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剑……白云城……那个总爱拉住他衣袖叫着魏哥哥的小云飞,他曾答应过会再去白云城却食言了,稚嫩的孩儿如今想必已是个玲珑少年……
「你说得是白云城的少主?」
「是啊,云飞的流云剑才是正宗的,舞起来利落又好看。」忆起小云飞白衫飘飘剑花飞颤的模样魏无双不禁展眉一笑。
「他很厉害?」
「厉害,很厉害,他的兄长也比不他……」魏无双没见麒儿冷面敛眉的样子径自絮叨着。
「去白云城!」
麒儿想要一把真剑,可魏无双只给他削了只木剑说是真剑他使不动,怎会使不动,他以往使的不都是真剑么。趁魏无双睡着后他悄悄移到包袱旁细细看着巨龙剑精美的剑鞘,这剑比一般的剑看起来都要纤小他应该能使。
重物滚落的声音惊醒了浅睡的魏无双,他从草坪上一跃而起所见的情景让他忍俊不禁。那盗剑贼被沉重的巨龙剑压着,活像只被翻了身四脚朝天的乌龟,拼命挣扎。怕乌龟被压伤他忍住笑意赶忙将剑拿开。
麒儿羞得满脸通红,瞪圆了眼又恼又恨。想起他方才的样儿魏无双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越想越好笑,笑到无力跪下地脸埋在他的小肚子上继续发出含糊的笑声。
这人该杀!这便是麒儿最初对魏无双生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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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双背着麒儿慢悠在人烟罕至的山林,嘴里哼着前些日茶楼里听来的小曲儿。麒儿的伤已痊愈身体也壮了不少,他要自个儿下地赶路魏无双不让,说是山路难走其实满足一己的私念。何种私念……几个月来白日背着夜里搂着都是这娃儿,若放开他这双手还真不知搁哪儿。
深山多猛兽,青天白日也会出来横行。两人行至一山坳下登时雀鸟四飞,年幼的不知事,知事的人只顾望着头顶的鸟儿看个不亦乐乎。只见山坳里平起一阵风,奔雷似的长声咆哮,扑地跳出一个吊睛白额锦毛大虫来。
两人当下傻了眼。魏无双责怪自己大意竟没事先察觉这畜生,渴睡的麒儿马上来了精神撑起身体打望锦毛大虫,他从小住在深宅从没见过此物,虽说在画中有见,可画里的凤凰麒麟世间本没有便认定此物也是人胡画出来的东西。
锦毛大虫被两人四眼无畏无惧地盯着反倒觉得莫名的惊心,停下步子左右盘走不再逼近。
想起背上的娃儿会害怕,魏无双忙安抚道:「麒儿别怕。」
「我为什么要怕?」它长的非但不可怕还很漂亮,身形健壮、毛色鲜艳、皮光肉……咕咕……麒儿捂着闹腾的肚子有些垂涎地说:「它能吃吗?」
「吃是能吃,不过皮太实打整起来要费些时候。」
「晚膳时能熟么?」
「熟是能熟,这山里没河才是麻烦事儿……」
两人的神情落在大虫眼里激得它更加恐慌,山中霸王的骄傲不容它退缩,羞辱愤怒驱使它跃上石岩大吼一声纵将下来扑向两人。魏无双脚跟使力轻身跳上背后的树干,放下麒儿后跳下。大虫怒吼发威,两只黄光四射的眼睛,张开血口,一条七八尺长的虎尾把地打得尘土飞扬。
树上麒儿夸道:「好厉害的畜生。」
「确是厉害,打这畜生也得有些招法……」
狂妄至极的人竟是背向大虫说话,大虫纵横扑来,身形如电,大口呼出一阵腥风,树上的麒儿也不免暗里吃惊。魏无双左手摸向右腰想要拔剑了结这畜生,这一摸腰间空空才记起剑挂在左腰,今早刚换过来一时间给忘记了。错失时机他只得被大虫扑倒在地。
「蠢!」没见有如此蠢笨的人,那可是百斤之物又不是挂了个荷包怎会没有感觉!
