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赶来了,忙问:“爹,来这么早,您有事?”阎铁山坐下来,高兴地说:“是为玉龙的事来的。”
玉贵问:“为玉龙退亲的事?”阎铁山说:“昨天去公社开会,龚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挺满意玉龙和金凤谈对象,可把我乐颠了,能攀上龚主任家这门亲,是玉龙的福分。今天我早早地跑来,明着是阻拦玉龙跟想娣退亲,暗着是来支持玉龙和金凤谈对象。玉龙退亲的事,由我去处理。”
玉贵说:“那天玉龙回来,说你不同意退亲。我当时想,你不可能那么糊涂。”阎铁山说:“玉龙没提跟金凤谈对象,要是提了,我能不同意吗?咱当了大半辈子支书,能不知哪头子炕凉炕热?”玉贵听说父亲没吃饭,忙给他冲了一碗奶粉,拿了几个茶鸡蛋。
阎铁山对玉贵说:“你上班去吧!下班后把玉龙叫过来。”
玉龙在十点多钟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姐姐说父亲来了,让他下班后务必到她家吃饭,想问姐姐父亲是不是为他和想娣的事来的,电话就挂了。让他有些忐忑不安,准是想娣接到他的信,跟父亲说了。父亲要是从个人的角度考虑,儿女们将来都不在身边,怕老了没人伺候,死活不会让他退亲,事情看来就有些麻烦。如果他非要退亲,父亲要是不同意,就可以找到单位领导,把他调到附近公社的商店。要是那样,金凤根本不可能跟他结婚,想在城里建立一个家的希望就成为泡影。
下班以后,玉龙磨磨蹭蹭地来到姐姐家。玉贵正在厨房里炒菜,看玉龙来了,就对他说:“快进去吧,爹在里屋等你呢。”玉龙硬着头皮走进里屋,一副等着挨训的样子。阎铁山见到玉龙,笑眯眯地说:“爹这次到县城,不是来怪罪你,是支持你退亲的。”玉龙听了十分欣喜,阎铁山说:“你上次回家,爹要是知道你退亲,是为了跟金凤谈对象,才舍不得教训你呢。”玉龙说:“我将来跟金凤结了婚,两人都挣工资,在城里安个家……”阎铁山摆摆手说:“你甭说了,我什么都知道,我跑来是告诉你,想娣那边不用你管,一切由我处理。”
玉龙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阎铁山在玉贵家吃了个酒足饭饱,然后睡上一觉,天黑之前才赶回家。
四妞看阎铁山回来,追在屁股后头问:“说服玉龙了没有?”阎铁山进屋后坐下来,掩饰着内心的喜悦,装出沮丧的样子,说:“玉龙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四妞说:“明天我找他去,说什么也不让他退。想娣心眼好,老了能指望得上,玉龙找个有工作的,心眼好咱也指望不上,还不把咱老头子老婆子给晒了。 ”
阎铁山说:“他连我的话都不听,还能听你的?”四妞说:“我是他妈,不听我的就到单位跟他闹。”阎铁山瞪了四妞一眼:“你别跟着瞎掺和。”四妞说:“我就不相信你管不了玉龙,要是退婚,你就别让他上班了,让他回村里来。”阎铁山说:“你老娘们百屁不懂,”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两帖追风膏,站起身来。
四妞仍然不死心,说:“你大兜大揽,不让玉龙退婚,我看你怎么向想娣交代。”阎铁山向外走时说:“我自有办法。”
太阳开始落下去,街上传来孩子们放学时的叫喊声。阎铁山走进院子里的厕所,先撸起袖子来,把一帖追风膏贴在胳膊肘上,然后卷起裤腿,把另一帖追风膏贴在膝盖上,又在土坯墙上蹭了一身土,才开始朝想娣家走。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六章(1)
想娣夜里几乎没睡,上课时都打不起精神,满脑子想的都是玉龙,想玉龙和她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和玉龙结婚后的美满生活,也想玉龙给她来的那封信,心里矛盾极了,也痛苦极了。她把全部的爱无私地献给玉龙,玉龙曾经说过跟她白头到老,可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又提出退亲,难道是跟她开玩笑?但愿真是玩笑就好了,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能否跟玉龙结为夫妻,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阎铁山身上。假如阎铁山不同意,满可以找到玉龙的领导说明原因,把玉龙调到附近公社的商店,玉龙和龚金凤分开以后,就能跟她重归于好。
放学的哨声响了,想娣赶紧回到家探听消息。
郑喜财坐卧不安,在屋里来回溜达着说:“天都这个时候了,按说支书该回来了?”想娣母亲说:“事情恐怕不那么顺利。”想娣脸色忧郁,一句话也不想说。母亲提前给想娣打预防针:“什么事情都要看开些,不能一棵树上吊死。玉龙要是看不上你,依我的脾气,我会八个看不上他。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走咱的独木桥,俩腿的蛤蟆难找,俩腿的人有的是。”郑喜财听不上妻子的话:“你别说泄气话,事情还没个结果呢,说这话不吉利。”想娣母亲说:“光念喜歌也没用,人家要是甩了你,你不往开处想行吗?”
