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轻垂眼眸,手里无意识的抓紧冰凉的扶手,“有时候恨人比被恨更辛苦,韩琦,放了你自己吧。你恨着她们,又何尝不是恨着自己呢。”
韩琦一怔,这一切他何尝又不知道呢。只是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需要有人为他这五年的痛苦来负责,需要有人人让他去……恨。或许正如从容所讲,他恨着她们,也恨着自己吧。
细雨绵绵,在清晨的冷风中并没有停歇的意思。旋转木马的音乐也不知在何时完全停止,只剩那轻轻雨声在敲打着每个人的脉搏。从容转头避开韩琦紧皱的眉头,也避开他撑开的雨伞独自走进雨幕。
“我说你变了,其实我也变了,以前我喜欢淋雨,喜欢雨滴落在身上的那种感觉。你老说我傻,现在想来确实很傻,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淋雨了……现在我却觉得伞真是个好东西,它不仅为人们遮挡烈日风雨,也可以筑起一道只属于自己的安全领域。”从容背对韩琦,风扬起她的衣衫,也吹散了她的话语,“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也是最后一次来见你。……”
“最后一次?你知道我并不是来告别的。对于你,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也并不想放弃。” “五年对我们来说真的应该是一个特别的词语,它可以是转瞬即逝的美好时光,也可以是沧海桑田的人事巨变。五年了,我们再也不是曾经的韩琦和从容,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我……也不想回到从前。”
韩琦手中的伞应声而落,被风吹翻,辗转远去,“因为凌子墨!”
从容回头,看着这张自己如此熟悉的面孔,慢慢扬起一抹微笑,一如曾经无数次展现在他面前的,“你们每个人总认为我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某一个人,凌子墨会说是你,而你则会说是他。难道我就不可以是因为我自己吗?韩琦,我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呵护在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是没有男人就无法活下去的人。”
韩琦上前,从容后退,挡住他欲拉她的手。“韩琦,听我讲完今天最后一句话。”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气息,看着他缓慢而坚定的说,“其实以前的我们都太单纯,所以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也让我知道了,原来两个人不是只有爱就足够了,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去捍卫他们的爱情。它教会了我一件事,如果没有捍卫自己感情的能力,又没有承受失败的勇气,那——就不要轻易言爱。”
能力?勇气?韩琦笑,“小容,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或许当初我们没有那样的能力,但现在请相信我,我绝对可以保护你保护我们感情不受任何人的伤害。至于承受失败的勇气,小容,那个你不需要有。因为我不会再一次让这种事情发生。”
从容摇头,“是的,或许我们都变得比以前更强大,而五年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个。”
“除非那一切都只是你的借口,除非你真的爱上了凌子墨!”
…………
“从容姐……”一声惊呼打断了从容的沉默。
“方庭?”从容看着匆忙跑过来的方庭,惊讶皱眉,“你怎么会在这。”今天她约了韩琦这件事并没有告诉方庭,林伊也只以为她去看望从芯了。
“从容姐,先别说这个。有狗仔在跟拍,是橘子周刊的。”方庭上前挡在她和韩琦的中间。
从容一怔,正欲环顾四周,就被方庭拉住,“从容姐,我们先回去吧。周刊那边我回头再处理。”
“小容,你还没回答我,是因为凌子墨吗?”韩琦抓住从容擦肩而过的手,眼神沉沉的看着她,执拗的等待着答案。
“韩先生,请你放手。你的出现已经给从容姐带来了很多麻烦,她并不适合跟你出现在同一个版面上。不要忘了你……”
“够了,方庭。”从容的眼睛扫过方庭,落在韩琦抓着她的手上,“我的任何决定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跟凌子墨无关,甚至跟乔以函也无关。”
“小容,不管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就算你真的爱上了凌子墨。”韩琦的嘴角挂着的是一抹令人意外的微笑,志在必得的微笑,即使笑意并未染进眼底。
初冬的雨浇冷了众人的心,也浇灭了所有蔷薇的芬芳。方庭把一身湿透的从容送回半山换衣服,厚重的雾把整个房子都隆重在一片朦朦胧胧中。
“和你的旧情人约会完了?!”客厅里传来一句话,声音冷过从容身上的冰凉水汽。
争执OR表白
“和你的旧情人约会完了?!雨中游乐园,真是媲美电影的浪漫桥段呀!”凌子墨的手里端着一杯香浓四溢的咖啡,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吐出的却是冰冷的嘲讽。
