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姻缘 布衣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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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手姻缘 布衣祺-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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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霁初晴,陆小悄无赖地窝在屋子里,趿拉着鞋拄着下巴,嘟着嘴晒太阳。

  绿溪道,“小姐,先生没有不准你去铺子学堂,要不然你去前面帮忙吧?”

  陆小悄道,“才不要,又不给我零花钱,我才不要去帮二哥赚钱!”

  绿溪失笑,“回头二哥认为你偷懒,当心又骂你。”

  陆小悄道,“要骂他骂去,反正不给我钱我才不要给他帮忙,我有空在房里还晒太阳呢!”

  陆小悄说完,一头把自己扔在床上,懒洋洋伸展四肢,抱着被子对绿溪道,“哎,你说花房里许伯的兰花该开了吧?绿溪你去看看,挑好看的叫人送几盆来!”

  绿溪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花房了,此时欢声道,“好,我这就去!”

  陆小悄道,“你就说我哥整天卧病在床,看看绿植开开心!兰花没开没关系,挑别的花漂亮点的给我哥送去!”

  绿溪答应着,很快打点好出门了。陆小悄枕着双手仰面在床上,煦暖的阳光晒得她半眯了眼,她身上暖洋洋的,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有人敲门,陆小悄嘟着嘴不耐烦地道,“谁啊!”

  却是前堂铺子的小厮,说道,“小悄姐,今儿有客人点名要把这东西交给你,二哥不在,我便给您送来了。”

  陆小悄奇怪地起身,过去一看,像是一封信的样子,也未封口,不由道,“谁给我的,写的什么?”

  小厮道,“不认识,说是生意上的朋友,是给小悄姐的东西,我也没看!”

  陆小悄接了,顺手将一块碎银给小厮道,“辛苦你了,去喝杯茶。”

  小厮道谢着走了。陆小悄抽出信一看,沁着阳光,是张美丽清香的花笺,上面的字迹挺拔隽逸。

  是一张煮酒的方子,下面一排小字,情浅而意深。

  “素知小悄懒惰,未必肯复制酒方,今将配比奉上,冬日天寒,小悄煮来喝。”

  这般短而寻常的几句话,却让陆小悄在陡然间忆起易卿阳的眉眼,微笑,和与他在花间、在雪里的自己。

  顿时心如飞絮,软而凌乱。

  第五十章 情怀

  天阶夜色凉如水,燕王萧煜负手,望着阶前竹影飘落下扑簌簌的霰雪。

  苍穹漆黑,洁白的雪粒凌空飞扑而下,冰凉又格外繁杂。

  萧煜仰面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抱病已久,权柄貌似还在,但燕王府的败落已如此明显,竟处处都显得空旷苍凉了起来。

  因为他要静养,下人们已陆陆续续裁减了一些,经过这次右相的变故,他更是把府里的人严查了一顿,狠狠地裁减了一半。右相是因管家的儿子贪人田地房产逼死人命,被顺藤摸瓜牵连上,然后被彻查,被连窝端,被剿杀党羽大开杀戒。

  这是在断他的路。他一日未死,任凭再小心谨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也是无济于事的。

  想至此,萧煜的目光不由深邃清冷了起来。无济于事,是吗?

  “王爷。”

  温柔的一声唤,一件厚厚的锦棉披风,落在了萧煜的肩上。

  萧煜下意识咳了两声,转头看去,卫心玫正抬头关切地望着他。

  “夜深了,又下了雪,王爷别又着凉了。”

  萧煜道,“王妃还没睡着?”

  卫心玫道,“王爷忧心忡忡,臣妾也不能安眠。”

  萧煜望着她,没说话。

  卫心玫垂下头,轻声道,“都是因为妾身的父亲,牵累了王爷。”

  萧煜道,“又何尝不是因为我,牵累了你父亲。”

  “王爷……”卫心玫抬头看他一眼,复将头垂得更深。萧煜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王妃既嫁了我,无论富贵贫穷,成败生死,我,定不能负你。”

  卫心玫心下大恸,一把抱住他哭道,“王爷!”

