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坐在沙发上,听着楼上浴室里安格尔洗澡时哗哗的水声,那颗狂躁的心才稍稍舒缓了一些,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手上还有些血迹,斑斑点点,是刚刚溅上去的。莫飞低着头,回想着刚刚打人时候的那种冲动,突然就有些后怕……这段时间,跟安格尔住得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果然天性是没法磨灭的么?
坐了好一会儿,始终都觉得静不下心来,最后,莫飞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听着电话嘟嘟嘟地响着,莫飞才感觉到一颗心慢慢平静下来。
“喂?”电话被人接起,传来了一个温柔而平和的女声,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感觉,耐心地问了几声,见这头没有回音,也便不问了,沉默了一会儿,只低声说,“最近天冷了,出门记得多穿件衣服啊。”说完,就轻轻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莫飞愣了良久,也放下了电话,楼上,安格尔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就看见莫飞傻呆呆坐在沙发上面。安格尔靠在走廊的扶手上面看了一会儿,问,“莫飞,还不睡?洗澡睡了。”
“……嗯,好。”莫飞收拾了一下心神,站起来,跑去洗澡。开了水龙头冲了半天,热水的暖意才让莫飞找回了些知觉,暗自叹气,自己还真是没用啊,这都多少年了,永远控制不住这个脾气,总有一天火一上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
穿上睡衣,莫非甩了甩头发,有些丧气地走出浴室,见安格尔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就准备回房睡觉,突然瞄到安格尔画室的门开着。
鬼使神差的,莫飞就走了过去,伸手轻轻地打开画室的门。走进画室,莫飞随手打开了灯,瞬间,房间里亮了起来,莫飞一愣……就见画室的正中央摆着的画架上面,有一幅安格尔新画的油画,画面中,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站立着,不经意地看着画布的外面,美好的身材比例,精瘦的身材,有一种力量的感觉,只是这人微微垂着头,湿发……那眼神,淡淡的忧郁与茫然。
莫飞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那人是自己……这种五官他在镜子里看到过,只是在自己的心目中,自己的形象不应该是这样无害而忧愁的,起码……应该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凶恶吧。
往地上一坐,莫飞盯着那幅画发起呆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门口有人低声说,“你的样子,像一只被丢掉的小狗。”
莫飞一愣,转脸,就见安格尔双手环臂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莫飞问,“安格尔……你还不睡么?”
“嗯。”安格尔点点头,伸手,对莫飞招了招,“睡觉了。”
莫飞站了起来,跟着安格尔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见安格尔在房里对他招招手,莫飞就跟了进去。
“关门关灯。”安格尔往床上一躺,莫飞关上门,关掉灯,摸着黑走了过去,然后就躺倒在了安格尔的身边。
安格尔见莫飞躺在那里微微睁着眼睛发呆,就低声对他说,“睡吧。”
莫飞缓缓闭上眼睛,一丝疲倦之意涌上,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清晨,莫飞是被一阵鸟鸣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昨晚一觉睡得很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只有六点。莫非感觉自己睡得很舒服,想起来,就感觉胳膊被谁压住了,低头一看,就见安格尔裹着被子,枕着他的胳膊睡着呢。
莫飞一愣,安格尔整个都在自己怀里睡着,他自然是知道安格尔晚上睡觉是从来不动的,那也就是说,是自己把他抱过来的?
突然就觉得有些别扭,莫飞将安格尔脑袋下面的胳膊抽了出来,起身下床,去做早饭了。关于昨晚上的那种情绪,突然就回想不起来了,好像做梦一般,莫飞将浴室里换下来的衣物拿去清洗,蹲在洗衣机前,看着衣物随着水流翻滚……
这时,门铃响了……这么大早谁会来?
莫飞有些奇怪,就走到了楼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送快递的,捧着一个大箱子,见莫飞出来,就对他招招手,喊,“快递。”
莫飞打开门,问,“谁的?”
“呃……”快递低头看了看包裹单,道,“送给一个叫安格尔的。”
莫飞点点头,接过包裹,签了字,掂量了一下那包裹,感觉还挺有些分量的,莫飞把包裹放到了桌上等安格尔起床了再拆,自己则忙着做早饭去了。
安格尔在床上越睡越冷,终于是醒了过来,一看……身边的莫飞已经不在了。坐起来摸着下巴思考,莫飞身上真热,冬天一起睡一定很舒服。
穿上衣服起床,安格尔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下楼,莫飞正好端着菜出来,对安格尔道,“有你一个包裹。”
安格尔坐在桌边盯着那箱子眨了眨眼,道,“莫飞,这箱子在流血。”
莫飞听得一愣,走过来一看,就发现箱子的底部……有血迹。
把菜都从桌子上移开,莫飞将箱子托起来一些看了看,就见箱子的底部有了一滩血,是从箱子的缝隙里出来的。
“里头什么东西?”莫飞看了一下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就见那一栏是空白,问安格尔,“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安格尔挑挑眉,“不知道。”
莫飞拿来了剪刀,轻轻地将箱子盖上的封箱带弄开,箱子盖打开后两人往里一看,都猛的一皱眉。
箱子里头,有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莫飞惊得差点将剪刀扔了,看安格尔。
安格尔则是盯着那两颗人头看了良久,对莫飞道,“莫飞,是昨晚上的那两个人。”
莫飞仔细一看,发现果然——正是昨晚上在巷子里招惹了安格尔,而被他痛揍的那两个黄毛。
“怎么会这样?”莫飞有些不解,转脸看安格尔 “要不然先报警吧?”
