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男孩被抓回了刚刚五花大绑拖到肉市的起点,天狼赌坊。
男孩原本就有些惊吓过度,一路被倒提得头昏脑涨,根本无法思考。
等他稍稍恢复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赌坊最深处一间他从来没见过的房间里。
“咔嚓。”
蛇爷锁上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唯一的通风窗被铁栅栏焊死。
还有一只柜子,一台电视,一张床。
这张床,又大,又舒服。
剥皮老鼠03 小手
男孩被蛇爷丢到床上。
即便还未彻底清醒,他也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这是一张他从没有睡过,好像云朵一样蓬松柔软的床,竟然奢侈到用无数弹簧塞满了床垫,比杂草窝子睡起来舒服多了!
但男孩的心,却像是从云端跌落到谷底,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这个世界,“无意间掉落的碎肉”是没有的。
每一块肉,每一枚筹码,每一滴血,都有代价。
被蛇爷救了一命,又睡了这么舒服的床,要付出什么代价?
男孩虽然还是男孩,但荒原上的人普遍早熟,很多事情,他都懂,亦曾见过荒原上不少野兽一样的人,如野兽般纠缠在一起,发出野兽般的呻吟。
而蛇爷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一头野兽,不,是比野兽更加低级的,毒蛇。
男孩又想起了那只剥皮老鼠,他觉得自己的皮也被蛇爷用目光剥掉了,剥光了,露出一身鲜嫩的好肉。
幸好,还有哥哥。
“别怕,小鹿,大半座墓碑镇的人都去肉市上分肉了,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哥哥说,“只要我能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的。”
男孩在心底里暗暗哭泣,“他很强壮,他的大脑一定也很坚固,哥哥会受伤的。”
“我必须杀了他。”
哥哥说,“放心,天狼赌坊的大老板再厉害,也不可能比肉市上那么多人加起来还厉害吧,我可以的,我必须可以。”
男孩还想说话,蛇爷已经走了过来,双手撑在床沿上,额头如眼镜蛇般的肉瘤一张一缩,昂扬挺立,冒着热气。
“他们都叫你‘白小手’。”
蛇爷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男孩的手,“果然,白皙通透,晶莹如玉,比女孩子的手更加秀气,又多了几分韧性,是一双好手。”
男孩鼓起勇气,怯生生道:“我,我叫‘白小鹿’!”
“白小鹿?也是好名字,鹿是森林中的精灵,你也像是墓碑镇上的精灵,真奇怪,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蛇爷笑眯眯道,“只可惜,鹿太脆弱,在核战后的新世界是没有生存空间的,除非……得到强者的庇护。”
他想去捉白小鹿的手。
白小鹿下意识一躲,蜷缩到了床角,再无路可退。
蛇爷也不急,笑了笑,用遥控打开电视。
屏幕里播放的,正是白小鹿这几天在天狼赌坊出千的画面,证据确凿,没得抵赖。
“别人都说,你的手很快,快到好像看不见,所有才叫你‘白小手’,只不过在很久以前,‘小手’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小偷,扒手,偷东西的贼!”
蛇爷叹了口气,惋惜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就算你的手再小再快,再嫩再滑,也不该在我的赌坊里偷牌换牌啊,烈血荒原上所有人都知道,墓碑镇蛇爷的赌坊最讲公道,你在这里出千,砸了我的招牌,坏了我的公道,甚至还连累我最好的手下丢了一只手,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小东西?”
“我错了,蛇爷。”
白小鹿流下眼泪,颤声道,“饶我一次吧,蛇爷,我,我不敢了”
“不要!”
哥哥在他心里,发出刺耳尖叫,“不要告诉这条毒蛇妹妹生重病,需要医药费的事情,没人会可怜我们,他只会把妹妹也抓来抵债,和我们一起接受折磨!”
“讲道理,我真应该把你留在肉市上的。”
蛇爷欣赏着白小鹿在电视里出千的画面,赞叹道,“不过,你的手实在太漂亮,漂亮到不像是一个辐射变异的魔族我们魔族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丑陋,很少人如你一般完美无缺,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你简直是,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没理由叫那些畜生糟蹋,是不是?”
白小鹿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默默流泪。
“别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蛇爷会保护你,只有你吃人,绝没有人再敢吃你了。”
蛇爷柔声道,“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斩老四一只手?”
白小鹿微微一怔,忍着眼泪,摇了摇头。
“他先斩后奏,没我允许就把你送到肉市,这只是其次,最主要是他已经老了,手变慢了,眼神也迟钝了,竟然被你连续两天出千成功,第三天才发现,这样的废物,没资格再当天狼赌坊的‘掌眼’。”
蛇爷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更有新人换旧人,白小鹿,你的手和眼睛都够快,胆子也不小,流落荒原死于非命实在太可惜,以后就在赌坊里做事,帮蛇爷一把,好不好?”
白小鹿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勉强点头道:“……好。”
“很好。”
蛇爷笑得更加浓烈,双眼也变得愈发深邃,目光如两条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着白小鹿的脸和手,“你知道,在赌坊里做事,最重要是什么?”
