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也有些紧张,这俩人是世代跟随安家的老人了,对安家忠心耿耿,一名中年人道:“少爷,最近沙盗愈发猖獗了,回去漠北府路途遥远,若是路上遇到他们……”
“走。”安公子从善如流,转身进车,车夫一言不发,挥动鞭子,马儿掉转头,向莫北城的方向。
车夫是一名哑巴,却曾经是死去的母亲的随从,虽然不能说话,马儿却一个比一个听话。
就在车辆调头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
漠北地处天朝上国的最西方,紧挨沙漠,土地贫瘠荒芜,支柱的产业,就是沙民的沙金赋税。漠北州穷,他这个衙内也穷,各种物价却非常高,就算是玉石,都比别的地方高很多。除了公务用的云舟之外,就连安知州都不舍得乘坐自己的那云舟。
这里的代步工具,大多是马匹。
沙漠中开着一种黄色小花的荆棘草,野马吃了之后,跑得飞快,四蹄生风,日行千里只是等闲。
只是这种马虽然跑得飞快,却是又矮又小又丑,远不如其他地方产的那种高头大马,并不为其他地方的人所喜,只有漠北州自己才用这种马。
而这种马的蹄声比别的马密集很多,一匹马跑起来,都有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此时这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至少在十匹以上。
“不好,是沙盗!”老管家面色一变,“快走!快走!”
“哈哈哈哈!”这边马车还没跑起来,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得意的大笑,“跑?哪里跑?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绝对不会再让你跑了!不让你老子乖乖拿钱来赎你,我就不叫独眼狼!”
说话间,那一群沙盗已经分散开来,将马车围在中间。
为首的一人,满脸横肉,眇了一目,戴上了一个黑眼罩,正是一名独眼龙。
看到这独眼龙,老管家的面色变得更差,他压低声音,道:“少爷,第二匹马跑的最快,我们拖住这些人,您骑了第二匹马赶快跑……”
“老家伙,你做什么白日春梦呢?在我独眼狼的面前还想逃跑?”独眼狼哈哈大笑。
“独眼狼,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公子是何人?胆敢拦住我们公子,难道不怕云军大军压境,灭了你们?”
“灭了我们?云军自己都被凶狼大哥打得抱头鼠窜,压根就不敢出头,到时候我们向大漠里一躲,你猜云军敢不敢到大漠里来找我们?”独眼狼得意大笑。
“你……”老管家被气得全身发抖,却是一时无措。
独眼狼说的没错,驻扎在漠北州的云军,多是为了防御夏俊国,他们能够调动的云军少得可怜,而这点云军,压根就不够漠北凶狼塞牙缝的,他们早就被打怕了。
“独眼狼,你当沙盗也只是为了求财,既然如此,我跟你走,你放了我的随从仆人,让他们回去报信,我爹定然会拿钱来赎我,这样如何?”安公子道。
他知道,对独眼狼来说,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毫无意义,但像独眼狼这种沙盗,最常做的,就是把其他人都杀掉。
安公子绝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放了他们?他们也是官服的走狗,你们全都罪该万死!”独眼狼眼中冒出凶光,“今天我就要为民除害!”
“若是漠北凶狼这么说,我倒信。你独眼狼都被赶出狼群了,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安公子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要杀要剐随你便,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安公子毕竟也是名门之后,也是修炼过练气之术的,他腰悬长剑,器宇轩昂,并不是弱不禁风的普通书生。
“保护少爷!”两名侍卫抽出武器,就打算动手,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杀出一条血路,不让少爷被沙盗抓去。
……
沙漠之中,走来了两个人影,两人身形有些相似,都是身材高大,皮肤粗粝,满面风霜。
其中一人面上有一道伤疤,横过眉心与脸颊,显得格外凶悍。
而另外一人,却是面容憨厚,浓眉大眼,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山中猎户,邻家大哥。
“终于走出大漠了。”那憨厚男子叹了一口气,道。
“徒步行走大漠,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而你竟然还能活着出来……真是……”另外一人无奈摇头,又道:“现在你走出大漠了,我也就不陪你了,兄弟,一路保重。”
“保重。”那憨厚男子一抱拳,道:“多谢狼兄一路陪伴,日后若是有缘,你我再喝酒。”
“好,喝上好的桂花酒!”狼兄哈哈大笑,说着说着,就流出了口水来。
憨厚男子微微一笑,就要向前走,却又皱眉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那狼兄刚打算转身离开,闻言也顺着憨厚男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道:“不妙……我过去看看!”