“嗯……”安格尔皱眉点了点头,依旧是盯着两颗人头看着。
没多久,奥斯就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了,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安格尔和莫飞正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喝粥,而桌子上,就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里头有两颗人头。
奥斯觉得这场面有些诡异,道,“你俩没用他俩做下粥菜啊?”
安格尔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奥斯,你真恶心。”
奥斯瞄了一眼那两颗人头,问安格尔,“你又得罪谁了?”
安格尔吃粥不说话,莫飞将昨晚上他们去巴洛克酒吧,然后在巷子里遇到了那两人招惹安格尔,他揍了两人一顿的事情大致都说了一下。
奥斯听后皱起了眉头,瞪安格尔,“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去查黑JK的事情么!”
安格尔放下了吃干净的粥碗,优雅地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道,“嗯,你的确跟我说过,但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奥斯对安格尔一向也都是没辙的,只能望天翻了个白眼,问旁边的几个取证人员,“都弄好了?”
“好了。”一位鉴识人员回答奥斯,“感觉跟之前的几起案件有些像。”
“案件?”安格尔耳朵挺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抬起头来看奥斯。
“你们昨晚上去的是巴洛克那家酒吧吧?”奥斯问,“是家同性恋聚集的酒吧是么?”
安格尔看莫飞。
“差不多。”莫飞点头。
“然后安格尔被人家调戏了?”奥斯问。
莫飞又点头,让安格尔白了一眼。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两个案子。”奥斯道,“三个月前,在一家叫蓝调的酒吧后巷里,有一个少年被人施暴了,第二天的早上,他收到了一份包裹,里头装的是强*暴他的那个男人的人头。”
莫飞和安格尔对视了一眼,微微的吃惊。
“还有一起是在一个月前,有个女生在欧默酒吧外面被人欺负了……不过让酒保给救下了,第二天早上,那女生也收到了欺负他的男人的人头。”
“女生?”安格尔有些疑惑。
“欧默是专供女同性恋者聚集的酒吧。”奥斯说完,对两人眨眨眼,“我查案的时候去过……里头好多美女。”
安格尔再次给了他一个嫌恶的眼神,问“案子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破案啊?”
“嗯……”奥斯摇摇头,“不好破,一方面是证据和资料都不足,没有嫌疑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当事人不肯提供太多的线索,他们觉得为他们报仇的那个人是英雄,在维护那一带的治安,要是我们警察有用点,就不需要外人帮忙了,有警力我们应该去抓在为非作歹的变态,而不是抓惩治变态的英雄。”
“嗯。”安格尔摸摸下巴,“说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奥斯撇嘴,“要都这样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了,我们是法治社会!要什么都私人解决,还要警察干什么?”
“奥斯。”安格尔端起莫飞给他倒的红茶喝了一口,认真道,“你不得不承认,黑暗势力是一定会存在的……这个世界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那里的秩序也是需要维持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希望有蜘蛛人、蝙蝠侠存在的原因,代表着某种脱离了法律以外,更有效率的,更单纯的公正。”
“然后呢?”奥斯哭笑不得地看他,“你的公正给你送来了两颗人头,这案子要不要调查?”
安格尔喝了口茶,有些不满地说,“调查。”
莫飞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具,鉴识科的人员也取证完毕走了。奥斯往安格尔的身边一坐,见莫飞在厨房里忙碌着,就低声问安格尔,“你身边这位小哥的底,你清楚么?”
安格尔一愣,看了看奥斯,“你说莫飞?”
“嗯。”奥斯将一份文件递给安格尔,“我之前查的,你用不用看看?他也算人不可貌相啊,K市有名的暴力分子。”
安格尔并没有去接那份文件,只是喝了口茶,淡淡道,“相比起你从电脑里头弄出来的资料来说,我更相信奶奶的直觉,和我自己的判断。”
说完,放下杯子,对厨房里头的莫飞喊,“莫飞,别给奥斯准备茶了,我们一会儿要出去。”
“哦……”莫飞将碗碟放好,擦手上楼换衣服。
巴洛克3,莫飞的生活
“去哪里?”莫飞问安格尔。
“嗯……”安格尔站在门口,抬头看看天色还挺不错的,就道,“四处逛逛去吧。”
“啊?”莫飞有些吃惊地盯着他,问,“你不是去查案子?”