魏无双气锦毛大虫让他在麒儿面前失了颜面,双手挥掌而出,一掌打在大虫肚皮,一掌击在地上腾起身来。撼山震地的掌力将大虫打得脏腑崩裂死状甚是凄凄,叫人没了胃口。对着麒儿冷冷的目光他硬起头皮道:「包袱里有干粮……」
近来他才摸清麒儿的性子。这娃儿性子冷,刚开始还会问这问那,处得久了便不再多言,除了习武时能说上几句大多时候都缄默不语。原以为这般大的娃儿都一样,没想到差得太多。
在白云城时他舞完一套剑法小云飞总会拉着他称赞『魏哥哥好厉害』,但麒儿只会撇撇嘴抬抬眼觉得『不过如此』;他自创的戏耍招式小云飞看了乐不可支,麒儿起先会仔细瞧着看出眉目后便冷眼视之;小云飞总是嫩声声的叫他魏哥哥,麒儿却指名道姓叫他……
「魏无双给你。」
一块干肉从背后递到嘴边,张口吞下,问道:「这些肉是最后的了?」
「还有馒头。」
「给我一个。」魏无双腾出一只手接过馒头,隔着油纸握在掌心,不过一会儿馒头里渗出热气,将热馒头递回去。「很快翻过山就会有好吃的。」
「嗯。」麒儿的小嘴咬着白馒头心里还在惋惜那头肥大的吊睛白额虎。
麒儿昏沉时说过的话魏无双记着,不骑马不乘马车一直背着他赶路。进了城里他要求顾马车,一路步行到白云城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魏无双挑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路上不停地问怀里的人会不会难受、要不要下车让他背着走。麒儿嫌他聒噪,用他才教的点|穴功夫点了他的哑|穴。
一月后,两人到了白云城。
在白云城最常有的事便是云飞与麒儿的比武,云飞不服这个比他年幼的娃儿竟与他不相伯仲,麒儿誓要赢了他的流云剑。
云飞资质聪颖少有人能比,只是,麒儿从前是怎样习武的,常人难以想像……
这一回云飞求胜心切,手小的剑险些刺中麒儿,一旁的魏无双为保护麒儿出手伤了他。事后魏无双悔恨不已,咒骂自己怎么就鲁莽出了手,云飞又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万不会伤了麒儿。
麒儿冷眼看着终是什么也没说,他觉得魏无双很笨,竟看不出白云飞是真下了狠心,那剑已有了杀气,白云飞或许并无杀意,只是那一剑若无人阻拦怕是收不回了。
白云城地处南陲,谷雨时节就已热得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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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觉魏无双总将麒儿捂在怀里,他内力深厚冷热不知而麒儿就难过了,每每浑身湿透热得醒来想要挣开他的手臂却被桎梏得更牢。睡梦中的魏无双修得一种本能,只要怀中有动静就会收紧双臂,如此麒儿挣扎几次定会被活活勒死。不过在此之前就快要被热死,为自救麒儿运起真气转入掌心,思量后挥出结实的一掌打在祸首的下颌。
魏无双吃痛惊醒,捧着歪斜的下巴疑惑地望着打他的人。终获自由的麒儿看也不看他,抱起锦被跳下床就在地上躺下。
「席……麒儿?」下巴歪了夹着舌头话也说不清楚。
麒儿背过身睡自个儿的觉。
「怎么了?」下床抱起闹别扭的娃儿才见他襟口敞开处长满了红红的小疹子,那显然是热出来的汗疹。
从此魏无双练就了一套绝活,即使是睡着体内也能传出一股强弱稳平的真气,夏时是冷凉的寒时是暖热的,真气的运行此般收放自如世间只此一人。
那次以后云飞仍和麒儿切磋武艺,仍是嚷嚷要赢他,可再也没使出全力。魏无双表面上整日玩耍私下却在动加习武,武功一日千里与数月前不可同日而语,也因此对周围的防范有些麻痹大意。
追杀麒儿的人不顾死活闯入白云城,挟持了云飞和异母姐姐白洁歌。不得已魏无又引弓射箭,箭穿过云飞的身体插入了贼人的心脏,云飞因此受了重伤。
得知云飞受了重伤麒儿忽然感到害怕。云飞伤愈后魏无双对他说要离开白云城,不能留在这里。
「魏无双,什么是扫把星?」他听到白洁歌的婢女这么说过,像是在说魏无双,又像是在说他。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有谁在说吗?」
「去南凉可好?」
倔强傲气的娃儿怎会有这般哀求的神情……「好,麒儿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麒儿垂眼不敢看魏无双,他害怕在魏无双脸上看到怨恨。白云飞险些丧命是因为他,白云飞是魏无双重要的人,魏无双会怨恨他吗?
