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捏烂银酒壶,没有什么了不起,让我起疑心的是随他前来的四个人。’千手如来石中成显然有些诧异。
既然是跟着笑面屠夫而来,难道他们的武功还会超过他不成?但是,石中成没有提出疑问,他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再和天婆婆有不同的意见。
天婆婆说道:‘朱火黄是独来独往的人,虽然有几个手下,那只是手下而已,绝不像这四个人,既不是主仆、又不是朋友,关系令人费疑!还有……’天婆婆低头思忖了一下说道:‘这四个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他们不说,而是他们不会说。’大家都怔住了。天婆婆接着说道:‘因为他们不会说汉语,他们是倭人。从他们身上所携带的兵刃,佩带不适,举止不便,说明那都是做做样子的,倭人擅长用刀,他们没有一个带刀,这就是掩饰,骗人耳目,而他们真正武器是在他们的腰际皮囊之中。’骆非白忍不住问:‘请问天婆婆是暗器吗?’天婆婆摇摇头说道:‘不是暗器,是火器。’什么叫做火器?是用来纵火的吗?在场的人都感到茫然,因为如果是用硫磺硝石,那是江湖上最下三流的东西,然则,什么是火器?
天婆婆解释着说道:‘因为我也用过类似的东西,用来散播毒烟。不过,如果对方是倭人,问题就不简单了。据说倭人对于这类火器,是学自我们,而如今超越了我们。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铁罐子,可以让我们现场的人都受伤,听起来好像是神话,实际上确有其事。’大家都默然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事实,武林之中要起极大的变化,一刀一剑练到化境,终究还是血肉之躯,照这样讲,轰然一声,十年二十年的苦修苦练,就立刻化为泡影,那还有什么高低强弱?
天婆婆神情凝重地说道:‘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透,为什么朱火黄会和倭人串连?这不是他平日做人态度。’戈易灵说道:‘这个问题晚辈知道,利害关系可以使人分离,利害关系也可以使人结合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是先父的仇人,报仇使他们采取了一致的行动。’天婆婆没有说话。
千手如来石中成在旁问道:。戈姑娘!你认识朱火黄?”
“不认识。”
“那这仇恨二字……?”
“那是他的令弟,或者是令兄说的。”戈易灵指着骆非白。“我脱离了十年苦难岁月,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自称河南上蔡的骆非青,他给我开了四个人的名字,他们是,金陵的一刀快斩许杰、太原的剑出鬼愁郑天寿、高唐的双尾蝎牛奇、最后一个便是关外的笑面屠夫朱火黄。他说,要找出灭门血仇的仇家,就在这四个人身上。”
“那倭人又是怎么回事?”
“在这一路访察当中,我又发现有一个倭人夹杂在内,这个人叫多喜龟大郎。”
天婆婆这时候说话了。
“戈易灵!我不认识你,我舍命救你,是因为重视自己的千金一诺。”
“天婆婆的大恩大德,晚辈终身不忘。”
“按说,笑面屠夫朱火黄离开清江小筑,我就可以放手不管这件事,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告诉自己,我放不下手。现在,我要问你一件事,戈易灵!你从江南跑到塞外,历经万苦千辛,目的只是在寻找一个没有确定的仇家,如果你发觉从头到尾,这都是个骗局呢?”
“骗局?”
戈易灵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不知道天婆婆所说的骗局,究竟是何所指?