安格尔回看他,笑道,“急什么?工作只能占人生的三分之一而已。”
莫飞有些想笑,走过去打开车门,问安格尔,“工作占三分之一,那其他的三分之二是什么?”
“工作占三分之一,然后爱情占三分之一,最后三分之一留着休息。”安格尔耸耸肩,“你付出了三分之二的努力,没有理由不让自己休息一下,是不是?”
“看不出来。”莫飞系上安全带,道“我还以为你是一半探案,一半艺术呢。”
“啧啧。”安格尔轻轻地晃了晃手指,道,“探案只是我生活的点缀而已,艺术是贯穿我整个人生的存在。”
莫飞想了想,问,“那爱情是什么?”
安格尔调整了一下姿势,选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道,“爱情是人生中所能保存下来的,最美好的部分。”
莫飞将车子开出巷子,除了嘴角微微上翘,也实在是想不出这个时候应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安格尔刚刚的话……这人,呆板中夹杂着些浪漫,怎么说呢,只能用极其古怪而不自知来形容他了吧。
“我们去哪儿逛?”莫飞问安格尔。
“都说了随便逛逛了。”安格尔道,“我发现你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有明确的起始点和终结点,不然你会很不安。”
莫飞哭笑不得,道,“这里的路我不熟啊。”
安格尔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道,“那就去你路熟的地方吧,比如说你以前居住过的城市。”
莫飞一愣,转脸看安格尔,“我家?”
“嗯。”安格尔点点头,“我有带你去见过我奶奶了,如果你不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人,这样我很吃亏。”
莫飞有些犹豫,道,“没什么好看的,我跟家里处得不好。”
安格尔转脸看了看窗外,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从前一直生活着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莫飞想了想,就调转了车头,往S市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开去,边道,“我以前一直住在K市,离这里还挺远的。”
“没关系。”安格尔道,“我们可以明天再回来,两天不做生意应该不会被饿死,奥斯大概也不会被开除,S市也不会被犯罪分子毁灭。”
莫飞笑了,问,“干嘛突然想去我住过的地方?”
安格尔眨了眨眼,道,“我想找找看,是什么让你那么难过。”
莫飞愣住,随后,伸手掏出烟来,道,“并不是难过。”
安格尔单手支着窗户看他的动作,问,“那是什么?”
莫飞将烟叼在嘴里,掏出火机点上,却没有吸,只是伸手将烟拿下来,淡淡道,“我早就不难过了。”
安格尔将车窗摇下,边吹风,边有些固执地说,“就是难过。”
莫飞无奈摇摇头,继续开车……随后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莫飞专注或者说不专注地开着车,安格尔则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因为出发得早,所以到达K市的时候,还不到中午,按照安格尔的要求,莫飞一边开车一边给他介绍,“那里是我以前打过工的酒吧……那里是我搬过砖头的工地……还有那边是上过学的高中……那个花园的长凳子上我睡过两晚……前面那家小吃摊的馄饨很好……”
安格尔一直靠着车窗静静地听着,就见远处有一座小小的教堂,便问,“那间教堂呢?你去过么?”
莫飞淡淡道,“我不信教。”
安格尔看他,“你上次去教堂的时候,就好像有些排斥,是无神论者?”
莫飞耸耸肩,“说不上。”
“那你干嘛排斥教堂?”安格尔似乎是找到了症结的所在,很感兴趣地追问。
莫飞将车子停在了离教堂正门大概四五十米的地方,看着那虚掩的铁门,道,“小时候爸妈带我来过这里忏悔。”
“忏悔?”安格尔问,“一个小孩子需要忏悔什么?”
“打伤人了。”莫飞也不隐瞒,老实交代,“我好像有些暴力倾向,就跟昨晚上似的,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安格尔摸摸下巴,“昨晚上他们有刀,你若不往死了打他们就会伤害你,而且起因也是他们先不对,有什么好暴力倾向的?”
莫飞微微一笑,道,“别人不招惹我的时候,我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那你就是正常的啊。”安格尔问,“干嘛来忏悔?”
莫飞盯着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看了看,道,“那天那个牧师告诉我爸妈,我是被恶魔附体的孩子,路西法是上帝的弃儿,不能进入教堂。”
安格尔架起腿,笑道,“你并不是路西法……路西法爱上帝但是厌恶人类,你刚好相反。”
莫飞听到安格尔的话后,低垂眼帘沉默了一下,发动车子离开教堂,有些抱歉地说,“你只能呆在车里,我也不能下车,我在这一带太有名了,下车乱逛会遇上很多麻烦的。”
“嗯。”安格尔笑,“那你要在哪里过夜?”
莫飞想了想,道,“我知道一个过夜的好地方。”
“现在还没有入夜。”安格尔可不放过莫飞,“带我去你家看看。”
莫飞转脸看他,安格尔笑眯眯,“你也很想回去看看吧?”
“很久没回去了。”莫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了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