白小鹿摇头,浑身发抖。
“技术和信任。”
蛇爷柔声道,“技术,蛇爷可以慢慢教你,但你告诉蛇爷,两个陌生人之间,应该怎样在最短时间内建立信任的基础呢?”
白小鹿抖得愈发厉害,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
蛇爷绕到了床边,再次伸手,“你马上就知道了。”
白小鹿尖叫一声,一把打掉蛇爷的手,差点没从另外一边的床沿滚下去。
蛇爷的目光顿时冷了。
随后,又热起来,热得像火烧。
他打开柜子。
里面发出一股酸臭的血腥味。
是一条裹满了铁刺的皮鞭,沾染着一层又一层,洗都洗不干净的血渍。
又或者,它的主人从未想要洗过,正如柜子里其他血迹斑斑的器械一样。
“它叫‘温柔’。”
蛇爷摩挲着皮鞭,迷醉道,“相信我,你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温柔”一点儿都不温柔。
只一鞭子,就抽掉了白小鹿所有的尊严,三鞭子下去,他的薄衫尽数碎裂,发出泣血的惨叫,滚到了床下。
“你叫得太难听。”
蛇爷直接踏上席梦思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满地打滚的白小鹿,微笑道,“以后要好好练。”
他挥出第四鞭,这次却像毒蛇吐信般灵巧,撕去了白小鹿身上褴褛的碎片,还有支离破碎的绷带,露出了单薄而惨白的胸腹。
然后,蛇爷就愣住了。
好像昂扬挺立的毒蛇,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七寸。
他看到了眼睛。
在白小鹿的胸腹之间,大约肝区的位置,被一层褶皱覆盖着,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眼睛!
正如他刚刚所说,荒原上的魔族大多与生俱来一些畸形的变异,但一只长在胸腹之间,蕴藏着无穷闪电的眼睛,亦是稀奇中的稀奇。
更别说,当他凝视着这只眼睛的时候,眼睛也死死盯着他,甚至从白小鹿的胸腹之间暴突出来,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被绷紧,凸起。
那就好像
眼睛后面,还有一张面孔,一副大脑,统统要从白小鹿的身体里钻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他吞噬!
“就是现在。”
哥哥尖叫,“忍着点,小鹿!”
白小鹿觉得自己的肝脏被人猛击一拳。
不,简直像是有一把散弹枪抵住他的胸腹之间,开了一枪。
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口鼻喷出鲜血。
心中却生出一团希望之火,看到逃生之路。
他知道,哥哥发动了。
此刻他受到的创痛有多厉害,目标大脑受到的创痛就有多厉害这便是哥哥的“能力”。
果然,蛇爷的眼底顿时散开一片血雾,口鼻眼耳都溢出蜿蜿蜒蜒的血路。
他像是喝醉了酒,丢开皮鞭,踉踉跄跄地舞蹈起来。
这是严重脑损伤的表现。
天狼赌坊的大老板还真厉害,以往面对荒原上的悍匪,每当哥哥发动时,那些悍匪都是无声无息就喷血而死的,现在,目标只有一个,哥哥发动了一次,竟然都没能彻底弄死他。
于是,哥哥又发动了第二次。
白小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同样道理,蛇爷的头盖骨里面应该也充满了脑电波的熊熊烈焰。
蛇爷直愣愣看着白小鹿,根本没想到这头“小鹿”会长出尖锐的鹿角,伸手想要抓住男孩,却被白小鹿灵巧闪过蛇爷的视网膜和视觉神经已经烧光了,变成了瞎子,根本看不到他。
蛇爷想要惨叫,但喉咙里也喷出了灼热的血浆,发不出半个字。
“啊!”
白小鹿绕到蛇爷身后,一发狠心,把蛇爷狠狠撞倒在地,将那个装满了各种器械的柜子推到他身上。
蛇爷没有抵抗,挣扎越来越虚弱,脑袋周围流淌出来的鲜血和脑浆,汇聚成一滩粘稠的污渍。
“成功了!”
白小鹿又痛又笑。
冷不防蛇爷回光返照,神经抽搐般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
白小鹿尖叫,整个人一软,险些要摔到蛇爷旁边。
蛇爷一手抓住他的脚踝,另一手却本能抽出了靴子里的手枪,胡乱开了一枪。
临死一枪,没有准头,自然没射中白小鹿。
但枪声却传到外面,引来天狼赌坊的看场。
“砰砰砰!”
敲门声。
“乓乓乓!”
砸门声。
“轰轰轰!”
撞门声。
蛇爷的密室里,惨叫声不足为奇,但枪声肯定有问题。
“蛇爷?蛇爷!”
外面的人一边撞门一边吼叫。
剥皮老鼠04 花旗
“跑!”
哥哥叫道,“跑,跑!”
白小鹿朝窗口扑去,脚踝却依旧被蛇爷死死攥住,天狼赌坊的大老板竟然还未死透,混浊的红眼盯着男孩,嘴角流淌着混合了鲜血的口水,喉咙深处终于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不知道是笑是叫。
“啊!”