郑喜财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赶紧迎出去,看见是阎铁山来了,忙迎了出来。阎铁山进屋看想娣和家人都在,就说:“我放下车子,立马就跑过来了。”郑喜财把准备的烟递给阎铁山一支,并亲自给他点上,然后说:“到县城跑一个来回,也真够你辛苦的。”想娣搬了个凳子,阎铁山没有坐,装成生气的样子来回溜达着说:“可让玉龙气死我了,气得在路上摔了两个跤。”
郑喜财忙给阎铁山拍打身上的泥土。阎铁山先撸起袖子,后又撸起大腿来让他们看:“这里都摔破了。”郑喜财和家人看到阎铁山胳膊肘和膝盖上的追风膏,都真认为是摔破了。
阎铁山坐下来说:“我跟玉龙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可把我气坏了。真是儿大不由爷呀!我最后跟玉龙叫板,你要是敢跟想娣退亲,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你们猜玉龙怎么说?断绝关系我也要退,当时气得我就给了玉龙两个脖掴子。”
想娣母亲提前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听说玉龙死活也要退亲,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捆绑不能成为夫妻,强扭的瓜不甜。玉龙不愿意,也就算了,我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玉龙。”
郑喜财瞪了妻子一眼,那意思是嫌她多嘴,而阎铁山要的正是这句话。
想娣所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没让眼泪流出来。
阎铁山接着说:“玉龙挨了打,捂着肿起来的脸说,你打不死我,我就要退亲。我实在是不同意,可管不了儿子,真让我没办法。”郑喜财安慰阎铁山:“你就别生气了,谁遇上也没治。”阎铁山说:“我想过几天再去一趟,找找玉龙,尽可能让他跟想娣和好。”
想娣母亲说:“你也不用找了,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玉龙该找媳妇找媳妇,想娣呢,该找婆家另找婆家,早退比晚退好。”阎铁山装出十分遗憾的样子:“想娣是个好闺女,玉龙不找想娣,是他这辈子没福分,像玉龙这种人,也值不得留恋。以后呀!我就把想娣看成是自己的闺女,争取给她找个更好的女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六章(2)
郑喜财说:“想娣的亲事,以后还要靠你多费心。”阎铁山站起来说:“好吧,我就不坐着了。”郑喜财忙把那盒烟往阎铁山兜里塞。阎铁山推辞着:“我有烟抽。”郑喜财说:“我们家又没人抽烟,放长了也是得扔了。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一家人送走了阎铁山。
想娣晚上又没吃饭,一夜也没睡,心里充满着怨恨。他恨狼心狗肺的阎玉龙,也恨阳奉阴违的阎铁山。玉龙当初要是不答应娶她,根本不会让他占有,阎铁山要是不同意退亲,玉龙不会轻易得逞。思来想去,更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不听母亲的劝告,要是找了根长,根本没有这一来。
早已大天大亮了,想娣还躺在被窝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
母亲止了灶里的火,走进里屋对想娣说:“快起吧!饭都做熟了。”想娣躺着没动。母亲把衣服递给想娣,像哄小孩子似的说:“起吧!妈给你做了好吃的;再不起,饭都要凉了。”想娣爬起来,开始穿上衣。
母亲劝说想娣:“你这个样子,妈会心疼的。当初劝你不听,愿意攀个高枝,我早就觉得玉龙不地道,真让妈猜对了,典型的一个陈世美,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娣慢慢地穿着衣服,母亲把裤子递给想娣,然后上炕叠着被子说:“早退比晚退了好,晚退了,再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想娣听母亲这样一说,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母亲看想娣一哭,皱起眉头问:“你跟他真有过那事?”想娣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母亲埋怨想娣:“闺女,你真傻,不结婚怎么能让他干那事?”想娣后悔不该跟玉龙发生关系,搂着母亲呜呜地哭起来。
母亲也跟着流了泪。
郑喜财走进来问:“这是又怎么了?”想娣母亲一看郑喜财进来,更加来气,拉着穿好衣服的想娣说:“走,玉龙这么办,咱也豁出去了,想娣,你驮着我,找他单位去,咱们脸也不要了,也不让他舒坦了,喊喝臭了他,让单位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德行。”
郑喜财一听要找玉龙单位去,恐怕把事情闹大了,赶紧阻拦道:“你可千万不能去。”想娣母亲把郑喜财扒拉到一边说:“我不听你个死老头子的了,要不是你,也没有这一来。”郑喜财用央求的口气说:“再听我这一回,以后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吗?”
母亲拉着想娣说:“咱今天非找他去不行。”想娣也不愿找玉龙单位去,往后坠屁股。郑喜财劝说想娣母亲:“支书怎么也是向着他儿子,你跑到城里,把玉龙搞臭了,支书给小鞋穿,咱可是受不了。”想娣母亲一拍大腿说:“我这么大年纪,什么也不怕,今天豁出去了。”
郑喜财说:“你是不怕,我和想娣能不怕吗?支书一句话,就会把我的大队会计给撸了,就会把想娣的老师给撤了,俺俩都回到队里干活,不是更灰头土脸吗?等咱们老了,想当五保户,支书要是不同意,咱们也当不成。”
想娣母亲听了老头子的一番话,觉得有道理,坐在炕上哭起来:“老天呀!你怎么这么不公呀!让我闺女受了委屈,我窝心得慌,要不痛痛快快地骂玉龙一顿,这口气就出不来,我那包了屈的闺女呀!”
