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本领现在派上了用场,小林平本能地伸手去掏枪。他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治疗师,遇上什么事第一反应仍旧是相信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精神力。可惜他的身手现在比起安宁来实在差得太多,枪刚刚掏出来,安宁已经一记手刀砍在他手腕上。隔着两层防护服,手刀的力量有所减弱,但是戴着防护服手套握枪也不如赤手那么稳妥,所以小林平手一抖,激光枪脱手落地。安宁连着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指关节加力击中小林平的横膈膜,登时打得他弯下了腰。安宁脚下丝毫不停顿,一个跨步绕到小林平身侧,左手臂箍住他脖子,脚下一转,将小林平拉在自己身前,右手已经掏出激光枪顶在他头上,沉声喝道:“都退开!”
中尉万万没想到索克斯将军派来的人竟然会跟新来接任死囚监狱医师的治疗师先生干起仗来,安宁的枪已经指在小林平头上的时候,他也把枪掏了出来,可是不敢开枪。
小林平脖子被紧紧勒住,虽然隔着软质防护服,仍旧勒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横膈膜上挨的那一下重击令他觉得一口气都岔了,一时竟然没有还手的能力。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的精神力来,然而刚把精神波动释放出去,就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对方刀子一般强势切入,精神波动被猛然割裂的感觉无法形容,他痛苦地想弯下腰,却被安宁死死勒着,耳边只听安宁冷冷地说:“老实点吧,别做无谓的反抗!”
48虫阵
警报声大响,中尉紧张地握着枪不知该怎么办,只有通过保护服的内置通讯器迅速向上司报告,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情景:治疗师大喊要抓住索克斯将军派来的人,而索克斯将军派来的这位一眨眼就已经把治疗师给抓住了,这到底算什么呢?中尉头大如斗。
安宁死死箍着小林平,尽量把他挡在自己身前。小林平的精神力比几个月前在第八区后勤基地的时候似乎又增强了,加上躁动的幼虫发出的强烈干扰波也在攻击,这个时候他不太敢分神去控制中尉,毕竟这种情况他没有经历过,对自己的信心其实仍然不太足。所以他决定采取最稳妥的办法,把枪口死死顶住小林平的头:“全部退后,否则我先杀了他!”
中尉皱眉,慢慢后退:“请你冷静一下,这位是治疗师,你的一时冲动可能会给索克斯将军带来很大的麻烦。”
安宁嗤笑:“狗屁!你还真以为我是索克斯家派来的?”这个时候他可不能给索克斯家族带来什么麻烦,“总之你后退,叫所有的人都给我回到坑道里去!还有,把枪都给我放下,第一个就是你,放下枪!”
中尉无奈地慢慢弯腰将激光枪放下,举起两手慢慢后退:“OK,我不会下令开枪,你也请冷静。”
安宁猛拽了小林平一把,箍着他往自己的飞船方向退过去,冷冷地说:“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我并不想杀他。”
中尉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安宁打开飞船的门,将小林平拖上飞船,并且抛了一句:“所有的飞船机甲都别动,只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有任何一架飞行物出现,我立刻杀了他!”然后舱门无声地滑上,飞船发动升空,划出一道白色弧线,消失在天空之中。
中尉飞快地捡起枪,大声呼喊:“立刻准备飞船升空及机甲,随时待命,我去向上级汇报!”
安宁从探测屏幕里看见一连串的红色小点亮起来,知道这是飞船已经准备升空了,但他也不着急,除非第四区长官有明确的命令,否则地面上这些飞船短时间内是不敢真正升空的。他把小林平用磁力铐铐在飞船舱壁上,先将飞船转入自动行驶,然后毫不犹豫地摸出一针麻醉剂把小林平扎晕了过去,随即从飞船的舱壁暗格里摸出了躁动的幼虫,几乎是凶狠地释放出精神力切割过去。
幼虫疯狂地冲撞着坚韧的丝囊,现在,保护它的屏障倒变成了束缚,它只能更大频率地释放出求救的干扰波。
滴滴声突然响起来,电子合成音急促地说:“报告,前方发现虫族,前方发现虫族,距离八千米,数量约为一千二百只。”
安宁鼻尖上冒出一粒粒汗珠,恶狠狠地用一记切割将幼虫的干扰波切断,耗损过甚的幼虫终于没有力量再反抗,软塌塌地缩在丝囊一角,不敢再动。安宁随手抹一把汗,冷声命令:“转入手动控制,随时准备打开发射口!”一千二百只虫子不算什么,应该只是循着幼虫发出的求救干扰波找来的探子,可怕是后面可能会有大批虫族源源不断,所以必须迅速解决掉这些虫子,以免它们一呼十十呼百,那就糟糕了!