从容觉得自己的每寸骨头都在冒着阵阵凉意,这场冬雨从内到外、从血液到毛孔算是把她淋的个彻底。她必须去洗个热水澡,“凌子墨,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发神经。”说完便径自朝楼梯走去。
“怎么,不是刚缠绵完嘛。依依不舍到才一会不见就牵肠挂肚了。”
在从容面前,凌子墨向来吝于展示他的良好教养,更没有所谓的性别尊重可言。他从来不介意用最欠揍的话语来刺激她的神经。也是拜他经久以来的训练,从容对他的恶毒早已免疫,神经更是被训练到麻木。如果是以往,她顶多就是翻两下白眼,当他这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内分泌失调,但是今天从容发现自己的神经特别的脆弱,她无法心平气和。从容蓦地转身坐到凌子墨的对面,一阵阵沉重的呼吸是她极力压抑的怒气,“三个选择,一你搬出去,二我搬出去,三你闭嘴。”
手中的咖啡杯被凌子墨用力一捏,半杯咖啡洒在了雪白的羊毛地毯上,暗褐色的污渍星星点点,触目惊心。而污渍染上的有何止是地毯,凌子墨再抬眸时的眼神已冷如寒冰,而嘴角的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莫名的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原来你真正在意的人是韩琦……”
以往两人的相处模式总是一方硬另一方则软,犹如武侠小说里面所说的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刚一柔相生相克,看似次次针锋相对,但总是相安无事,或者那是他们独有的默契。但是今天似乎谁也不想当那个消融一切的棉花。对于凌子墨异于常人的解读能力,从容懒得多费唇舌去解释,跟他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任何他下了定义的东西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那都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从容觉得阵阵的晕眩袭上脑门,身上更是忽冷忽热的轮番交替。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这样淋了一会雨身体就顶不住了。身体的不适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她被凌子墨勾起来的怒意,看来自己今天的状态并不适合跟他吵架。从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双手环胸,“这么快就准备不要方庭这枚棋了吗?你把她放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但是这么得寸进尺,是希望我快点炒了她吗?”
“你未免也太高估方庭了吧。相反,是我让人告诉她你和韩琦在哪里的。作为你的助理,她应该有责任去维护你的公众形象吧。”
凌子墨不想让媒体拍到她和韩琦在一起的画面,正如韩琦不愿意让凌子墨与她的关系被曝光一样,他们复杂而纠结的恩怨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又如何能让悠悠大众了解其中的曲折。
“那真是要谢谢你如此为我的“良好形象”费心了。”从容的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他面前还有什么隐私可言,除了方庭这枚明棋,自己身边还有多少凌子墨的眼线,更可恶的是他竟还豪不讳言。
“但显然如此费心的不止我一个。虽然我不喜欢高希文,但还可以忍受你们那披着友情外衣的暧昧;但是韩琦,却是我决不能容忍的。”韩琦二字,他已是咬牙切齿的厌恶。
“我说过,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凌子墨笑的玩味,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从容,“顶多,让他一无所有!”
温热的气息夹着咖啡的醇香弥漫在她的耳边,从容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温暖,空调的温热只驱散了衣服的湿意,却没有驱散她体内的寒冷。从容避开凌子墨的脸庞,撑着沙发缓缓站起身,“还记得赛马那次吗?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凌子墨脸色一暗,阴冷的直逼外面的沉沉雨幕。他们相距不过寸余,但两人散发的气息却仿佛有着咫尺天涯的阻隔。凌子墨无声的凝视着从容,那灼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深处,叫嚣着燃烧一切。“你以为他还是你五年前认识的那个韩琦,弱不禁风到需要你替他出头?”
“没错,他不是五年前的他。但他再厉害,又哪比的上凌少你十几年商海浮沉的过人手段。”
“你这是夸他呢还是赞我?……现在已不是我会不会放过他的问题,即使我不主动出手,也不会对他的挑衅置之不理。如果你希望他死的没那么难看,还不如劝劝他少来惹我。”
“几年相处,我不敢说有多了解你,但至少清楚以凌少的为人,又岂是会坐以待毙被动挨打。我还不至于天真到拿着那个承诺要求你放过他,在商言商,你们之间有什么商业竞争,我无意过问。我只要求你的行为与决定不要牵扯到我,都是成年人了,希望大家都不要那么幼稚。”
“幼稚?两个男人为了你而战,那不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虚荣吗?”
