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果然是爱骗自己的呢,我说。
不然为什么,我明明记得过去曾经有过很多惨痛的事,但现在、在我脑海中回转起的还是些美好的回忆呢?
刚出生时母亲的微笑、曾经是父亲的宠溺、第一次拥有的弟弟靡稽和后来刚开始带奇牙时他的亲近……就连小时候看弟弟们作弄梧桐都也是挺美好的回忆呢……
无礼打过我的人是谁噢?西楼,其它时候都是因为我做错过事,不然他们是不会打我的。
──嗯?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我不想再想,却停不下来,心绪起伏中我的脑袋乱成了块转麻,或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对着美丽的月亮,在这美丽的夜,疯狂,然后存在着。
……存在着?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难道我真的已经老了?
老了好……老了好……
一股淡淡的腥味随着窸窣窸窣的声音突然自脚下传来,那甜锈铁腥气息我早已熟悉到可以眨眼分辨对方年龄,我错愕间方探下头、一颗急匆匆热烘烘的小铁头便赏我了个突然袭击,我按住额头方想询问,却看到爬上树的男孩正因非预料的撞击而向后仆倒,而他的背后没有支撑……是地面!
「啪唧……」
身体的反应比我脑袋转动的还要快上几拍,我千钧一发之际的抓住了他的脚掌,没穿鞋袜的光脚非常粗糙、却还有种泛着股熟悉的湿滑,但紧张之际我没来得及多想,而是死命的拉住小杰,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后来小杰救是被我救起了,人还是扭伤了脚,就着月光我看清了他满手满脚的破皮和被碎木片还有砂石擦伤的伤口,一般小孩受了这么多伤应该早就哭出来了吧?至少我家那几个弟弟四岁以前都是……但这笨蛋竟然还有脸对我亮牙笑的说「伊耳迷哥哥你爬的好高,小杰差点都找不到你了呢──」
……找不到才好,你这不是刚找到就差点让你的小命找不到了吗?
「……你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没命了吗?」因为惊怒让我说话的温度比平常还要冷上几分,而小杰竟然痞痞的答道:「可是,伊耳迷哥哥你接住我了啊──」
这是什么回答!?
我在心中瞬间有股想抽打人的冲动,看来家庭教育果然影响很是深远;但一看到小杰倒抽口气的雪雪呼痛又强装不在意的样子我又打不下手,再说,我又哪来的资格?
所以我最终还是将小杰抱着直接跳下大树,然后交给米特小姐请她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但从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小杰的坚持,以一个八九岁又不曾经过训练的人来说,他有着只要稍作磨练就一定会大放光采的资质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他会成功的,这是我,对他未来的认定。
我认同小杰了,他会是个很笨不过很好的好朋友,这样的孩子拥有使改变成为可能的能力……我也可以放心的把奇牙交给他了,他们之间一定会相处的很愉快吧?但前提是,我得先找到小杰。
小杰还在白菊林,森林中的野兽一近夜晚就会危险上了几分,又何况现下正是春夏之交的动物交配期呢?
不该故意躲他的,何况小杰脚上还有伤跑的没法快……不行!我得去找!
而就在我终于找到小杰时,他的脚正被树藤缠住,惊恐的眼光在他眼中闪现,而那头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巨大野兽正对他拍下爪子……
第四十六章 凯特
第四十六章 凯特
动物的穴道在哪里?我一股脑催发出我在那瞬间所能发出的最大念钉量自背后射入了那野兽的后脑和颈部,但那野兽还是挥下了爪,而且倒下时的重力还让牠的力道加大……
还好,有句话叫主角王道,保证小杰安全的人来了。
一道金色的光弧映着月光在如水的动作下迅速的钻入了小杰和野兽中的缝隙,金红色长发的男人用刀鞘抵住了类熊生物的爪子、眸光一闪的低声道:「对不起,但伤害人类的巨兽一定要处决。」
他右手抽出了刀刃然后反手一刀的穿透了类熊生物的背脊,动作十分优美,但我不禁想反问,如果是伤害人类的人类呢?
很有趣的问题、很无奈的答案不是吗?人这种生物一向护短,而金钱和权势又足以买通很多很多的东西,比如工作,比如爱情,又比如灵魂……
想归想,我的目光并没有移开,而是沉默的盯着两人,沉默看着小杰被凯特狠狠挥了一拳的重重跌了出去,掌心微微疼痛,但我依旧沉默的看着两人,看着凯特的斥骂、看着小杰摸着伤口爬起的自我辩驳,然后是凯特的道歉和小杰的谅解。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像一场戏。
为什么总有人认为道过歉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然后安心的得到原谅?
但思考中我又不禁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他们对我道歉,我会原谅他们吗?答案、竟然是肯定的……
──那如果是我去道歉呢?
很荒谬的想象,却让我不由自主的去想,在那个家其实我也有过平淡而温馨的时光,如果我肯压抑住自己的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去奢求也不作多余的事的话是不是会比较好?也不再会有人受伤伤心,但这样的话,我……还是『我』吗?
有人说过,「人」这个字其实是两种存在,一边辛苦支撑来让另一边昂首阔步,我愿意、做那种人吗?
