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冬,京都下了一阵大雪,北方普遍闹了雪灾,而皇帝的伤势在反反复复几次后终于扛不住了。
不少民间医者接了皇榜入宫,却也没能起太大的作用,而其中有一位大夫私底下说:皇上的伤情之所以久久不能痊愈,是因为他有心结,心存了死志。
当然,这话并没有传开,滕誉听完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追究。
297 皇后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
皇帝驾崩的那一天正好是小年,皇宫因为皇帝的病情和太子殿下的心情长期处于沉闷中,因此即便快过年了,也没有一点喜气,反而在皇帝驾崩的第时间全都换上了白绸,穿上了孝服。
国丧,举国哀痛,仿佛一夜之间,悲伤的气氛就从京都一路蔓延开来。
滕誉亲自主持了德昌帝的葬礼,大臣们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己经完全能独当一面,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从皇陵归来后,滕誉将自己关在太子府中,叫了四五坛烈酒独自一人在景阁苑喝了个伶仃大醉。
这还是殷旭离开后,他第一次放纵自己,他拎着酒坛走到后院的大树下坐下,一边灌酒一边对着树自言自语。
“他那么寳贝你,竟然也把你抛下跑了,呵呵……”作为太子府唯一的一棵植物,这棵树长的极其茂盛,大冬日的也未曾掉过一片叶子,树枝已经开始朝院外伸展。
不过自从殷旭离开后不久,它的生长速度就缓慢下来了,滕誉知道是聚灵阵失效了,可是他换了所有的玉石也没能让大阵恢复。
可惜汪仁不在这里,否则还有个人可以替殷旭照料这棵寳贝的树。
滕誉并不知道殷旭的离开就是因为这棵树,否则肯定一把火烧了它。
“这一走已经快四个月了,就算去最远的边疆也该回来了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一句让我等你回来,也不说要等多久,你就不怕时间长了我把你忘了?呵呵……也是,你怎么会怕呢?这辈子你就吃定我了,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会等着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滕誉将空酒坛砸到墙上,沉默地坐了许久,眼睛盯着这熟悉的院子,满脑子都是两人以前的回忆,他闭上眼靠在树上,“你快回来好不好……”
想想自己身边,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他竟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连最后那轮明月也不知去了哪儿,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每天按部就班地上朝,散朝,批奏折,每天除了歇在宫里就是歇在太子府,日复一日,他真怕哪天醒来看到镜子中满是皱纹的脸和发白的头发,而身边却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他一直未放弃过寻找,悬赏的赏金也越来越高,范围越来越大,要不是知道殷旭对邻国没兴趣,他甚至会派人深入其他国家寻找。
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天下人将大梁翻个遍了,滕誉对于寻找已经不报多少希望了,只能等着殷旭自己出现。
黎明第一缕阳光照在院子中,滕誉睁开眼睛后便完全清醒了,今日休朝,他不用急着赶去皇宫,不过堕落只要一夜就够了,站起身后,他依然是那个沉稳大度的太子殿下。
打开院子的门,发现韩森也在外站了一整夜,一张老脸冻的发紫。
“回去休息吧,本殿回宫了。”
韩森跺了下脚,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殿下,您要保重身体,天下虽大,但您即将贵为一国之君,肯定能找到霍七少的。”
“贵为一国之君又如何,他要是不想回来,谁也找不到他。”没人比他更了解殷旭的本事,他只要换一张脸,或者躲在那个无人烟的地方,根本没人能找到他。
滕誉有时候甚至会梦到他躲在哪座深山里修炼,然后羽化登仙,至此离开凡尘,与他再无瓜葛。
每次梦到这种场景,他都会被吓醒,然后一整夜睡不着。
韩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该说的这些日子他都说过了,他摸了下袖子,从里头掏出一封信,“这是昨夜霍元帅让人送来的信函,送信的人说,霍元帅己经启程回京了。”
滕誉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没有他想要的消息,眉目沉了沉,便将信收了起来。
霍正权在年前还打了一仗,已经剿灭了海上第五支人数较多的海匪队伍,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支海匪剿灭后,水军便可以暂时休整一段时间,之后三年内,只要他们不上岸作乱,水军的主要目标都放在整顿和扩军上。
他经常与霍正权通信,主要是带着一点希望,希望他能知道一点殷旭的消息。
可是他注定是要失望的,殷旭和霍家的关系并不亲近,连去了几封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滕誉还特意派了几名暗卫去盯着汪仁他们几个和殷旭走的近的人,殷旭在他眼中就是个生活白痴,不可能独自一人生活太久的,如果他要找人伺候肯定也会找熟悉的人。
滕誉不知道,上辈子殷旭一直是一个人,他其实是最能吃苦的那类人,只要有个目标,能把自己困几百年。
“让韩青将咱们那批人送进京都,暂时编入京畿营,之后本殿要抽调人手去东北。”
韩森点头答应,他们当年也秘密培养了一批几千人的队伍,武器全是徽州打造的,设备精良,经费足够,也是相当不错的一批人。
云家败了后,东北军死伤很大,剩余的一部分遣散回家,一部分打散了插入各地府军,而东北那边则由祈鑫带着他在京畿营的人守着。
这么一来,两边人手都缺,滕誉正好将那批人由暗转明,放到东北历练一番。
滕誉离开太子府后在街上逛了会儿,只是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街上的百姓又很多认识他,每到一处都是跪拜叩首的声音,滕誉没了心情,便早早回宫去了。
第二日正常上朝,朝会上定下了太子登基的日子,就在一个月后。
礼部在忙乱中还不忘提醒滕誉,这皇后的位置是否该准备起来了?这皇后的宫殿也该开始修葺了,否则等要立后再开始动工就太匆忙了。
滕誉心道:皇后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准备什么?就算殷旭回来了,他肯定是要和自己住一起的,皇后的宫殿不要也罢。
他一枚厉眼扫过去,那礼部的官员便知道答案了,胆战心惊地退回来。
对于殷旭失踪的事情,大家私底下有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是不想被皇宫束缚,所以偷偷跑了。
有人说他是因为殿下想纳妾,所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只是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大概已经死心了吧?