天婆婆说道:“任何一个设计完善的骗局,都是有漏洞的,百密难免一疏。我对于戈易灵的身世,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但是仅仅就她零星的叙述,我就发现其中漏洞百出,我断定这是个骗局。”
戈易灵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好,她不知道天婆婆所说的骗局,究竟何所指?海慧寺的十年,本身就是个骗局吗?河南上蔡骆非青是个骗局吗?如果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天婆婆叹息的说道:“错综复杂的人际恩怨,造成了你虞我诈的欺骗世界,我们没有那份能耐,全去管它,但是,如果事到临头,自是不能不管。”
她招呼大家又回到澄心阁,此时已近黄昏,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在纷扰中过去。澄心阁四周点燃了羊角风灯,比起日间,又增添了一分幽静。
天婆婆说道:“戈易灵!把你的故事说一遍,我不敢说你是当局者迷,至少我可以比你保持更多的冷静,为你做个参赞。报仇的本身,本来就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如果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寻找仇家,不但荒谬,而且危险!对一个像你这样年龄的女孩儿家,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负担。从春暖花开的江南,来到这远离人烟的倒马关,如果这是有人特意为你设计的,这个人的心肠未兔太狠了些。”
骆非白忽然说道:“戈姑娘,你是在怎么一种情形下和我弟弟见面的呢?虽然我已经不复记忆我弟弟骆非青的模样,但是,如果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撒下这样天大的谎言,他的丑陋可以想见!”
天婆婆笑笑说道:“手足情深,不能自己了是不是?其实,如果这是个大骗局,一切事情的是与非,都要等到真象大白的时刻,才能确定,你不必太过激动。”
戈易灵的神情,在黯淡中有一分颓丧,她低下头,沉思良久,才振作精神,从海慧寺的十年监禁说起。那一点一滴的往事:她如何在绝望中,被留在海慧寺,又如何体察老方丈的用心良苦用装疯来保持清白,又如何每晚夜深人静,接受老方丈传授武功,讲习文事。十年,整整暗无天日,肮脏乱臭,非人生活的十年,那是血与泪所缀成的生命。
戈易灵慢慢地道来,冷月第一个忍不住流下眼泪,骆非白叹息,千手如来石中成悲伤,小飞虹紧偎在天婆婆身旁,眼光里流露着畏惧与惊疑,她小小的心灵,真的不能接受人间尚有如此事情。
十年岁月过去了,并没有带给戈易灵好运,老方丈的无辜被害,然后孤伶伶开始另一段的路程。然后……
澄心阁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戈易灵娓娓诉说,一直说到病滞倒马关……
天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正如我所预料的,这是一个拙劣的骗局。在这个骗局的后面,一定有一个策划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面,露面的极有可能都是中了骗局的人,包括姑娘所接触的这许多人。”
戈易灵一双彷徨无依的眼睛,望着天婆婆。
天婆婆接着说道:“我说这是一个拙劣的骗局,是因为其中漏洞大多,例如说,令尊戈总镖头明知大祸临头,将自己独生女儿托付给一个方外之人,是不是有束手待毙的打算?”
“以戈总镖头的人望、武功,如此甘愿引颈受戮,太过违反常情,也就是岂有此理乎?
还有,河南上蔡戈总镖头全家被杀,这样灭门惨案,而被杀的又是誉满江湖的戈总镖头,为何江湖上没有人知道?”
戈易灵不禁问道:“天婆婆!骆非青对一个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撒这么大的谎?”
天婆婆笑了笑:“骆非青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又为什么要说一个无关己身的事呢?河南上蔡不是一个偏僻的地区,戈平总镖头不是一个无名之辈,灭门血案不是一件小事,海慧寺座落深山,消息闭塞倒也情有可原,像金陵的一刀快斩、太原的剑出鬼愁、高唐的双尾蝎,都是江湖人物,岂可如此毫不知情?最重要的一点,骆非青为什么安排这四个不太好惹的人物,让你去寻仇?”
戈易灵对于这一点,也早有疑窦在心,但是,她找不出一个理由证明骆非青有心陷害于她。
这时候骆非白心情沉重极了,他站起来说道:“天婆婆!我要……要告辞了!”
天婆婆望着他问道:“看样子你是要回河南上蔡?”