郑喜财嫌自己没能耐,想娣才被人甩了,又无法帮女儿讨回公道,也是老泪纵横。想娣哭着劝说母亲:“妈,谁也别怨,就怨我当初瞎了眼。”。 最好的txt下载网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六章(3)
一家人抱头痛哭。
一轮暗淡的太阳从东南方又升了起来,空中的云彩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冬天的田野显得十分荒凉,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到处是一片萧瑟的景象。阎铁山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去公社的路上,感受着西北风带来的寒意,可心情是十分愉快的。
几天前,玉龙和想娣的事情彻底了结了,阎铁山去了一趟公社,向龚全友做了汇报。他打算尽快给玉龙和金凤举行定亲仪式,可龚全友说,孩子们都有工作,折折腾腾的影响不好,定亲仪式就免了,过些日子,让玉龙带着金凤回家看看,也不要陪戚的,一家人吃顿饭,也就行了。玉龙和金凤的亲事就这样说妥了。能找上龚全友做亲家,让他感到骄傲和自豪。
阎铁山今天去公社是参加征兵工作会议的。
解放以前,太平庄的人只要有出路,谁也不愿意去当兵的。当兵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吃香的。征兵,就像前些年的高考一样,每年一次。作为各大队的支书们,恨不能一年中征几次兵才好呢。生活的贫困,繁重的劳动,渺茫的前途……就决定了农村所有的适龄青年都有去当兵的愿望。可以说,那是农村人想从土地上走出去的一条出路。一个村最多给两个当兵的名额,就出现了狼多肉少的现状。谁能否去当兵,部队上带兵的拿一定的参考意见,大队支书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因此,每当征兵工作开始,给支书家干活的,送礼的,请支书吃饭的……几乎都要排队。太平庄原来分配两个当兵的名额,当兵的越来越吃香,一些大队支书都想多争取一个,太平庄就发扬风格让出一个。近两年来,一个当兵的名额就延续下来。阎铁山有他自己的考虑,太平庄多出去一个人,村里就多增加一户军属。在他的观念里,太平庄走出去的人越少越好,也显示着他的权势就越大。至于今年谁去当兵,眼下还没考虑。
各大队支书比平时开会提前到了半个小时,来后就找熟悉的干部们去打听,今年是哪个部队来征兵,征的是陆军还是海军,名额的有没有变化,都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阎铁山是踩着点到公社的,放好自行车,正准备朝会议室里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伯”,忙回过头,原来是女婿沈保国喊他。沈保国穿着四个兜的绿军装,在龚全友和甄槐通的陪伴下正走向会议室,见到岳父阎铁山,走过来问:“您也来开会?”
阎铁山问沈保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保国说:“前天到的。”阎铁山问:“你这是……”甄槐通忙说:“沈排长是来咱们公社征兵的。”沈保国说:“青龙公社的征兵工作,属于我负责。”阎铁山高兴地说:“好呀!有空就回太平庄吧!”沈保国说:“等工作不太忙了,我会去看您和岳母的。”
几个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阎铁山坐在开会的人群里,望着主席台上的三个人中的两个,一个是他未来的亲家,另一个是他的女婿,感到无比地骄傲和自豪。特别是沈保国,穿着四个兜的军装,那是跟普通士兵区别的明显标志,会在征兵工作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各方面都合格的条件下,带兵的要是不同意,当兵也要有一定困难。因此,各大队支书都跟带兵的搞好关系,兴许还能给一个机动的名额。
会开了一个小时就散了。会议内容跟往年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讲一讲征兵工作的重要性,希望为部队输送最优秀的人才。当人们证实是北京的部队来征兵,支书们比每年还都兴奋。往年当兵,有的去西藏,有的去内蒙,有的去了四川或海南……离家远,条件又艰苦,能去首都北京当兵,那是人们心目中最理想的地方了。只是今年当兵的名额还要等体检完后才往各大队分配,让开会的支书们心里都没有个准确的数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六章(4)
阎铁山吃完午饭回到太平庄,立刻召开了支部班子会,对征兵工作做了具体安排。安排完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村庄的墙壁上贴了红红绿绿的大幅标语。
夕阳西下时分,学生们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排起长队,开始了游行宣传活动。周银祥显得十分活跃,走在队伍中间领着人们高呼着口号:“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参军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游行的队伍在冷风中缓缓向前移动。街两边站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有的兴奋,有的沮丧,有的无动于衷……表现出不同的神色。
村庄的上空,回荡起“适龄青年——,要积极响应党的伟大号召——,踊跃报名应征入伍——”的口号声。
看游行的队伍走过去,永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
永良是在新中国的红旗下长大的,看过的电影大多是战争题材的片子,《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小兵张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