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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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红颜-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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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局长才从包厢里出来,浑身上下溢出一种舒畅和通泰的感觉,脸上也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小潘的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局长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这样对徐有福讲。“就是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其实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当年革命斗争那么紧张,那些领袖人物还常常参加延安的舞会呢!”徐有福十分真诚地配合着局长。“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包厢里也是很文明的嘛!”局长上车前又摆摆手对徐有福这样说。局长的“文明”二字像一根针,将徐有福这根线顺手引了出来,他没加思索顺着局长的思路说:“有两句顺口溜不是这样说吗,白天上班没精神,晚上包厢搞文明!”话说出口,徐有福才觉得没说好,赶快将车发动着,借发动机的声音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懊丧。而局长此时正在一种十分高兴的情绪中,并没有介意,反而扭头对徐有福说:“有福在这儿扶贫工作搞得不错,镇村领导对你评价很高嘛!”“那还不是因为有局长的培养和支持。”徐有福本来想用“栽培”这个词,但又觉得这个词有点儿庸俗,况且他也不是一棵树,何谈“栽培”?话到嘴边才改为“培养和支持”。而此时局长已仰在后座闭着眼睛,发出了轻微匀称的鼾声。
  徐有福稳稳地开着车,在河岸边的蛙鸣声中,推开夜色向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驶去。
《机关红颜》
  由于徐有福一年的奔波穿梭,大路畔村老支书高有电与马俊才多年的矛盾有所缓解,虽还没能握手言欢,但已不像过去那样处于敌对状态。徐有福趁热打铁,鼓动马俊才出资三十万元在村里修了一所“俊才希望小学”,又给西村修了一座桥。省报以“一桥连起干群心”为题,对徐有福下乡扶贫的先进事迹作了报道。
  年终市里召开的扶贫奔小康工作表彰会上,徐有福作为“扶贫工作先进个人”受到表彰,他的“同情兄”将奖状递给他时,还和他拉了拉手。徐有福不仅给个人争得了荣誉,也给单位争得了荣誉,他所在的局被评为“全市扶贫奔小康工作先进单位”。
  局里在召开局长办公会总结一年的扶贫奔小康工作时,对徐有福的工作予以充分肯定。“这个同志不仅人品好,为人淳厚,善于做工作,而且能在工作中找到突破口,抓住要害。”老局长这样评价徐有福。他似乎言犹未尽,又说:“有福同志在大路畔村扶贫奔小康工作中,只抓了一对主要矛盾,就是马俊才与高有电的矛盾。这一对矛盾抓住了,抓准了,解开了,其他问题迎刃而解。至于修建希望小学、修路架桥等工作,只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而不是主要矛盾。这里就有个先与后的问题。先抓主要矛盾,促成马、高和解,然后再抓主要的矛盾方面,即修学校架桥,这样就不会遇到阻力。可若先去修学校架桥,对马、高矛盾视若无睹,最终是学校也修不成,桥也架不起来。”局长说到这里将身子往舒服坐了坐,然后将两只手在空中互相拍了一下,接着说:“为什么学校也修不成?桥也架不成?马俊才不出钱,拿啥修学校架桥去?退一万步讲,马俊才即使出了钱,高有电与他心里别着劲,不接受他的馈赠,又有什么办法?就像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苏联又是撤专家,又是中止各种援助。退一步讲,即使它不撤,不中止,毛主席也不会再接受他们的援助。”
  局里的科长、副科长都参加了这次局长办公会。徐有福觉得老局长讲话还是很有一些艺术水平的。有时引而不发,有时意在言外;有时言之有物,有时言之无物;有时讲宏观,拓展人思维空间;有时论微观,让事物具象可见。他在说马俊才时,用的是“退一万步讲”这样的语句,极言马俊才出资几十万修学校建桥的重要程度,言外之意是,没有这几十万,其他都是空的。可在讲到上世纪六十年代苏联撤专家时,他的语气稍显平和,就像一条急流在狭窄的河道奔涌而出,河床突然变宽,一望无垠,水流于是遽然变得平缓起来。苏联撤专家在当时是天大的事,但在眼下,尤其是对于局里的扶贫工作而言,显然没有马俊才出资修学校建桥重要,因此局长用的语句是“退一步讲”,“一万步”到“一步”,其中空间有多大?!