骆非白赧然说道:“方才天婆婆已经说过,说我手足之情,令我不能自持,其实我是感到羞耻……”
天婆婆摇摇头说道:“戈易灵并不认识骆非青,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当着她自称是河南上蔡的骆家子弟。任何事不要过早定论。”
石中成这时候接着说道:“任何骗局,背后都有一个大阴谋,如果这是个骗局,它的阴谋在哪里?”
天婆婆笑笑说道:“我们慢慢会发觉到的。”
石中成一时为之瞠然,天婆婆微笑说道:“我说的‘我们’是包括你在内的。中成!当我们发觉到这样大的骗局,说什么我们也做不到撒手不管。如果这件事做了对江湖上有一些好处,也算我为当年的狂妄无知,弥补一些过失吧!中成!
但愿有你同行!”
千手如来石中成止不住兴奋地说道:“如秋!太好了!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的。”
戈易灵此时深深行礼道谢,天婆婆拦住她说道:“你不必谢,如果是个骗局,你不过是其中受骗人之一,但愿我所想的都是不切实际,否则,人心险恶如此,真叫人心寒……”
这时候突然有几声鸟鸣,深夜又是边塞的早春,这鸟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但是,天婆婆的脸色因此而沉重了,她对一位侍婢挥挥手,少时,澄心间外也响起了鸟鸣之声。
天婆婆笑着向大家说道:“我以为最快也应该到明天,没想到他们等不及,连夜回来。
看样子清江小筑有一个不平安的夜了。”
戈易灵连忙问道:“是笑面屠夫朱火黄回来了吗?”
天婆婆摇摇头说道:“朱火黄残暴嗜杀,说话倒是说一不二,他不至于出尔反尔,来的是那四个不曾开口的。”
“啊!”在场的人几乎同声惊呼,因为大家都会想到大婆婆说的那些随身携带的皮囊里,藏有可以使人粉身碎骨的“黑罐子”。
天婆婆立即察觉到大家的心情,她安慰着说道:“是不是我方才把话说得夸张了些,其实我是指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确是如此。不过如果我们有周详的准备,情形义另当别论了。走吧!清江小筑虽然不是什么名庐胜景,若有一些损坏,也是挺煞风景的。”
她望了望大家,毅然用手牵着小飞虹,走向澄心阁外,这个动作给大家很大的信心与鼓舞。
外面星月无光,一片漆黑。大家站在一道土堤之上,看到溪流中一灯摇晃,天婆婆说道:“马原处理得很好,让他们志得意满地渡过溪水,人在得意洋洋的时候,戒备心理就会降低了。现在我们让开正面,由一个人上前挡他们一阵,也让他们认识认识中原武林不可轻侮。”
天婆婆话音一落,戈易灵和骆非白双双上前一步。
天婆婆笑道:“原则上是要擒得活口,必要时也要出剑伤人。戈姑娘!你那柄得自海慧寺的木剑,主要是戒杀无辜,为了纪念那位为你丧失性命的老方丈,能够不流血、不杀生,还是不主动出手为是。”
骆非白抱拳躬身说道:“天婆婆可有什么交待?”
天婆婆说道:“如果对方真是我所料的倭人,要注意他们的出刀快速与凶狠。至于他们要施用火药罐子的时候,你要寻机光闪避,我这里也会有人接应你。”
她用手一指,只见土堤一侧,雁行排列着八名侍婢,每个人手里拿着一面盾牌。
天婆婆指着盾牌说道:“这种盾牌用藤编制,里外再蒙上两层熟牛皮,外面再涂上十层桐油,滚上松香。等闲刀剑砍它不动,利箭也射它不透,不过对付爆炸的火药,没有试过。”
骆非白挺身说道:“如果对方真的要使用火药罐子,我尽量及早闪开也就是了。”
天婆婆和其他一行,走到凉亭之下,借着一堵岩石作掩蔽。只有冷月站在骆非自身后没有动。
骆非白说道:“冷月!天婆婆的话,连戈姑娘都要遵照,你为什么不随大家一起过去呢?”