因为B…17小行星是被大批虫族袭击,所以辉上校派出的搜救飞船都是战斗飞船加上救生装备改装的,各种远程攻击武器齐全,两翼还有特制的机械切割器,如果飞行技术够好,完全可以把两翼当作机甲的机械武器来用。安宁调出远程炮,调小口径,对着密集飞来的虫群就是一炮,一道粗粗的光柱穿过虫群,中间立刻出现了一条通道。安宁将飞船猛然发动,顺着通道冲了进去,两翼的切割器伸出到最大,呼啸而过如同一把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飞虫的翅膀与身体一片片分离开来,如同飘开的雪花一般,只留下笨重的身体被飞船带起的气流向两边推开。
安宁将操纵杆推到最高,飞船猛然向上拉起,向左一倾斜,翼下的激光炮再发一炮,在虫群里又炸开一个缺口,随即开动右尾翼辅助推进器,飞船划出一道圆弧,再次扎进了缺口处。
整个虫群都乱了。刚才它们接收到的有性幼虫呼救的信号极其强烈,本能促使它们拼命地赶过来,可是到了这里,信号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以至于它们有些不知所措。一千多只飞虫还不足以使它们形成群体智慧,在安宁犀利的攻击面前,它们只能散开,并且发出求救的干扰波。它们已经确定有性幼虫确实发出过呼叫,而且呼叫源头就在这里。如果是普通情况,在如此犀利的攻击面前它们会退却散开,然而现在不同,一切以有性幼虫的利益为最高的本能已经完全控制了它们,取代了生物对死亡的恐惧本能,驱使它们仍旧疯狂地向上拥,除非身首异处,否则绝不退却!
安宁额头微微见汗,报警器再次响起,报告远处又有新的虫群在靠近,数量比这一群还要多。刚才与幼虫的精神力搏斗已经消耗了他的一部分体力,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换了一个级别比较低的治疗师,现在早就爬不起来了。但是飞船的飞行灵活性不如机甲,而它强于机甲的是能源武器,安宁现在又不敢大量使用。毕竟他是劫持了小林平逃出来的,估计现在第四区的军队已经在搜捕他了,如果他现在大量使用能源武器,万一没有地方补充能源怎么办?
又一片虫群靠近了,这一次里面已经增加了中型和重型飞虫。安宁不再迟疑,压低操纵杆,飞船以一个近乎完美的波浪弧冲出已经七零八落的小虫群,全部推进器都疯狂地吼叫起来,喷出长长的气流,推动飞船全速前冲,还没等新过来的虫群靠近,飞船已经冲了出去。没错,安宁是要逃跑,中型和重型飞虫攻击力强,但是飞行速度却要慢一些,正有利于他逃跑。本来他想杀掉小股的虫子,但现在看来,虫族对有性幼虫发出的信号之敏感远超他的想象,再不逃跑,虫子越来越多,他一艘小飞船是根本抵抗不住的。
疯狂的虫群紧跟在后面,但是除了轻型飞虫之外,其余的飞虫并不能追上全速前进的战斗飞船,安宁打开尾炮,几炮轰掉了追到近前的轻型飞虫,眼看着后面的虫群已经被越抛越远,他刚松了口气,报警器又嘀嘀急鸣起来:“前方两点钟方向,虫群约五千到六千只!侧方九点钟方向,虫群三千只。”
“我日!”安宁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在马丁和那群机甲班的家伙们中间呆久了,他学了不少脏话,只是碍于从前的教育,总是说不出口。但是现在,几个月来的熏陶在这一刻爆发,他骂着一串脏话操纵飞船左转,希望在两群虫子合拢之前冲出去。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从左右两边插过来的虫族终于在他前方不到三千米处合拢了,只差那么几秒钟,就在他眼前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更糟糕的是报警器仍在不停地报告:“右前方还有虫群四千只!后方虫群距离八千米!左后方有虫群两千只!正前方还有虫群八千只!”
