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愤愤然:“国民党那边已经联系日本驻军了,徐玉真这次是私自行动,日本想着和平占据上海,借助上海经济的繁荣援助越来越长的战线,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而共。产。党,你其实比我清楚,他们是多想我能出事然后让你李代桃僵!这些天你做我的位置他们尝到甜头了吧……还有上次暗杀的事,虽然不是他们直接做的,却也脱不了干系……”
最后,他一字一句,撇嘴笑道——“口口声声说着国家大义,便不顾别人的安危了。”
又来回走了几步,杨慕初顺手拿过佣人早就放在桌上的冰袋,重重地摁在了杨慕次的嘴角上——
“你自己想想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兄弟,冲撞(中)
第14章这对兄弟,冲撞(中)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浮出水面。
不仅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简直是打烂了一窗玻璃。
关于他们之间的,他们与别人的,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在今天有个了结。
好好想一想……
杨慕次确实在想。
他的大哥说完就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想。
可是,想什么呢?这一切,他都知道……
是的,他知道。
无论是军统局会有的安排,还是共。产。党可能的打算,单就徐玉真这件事情而言,的确就像他的大哥所说的那样。
如果是早些时候,他的大哥说出这番话来,他可能会愤怒、伤心、绝望。
自己所为之奋斗的东西、甘愿放弃生命来奋斗的东西,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完美。
不仅不完美,而且也许,它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放弃他。
就像现在,它已经放弃了他唯一的亲人。
这种感觉,这种知觉和痛觉鲜明的汇聚,就如同未来看现在,就像现在回望历史——一番风雨剥蚀之后,再特殊的年代,再伟大的革命,所带来的也并不总是一片讴歌与赞美。
他曾经为此而伤心难过。
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冲动也曾经悄然出现在他的胸膛。
可是他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一点儿都没有变,就连他自己,有些时候也看不清楚。
可他知道,现在的他并不愤怒,也并不伤心、并不绝望。
他透过半开的门,看着杨慕初走出去,握着冰袋,抿了抿嘴。
他和杨慕初,从对方留学归来之后,就因为雷霆计划而有了交集。
那个时候,他并不认识他,单单只是惊奇于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接下来,因为各自的工作和立场,他们一次次的相遇、交锋。
的确是交锋。
兄弟是什么?
有一句话这么说,兄弟天生是仇人。
就像他们这样呢。
他当时这样想的时候,就是一惊——在对方还是荣初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他当兄弟了?
不过惊了之后,他又觉得……恩,自己……自己居然有一个大哥?有着相同的血脉,有着相同的身形和样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他居然有一个大哥!
然后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慢慢地了解了这个大哥。
当然,对方也在慢慢了解他。
在对方面前,他甚至可以说一说自己的信仰。
关于信仰、关于对未来的畅想,他是从来不提的。
这些东西,对于不懂的人,提有什么意思?
不过这个大哥是不同的。
尽管他知道,他说出来之后,对方一定会笑他。
但笑过之后,他还会帮他。
他是多么庆幸在失去了亲人之后,可以有这样一个大哥。
可到底,他的大哥还是不喜欢他在任务中拼命——他不止一次旁敲侧击着共。党的不成熟,自己刻意不去触碰的一面被无限放大。
他隐约明白这一切,隐约明白政治的复杂,但他从来不去触碰。
再坚持的人、再坚定的方向,这条荆棘路上,他也不喜欢背叛,更何况是来自自己国家的背叛。
但他其实…又理解这一切……
他爱自己的国家。
哪怕他的国家并不爱他。
他也许,曾经会抱怨、会不平,若是国家可能抛弃我,那我为什么要不惜生命地去拥护它?
可是我们总是忘了,国家并不是指一个人。
国家是什么?
也许我们会说,机构、原则、制度……;也许呢,我们会从它产生的角度说起它与法律、道德的关联;又或者,上升到民族、精神力量的层面……
可它并不是一个人。
人会有感情,会喜怒哀乐。
我们因为守护珍视的人而守护它,我们因为爱心中珍视的人而拥戴它,我们因为热爱生活所以才爱它。
此时此刻,他仍旧看着杨慕初离开的方向,却突然更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
之所以答应夏跃春赴宴,之所以甘愿接下这个任务,归根结底不是因为共。党,甚至不是为了信仰,而是因为心中所珍视的人。
他想了想,又抿了抿嘴,抬步朝杨慕初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兄弟,冲撞(下)
第15章这对兄弟,冲撞(下)
杨慕初的房间里很安静。
开门的细微声响也没能打破这种安静。
大概就像一颗石子飞奔而来、击打湖面,却最终没入了安静的湖水。
如果它在安静里沉沦,有谁会感到奇怪呢?
