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把自己的精神力尽情地放出去,游走在每个人的精神波动之间,试着同时与将近十个人同步,然后稍微地改变自己的频率,将那个人也带动起来跟着自己的频率来波动。这种练习让他觉得心胸畅快,源源不断外放的精神力像是把心中的烦恼也带走了一样。他慢慢地有一种冲动,想哼一支歌。那是二哥曾经教过他唱的,是一首军歌。安家人没什么音乐细胞,二哥当然也不例外,可是这支军歌他倒唱得有模有样的,安宁也跟着学会了。那旋律和歌词慢慢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无声地哼唱着:“……来吧我的兄弟,让我们冲向太空……”
“……前方是星辰之海,那是我们的家园——”安宁突然发现这已经不是他自己的想像,确实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唱着这支歌,歌声是从——门外传进来的,那是马丁的声音。且慢!这声音还不仅仅是马丁的,还有别人的,很多人的……
安宁一步冲到门口,猛地打开门,马丁还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在唱,还有别的人的声音,高高低低地从远处的房间里传出来。巡夜的岗哨已经在挨个房间踢门了,大声喝斥:“干什么呢?开音乐会吗?都睡魔怔了吧?醒醒醒醒!”
安宁怔住了,甚至不知道马丁的歌声是什么时候停的,等他清醒一点,就听见马丁莫名其妙地在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乱?”
“我,我也不知道——”安宁怔怔地回答,“就是听见外面乱才出来看看……”
“马丁!”一个巡夜的军官气势汹汹地过来,“你在干什么?老远就听见你在唱歌,嗓门大得像打雷!”
“我?唱歌?”马丁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怎么可能?你,你知道我不唱歌的……”
巡夜的军官也是焦头烂额。十几个房间的士兵一起梦游在唱歌,这算是什么情况?还有几个也跟马丁一样,从来没听说会唱歌的。当然军歌大家都会唱,这也是军队的一种传统,成千上万人齐声吼起歌来,那叫一个气壮山河,至于唱得好不好听……军队里又不是出歌手的地方。但是就因为其实不会唱,所以很多士兵平常是不唱歌的,像这种集体梦游高唱励志军歌的情况还真是——诡异非常!
“你还好意思说!嗓门大,声音粗,狼嚎一样!”军官头疼,“一条走廊都在唱,你们白天干什么了?”
“林恩,我真是在唱歌?”马丁难以置信地看看安宁。安宁点点头:“我也是听见动静出来的,不过我不知道你在唱什么。但是这歌好像在哪里听过。”
军官没好气地说:“不就是黑珍珠女王丽萨唱过的吗!这群混蛋们,今天是集体发癔症啊!”
安宁做恍然大悟状:“哦,我说这么熟……我是不是——可能以前也听过这歌?”
“肯定听过。丽萨当年有多走红,本来这歌也没传那么广,就是经丽萨一唱——”军官猛然发觉自己的话正在向不可控的方向溜去,赶紧收住,顺手在马丁头上凿了一下,“我知道了,你们这帮小子又偷偷聚一块儿看片子了吧?”
马丁叫屈:“没有啊——这几天都乱成啥样了,谁有心思看片子呢?”
军官反手又凿一下:“还不承认!这几天没看,前些日子也没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还给我集体发癔症呢!幸亏上校没听见,真听见了,你们一个个都得去给我关禁闭!”
安宁悄悄地关门溜回屋子里,躺在床上还能听见军官在训马丁。震惊太过,他更睡不着了。这是什么情况?半夜三更的几十个士兵高唱同一首歌,还正是他在心里轻轻哼唱的那首?这,这只是巧合吗?会有这样的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么?是他,竟然是他已经能够用精神力去控制别人了吗?用精神力去控制别人的思想就是这样?让别人的精神波动跟随自己同频,所以自己在想什么别人就会做什么吗?那些治疗师会是这么做的吗?