白小鹿恐惧到了极点,脸上闪过一抹戾气,不知从哪儿生出胆魄,竟然弯腰夺下蛇爷的手枪,塞进蛇爷的嘴里,扣下扳机。
男孩一口气射空了弹夹里所有的子弹,手指还在不断抽搐。
“够了,小鹿,够了!”
哥哥叫道,“他已经死透了,快跑!”
蛇爷终于松手,他那长着肉瘤的脑袋,彻底消失在灼热的硝烟里。
“蛇爷!操!蛇爷!”
撞门声愈发猛烈,门框“哗哗”作响。
白小鹿扒掉了蛇爷的外套披在身上,把哥哥的眼睛遮掩住,这才扑到窗口,用力摇晃栅栏,自然扯不开也扭不断。
“我来!”
哥哥沉声道。
“不行,你已经连续发动过两次,再使用‘能力’,你会死的!”
白小鹿哭着尖叫。
“我总归是要死的,让开点,小鹿。”
哥哥说。
然后是第三次“发动”。
这一次,连白小鹿的神经末梢,都清晰感知到了哥哥的极度痛苦。
那就好想把哥哥的大脑,从他的胸腹之间挖出来,送入油锅去炸一样。
但哥哥却强忍着剧痛,用“能力”一寸一寸,扭曲和扯断了两根铁条,扯出一个小小的窟窿。
当白小鹿硬生生挤出去时,房门正好被人撞开。
天狼赌坊的看场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没人能和白小鹿一样,从这么小的窟窿里钻出来。
“蛇爷!”
“老大!”
“别让那小子跑了!”
“砰!砰!砰砰砰砰!”
白小鹿滚到天狼赌坊后面的穷街陋巷之中,摔得鼻青脸肿,周身骨骼隐隐作痛,却没有片刻停留,拔腿就跑。
子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甚至在他的肩头和脸颊上擦出一道道剧痛的痕迹。
他连滚带爬,夺路狂奔,但终究人小力薄,刚刚被蛇爷抽了三鞭子,哥哥又发动了三次,消耗了太多体能和精神,渐渐觉得双腿如灌铅,胸口如燃烧的风箱,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小杂种在那儿!”
“别跑!”
“抓住他,看什么看,快抓住他,天狼赌坊重重有赏!”
“五百个筹码,不,一千个,抓住这小子,给一千个筹码!”
背后传来咆哮。
前方正在看热闹的人们,顿时变成了目光炯炯的野兽,饥肠辘辘的丧尸。
白小鹿慌不择路,越跑越乱,撞翻了巫医的药锅,撞飞了路边陈设的废旧杂货,掀掉了正在晾晒的牛皮和蝎壳,兜兜转转,走投无路,竟然又转回到了肉市附近。
“轰!”
一发眩晕震撼弹,在他的太阳穴附近爆炸,他顿时像被铁锤狠狠锤了一下脑袋,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飞跌出去。
然后,就撞到一座铁塔上,弹了回来,又被铁塔踩在脚下。
他的脸可以清晰感受到大头皮靴下面弯弯曲曲的花纹。
但就算是加了钢板的皮靴,依旧抵挡不住这座铁塔浓烈的脚臭味渗透出来,钻进他的鼻孔里。
这个踩着他的人好臭!
白小鹿听到一阵抽气声,好像不久前“蛇爷”出场一样,不,比那更恐怖十倍。
然后是一阵“哒哒哒哒哒”,又细又密的声音,恍若融化的金属化作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有人惨叫,有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碎片,更多人则是连惨叫的胆量和力气都没有。
白小鹿瞪大眼睛,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二三十个正在追赶他的天狼赌坊看场,被子弹风暴逮了个正着,最多只穿了普通防弹衣的他们在密集的风暴肆虐下毫无半点抵抗之力,瞬间被扯得支离破碎,和更多为了一千个筹码的悬赏而追赶他的人一样,混合成了一条泥泞的血路。
“什么人这样凶狠?”
白小鹿目瞪口呆,“大庭广众,如此屠杀!”
密集的枪声持续了足足十秒钟才渐渐停息,至少有上百人惨死在子弹风暴之下,乱世人命如草芥,但这样的“收割”在墓碑镇却也不多见。
“金牙老大正在讲话”
白小鹿听到有一个声音不满道,“谁让你们这样乱跑乱叫?”
先杀人,后质问,听那抱怨的意思,似乎还是躺在地上的残肢和尸块不对了。
“金牙老大!”
这个名字,激起了白小鹿心头的惊涛骇浪。
烈血荒原上有很多帮主,会长和老大。
但老大中的老大只有一个,那就是“花旗帮”的“金牙老大巴雷特”!
天狼赌坊,黑鬼帮,废铁帮,甚至“墓碑镇”或“铁花城”这样的势力,和金牙老大巴雷特的“花旗帮”比起来,就像是双头牛和三头变异巨蜥相比根本没得比,后者打个喷嚏,就能把前者射得千疮百孔,好像眼前这样。
乱世之中,有枪就是草头王,据说花旗帮占据了一座设施完善的军事基地,别说一般的轻重火器,连重型装甲车和武装直升机都有,黄澄澄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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