杨慕次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面无表情的阿四,又看了看屋内。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重新退回去,用力的敲门,仿佛沉重的敲门声可以打破心中突然涌起的不安似的。
不过他没有机会了。
阿四又打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关上了门。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然后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杨慕初在喝茶。
悠闲的喝茶。
他的神情也几乎是柔和的,让人完全想不到,刚刚这个人还在书房里对着自己暴跳如雷。
那一切明明才刚刚发生的,此刻却像是幻觉一般。
杨慕次看着对方优雅的倒茶,优雅地招手,示意自己坐过去。
等他小心翼翼的坐下,杨慕初开口了——
他是笑着的——
“已经想好怎么骗我了?”
的确是微微笑着,声音也几乎是温柔的,杨慕次却蓦然一滞。
骗?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流畅的话语,顺着对方在书房里的那番话,乖巧的表示自己已经想开了。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两个人之中只能活一个,他希望他的大哥可以代他好好活下去。
这偌大的杨公馆、外面偌大的杨氏企业,甚至杨慕初出门惯行的路线,不知道在哪些角落里,已经被安置了无数的细菌弹。
徐玉真已是穷途末路,她这次的目标,本就是玉石俱焚。
就算是国民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无法埋葬死亡的可能性。
而如果他代替他去赴宴,既方便查探细菌弹的位置又能争取有效的时间。
就像夏跃春所说的,这是最好的办法。
骗?
的确是骗。
他要骗过他,到时候才好方便行事。
他平静下来,在脑海中再一次理顺了已经准备好的话语——
“大哥,我……”
“你不用骗我。”杨慕初却又打断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想想,你什么时候骗到我过?”
什么时候骗到我过?
这有些略微得意的语调让杨慕次一阵黑线。
他正要辩驳,却听得对方用一种仿佛回忆似的口吻接着说道——
“记不记得那一次,你奉命去救细菌弹实验的受害者,后来我替你和雅舒约会,再后来咱们还差点因为雅舒打起来?”
杨慕次本想接着原来的话题再说些什么,可这几句话也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到那几天对方不眠不休地救治自己,心中有些愧疚。
那次的任务其实是要带回被实验者身上的毒素,好做针对性的部署。但计划失败,逃出的被实验者死掉了,于是他将毒素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
杨慕初的房间内,灯光不若书房那般明亮。
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是有些明亮的。
他就用这双明亮的眼睛若有深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仿佛可以透过衣服看到当时留下的疤痕。
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疤痕。
他放下茶杯,若有似无地叹道——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会以身试毒。
“如果知道,我一定早早答应跟春和医院合作,一定早早研制出解药。”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关于细菌的研究才进行到三分之二,没有现成的解药,没有前例可循。
他看着手中的三个试管,也许其中一个可以救命,可他永远也不能确知是哪一个。
这简直是在赌命。
由他来做决定,生命是别人的,可他却在不停颤抖。
不仅是颤抖,他简直双肩发软、背部发烫,就算是如今对方已经活生生的立在眼前,他的心中仍然翻滚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暗暗发誓,再也不要重回那种境地。
可是,显然,这个弟弟永远不会令他如意。
他端起刚才放下的茶杯,茶水微起波澜,在杯中潋滟着,又泛起潋滟的青。
他将这青色一饮而尽,仿佛饮酒一般。然后扬起了手。
杨慕次虽然一直低头坐着,全副的心神却都在对面的人身上,此时不禁微微一愕。
然后,他被这个熟悉的动作惊住了。
他想到门外的阿四,想到他的大哥微微眯起眼睛的笑容……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软的不行,那就硬的……他的大哥要对他动手!
他猛得起身,带过茶杯,一下子将杨慕初抵在了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弟弟,脾气(上)(改)
第16章这个弟弟,脾气(上)
杨慕初有些发愣。
事实上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在上海商界可以呼风唤雨,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发愣了。
但他的确愣住了。
他没想到阿次会动手。
其实真正追究起来,想动手的明明是他自己。
对方的力气很大,他整个人摔到墙上,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脑海都是空白的。
不过空白之后,便是生气。
如果你被自己的弟弟仗着力气大就摁在墙上,想抽回手也不能,你也会生气。
他想,他不该这么草率的安排这个局。
就算这家伙是自己的弟弟,他也应该计算周全,像对付徐玉真或者杜旅宁一样将计划实行的天衣无缝。
他虽然身手不行,在这方面却少有对手。
但似乎,在面对杨慕次的时候,他一直都是有恃无恐、且光明正大。
要那些花招、算计做什么呢?在这个人身上统统不用,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你就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是不是我不发脾气,你就以为我没有脾气?!”