安宁现在反而闭紧了嘴。毫不犹豫地调出船头的大口径热能炮,连发三炮,白色的火球把面前的虫子屏障熔掉了一层又一层,轰开一个大洞。然而洞口边缘的虫子竟然丝毫不乱,热能炮的余威尚未过去,它们就向中间挤,企图把洞口再封起来。安宁感觉到数万只虫子发出的干扰波在偌大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有规律的共振场,虫子们的行动开始变得有规律有策略,不像刚才的小型虫群那么杂乱无章。数万只虫子,已经开始出现初级智慧了。
安宁毫不停留地冲进那个已经在缩小的洞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显示屏,调动起所有的注意力,精确地判断着哪里是最薄弱的地方,调整着飞船的飞行轨迹,用两翼的切割器去将逐渐缩小的洞口再次扩大。小型战斗飞船有保护罩,但那玩艺耗能量太大,不能轻用。但如果不用保护罩,飞虫撞上推进器,把推进器撞坏的话,一切就都完了。所以安宁只能用切割器去扩大洞口,以保护船身两侧的推进器。
在这种拥挤的虫群里,安宁已经不可能准确地只让切割器切割到飞虫的翅膀,所以只见切割器不时地爆出一道火花,那是划过虫族最坚强的胸甲时擦出的火花。等冲出第一层屏障的时候,安宁几乎能够看出来切割器的金属刃已经短了一截。
但是前方还有虫群屏障,而且数量更多,更密集、更厚实!安宁再次打开热能炮,这一次连轰了六炮才算打开一个缺口,并且缺口合拢的速度更快。安宁瞥了一眼能量指示器,绿色的亮条已经转为黄色,再往下退几格就将转为缺乏能量的警示红色,到那时,他的飞船只能在惯性下飞出一条直线,直到撞上虫墙爆炸。
安宁心里有一刹那闪过了一丝绝望。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抛弃飞船,开启机甲。机甲目标小,又灵活,在飞船撞上虫墙爆炸的时候,机甲足够在炸开的空隙中冲出去。并且,只要抛弃了幼虫,虫群也不会再追逐机甲。但是——椅子上还有拉文和小林平在昏睡,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扳倒治疗师派系的证据,再加上那枚虫卵——拉文和小林平或者可以勉强塞进机甲里去,但虫卵只要带着,铺天盖地的虫群仍旧会紧追不舍,时间紧迫,也不容许他再次强行催眠幼虫。那么用不用机甲,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了。
虫墙上的缺口已经将要合拢,安宁刚才的迟疑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能量已经不足以让他再发六炮,何况现在后面的虫群也已经追了上来,前后夹击,几乎可以说,安宁已经全无逃生的机会了。即使这时候他能催眠幼虫不再呼救,已经夹击上来的虫群也一样会攻击飞船!
一手猛地攥住了丝囊,安宁目光冰冷,如果要死,他也要把这枚虫卵毁掉!