  萧煜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搬过她的头,爱抚地为她正了正钗子。卫心玫擦擦泪,挽了他的手道,“王爷,我们进去吧。”

  萧煜望了眼乱蒙蒙飘雪的苍穹,把肩上的披风解下覆到卫心玫的肩上,牵着她的手道,“我们夫妻还从不曾一起踏过雪呢,今夜万籁俱寂,落雪有声,如此良辰,王妃和我一起去园子里踏踏雪吧。”

  卫心玫担心他的身体,但那件落在身上的披风,带着他身体的气味和温度,瞬息的温暖刺酸了她的鼻子,不由得泪眼氤氲。

  她低下头,萧煜已经牵着她走。如今他正艰难,不可坏他的兴致,惹他不快,但出于卫心玫自己内心的愿望,得夫君怜宠,牵手踏雪,她也是舍不得去拒绝的,连带身上的那件衣服,因为有他的气息,她也舍不得推让。

  为这刹那的体贴亲密,卫心玫暗自心喜着。脚下的雪“吱吱”有声,一时间好像整个天地,都唯有这细细的声息似的。

  园子里一片银光,花木建筑皆为白雪所覆盖,他们两个人于茫茫飞雪中相扶而行,来到了花园东隅的望月亭。

  那夜没有月,没有风,只有落雪。

  亭子里是干的,但和外面一样冷,所幸陆醒为萧煜送来了裘衣,还着人送来了火炉和茶点。

  卫心玫为萧煜倒了杯热茶,火炉映得她的手,有几分红彤彤的。

  萧煜接过去,只微微呷了一口,望着微弱火光下的妻子,微笑道,“可能多年后,我们只有一间小屋子,不能出方寸之地,遇到这样的天气,有个火,有杯茶,便是莫大的荣幸。”

  这话还是悲观伤感的,卫心玫正在给自己倒茶的手滞了一下,转而婉然而笑,柔声道,“妾身嫁给王爷,分享荣光,自然也同担苦难,妾身无所怨。”

  萧煜淡淡笑,握住了她放下茶壶的手,“也说不定,连囚禁于方寸之地的机会也没有,自古成王败寇,身首分离,魂飞湮灭,也是极容易的。

  卫心玫嫣然,“夫妻一体,王爷在,妾身在,荣辱与共,夫死妻随。”

  萧煜心有所动,“夫死妻随么?”

  他那个陡然的瞬间,想起了沈墨瞳。虽然诡异,但是真实,他突然想到,沈墨瞳也会夫死妻随么?

  卫心玫不知他心念所想,只听他那上挑的尾音飘忽短促,她不由抿唇一笑,握住了萧煜的手。

  卫心玫的手温暖纤细,眉目之间淡淡的,别是一种端庄的娴雅从容。萧煜望着她,瞬间情动,柔声道,“是我,苦了玫儿了。”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亲近,那么熟稔地唤她,玫儿。

  卫心玫低眉敛首,委婉一笑,轻声道,“为妻的本分,谈何辛苦。”

  萧煜的眼底揉进笑,“玫儿对为夫,只尽本分么?”

  多年后两个人还总是难以忘怀那个雪夜,一场场的欢哗夜宴,歌舞繁华,形形色色的美女如过江之鲤,袖底清风,于萧煜来说,始终记得那场雪,那个在患难中注定要与他休戚与共的女人,可于卫心玫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那场雪,那般美得深刻、动人情怀了。

  萧煜道,“我其实始终觉得蹊跷,父皇为何突然疏远我,百般打压防备,到如今,竟似欲弃若敝履。”

  卫心玫低眉听着,劝慰道,“人各有天命,王爷不要过于悲怆。”

  萧煜道,“最初我以为是因为五弟,后来我才懂,其实不关五弟什么事。”

  卫心玫讶然。

  萧煜苦笑道,“是父皇自己,因为天下是他黄袍加身得来的,年轻时还好,越年老他便越狐疑,不动声色一点点处置了当年的大将不说,对自己儿子,也狐疑。”

  卫心玫垂下头,默然。萧煜道,“背弃旧主夺得天下,是他一生最大的荣光,也是最大的耻辱隐痛,他对阴谋权力极为敏感贪占,当年或许真的是看中我比较能干,着意栽培,可后来便忌惮我太过能干,怕我有野心图谋不轨了。而五弟,看起来柔弱怯懦,最孝顺听话,这才能让他安心些。”

  卫心玫道,“同为骨肉,父皇疑忌至此么?”