有人说是太子殿下不满他的专制,两人大吵一架,一言不合还动起手来,霍七少失手刺伤了太子殿下,怕被问责,便偷偷逃走了。
众说纷纭,没人知道殷旭还会不会回来,只是他们这段时间都看出了太子殿下对殷旭的感情有多深。
自从那位离开了,太子殿下便没有再露出个一个笑脸,哪怕是他即将登基为帝,众人也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开心。
但大臣们不可能永远看着后位空荡荡的,更不能接受皇帝连子嗣都没有,所以关于立后纳妃这件事情,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成为大臣们的心病。
“以前霍七在的时候,殿下执着不纳妾也就算了,可是现在霍七都不知道去哪了,殿下还要执着到什么时候?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事儿先放一放,霍元帅很快就要归朝了,到时候咱们集体去说,让霍元帅去劝殿下,殿下那般看重霍元帅,肯定会听他的。”
“但愿如此,其实按照祖训,霍家是不得与皇室结亲的,当时殿下还是三皇子,咱们以为他放弃了皇位,那位也生不出儿子,才勉强不算违规,可现在殿下就要登基了,之前的赐婚圣旨应该不作数才对。”
“这话有本事你亲口和殿下提,反正我是不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对那位的感情有多深。”
“要我说,咱们先别管这事了,殿下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还能长期忍受没人伺候吗?到时候不用咱们提,他自己就会纳妃的。”
大家都是男人,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太子殿下自己醒悟。
298 会不会是他?
正月过后,太子登基,改国号旭阳,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全大梁都洋溢着一股欢腾的喜庆。
而与这喜庆相比,皇宫却如同一座冷宫,丝毫感受不到新帝登基的喜悦。
霍正权一身戎装骑马进宫,马背上还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清澈明亮。
沿途的侍卫们都诧异万分,没想到竟然有人敢与霍元帅同乘一骑,这得是多大的殊荣?
“宣……霍元帅……觐见……”
霍正权勒住缰绳,后面的男孩先一步跳下马背,姿势熟练轻巧,看得出是惯常骑马的孩子。
那男孩朝前跑了几步,想起之前管家教过的礼仪才停下来转身等霍正权。
霍正权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进去吧。”
男孩点点头,落后一步跟着霍正权走进御书房,然后便一眼见到了已经成了皇帝的滕誉。
他大大方方地行了礼,然后站在一旁盯着滕誉瞧,憋着满肚子话想问他。
滕誉先和霍正权说了正事,然后朝男孩招手:“汪仁,过来。”
汪仁迅速挪到滕誉身边,眸光流转,喊了声:“师母……”
“……”滕誉愣了下,然后竟然笑了,留在书房内侍候的渠总管大呼奇迹,已经好几个月不曾露出笑容的人竟然因为一个称呼笑了。
“一定是你师父让你这么喊的吧?”
“嗯,师父说,私下要喊您师母,不过不能当着您的面喊。”
滕誉脑子里浮现出某人教唆徒弟喊他师母的模样,眼底的寒冰也融化了些。
“长高了,也长大了。”滕誉拍了拍汪仁硬实了的肩膀,听说最后一战时,这小子还上了战场,斩杀海匪五人,也算立了功了。
“我想师父了。”汪仁说。
滕誉露出个苦笑,他也想啊,日日夜夜地想,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霍正权看着情绪低落的两人,想起失踪的儿子,问:“之前不是听说他有个世外高人的师父吗?会不会是去找他师父了?”