魏无双,白云飞……
也曾想过派人去查探麒儿的身份,最终打消了念头。所发生的事情不难看出他的非凡,非凡的宝贝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魏无双自欺地将他视着一个普通人家的娃儿,这样就能把他留在身边……
而麒儿之所以要南凉正是要告之自己身份。
站在一座宏大的宫殿前魏无双不禁苦笑,果真是非凡啊。
赭色铠甲的守卫手握长弯刀朝两人走来,待麒儿掀开斗篷露出面孔守卫惊愕地停住随后跪下伏在地上。
「我要见她。」
「是!」
幼时在中原天朝的皇宫住过一段日子,魏无双仍为这座宫殿的雄宏惊叹,它不如天朝皇宫精美绝伦但建筑高大气势慑人,天朝的皇宫难以匹比。
在空无一人的大殿等了很久帘后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既是活着就莫要回来送死。」这声音使得大殿内清冷了几分。
身着黑色长袍的高挑女人从帘后走出,一见她的脸魏无双立刻明白了她和麒儿之间的关系。十年后的麒儿便是她这模样,不若她的阴柔会多几分男儿的阳刚却是同样的倾城倾国,就连傲视……蔑视一切的眼神也如出一辄。女人不过年芳二九与他相仿可浑身上下的霸气威仪天子身上也未必展现,老天保佑麒儿日后切莫成了这样……
「你是魏无双?」
女人落坐居高临下看着魏无双。魏无双本不怕她,糟糕就在她的脸,使他有种被麒儿瞪视的错觉,心中无端生出虚怕。
「正是在下。」聆听师傅训示时他也没有此刻的恭敬。恭敬回话后魏无双柔声问道:「敢问姑娘是?」为何放柔声音,归其因由是他下意识所为,因为她的脸。
也因此在海凤凰眼里魏无双是极其轻浮的人,他羞辱了她!
「我是海凤凰。」
「海……」他听爹说过在南凉只有皇室宗族才能用此姓氏,由宗族分离出去的旁系分族也要另觅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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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儿」女人一出现麒儿就变得沉默木然,魏无双轻声唤他,他抬头回望,眼眸逐渐亮起来。「如此说来麒儿有姓氏,而且是个了不得的姓啊。」
海凤凰沉下眉眼注视面前年轻的男子,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深沉冷冽。这男子平静时笑意染面牲畜无害,激怒了他有如激怒虎豹豺狼,嗜血危险的男人。
第五羽曾说魏无双是黄金与狗屎捏成,天赋禀异又愚笨不堪。第五羽的师傅初见弃剑玩鸟的他不禁摇头叹息,朽木也难雕矣。倘若知道海凤凰如此看得起他,他准会乐歪了嘴巴。
「嗯,他是海麒儿。」
「我不是。」麒儿直视着高座的女人。
海凤凰再次沉了沉眉眼,「听你开口说话上一次是多久呢……魏无双你就不好奇以他的身份为何还会落到此种下场?」
「愿闻其详。」
「在胎腹中他就被断言是男嗣,但却是个妖孽会祸及天下苍生。果如其然,几个月后诞下的是个男丁,也在这一日南凉边陲四方告急敌国入侵,不久后阴湿的南方遭逢大旱各地瘟疫肆虐。作为唯一的嫡子他还是被留了下来而后每逢他的寿日总有天灾降临,三年前生下了另一个男嗣,他便再也留不……」
「荒谬!这些无非都是巧合!」魏无双大声怒喝。简短几言他已明了麒儿从前是怎么过活的。
「巧合又如何,只要所有的人认定他是妖孽他便是个妖孽。」
「你住口!麒儿……」
麒儿安静地坐着脸上淡然无波,仿佛说得不是他,这些他早已听得习惯了吧。
「你是她的亲人难道就坐视不理?」
「笑话!说起来要取他性命的人个个是他的亲人。」若非母亲临终的哀求她也不会与众人为敌护着他多年,为此她的力量已经折损了许多。「他带你来见我目的就是要你知道他的身份,现在你可以走了。」
「麒儿呢?」
「无须你担心,我自会保全他的性命。」
「如何保全?将他一辈子囚禁在这宫殿里让他永不见天日?休想!我要带他走!」
闻言,海凤凰嘴角泛起笑痕明艳的脸庞照亮整个大殿,她起身走入帘后,回头对魏无双道:「不想要的时候就杀了他,别让他落入他们手中。」
魏无双思索着她怪异的言行,可他终不是南凉人,不明白海凤凰话里的意思。
不想要的时候就杀了他,别让他落入他们手中……
出了宫殿魏无双仍在思索海凤凰最后说的话。『不想要的时候就杀了他』,不想要什么东西,杀了谁?说的是麒儿?他岂会不想要,想要极了!