  局长这样绕了一大圈后,才又回到徐有福身上来:“所以有福同志先解决马高矛盾,然后乘势而上修学校架桥的做法是有深层次的哲学道理的。徐有福同志能带着辩证法去参与扶贫工作,用辩证法去解决在扶贫工作中遇到的矛盾和问题,这一点就不简单!有福听说你为了解决马高矛盾,仅高有电家去过十六次?”局长扭头这样问徐有福。徐有福当时脸有点儿发烧。实际他只去过五次,不知局长怎么会突然迸出个“十六次”的说法。就像一个诗人灵感突至冒出一句好诗一样,徐有福又不能抑止或阻碍局长这种灵感的喷涌。正像一步与一万步之间有点儿远一样,五次与十六次之间的距离也有点儿大,于是他只好含糊其词地说:“没有十六次,十几次我记不清了。”
  “十几次也不容易啊!当年刘备请诸葛亮才三顾茅庐!”局长以这样一个历史典故结束了他这番挥洒自如的讲话。
  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在局长心目中,徐有福就这样突然变作了唐朝的项斯。
  方副局长与其他两位副局长那天也各找了一个角度夸赞徐有福。总之“内秀外拙”、“大智若愚”、“厚积薄发”这些词语都用上了。若徐有福是一部引来广泛好评的长篇小说,那天仿佛就是开他的“作品研讨会”。大家从各个角度发掘这部小说的思想深度与艺术内涵,生怕遗漏了什么,留下那种遗珠之憾。
  徐有福若是一朵迟开的玫瑰,一夜之间在局里绽开了笑颜;徐有福若是一枝寒梅,而今突然在局里傲雪怒放了。
  几天后,徐有福被任命为扶贫科科长。这项任命的重要性在于,会上只研究了他一个人。就是说,这次研究人事问题的局长办公会,是专为徐有福一个人开的。正像那首歌里唱的: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机关红颜》37
  市委书记和市长起了一些摩擦。市委书记与市长配合原本是不错的,就像两只手一样,互相总能用劲儿握在一起。可最近一段时间,俩人的关系有点微妙起来,并且有开始扳手腕较劲儿的迹象。
  一个同志与另一个同志在工作中发生点儿摩擦,本是可以理解的。勺子和锅沿能没个磕磕碰碰?即使是一些觉悟比较高的领导同志,也不可能配合工作时总是一团和气,互相产生点儿矛盾是十分正常的。恩爱夫妻还有拌嘴的时候呢,只要Zuo爱时互相说声对不起就尽弃前嫌了。老子和儿子该是至亲关系了吧,互相还有不理解的时候呢!
  市委书记年龄大一些。在这个市从副乡长干起,一直干到市委书记。市委书记对各项工作烂熟于心,因为没有他没干过的工作岗位。他的记性也特别好,到县里乡里检查工作,只要见过一面的干部,下次见了他就能叫出名字来。给他汇报工作,谁也甭想蒙他:某项指标或某个数字小数点后面几位数他都能随口准确地说出来。有句戏谑的话说:上级永远弄不清下级,下级永远说不过上级。可他却将他的不少下级弄得一清二楚。用他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谁有几斤几两我也知道!
  书记是一个工作狂,谁在工作上给他耍花架子,或者捅出娄子,那他可不答应。他批评起人来从不讲什么情面,不少干部因此惧他三分,有些干部甚至一见他就腿肚子打颤。
  书记不近女色。钱弹和肉弹,现在有些领导干部遇这两弹就落马,书记却是个例外。目迷五色,书记就是不迷女色。某县一位有几分姿色的女副县长一次来给书记“汇报工作”,书记早就听说这位女副县长有两个“基本”,基本不干工作,一天到晚将身子扑得香香的在领导办公室转悠;基本不放过每一任县委书记县长,胯下之物十分了得。老书记早想撸了这货,一时找不到机会,没想这货自己送货上门了!女副县长一进门,其他人欲走,书记伸手止住他们,黑着脸问女副县长:“你找我干啥?”书记没让女副县长坐,女副县长不敢坐,站在书记办公桌前娇羞地一笑说:“我想给书记汇报一点工作。”“恐怕你是想给我汇报两点工作!”书记盯着女副县长胸前高耸的“两点”看了一眼,脸一沉说:“你给我汇报什么工作?”书记将手中的文件啪往办公桌上一甩说:“你是县委书记还是县长?你一个排在末尾的副县长给我汇报哪门子工作?啥时轮到你给我汇报工作了?等你当了县委书记县长再来汇报也不迟啊!”一阵劈头盖脸的抢白,书记仍然不依不饶:“你看你像不像个副县长?县长能穿绷屁股的紧身裤?还有上衣的拉链,听说你从不拉上衣的拉链,这叫什么?电视上和小说里的说法是春光外泄!”女副县长被数落得当场扑簌簌掉眼泪。其他几位领导忙将女副县长拉出办公室。当时在场的市人大主任也是一位老资格的领导干部,对书记说:“人家是个女同志,你的话也太厉害了一点儿!”“女同志?对我来说,她首先应是一个称职的副县长,你看她像不像个副县长?倒像只鸡!啥时鸡也能当县长了!”