如果精神力真的能够控制别人的思想和行为……安宁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么杜叔,那位在安家工厂里效力数十年的老人,他的所谓证明,会不会也是被人控制着说出来的?安宁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是为了谋利才隐藏生物机甲的技术,更不能相信自己叫了这么多年叔叔的慈祥老人,竟然会出卖自己的家人……
辗转反复,直到快天亮安宁才昏沉睡了。因为头天晚上的集体梦游事件,辉上校在早训时先对着通讯器吼得整艘星舰各个角落里都听得见。马丁头都抬不起来,跟安宁去上飞船的时候还在诉苦:“那都是半个多月以前偷看的了,谁知道怎么会闹这一出……我居然梦游还唱歌——林恩你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唱歌,最讨厌集体唱歌了……”
安宁揉着太阳穴。虽然睡眠不足,但经过昨晚的精神力外放,他有一种运动之后极度放松的惬意,虽然有点乏,却非常舒服。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答着马丁,他不敢说太多,毕竟——嗯,马丁这事是他干的……
飞船从星舰侧面的发射口冲出去。虽然整个第六区有监控探查设备,但流动巡逻哨也是不能少的,辉少校一向谨慎,绝对不愿意自己的防区里出现一点差错,所以远程巡逻飞船每三天一班,三天时间,正好够在一条巡逻线上转一圈。
飞船在荒凉的第六区中行驶,四周多的是大团的星云和尘埃,还有一些小到简直不能称为星球的小行星。因为是巡逻,飞船速度并不快,到了较大的小行星旁边还要特别放慢一下速度搜索是否有虫族的踪迹,再大的小行星就要飞船登陆去搜索了。搜索都是马丁来做,他觉得安宁不熟悉技术,万一有所疏漏不是小事,倒是安宁的驾驶技术他是非常放心的。所以飞船降落后,在他搜索的时候,安宁就暗暗地外放精神力去试验。但是能够大到让飞船降落的小行星实在太稀少,飞了两天,也只不过遇见三颗,而且据安宁的探测,这三颗小行星上都没有任何异常。
“腿坐麻了吧?”马丁把登陆探测车放出去,看见安宁在捶腿,笑着问。
确实。安宁已经蜷在这小小的驾驶座上整两天了,期间只有轮流吃饭和解手的时候才能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因为要放探测和通讯工具,还要放武器,小飞船留给驾驶员的空间简直小得可怜,不蜷得难受才怪。
“没事。”安宁尽量伸一下腰,“还有一天了。”
“滴滴,滴滴,发现生命体征,发现生命体征!”探测车突然传来了信号,一刹那,安宁和马丁同时跳起来,然后同时把头撞在了飞船舱顶……
44、再见拉文
“探测生命体征。”马丁对着声控器发令,一面示意安宁准备战斗。在这种地方发现生命体征,十有是虫族。
“生命体已找到,数量一。现在进行扫描。”
听到数量为一,安宁和马丁同时松了口气。即使是虫子,一只也没什么大不了。
“生命体类人,但状态怪异,状态怪异!扫描难以识别。”安宁和马丁这口气刚刚放松下去,立刻又提了起来。什么叫类人,又什么叫扫描难以识别?新物种吗?
“放大扫描图像!”
显示屏上出现绿色的图像,马丁只看了一眼就骂了一句:“这破探测车出什么毛病了,这不是人嘛,还扫描难以识别?回去找技术部那些人去!调教的什么破玩艺!”他一边骂一边输入操作指令,“我去把人救上来,林恩你在这里做好战斗准备。这地方突然有人出现——哎,不会是少校吧……”
“不可能!”安宁和他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都在想,“难道又是个逃兵?”
“不管怎么说我先下去看看。”马丁起身,顺手抓起激光枪。安宁有些担心:“要么先把机甲放出来对接一下?这种地方忽然出现人——”
“没事。”马丁努努嘴,“从探测结果来看,这人差不多快死了。再说他驾的飞船小成这样,机甲也不好进去。你提高警惕就行,万一有什么事立刻进攻。”
安宁到底是不放心,把飞船又向前飞行了一小段距离,直到能看见前方那架已经半埋在尘埃里的小破飞船,这才停下来。马丁穿上太空服走出去,用激光刀割开了飞船的舱门钻了进去。过了一会,通讯器里传来他的声音:“林恩,准备呼吸器和强心剂,这人需要急救。”
急救箱就在手边,安宁准备好东西,马丁已经拖着个人从飞船里出来,把人放上探测车,朝着飞船过来了。安宁打开外舱门,探测车带着扑扑尘埃开了进来,马丁紧跟着进来,在过渡舱里就立刻把这人的隔离服面罩打开,扣上呼吸器。
因为没有消毒,所以安宁只能站在过渡舱的内舱门外往里看。隔离服面罩被拉开的时候,露出里面那人灰白的脸。大约是飞船和隔离服都有了破损,他脸上也有尘埃,呼吸器一扣上去,先大声咳呛起来。
安宁猛地往前扑了一下,脸几乎贴到透明的舱门上去——那张脸,那张脸竟然是拉文!没错,就是拉文!在第五区假死的拉文!
强心剂注射进去,马丁观察着拉文的反应,半天才略微松了口气,对着通讯器说:“暂时死不了了。不过,这人像是被音波武器攻击过,加上窒息……能不能醒还不一定。咱们现在得分头来了。你带人返航报告,我在这附近再侦察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侦察?哪还有飞船啊!”
“那只能用机甲。好在我的机甲能源充足,支持两天不成问题。你回去之后立刻让人来接应我。”马丁不容置疑,正了正军帽,表情坚毅,“全程保持通讯,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会立刻通知你!”
“但是——”安宁想说我们侦察完了一起返航,拉文却又咳呛起来,嘴角流下血丝。他虽然咳呛,眼睛却一直闭着,呼吸也是时断时续,滞涩不堪。马丁皱眉又看了看他:“这人不一定能支持多久,恐怕还需要心率维持器,但是咱们飞船上没有。所以你赶紧返航吧,听我的,这是命令!”