“为我而战?理由呢,爱情吗?还是你男性荷尔蒙的好战因子。请不要告诉我那些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童话故事,因为我也不信。”
…………沉默,对视的沉默。谁也读不出对方眼底的声音,隔着重重雾霭。
“从容,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可以很无情。我真替那些爱上你的人感到悲哀。”凌子墨嘴角恢复了那抹玩世不恭,盖过了那转瞬即逝的一丝自嘲。
“这不正合了你给我的那个批语吗,我是爱无能。你怎么能要求一个爱无能的人还那么有情呢。”
是呀,爱无能,但你究竟是不能爱还是不愿爱……
“那就真的爱无能吧,不要只是嘴上说说。”凌子墨伸手轻揽她入怀,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俯在她耳边细语,“记得我的警告吧,不要爱上任何人。我能忍受爱上你的人,却绝不会容忍你爱上的人。所以你的爱将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刀。”
那是多么温情的一幕,温柔的拥抱,亲密的低语……只有从容知道,那骨子里涌上来的阵阵冷意,而涌上来的除了冷意还是晕眩,“任何人也包括你吗……”一个吗字还未说完,从容已瘫软了下去,还好晕倒的时机选择合适,是在凌子墨的怀里,避免了和地板的亲密接触。
而这时凌子墨才发现了她的异样。
“从容姐,刚忘了跟你说……”方庭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而她的话嘎然而止。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DOCTOR陈,快呀!”凌子墨抱着从容,朝呆愣着的方庭大声咆哮着。
从容安静的躺在床里,在如海般的水蓝丝被衬托下,更显得她的脸色惨白如雪。
陈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换季时节淋了雨,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挂两瓶点滴休息两天就好了。
凌子墨站在她的床前,冷着一张脸。一方面是气她的任性妄为,不顾自己的身体;一方面也是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样。
从容睁开眼睛看着床前的两人,避开凌子墨,“方庭,有什么事吗?”
“从容姐,刚忘了给你这个请柬。”递上来的是一张印刷精致的烫金请帖,“下个礼拜六的BASSAR慈善晚宴,上个月他们主编也打电话来邀请你了,当时你口头答应了。现在要不要确定下那天是否能出席,我好给对方回复。”
BASSAR慈善晚宴是圈内最负盛名的活动之一,每年举办一次,至今已经举办了二十年了。
“告诉冷静,我会准时出席。”冷静是BASSAR的主编,从容与她合作过几次,算是有一点私交。娱乐圈与时尚圈是永远都不分家的,两个圈子无数五光十色的活动,无不是一个接一个花枝招展的秀场,而BASSAR慈善晚宴算是这其中比较有意义的一场秀吧。
“好,我待会就打电话给冷主编。”方庭又看了看从容惨白的脸色,有些踌躇的问道,“那从容姐,明天的通告要不要帮你推掉。”
凌子墨一听,不满的皱眉,“当然推掉,跟剧组说……”
“不用。”从容迅速打断他的话,“我没事,所有的行程不变。剧组的进度已经因为我拖延了不少。”
“你的身体重要还是那破电影重要?”凌子墨的怒气腾的一下又冒了上来。
从容不为所动,不温不火的看着他的怒火中烧,眼里则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凌子墨气的拂袖而去,房门也不幸的在他手下发出剧烈的撞击声,还好是上乘货,质量够硬。
从容没被他的火气吓到,倒是把方庭给吓得半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从容,自己该听谁的呀?
并没有理会方庭的错愕,从容缓缓闭上眼睛休息。刹那间四周一片安静,就在方庭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传来了从容轻柔的声音,彷佛梦呓,“方庭,以后试着学会沉默吧。”而她没说出口的是: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李亦婷。
或许是药水的作用,从容睡的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天本阴暗,但此刻窗外隐隐的灯光让她知道已到晚上。室内的温度十分温暖,墙上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从容揉了揉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咔嚓一声,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从容忙闭上眼,不敲门就进房间的只有凌子墨,而此刻她还没力气与他争执。
凌子墨在从容的床边坐下,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是安静而柔和的,那柔软的嘴唇不会再说出令他吐血的话,那美丽的双眸也不会再怒目以对,只是那卷翘的睫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的原因微微颤抖着。凌子墨轻叹一口气,伸手帮她盖好被子,再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
“我们这是怎么了。”凌子墨轻轻吻着从容的手,认真而虔诚。冰凉的唇,滚烫的手。“从容,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五年之期到了,可是我却不想放你走了。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
goodbye kiss
第二日,从容烧退了,凌子墨也没再反对她去剧组。两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凌子墨甚至亲自送她去剧组。
一路上从容倒没什么,只是凌大老板的存在让后座的方庭给紧张的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假装对着窗外发呆,而耳朵却开着马达高速运转着。
安静的车厢,只有音箱里柔和而略微低沉的歌声。从容有些许意外的侧头扫了一眼凌子墨,那是她的歌。出道十年,自己一共玩票性质的出了三张专辑,可一直都被他诟病为靡靡之音的……
“从容姐,我们需不需要早点下车?”眼看剧组近在眼前,方庭终于决定顶着巨大压力颤悠悠的开口。
从容知道方庭所指为何,《慈禧传》剧组外面最不缺的就是狗仔了,不过还没等她回答方庭的问题,凌子墨已经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了剧组门口。虽然剧组门口从来也不缺名车,但凌子墨这样价值300万的豪华房车停在门口还是打眼的很。已有不少眼睛看了过来,只不过全密封的黑色车窗挡住了所有视线。
凌子墨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的侧身看着从容,他想知道的是她的反应。相较于方庭望着窗外不知该不该下车的不知所措,从容却很是轻松,对着凌子墨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