冷月委屈地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戈姑娘相比。”
骆非白立即察觉到说错了话,连忙上前一步,拉着冷月的手,低声说道:“冷月!你的关心,我心里明白,但是天婆婆的话,在这里就是无上的权威,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可以例外。冷月!你放心,我会小心谨慎来应付的。告诉你,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打算,离开清江小筑之后,我要你和我一起前往河南上蔡……”
“到河南上蔡做什么?”
“天婆婆不是说这是一个有计划的大骗局吗?我觉得,如果这是个骗局,在河南上蔡应该可以找到问题的关键。”
“我……我不能离开戈姑娘!”
“别忘了,这次到上蔡,是要见见我爹娘呢!”
冷月的头低得几乎贴到了胸。
骆非白轻轻推了推她说道:“去罢!在一个大伙里,别做例外人。”
他目送着冷月缓缓离开土堤,不觉自己松了口气。但是,待他一转过身来,他的心情立即又提升起来,他看到有四个人排成一列,相距大约两三步之间,并排朝着土堤上走过来,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容貌,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的手里所握的一柄倭刀,闪闪地耀动寒光。
骆非白等他们走近土堤,才轻松地问道:“你们之中有人能说汉语的吗?”
四个人顿时停下脚步。骆非白接着又问道:“如果你们不会说汉语,至少应该听得懂。”
四个人站着没有动。骆非白说道:“那么现在你们就听着,清江小筑不得闲人私闯。看在你们无知,宽恕你们这遭,立即退回到对岸,要不然,你们就要受到应得的处罚。”
骆非白的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语调铿锵,入耳有力。他说话的时候,空着双手,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虽然是在夜晚,也能让人感受得到。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
骆非白提高了声调,说道:“现在我开始数一到十,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们再不离开,就休怪清江小筑不留情面。一、二、三、四……”
突然一声怪叫“呀”地一声长吼,一条人影从土堤下面一个虎跳,寒光一闪,人到刀到,长刀劈向骆非白左腰。
骆非白高叫一声:“来得好!”
脚下双足一个绞动,身形左旋,就在这一旋之际,悬挂在腰际的宝剑,应声出鞘,青芒暴涨,一挥而出,喝声“去吧!”当时就听得“呛啷啷”一阵金铁交鸣,溅起一抹火花,来人手中的倭刀,离柄不到两寸的地方,被削成两截。
骆非白成心挫挫对方气焰,不闪不让,硬接一招。
骆非白手中宝剑并非神兵古刃,而对方倭刀则是上等精钢,如此一触即折,那是内力的差别,而且出剑那瞬间的全神贯注,功力高强,立即分明。
对方倭刀削断之后,怔了一下,二次跨步腾身,扑上前来,右手多了一柄七八寸长的短攘子,作势横穿,直取腰眼。
骆非白冷笑一声,径自还剑入鞘,觑得近处,倏地闪电一个旋身,左脚飞踢,右脚跟进一脚高挑,只听得叭哒、扑通,来人手中的攘子踢飞到三五丈开外,腰眼上又挨了一脚,浑身一麻,像是倒了半截塔,摔在地上,一下也不能动弹。
骆非白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们这点功夫,实在不够格为非作歹。快些抬走,我还是不为已甚,若要迟疑或者执迷不悟,下次再也不会留情。”
剩下的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静,突然,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一扬手,骆非白知道那话儿来了,弹腿一个倒纵,凌空拔出七八尺,就在这个空隙,从两边飞快闪出八名侍婢,八面涂有桐油松香的熟牛皮藤牌,堆成一堵墙,正好挡住正面,将骆非白护在盾牌之后。
然而,几乎与藤牌阵堆砌起来的同时,响起三声爆炸,都在那三个人身前不远,并没有掷送过来。火光熄灭了,砂石也平息了,却从对方响起了呻吟之声。
天婆婆这时候走过来了,吩咐“掌灯”。
片刻工夫,八盏羊角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