  萧煜道,“他也未必是想杀我,只是想打压,在他有生之年,不能有皇子独大,宠宠这个,抬抬那个,彼此制衡倾轧,最后选谁,还不是由他?”

  卫心玫道,“那王爷的意思是,父皇未必真心想扶植五弟?”

  萧煜苦笑,说道,“我是在想叶修,他到底要干什么。”

  卫心玫怔住,叶修不是帮他运作筹谋,夺得皇位的么?

  萧煜看卫心玫面露疑惑,说道,“你觉得他在处处帮我,是吧?”

  卫心玫道,“叶先生,的确在为王爷谋划。”

  萧煜摇头道,“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在为我谋划,如今我细想,却觉得蹊跷。”

  卫心玫蹙眉道,“为什么?”

  萧煜道,“以他的识见,他看不看得出来父皇的居心呢?”

  “应该,……,能吧。”

  “那他为何一开始不点明,反而将错就错呢?”

  卫心玫默然,陡然成惊骇,怔愣地望着萧煜,低声道,“不会吧?”

  萧煜呷了口茶,声色淡淡,笃定道,“不会。”

  雪下得越发细密,虚飘缭乱的,由最初细小的雪粒,变成轻盈若鹅毛,赶着趟儿似的凌空扑落下。

  萧煜捧着茶说道,“叶修不是要天下,即便他不寿夭命短,也不会,倒不是他没本事,而是他不屑于。”

  卫心玫半垂着头,纤白的手指握住壶,静静地将水注入于杯中

  萧煜道,“我第一次见他,是混迹于年轻学子当中,听他讲医道。他说世间事,大到治国,小到医病,皆秉承三个步骤,断,识,用。断病需寻根,识药如识人,用药如用兵。他说君王最难的是识人,药性有常,而人心叵测;他说医者最难的是诊断,扬汤止沸,自不如釜底抽薪;凡此总总虽是艰难,但一切有为法,只要潜心钻研,亦是有迹可循,所以断病可以命中肯綮,识人可以洞察人心。”

  萧煜在暗夜里笑了笑,“这些话原本也算寻常,可也不知何故,我当时便无比崇尚。或许我崇尚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人。他说有君臣四顾束手无策之时,他说有病入膏肓救无可救之症,他说名将有孤军深入之险取,他说良医有一叶知秋之警悟。他说,”萧煜顿了一下,“一个好医生,不惟学识,更要性情。”

  萧煜突然沉默住,沉默了好半晌,手中茶冷,他在幽暗的雪光中突然轻轻地问,“玫儿,你说什么是性情?”

  卫心玫正欲为他换茶的手一顿,轻声道,“性情?”

  这个问题,似乎突兀,又似乎阔大而茫然。卫心玫那个瞬间是茫然的,茫茫然如有人对心拷问,性情,你有么?

  萧煜道,“他说,一切后天之病,皆可归之于人的情志思维,生活习性,一切先天之病,皆可归之于他父母的情志思维,生活习性。病从性情来,故而医者要有情怀,病者更要有情怀,无情怀者无领悟,无领悟者无功成。所以这世上有不可医之病,也有不可医之人。玫儿,”萧煜极其浅淡地说,“父皇便是不可医之人。”

  卫心玫将茶递到他手上,唤道,“王爷。”

  萧煜接了茶,望着冉冉上飘的热气,轻叹道,“我第二次见他,他在院子里弄兰花,手上全是水,脚下全是泥,他一笑如故和我打招呼,唤我燕王爷。我时常在想,”萧煜望着鹅毛飞雪,微微地一笑,“他怎么便知道我是王爷,他知道,怎么便那么若无其事呢?偏偏他那么若无其事,我却为何那么开心愉快,不觉忤逆呢?他还在打了声招呼后,把我撂在一旁等,他又继续鼓弄了会儿他的兰花。”