思至此,魏无双情不自禁地抱起麒儿揉在怀里,他想要得心都疼了。
麒儿伏在他肩上传出闷闷的声音,「海凤凰的话就当没听过……」
「没听过没听过。」当然没听过,他怎会不要麒儿,怎会杀麒儿。
魏无双终不是南凉人也就不知海凤凰话里的意思。嫁娶之事不论中原或南凉皆遵从父母之命,惟一不同之处,同性结亲在中原人眼里淫乱污秽而南凉人看来与男女婚配无异。
长姐如母,麒儿若遵从海凤凰所说的那他这一生就此定下了。
第二十四章
入南凉如入虎|穴,两人离开海凤凰的地儿不远就被人围住。魏无双掂量了下这几百人,与前些时候的相比尽是群虾兵蟹将,但万不能大意,人多引起混战恐会伤及麒儿。
巨龙剑才出鞘一阵急剧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尘土飞扬掩盖了奔驰的人马。魏无双握住剑炳的前端,凝聚一口真气剑指向天空,劈山碎石的一剑还未挥出就见飞奔而来人马扑向包围他们的人。敢情是救兵?
带着麒儿跳出撕杀的血场,落地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沁心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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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轻功干净利索,想必你的武艺不错。」
忽然出现的紫色身影花了人眼。见过师傅和海凤凰的绝色姿容魏无双仍然被眼前的人抓住了目光。
他一身的紫,暗色的亮色的,将四周也染成了紫色。过腰的青丝披散着随风飞舞,只有耳髻的一缕发丝用紫色珠翠带绑在脑后。狭长的眉眼流光妖冶,太过白皙的脸被紫色衬着更添了几分瑰魅。束身的短肩、触地的裙袍,耳上颈项戴着紫色的饰物,这些像是女人的装扮却很适合他,但他绝不像女子。
「多谢相助。」魏无双抱拳道谢。
「不必,我本没想过救你们,何况仅是多此一举。」紫衣男子看到麒儿面露愠怒,说道:「海麒儿以后别再回来了,我不想有这些麻烦。」
麒儿同样恼怒道:「不必你多事。」
「这话你留着向海凤凰说。」该死的女人,总有一天非杀了她不可。
从两人话中听出些文章,魏无双问:「敢问兄台是?」
「海昙,中原人休得称兄道弟!」紫衣男子的怒意更增。
魏无双失笑,这人好生有趣,回了他的话再来叱责他。想当初麒儿也是问则必答,莫非南凉人都如这般……有趣?
海昙,紫色的昙花,姓『海』……
「不知可否到贵府打扰几日?」不让称兄道弟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索性就省了。
无礼的要求惹来海昙怒斥:「好不客气的人!」
「在下确是不客气的人,但求借住几日别无他意。」连日的奔波麒儿的身子已是吃不消,往后还会有不少人来扰,得先找个地方让他歇歇。
方才见识了那极俊的轻功海昙心中赞许不已,让他们住几日也未尝不可,只是魏无双脸上自信满满驽定他回答应的样子,实在令人生厌。
「跟着来。」他竟会受一个中原人唆使!
一声马凄厉的嘶叫,众人回身举目,只见挂着紫色穗子的马伏在地上,脖颈折扭,吐迸鲜血。
「打扰了。」魏无双望向那抹紫影轻轻碰了下麒儿的额头,似乎生得好看的人性情都不好啊,尤其是姓海的人……
魏无双难得起个早便在空旷的庭院舞起了剑。痴迷武功的海昙听到下人回报立刻来到庭院,见他闭着眼手持剑慢腾地比画,与其说在舞剑不如说在耍猴戏。心想:昨儿看走了眼,此人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