  没过多久,女副县长便被调到市政协文史工作委员会任了一个闲职。
  与市委书记相比,市长年轻一些,资历当然也欠缺一些。俩人的摩擦起自一些闲话。本市共有十六个县,历史上就有“东八县、西八县”之分。市委书记是东八县人,市长是西八县人。有些东八县的干部总爱往书记身边跑,有些西八县的干部总爱往市长身边凑,时间长了就有了一些是是非非。尤其是在干部使用上,市委书记虽然也能征求班子里其他同志的意见,但最后决定时喜欢自己拍板。市委书记也有苦衷:这个说张三这个同志不错,那个却说张三这个同志不行。我是听“不错”的还是听“不行”的?于是市委书记干脆选个李四。
  市委书记从当副乡长起一直在东八县,正像人们常说的:与这个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况且他对东八县的干部确实熟悉一些,他说的“几斤几两也知道”,主要是指东八县的干部而言。加之老领导、老同事、老部下、老同学,这个给他捎来一句话,那个给他捎来一袋土特产。他特别喜欢吃东八县某县产的大南瓜,吃饭时无意间给老伴嘀咕了一句,东八县的干部群众就都知道了,从此老有人给他往来捎南瓜。这些县的一些故旧甚至善意地将他称作“南瓜书记”,简称则为“瓜书记”。终于有一天,家里的南瓜堆得无处放了。老书记动了怒,一边喝天天必喝的南瓜稀饭,一边用筷头一指老伴说:再谁送南瓜来,你一颗南瓜给他付一百元钱,看他们再送不送!果然从此就很少有人送南瓜了。
  在用人问题上,虽然老书记力求“五湖四海”,力求公正,但要做到不偏不倚也很难。好比一户人家有三个孩子,邻居家也有三个孩子。要将这些孩子送出去上大学了,大部分人都会先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再送邻家的孩子。而且总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清华北大,却将邻家的孩子送到徐有福就读的本市那所师范专科学校。
  如此西八县的干部就不服气,纷纷跑去给市长“掏耳朵”。一个人掏时,市长批评这个人:不要无事生非嘛!用人是集体定的,又不是书记一个人定的。可五个人去了重复同样的话,市长便不吭声了。十个人再去重复,市长就皱起了眉头。第二十个人跑去时,干脆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单子。单子采用分类法:十六个县的书记、县长,共三十二人,三十二人中东八县有多少人,西八县有几人;加上常务书记、常务县长,六十四人中东八县有多少人,西八县才有多少人;十六个县委、县政府工作班子中,所有的县级领导,东八县有多少人,西八县才有多少人。下来还有几十个市直部门,“量”的差别有多少?“质”(部门的重要程度)的差别有多大?  “这样下去,我们给西八县的干部群众不好交代啊!”这位排出单子的同志耳语般地对市长说,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轻轻唤醒熟睡的孩子。
  市长此时眉头已越锁越紧了,伸手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拧灭。时隔不久,便传出俩人“扳手腕”的说法。
  谁将谁扳过已经不重要了。就像两匹驾辕的马,别着劲儿一个往东拉,一个往西扯,拉扯了半天,结果只能气喘吁吁原地停下,等着赶车人过来抽那一鞭子。
  东边打雷,说不准西边就会下雨哩!市领导脸上阴云密布,县里局里就会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局部地方甚至会是瓢泼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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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有福所在的局,也开始下起雨来。
  在局里打第一声雷的,是被挂起来的打字员小苗。
  小苗的表哥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就是给市长出示“单子”的那个人。
  副秘书长也年轻,虽然没有方副局长的“背景”,但他也有胜出方副局长的地方:他任副秘书长已有五年时间,而副秘书长是正县级,副局长却是副县级。
  本市一个很重要的县,县委书记将升为副市长,省里已考察过了,据说很快就会出文。就像少女的|乳头一样,县委书记由谁去做,成为一个敏感点。
  方副局长已三十五岁,在局里工作已有两年,市委书记当然想安排他去,况且省上也有领导给市委书记“打了招呼”。可当他在正式提交会议研究前与市长“碰头”时,市长却明确表示不同意。市长对方副局长的工作评价很高,认为是难得的德才兼备的干部,但毕竟资历浅一些,况且目前还是一个副处级,去那样一个大县任县委书记,上下左右都会引起纷争,不利于安定团结。那个局的老局长不是想到另一个局去吗?市长顺势就把自己的牌打了出来,他的意见是,让老局长挪出去,将方副局长任作局长,再干一两年,下去就顺理成章了。
  市长讲得不能说没有道理,他推荐的县委书记人选是那位副秘书长。
  第一次扳手腕,没有结果。书记说:那就先放一放再说吧。
  方副局长与副秘书长的关系由此变得微妙起来。
  局里的局面也遽然变得复杂起来。就在市委书记与市长“碰头”的第二天,老局长突然精神抖擞来上班了。
  方副局长来局里这两年间,局长基本“没理朝政”,他甚至很少来上班,只是偶尔来参加一两次会议。像古代那个姜太公一样,拿着个没有鱼钩的鱼竿到哪里钓鱼去了。
  而他现在突然重返朝堂,并且一来便坐在金銮殿上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国是。他将局里全体同志召集在一块儿连着开了三天会,并将毛主席的《反对自由主义》打印出来发给大家,让大家认真学习后写出心得体会,并贴在局里的学习园地上。
  局里的人事也有所变动:刘芒果任宣传科科长;政秘科副科长升为科长;吴小娇任扶贫科副科长;被挂起来的打字员小苗任政秘科副科长;赵勤奋仍任业务三科副科长。
  局领导的分工也作了调整,方副局长只分管扶贫科,其余科室由张副局长和王副局长分管。局长私下里给人讲:都是副局长,怎么他一个人管完了?让别人喝西北风还是喝稀饭去!
  局里仿佛改朝换代了一般。或者就像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巨大的力量,也许顷刻就会掀起冲天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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