  卫心玫嫣然笑语道,“不想王爷与叶先生,是如此相识。”

  萧煜道,“先生姿仪,天下仰慕,我其实也是仰慕的。他那个人,从里到外,玉一般清澄无滓,泉一般不惹尘埃。你面对他,看他举止,听他说话,便如吃了人参果一般,每一个汗毛孔都清透舒服。你说他要垂涎天下,那当真不可能,他的情怀更阔大,天下太小了。”

  卫心玫道,“那王爷因何说,他……”

  萧煜捏着杯口,望着白玉杯里浅浅的茶汤,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懂了。或许,是他看的太明白,他从来不是柔于决断的人,从来也不惧于下猛药。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的云遮雾盖,朝堂之争到底也不过便是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罢了。”

  卫心玫不再说话,她脉脉心疼地望着萧煜,看着他的黯然失意,看着他的苍白憔悴。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怜爱地抚了抚,唤道,“来。”

  他张开臂弯,敞开怀抱。卫心玫柔情地偎了过去,抱住他。

  他笑,用面颊蹭着她的额头,柔声道,“玫儿。”

  卫心玫闭上眼,微笑着,一声“王爷”如是夜雪落的呢喃。

  萧煜抱着她,靠在亭柱上,看着满天飞雪,轻声道,“叶修这个人,原本是可怕的。他出身寒微,卖身为奴做过娈童,可他硬是能从水泄不通的高远府里带着洛欢逃了出来。后来病痛缠身,洛欢能习武练刀,他却只能看看书,给他师父和洛欢缝衣做饭,可他有特别坚韧的心性,神不知鬼不觉鼓捣个暗器出来,战之者死,天下无敌。他这个人,就是有把卑鄙无耻的事做成光明正大的本事,关于五弟那天下鼎沸的流言,在这个当口时机传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阴谋陷害,可偏偏人人都知道是假的,却又人人都愿意相信是真的,父皇何尝不知道那是问心阁的计,可他偏就是不能不放在心上。叶修这次用了世上最毒的一剂药,诛心,他们扳倒你爹是扬汤止沸,问心阁这才是釜底抽薪。”

  卫心玫仰面望他,温柔地抵着萧煜的胸口,说道,“事情对王爷有利好,王爷为何还如此忧心呢?”

  萧煜苦笑道,“你不懂。”

  卫心玫贴着他不再说话。萧煜道,“我在想叶修,越想越困惑。他看似温柔冲淡,实则最是强悍,凡事只要他一入局,便尽在他的掌握安排。人皆道他是为我所用,可其实我,五弟,父皇,如今皆成棋子,任他翻云覆雨。父皇大概从湘东王事件看出了这一点,执意要除掉他,可是父皇却不懂,这样的人留着固然可怕,除掉他,却是更可怕的。”

  卫心玫突然觉得自己的血有点冷,身子在萧煜的怀里僵住。萧煜一笑,俯头对她道,“玫儿不要怕,我与叶修之间,永不会战。我今夜方才懂得叶修所要说的情怀,他要做他想做的事,一切外在都无可阻挡,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不受束缚,而力量强大,心机深重,父皇只看到他的可怕,却不知道他有自己内心的操守,他是个谦谦君子,不折不扣。

  “如今我才彻底明白父皇缺少什么,他深谙人阴谋,却不识人情怀,于是他缺少的,正是我要拥有的,所以我和叶修之间,永不会战。叶修即便经天纬地,却也还是万寿山上一个光风霁月一脸微笑的医者,人有高低,病无贵贱,在他眼中只有生民病痛,没有帝王尊贵。古贤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叶修,是一个大丈夫。”

  他话音刚落,陆醒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大声道,“王爷!不好了!皇上宣旨召王爷即刻入宫!”

  萧煜一惊,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陆醒喘了口气道,“听四喜公公说,南越诸部发兵了,三天攻占十二个府县!”

  第五十一章 兵刀

  武和帝将战报摔在萧煜和萧烨的脚下,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

  大殿里一时静,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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