两个人加快脚步,从沙漠中走了出来。
走到半程,狼兄就已经看到了对峙双方,顿时恼怒道:“独眼狼,这个混蛋,竟然死性不改!”
他大步走上前,怒喝一声,道:“独眼狼,你好大胆子!”
“大……大哥!”看到那狼兄,独眼狼刚刚还威风八面,此时却凭空矮了一截,差点就跪倒在地,其他人更是有人已经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大当家!”
“你们这些人,竟然还敢叫我大当家?”狼兄大怒,“我漠北凶狼可没有你们这些兄弟!”
这狼兄,就是漠北凶狼。
他目光扫过了对方,怒喝道:“独眼狼,你抢别人也就罢了,安公子是我三令五申绝对不能抢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大当家……我……我确实不知道……这……安公子……”那独眼狼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满脸委屈。
“安公子,我给你的凶狼令呢?”漠北凶狼问道。
“丢了。”安公子淡然道,“你是沙盗,我是官家,又岂能用你的人情保护自己?”
“你……”漠北凶狼哭笑不得,摇头道:“我怎么会认了你这个迂腐的兄弟。”
“我可不是你的兄弟。”安公子摇头,漠北凶狼道:“我认你是兄弟,这就够了。兄弟,你说要怎么惩治独眼狼?”
“让其束手就擒,将其押入大牢候审。”安公子道。
漠北凶狼翻了个白眼,道:“你明知道我做不到……我再怎么也是沙盗首领,独眼狼再不好,也曾经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将自己的兄弟送到官家手中。”
“哼。”安公子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
漠北凶狼看看安公子,再看看吓得面色发白的独眼狼,无奈道:“独眼狼,你个混蛋,立刻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回刑堂里去,我今天晚上让你领受家法!”
“多谢大当家,多谢大当家!”听到要受罚,独眼狼却是高兴无比,因为他知道又可以回到狼群了。
从此吃香喝辣,还能打云军,岂不快哉。
第718章 :只争一寸栖身地
“原来你是沙盗首领。”憨厚男子似乎这才知道漠北凶狼的身份,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快。
“没错,可是后悔和我做了朋友?”漠北凶狼摇头道。
“我生平最恨抢夺他人之物,成全自己贪欲的人。”憨厚男子摇头,然后再不说话。
漠北凶狼想要辩解什么,但却还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兄弟,这位兄弟要去漠北府,你若是方便的话,就带他一程。”漠北凶狼对安公子道。
“我不用强盗来帮我的忙。”那憨厚男子却是摇头。
漠北凶狼一时之间,为之气结。
这两个人,一个是曾经救过他性命,被他当做兄弟的人。
一个是刚刚认识,却聊得投机,颇为投缘的人。
但他们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都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让他为之气结。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更不要说他可是沙盗之首。
“我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有些事我必须要说说清楚!”漠北凶狼正色对憨厚男子道:“我们沙民世代栖息在沙漠之中,以在沙漠之中淘金为生,沙漠中的绿洲也可以让我们自给自足。是你们天朝上国的官家压迫我们,抢夺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之所以当沙盗,也只是为了夺回本就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沙民天生地养,生活在沙漠之中,不拿你们一分一毫,为什么要向你们缴纳赋税?我们把你们巧取豪夺走的东西拿回来,又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们这些人,打着收税的幌子,剥夺我们的东西,就不叫抢?”
“你这是谬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自然要缴纳赋税。”安公子冷哼道。
“迂腐,可笑!”漠北凶狼连连摇头,“我欣赏你的善良正直,可你未免太迂腐了,兄弟!”
“你说的有道理。”憨厚男子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对漠北凶狼道,“如果皇帝要你们缴纳赋税,就应该承担对你们的义务,如果没有对你们履行义务,你们也有不缴纳赋税的权力。”
“对,说得好,兄弟,还是你有见识!”漠北凶狼使劲拍着憨厚男子的肩膀,道。
“这只是我们大人说过的话。”憨厚男子道,“人天生就生活在这片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享受这个世界资源的权力,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把一切资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剥削其他人。”
“就是这个道理,兄弟你这句话可对了!”
“谬论,谬论!”安公子脸涨得通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谁说的?”
