父亲大人!”便见一名年纪在二十余岁的英俊男子拱手长身而起,这便向外行去,
直至当夜三更时分。邹忌这才转回,待各人坐定之后便听他道:“父亲大人、公子。好消息!忌今日尚未入宫便见有宫人来寻。却是我王正巧要寻忌一同前往上将军府中赴宴。晚间至上将军府中饮宴,恰巧探得秦献公之女、秦国密使景监和那卫鞅正在上将军府邸之内。并与景监、卫鞅见上了一面。”
白雪听了大喜,细细向那邹忌问询起来,才得知今日齐王赴上将军府,乃是和田忌晚间与秦国密使密谈之事有关,待听到齐王欲与秦国结盟,并且愿意资助秦国粮草铁器之后,白雪只觉此事大有怪异,为何在少梁山上被公子狄骂得泪奔的齐新王,眼下会愿意和秦国结盟,并且还要资助粮草、兵器。
对于这个事情邹忌却是满脸的忿然,辩解道:“此事,一是得田忌谋士孙力谏,言少梁对峙若魏国不能一战灭秦,则秦国十年之内必兴盛。则魏国因庞涓之故,即便不能一战灭秦,其国力虽有败,却不至大亏,定然调转矛头图谋韩、齐,或鲁宋薛三国禁脔之地,与秦结盟共抗魏国乃是上策。其二,却是我王不知何时得见了献公之女一面,之后便魂不守舍,意欲效仿古风,与秦结‘秦齐之好’!”
白雪听来,先是对孙断言秦国定将兴盛之语甚是感性,因为对于刻下秦魏之势白雪也是如此判断。眼下之秦国,武有公子狄,先收戎狄部族得十万兵马,又制强弓重弩,少梁山上大败六国联军;而文便是卫鞅,只要公子狄将卫鞅接归秦国主持变法,十年强秦之期,兴盛指日可待。
可是听着听
雪却发现后面的话有些不对味了,齐王见了秦国王女之好“,结秦齐联姻之美事,不论在公在私都是好事,为何这邹忌说来,语气却是酸溜溜的?
白雪思虑至此,细细观之那邹忌,却是发现这男子相貌伟岸,身材挺拔高大,竟是比身型厚实的公子狄还要壮美。
且相貌俊美之极,比之卫鞅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此人眼眉虽然看来俊俏,但神色之中却是阴气颇重,以白氏家传地相人之术辨之,这邹忌显然是男身女相。
当下白雪也不多言,这便取了吴狄给予的令牌交予梅姑,让梅姑前往临城中的秦国秘密联络处传递消息。
花开数朵,且各表一支。
却说就在白雪在邹家等待消息,而田忌府中景监与赢玉正在商谈事宜,而城外吴狄正在给百里老人松绑的同时,一队身着黑衣黑裤、面上摸了迷彩蓝条。背负强弩、细铜管,腰下插着短剑、军刺地飞鹰骑精锐,却是正莫向田忌官邸的后院。
四更的更鼓刚刚响过,田忌府后院的墙上便冷然出现了几只用黑布包裹严实的铁锚,悄无声息的扣紧在院墙上,接着无数黑影如狸猫一般从院墙上飞身落下。不过十息功夫,便有至少百人潜入,领头之人双手交替地用手语做出一番部署之后,众人旋即分散开来。
田忌虽为上将军,但田忌府上的护卫手段仅以战国时代的眼光看来。便是漏洞百出。当然,这其中很大地一个缘故是因为田忌此人虽为齐国上将军,但战绩功勋却并不彪炳,上将军之位也是因其宗族贵戚地身份继任,倒也没有心怀不瞒之人欲刺杀之。而且战国风气尚君子之行,对于田忌这样一个并无恶迹,贵戚身份的上将军也没什么人愿意做卑鄙小人的行径去图谋不轨。因此整座田忌官邸,除了田忌本人和家眷居住的房室有少许护卫之外,偌大一个宅院只有几名老仆巡夜,鼓更而已。
不过半个时辰。这群黑衣人便细细将田忌宅院梳理了一遍,不但寻更人员全部控制,就连下人仆役居住的房间也没放过。每间房内都用小绣筒点燃了早些时候对付百里老人所用的熏香,将整屋子地人全都熏倒。
一切就在悄无声息中循序渐进的运作着,直到接近五更十分,这才见一名黑衣人抗了一个条状布袋出来,为首之人将布袋中装着的男子细细查验,并且亲手验过此人双膝之后,这才一打手势。迅速离去。
“公子狄,你究竟意欲何为?”
此时,那百里奚的六世孙已然换过一身衣物,与吴狄在正堂中饮酒对话。在六盏梅花灯地照耀之下,一室火光通明,老者满面红光,正襟危坐,却是愤然指着吴狄大吼。
吴狄却是好整以暇道:“老前辈,且问老前辈一句。为何鬼谷子口中的天命前辈确信不已,本公子口中的天命前辈却是死活不信?”
百里老人长袖一拂。怒道:“公子狄以何取信老夫?一句‘天命在尔’。好大地口气!鬼谷子一门,治学深不可测。如汪洋大海,难以尽述。单以其门下学徒论之,也是人各一学,或习经天纬地之技、或习治国安邦之道。公子狄何德何能,安敢与鬼谷子比肩?”
“前辈对鬼谷子似乎知之甚详,也是鬼谷门人?这卫鞅,想必是鬼谷子的徒弟吧?”吴狄也不生气,拱手为礼,不耻下问。
百里老人却道:“老夫祖上与鬼谷、墨门渊源颇深,却又不算鬼谷门人,皆因老夫天性疏淡,对入世之学无法修至极致,只有追随先生奔波事务。却说这鬼谷一门,先有兵家庞涓、孙出山,一魏一齐,互为犄角。再有法家卫鞅,赴秦变法强秦,此为天命定数,断不可随意改弦更张。”
“不是门人,却是下人!”吴狄暗道。一句“只有追随先生奔波事务”,却是一言道出了此老地真实身份。当下吴狄笑道:“前辈不必动怒,本公子愿意与前辈赌一个东道,只需一年时间,本公子便可让鬼谷子口中的伪天命破灭之u”
百里老人听来一愣,反问道:“‘伪’天命?何为伪天命?”
“天命之说,本是玄幻飘渺之言。既有真,亦有假,何人敢做断言,自己所知所行便是真天命?”吴狄也不直接答话,而是论了一番道理后直道:“至于如何破灭伪天命,前辈如愿赌这个东道,本公子便可相告。如若不愿,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前辈且自离去,不过前辈且需记住一事,本公子日后所行之事,定然全是为了我大秦国、为我老秦人,前辈若是出手阻拦,莫怪本公子刀
、手下无情。“
“你……”百里老人气得全身一抖,但他脑中却是心思电转,跟着却是怒吼起来:“这个东道,如何赌法?”
吴狄当即正色道:“其一、前辈需发誓,以一年为限,寸步不离本公子身畔,亦不可让你那墨子门徒地孙女离开。其二、仍以一年为限,不得向鬼谷、墨门传递任何消息。亦不可阻拦本公子行事。其三、一年以后,若本公子证明鬼谷子天命之说果然乃是伪天命,前辈可自行选择去留。若证明本公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