通讯频道里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尖锐得像用铁丝在划耳膜一样,以至于安宁一个冷战,要捏碎幼虫的手指停了一停。就在这一瞬间,显示屏上的虫墙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伴随着刺眼的白光,一道暗色如同流星一般从虫墙那边冲了过来,核磁炮炸开时的干扰使得通讯频道里一声接一声地吱吱作响,从耳膜直钻到心里似的让人难受。
然而这时候安宁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的目光只是紧紧跟随着冲过来的那道暗色流星,深灰色的金属外壳不反光,只有在核磁炮如此强烈的光线中才能捕捉到它的踪影。虫墙裂开的缝隙狭小,而且立刻就有其它的虫子扑上去拦截。然而那架深灰色的机甲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完美如同教科书一般的波浪弧,两臂间带起一抹暗银色流光,从围追堵截的小批虫群里险到极点却也妙到毫巅地穿了出来。安宁知道那是雷克斯,只有他能够做出如此完美到匪夷所思的动作!大概也只有他,敢从几万只虫子的虫群外面,直插中心!他,果然还活着!
“飞船上是谁!”核磁炮的干扰终于减弱,通讯频道里传来雷克斯的大吼声。安宁张了张嘴,觉得嗓子竟然干得发不出声音来。然而他还没说话,雷克斯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一些,“是——林恩吗?”
“是我。”安宁觉得嗓子哑得厉害,“我来找你,你还活着。”
“嗯,还活着。”雷克斯似乎笑了一声,随即吼了起来,“我日!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这周围的虫子全聚到这来了吗?你飞船上有什么?”
安宁从屏幕上看到雷克斯做了一个Z形飞行,挥舞的长刀带起一片雪花般的虫子翅膀,在显示屏幕上看不太清楚,反而更有飞雪般的感觉。不过随即他就不得不狼狈地做了个侧滚翻的动作,同时臂上炮轰然一声,将已经追到身后的一小群飞虫打得粉碎,大吼:“你背后!”
安宁本能地拉动操纵杆,在警报器的尖声鸣叫中飞船猛地向下栽去,瞬间的失重令他大脑都觉得一轻,翘起的尾翼炮射出白光,将后面的虫群打散,耳朵里只听见雷克斯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在看哪里!不要命了?”
安宁在瞬间失重的眩晕里居然笑了起来:“告诉你,我飞船上有拉文和他的虫卵,所有这些虫子都是冲着虫卵来的。”
“我日!”雷克斯的吼声几乎能震破耳朵,“你怎么不早说!那虫卵你没处理吗?”
安宁轻松地操纵着飞船躲过一群虫子的冲击,展开已经磨损不少的切割器几乎是可称轻盈地划下一排翅膀来:“幼虫已经孵化,本来被我强行催眠了,但是在死囚监狱大概受到了钼金矿石辐射的影响,不知怎么居然醒了,而且发出了干扰波。我估计它是在求救,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有这么多虫子了。”他的口气轻松,刚才的重压已经不知抛去了哪里,现在不只是说话的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甚至自己整个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可以彻底摆脱一切随心所欲地飞起来。
“擦!”雷克斯言简意赅地骂了一句,对着飞船就冲了过来,“打开对接口让我进去!”
安宁打开对接口,深灰色的机甲以诡异的路线穿过虫群冲进了飞船。安宁听着船舱通道里急促的脚步声,嘴角忍不住地浮起一丝笑意,打开了驾驶舱的舱门。
雷克斯背着个人冲了进来,那人的头垂在他肩上,头发飘拂下来,虽然沾了泥和血已经结块,但还能看得出来是红色的。雷克斯自己也是浑身的狼狈肮脏,脸上还有新划出来尚未愈合的伤痕,然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常,目光一扫就把整个驾驶舱的情景收入眼中:“虫卵在哪里?”
“是秘书官吗?”安宁在同时问了出来,“还活着?”
“等一下,先处理眼前的事!”雷克斯把背上的梅林放下,虽然动作极快,但手势却是轻柔的,“我来驾驶,虫卵在哪里?”
安宁跳开去,雷克斯已经在同时滑入驾驶座位,迅速掌握了操纵杆,一面控制飞船一面急促地说:“你能催眠幼虫?”
“最高级的精神力者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雷克斯沉默了几秒钟,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复杂,但他随即就很快地说,“你能催眠幼虫,就能控制它!控制它,让它发出信号驱散这些虫子!能做到吗?”
“可以。拉文教了我办法。”安宁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梅林。脏污的头发盖着他半边脸,脸上也是脏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