“我们大人。”憨厚男子道。
“哼,我不载你这种无法无天的人!你让你的好朋友送你去吧!”安公子怒哼一声,让车夫赶车就走。
“唉,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迂腐了。”看着安公子远去,漠北凶狼又是摇头。
憨厚男子也是摇头,这两个人似乎关系不错,但俩人的理念实在是相差太多,所以相处起来总是这么别扭。
但更奇怪的是……这俩人,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兄弟,我就不能送你去漠北府了……你,把你的坐骑给我的兄弟。”漠北凶狼一指一名沙盗,那沙盗连忙将手中的缰绳递了上来。
“好,多谢。”憨厚男子也不推辞,接了过来。
“兄弟,我叫北锵,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漠北凶狼对那憨厚男子道。
“我叫薛从山。”
目送着安公子和薛从山等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远方,漠北凶狼回头看了看身边。
独眼狼等人还站在他的身边,一脸信服地看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沙民,都是同族。其实像独眼狼这样早就无恶不作的沙盗,已经有很多。
这片沙漠越来越贫瘠,赋税越来越高,压力也越来越大,他已经渐渐无法支撑下去。
难道真的要孤注一掷?
已经不能等了……
必须要去寻找传说中的先祖之地了……
……
安公子负气走了,薛从山骑着一匹矮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不愿意和安公子多接触,自然不会愿意凑上前去,而他也不知道去漠北府的路途,自然就只能跟在后面。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四周还是如此荒凉,完全没看到城市的影子。
好在薛从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荒野之中跋涉,所以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运转自己的功法,感受着胯下矮马的脚步,他的思感延伸出去,似乎那矮马变成了他的身体的一部分,而他,就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这片土地。
踏破铁鞋,望断秋水。
苍山寻遍,穷海尽河,探人间秘幽。
这就是探幽宗的宗旨,也是他们的修行方式。
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土地,去涉过长河,去攀登高峰,每走一步,就是一次修行,一次积累。
而他,在前段时间涉过沙漠时,终于突破到了功法的第四层,他可以将自己的思感延展出去,通过一些简单的代步工具,加快自己修行的速度。
渐渐地,他和这片土地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似乎这片土地有了灵性,要向他诉说什么。
痛苦。
贫瘠。
挣扎。
这是怎么样的一片土地啊……
薛从山觉得自己的胸口撕裂一般痛。
这些天来,他一步一步走,每走一步,就越能理解大人的心思。
为什么要拯救这片世界?
因为这片世界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痛苦,再也不能承受更多。
探幽宗的功法,从子柏风的养妖诀中化出,第四阶的功法,也是刚刚创立出来,他可以感应大地,也可以感应地脉,他每走一步,也将自己的感悟,自己的精神注入到这大地之中,缓缓改变着大地和地脉。
这就是他建立探幽宗的原因,用自己的双脚去发现这个世界的美,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这片大地。
就在薛从山沉浸在和这片世界的交互时,突然一声呼哨响起,一支箭矢射在了安公子的马车之前。
“呔,打劫!”
一群身着白衣,面上围着白色布巾,白布包头的沙民从四周涌了出来,他们出来之后,看到那马车,顿时嘿嘿笑了起来:“难得遇到一个肥羊,兄弟们,全杀了!”
这一刻,薛从山已经无语,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他伸手入怀,已经打算出手。
突然一群人从后方杀出,呼喝几声,向那些沙盗冲了过去,薛从山认得那些人,那是独眼狼等人。
看来北锵还是不放心,所以派了他们来暗中保护他们。
安公子也不停留,继续上路,一路上竟然连续遇到了三波沙盗,看来是有人将安公子的行踪泄露了出去,这些沙盗都前来埋伏了。
到了后来,那些沙盗连独眼狼等人都不放在眼中,叱喝道:“这是我们的猎物,你们给我滚开,挥舞着钢刀就冲了上来。”
薛从山无奈叹息,他也抽出剑来,就杀了上去。
薛从山看在北锵的面子上,不愿意杀伤这些人,他一剑刺在一人的肩头,将其挑下马来,突然斜刺里刺出一剑,将那人的咽喉刺穿。
薛从山回过头去,就看到安公子持剑站在他的身后,面色肃然。
此时的安公子,完全不像刚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他面色冷肃,眼中杀意凌然,从他的身上,薛从山恍惚之间,竟然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呆了刹那。
“铛!”安公子突然出剑,架住了一名沙盗的弯刀,怒喝道:“你发什么呆?”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薛从山其实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人,只是这些人都只是普通的沙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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