马丁的机甲脱离对接,沿着原定的巡逻路线继续前飞,安宁则掉头返航。他将飞船设置了自动行驶,然后穿上隔离服进入了过渡舱。拉文的隔离服被拉下到颈部,但是因为马丁走得急,并没有替他脱下来。安宁站了一会,看他在呼吸罩里紧闭着眼睛困难地呼吸,慢慢地拉开隔离服的拉链,伸手进他衣服里摸索了一会,慢慢拉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来。
密封袋里装着一个白色的丝囊,大约有杏子大小。安宁轻轻捏了一下,感觉里面装满了液体。他又捏得更重一点,想找一找里面是否真的有虫卵,却不想一捏之下,猛然觉得丝囊一动,手指之间有什么东西猛地蠕动了一下,一阵恶心涌上胸口,差点脱手把丝囊扔出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安宁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能量波动,像刀子似地对着他的精神场插了进来,安宁一时不察,竟然被它强行撕裂了外围的波动频率刺了进来。如果不是他曾经在基地里被治疗师们攻击过有了经验,这一下可能就被这缕波动直接插进了大脑深处,再下面会发生什么都不可知。不过也幸好是有了被攻击的经验,安宁猛地调动起精神力层层堵截,一面从旁边把精神波动粘上去,重重叠叠地包围着这一缕锋利如刀的能量波动,终于将它成功地困在了自己的精神波动网里。等这缕能量波动发觉不妙想往后退的时候,安宁粘附在上面的精神力已经将它层层包围,开始割裂它与波动来源的联系。
手里的丝囊开始动弹起来。安宁的手指捏在薄薄的密封袋和丝囊外面,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圆滚滚的幼虫在指间翻腾的感觉,一阵抑制不住的恶心感冲上胸口,安宁硬生生地将入侵的那缕能量波动切了下来,然后将剧烈挣扎的丝囊举起来。透过灯光,能看见里面那个不透明的东西在痛苦地痉挛,一会儿蜷起一会儿伸直。连这么小的幼虫都能发出这么强烈的能量波动?果然有性虫与无性虫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拉文突然在呼吸面罩下面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安宁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皮不停颤动,连手指也在间歇地抽搐,似乎是想睁开眼睛醒来却始终做不到。安宁略微凝神感觉了一下,发现拉文的精神波动极其混乱,似乎是有不同频率的波动混合在一起,彼此影响,简直乱得不可收拾。
安宁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缠上去,一缕缕地把拉文混乱的精神力分隔开来,然后慢慢地分别与它们同步,再慢慢地将它们拉回到自己的频率上来。因为时间充裕,所以他在这样做的同时还能观察拉文脸上的表情。
拉文脸上的肌肉在无序地抽动,很像是某些精神失常不能自我控制的病人。但是在安宁的精神力梳理之下,他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安宁将大部分精神波动同频之后,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眼睛睁开的一瞬间,拉文猛地弹起来,伸手就往自己腰间摸过去,但是摸了个空。安宁的激光枪已经顶在他额头上,冷冷地说:“安静点!”
拉文僵住了,慢慢抬手拉下呼吸面罩:“你是什么人?是第六区的军队吗?”放下手的时候,他不露痕迹地用手腕在胸前蹭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
安宁观察着他的表情,用枪口轻轻顶了一下他的额头:“躺回去。”
枪在人手,自己的武器却被人卸了,拉文只能慢慢地躺了回去,但是他的右手却悄悄地往裤兜里伸过去。安宁冷眼看着他,在他的手从裤兜里往外抽的时候才突然一踩急救台的台脚。喀地一声,一圈磁力铐准确地扣在拉文右手腕上。安宁伸出手,从他手里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术刀:“拉文医生,你还是喜欢用这个。”
拉文猛地抬头紧盯着安宁防护服的面罩:“你——你是——你不会是——你是安——”
安宁并没有拉开自己的面罩,只是冷冷地说:“医生,你带着这个东西到处跑,是想干什么?”
拉文死死地盯着他,仔细分辨着他的声音,最终肯定地说:“你是安宁。你——都说突击队全军覆没了,你怎么——你竟然还活着?”
安宁在面罩后面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我居然还活着,医生你很遗憾吗?”
拉文躺了回去,眼睛却仍旧盯着安宁:“那么——林恩呢?他,还活着吗?”
安宁挺直了腰:“是的,林恩也还活着,在这里。”他抬起手臂,点了点头生物芯片植入的地方,“他在这里。”
拉文看着他的手腕,微微疑惑了一下,随即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植入的是林恩的芯片?是什么人帮你植入的?你自己的芯片呢?”
安宁放下了手,在防护服里,他的手握成了拳:“没有人帮我,是我自己替换的。”
“不可能!芯片在强行剥离的时候——”拉文的话音一顿,目光猛地一闪,“你激发了精神力!你确实激发了精神力是吗?”
“是的。”安宁微微俯□去,“这都要谢谢医生,谢谢你们在死囚监狱进行的精神力实验,谢谢小行星的钼金矿!”
拉文震动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死囚监狱在进行实验?”
安宁冷笑了一声:“我不但知道你们利用钼金矿进行实验,还知道你们打算用虫族的干扰波来进行实验,对吧?”后面这一句还只是猜测,但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