滕誉是最了解殷旭的人,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号人物,于是摇摇头,“他曾经说过,他师父过世了。”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他派出大量人手也没找到这位世外高人的踪迹。
“汪仁就留在宫里吧,朕亲自教导,你师父总是那么不尽责,朕就替他尽几分力吧。”
一旁的渠总管想说这不合规矩,不过想想,规矩都是皇上定的,他还是别开这个口的好。
而且这孩子是霍七少的徒弟,还能令皇上笑,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霍正权没有反对,只是说:“那就让他每隔三日出宫去霍府,臣要考校的。”他儿子把徒弟丢给他管,本来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如今儿子失踪了,他总要看好他的徒弟。
滕誉打发渠总管带汪仁出去走走,熟悉下皇宫,然后问霍正权:“那左少棠和肖锋如何?元帅可还满意?”
“皇上真打算安排他们接手水军?”
“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并无不可。”
“肖副将有勇,左副将有谋,这二人若是共同执掌水军,定是相得益彰,只不过……”
滕誉疑惑地看向他,“不过什么?”
霍正权眉头皱了皱,显露出两分怒气,“臣发现这二人有利用职权之便谋取私利。”
“哦?此话怎讲?”
“去年底,有几艘商船在海上遇上了海匪,这二人未曾上报就私自带人去救援,事后臣才知晓,那是天御阁的商船,而这二人在天御阁还有着管事的身份。”
原来是这事,滕誉不仅不觉得他们有错,还很支持他们的做法,“元帅可知道这天御阁是谁的?”
天御阁的名气虽大,但霍正权从来不关注商事,或者说,他向来不怎么关注战事以外的事。
但这并不难猜,想想他们二人以前的身份就行了,“是他们那魔教的产业?”
滕誉点头,“对,是霍天的产业,而这天御阁所有盈利都进了朕的私库。”
霍正权嘴唇抿成一条线,有些恼怒,他儿子的产业他这个老爹一个铜板都没享受过,竟然全给了别人。
是他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还是这个儿子太不孝?
滕誉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和殷旭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分彼此,就算对方要这天下他都舍得给,自然不在乎一点金银财物。
“就算是,他们也违反了军规,如今他们只是副将尚且如此,若是将来他们执掌一方军队,臣担心他们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元帅多虑了,只要是对大梁有益的事,就不算是错事,不管他们救的是哪家的商船,都应该功过相抵。”
“皇上要借臣的名义提拔他们二人,可有想过,群臣会自以为是的将他们归入霍家的阵营,这对他们将来的发展不利。”
“这你不用担心,如果真有谁能超越他们,那朕也会徇私,如果没有,那就让他们闭嘴!”
霍正权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解了,虽然觉得皇帝此举有点过于感情用事,但他的感情是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他没道理反对。
霍正权正打算告退,临走前还是多问了一句:“皇上可否将霍天离开前的事情告知臣?”
滕誉眉头一挑,“元帅可是听说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是臣的儿子。”他有权知道儿子的一切。
滕誉三言两语说了殷旭离开前的异状,包括他刺伤自己的事,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却觉得恍如昨日。
“他刺伤了皇上?为什么?”霍正权本以为这两人是闹别扭了,这才使儿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这也是大部分相信的答案,因为除了这,大家实在想不明白殷旭为什么离开。
滕誉当着霍正权的面解开衣领,露出胸口的那道疤,那个位置的疤痕,看着就尤为恐怖。
霍正权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这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殷旭做出这种事来?
“皇上若是要怪罪,就怪臣教导无方。”
滕誉穿好龙袍,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元帅无需自责。”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在等那个少年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春去秋来,当寒冬来临时,皇宫上下以及大臣们己经习惯了宫内的清冷,也渐渐忘了那个曾经叱咤一时的霍家七少。
自然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后就裁减了近一半的宫女太监,先帝的妃嫔剩畲的品级都不高,新帝做主全部将人移到郊外的别院养老,据说那别院只与软禁大皇子的别院隔了一条河。
这一年的时间,百姓们渐渐地感受到了现任皇帝的好,旭阳帝重农重商,春耕秋收都会给困难的农户借用农具,会请老农来传授耕种经验,也会根据各地的气候和土壤调整耕种的作物。
以前农户每年只盼着风调雨顺,能让粮食大丰收,能不让家人挨饿,如今他们在闲暇时候还能种点其他的作物,会有官府派人来收,价格也公道。
后来他们听说这些东西部分是大梁内部消化,卖不完的则运往海外,然后将换回来的种子开辟荒田试种,渐渐的丰富大梁的物种。
京都的城墙上,旭阳帝站在墙头眺望着远处,表情一如既往的凝重。
这一幕已经成为百姓们常见的场景了,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们的皇帝陛下便喜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