杨慕次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者拿枪对着自己的时候,他简直都已经习惯了。
虽然嘴上还要告诫几句长幼尊卑,但他其实还挺喜欢看对方炸毛的样子。
人嘛,活在这世上,就该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怎么能一直冷着脸呢?
可如果说这些话的、拿枪对着自己的不是杨慕次,他大概要万千戒备,不给对方留丝毫余地。
不过现在……
他看向杨慕次。
近在咫尺的杨慕次,他从没这么近的看过他。
他看向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却又一次愣住了。
那双眼睛里,闪着光的,似乎是泪水。
他很少看到杨慕次这般激动的情绪。
第一次是,他跪下求他饶过他养父的性命。
而这一次,泪水的咸味似乎和舌尖的苦涩融在了一起。杨慕初只觉胸壑间酸涩、且怅然,他挣开不知何时已经松懈的钳制,用力地拥抱着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弟弟,脾气(下)
第17章这个弟弟,脾气(下)
“大哥!”
“大哥……”
杨慕次连连叫了两声。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有什么哽在了喉间。
他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此时,他只觉得心头热热的一涌。
“如果早知道你会涉险,我一定早早研制出解药。”这个世界还会有人对他说如此的话吗?
他其实是惯于感动的人。
他最尊重的老师杜旅宁也曾叹气预言,说他早晚会死在情之一字上。
他那时候其实是不信的,或者可以说是不以为然。
他自小孤苦,极为看重情义,可是生命对于他,也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虽然他知道自己所选的道路曲折而又泥泞,他早晚会死在这通往未来的路上。
但那是他所向往的未来。
他可以为着这未来而心甘情愿的失去生命。
如果这样,生命也是有意义的吧。
他想过许多甘愿赴死的缘由,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单单只是因为一个人。
“大哥,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温和而镇定,周身的一切也似乎变得安宁起来。
“大哥,我知道你要劝我,你之前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任务才做的决定。”
“夏院长本来找的是你,可你若是去了,必定难以脱险,你若不去,那细菌弹埋藏地点刁钻,稍不留神一样有危险。夏院长已经得知了细菌弹的大概范围,也已经盯紧了黑龙会的人……”
杨慕次缓缓地说着,“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整日里为了任务东奔西跑,以前你阻拦的时候,我都或多或少的顺了你的意,可这次不同,大哥,我不能让你涉险!”
杨慕次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便毫不犹豫一个手刀过去!
“大哥,对不起,若我有幸回来,必定任大哥处置,绝无他言!”
他的动作极快,接着他又抱起已经昏迷的杨慕初,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鞋子,拉好被子,略微整了整皱了的衣服,清咳了一下,便又镇定自若地朝门口走去。
如他所料,阿四果然在。
杨慕次如往常一般的声音并无异样——
“今晚我跟大哥一起睡,你明早再过来。”
他说着,却俨然一副客气却不得不传话的无奈样子。
听了他的话,阿四也是客气的一点头。
对于这个和老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一向没什么感觉。
大概因为他的“疏离”,似乎不自觉的,对方也是尽量避免与自己交集。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他朝杨慕次一点头,便离开了。
既然老板有杨慕次贴身保护,他也就乐得轻松一些,顺便可以再检查一下之前的布置。
此刻的他决计没有想到,自家的老板正昏迷在房间里。
大概是因为杨慕次若有似无的摸着淤青的嘴角让他想起了老板的“英勇”。
又或者是在他的脑海里,似乎已经不知不觉的认为,不论这个人在外人面前如何,在老板面前却始终是“乖巧”的。
……
杨慕次看着阿四下楼,面无表情的退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弟弟,往昔
第18章这个弟弟,往昔
杨慕初卧房的床很大。
大到足够两个大男人随意地躺在上面而不拥挤。
杨慕次退回房间,便走到床边,脱了两人的外衣,自然而然的躺了上去。
床有点儿软。
杨慕次略微皱了皱眉,他有些不太习惯这么软的床。
就像云朵或者飘絮,让人陷进去,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