言归正传……我不是哲学家,想这个只会让我头痛,果然还是不该再想下去了。
况且,小杰那也有了新的进展,他和凯特为了小狐熊的处理方式而起了争执,小杰坚持要留下小狐熊的性命,而凯特,则坚持要杀掉小狐熊,因为即使牠不因为没有母亲而饿死、也会记得人类的仇恨而为母报仇,对此我是支持凯特的。
有这种生物出没在附近,要是有一天这狐熊发狂跑出森林了,那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岛民该怎么办呢?
危险的东西就该扼杀于襁褓,不论是什么东西,不论是多大,只要有威胁就该铲除。
但凯特似乎不这么想,他在看到小杰的眼后似乎心中有所触动、墨绿色的细眼中漾起怀念和深思的和小杰沉默对视后突然收刀转身,压了压他破旧的红色厚呢帽后道:「我不杀牠,小狐熊留下,你回去吧……你的家人应该很着急了。」
「啊……!糟糕,米特阿姨跟婆婆她……」
大惊失色的小杰连磨菇篮都来不及捡的扭头就跑,一瘸一拐的背影看起来有点蹒跚,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才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尾随保护,但生着火的凯特却说话了──
「喂,你想留在那里多久?」
──你想留在那里多久?
──我?
看到小狐熊弹了弹耳朵的我沉默,我的绝早在进入森林时就放下,以凯特的能力除非是在我攻击他后否则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他,现在问的是谁呢?
不远处的树丛似乎轻轻的动了几下,我继续缄默,但凯特却拔出了狐熊头颈上的念钉,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音道:「请出来吧,使用圆头钉作武器的先生,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揍敌客家的大公子?」
……
……
……
……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我在心中苦笑的自树丛走出,并没有花精力去问凯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分,他师父可是个领有二星执照的猎人,而揍敌客家的位置和成员姓名从不对外隐瞒,我不过惊讶他竟然能凭把钉子就认出了我……
不,其实也不奇怪,因为现役的几个杀手中只有我是使用钉子的,放射系的爷爷、强化系的席巴、用机械的二弟和用手爪的奇牙,还有训练中的柯特……这样想来……是对比其它不是枪就是匕首的杀手团体而言家中似乎是少见极度分化的杀手组织呢。
不过凯特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呢,我挑了挑眉等待他的开口,而他也回视着我的企图以气势压迫,但这种气势甚至比不上奇牙和靡稽抢巧克力时所爆发的杀气,自然不可能使我退缩,因此凯特还是开口了。
「伊耳迷先生,请问你到鲸鱼岛有什么企图吗?」
「这是我的私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不,老实说那孩子是我老师的孩子,所以如果是他的事就与我有关,另外……看那头上的钉子,那头狐熊是你操作的?」说着说着,凯特爆发出强烈的杀气,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就像把被磨利的尖刃,而刀锋所指之处自然便是我。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这种事自然是眼见为凭,我们来战吧!」
不愿挑起争斗的我做着解释,但却被凯特的一句话挑起了火气,他说,眼见为凭。
眼见为凭,所以……我就是坏人。
眼见为凭,所以……所见即真实。
眼见为凭,所以……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眼见为凭,所以……眼见为凭。
凯特的能力是叫盗贼七变化还是小丑七变化呢?
不管,我只听到了一个「七」。
我和他之间的胜负分的很快,杀手最令人惊叹的一向是速度和突然性,何况他绝对轻视了我?
因此我的念钉在凯特刚随机具现化出一个黄金马桶吸盘时便指在了他的脖子上面,他的身体也被封住行动的镶上了三根正泌出颗颗血珠的小钉,该怎么处理他呢……
我盯着凯特,他也视线没有偏转的的回望着我,墨绿的眼睛燃烧着某种热血小强才有的斗志火焰,对了……他是小杰爸爸的弟子呢。
或许我总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又或许我只是稍微被刺激其实心中并不想杀凯特,又或许我是被凯特的黄金马桶吸盘给乐得把气都散了,因此我认真到不能在认真的看着他,然后说:「我要杀你随时都可以杀、没必要对你说假话,我,没打算伤害小杰,那些钉子原本也是打算固定住那头熊的行动的。」
凯特闻言沉默了下,似乎习惯的动动肩部肌肉的想去压压头上的帽子,但却被我的钉子阻碍了,僵了半天后他苦笑:
「其实我砍到那头熊的时候就知道不对,那只狐熊当时已经死了,但看到伊耳迷先生的武器和躲在树丛不出的举动又让我不禁怀疑起你的动机,因此就想扁一顿再问了,没想到你的实力超乎我想象……果然不愧是伊耳迷.揍敌客呢。」
凯特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吧,刚离开金的他其实也还是个有点习惯拳头说话孩子,想起自己的反应过度我突然有些羞愧,忙转移话题的问道:「……其实你的武器也有很大的关系,为什么会是马桶塞?」
「……」
「……」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是能力的随机效果啦……提起这个我就郁闷,这是我用过最丢脸的武器了。」
「不,如果你使用的时候变出来的是汤匙或叉子……应该也十分有趣吧。」我一边收回自己的念钉、将它们插回自己身上,然后半有点调侃的欣赏着凯特有些窘迫的表情,不过他其实是很认真的人呢。
凯特一面用念治疗一面黑着脸,仔细一听,他正碎碎念着以后至少要固定出几种招换率高点的强悍武器,而且绝对要把刀子锅子铲子叉子等餐具屏除,当然还有日常生活用品,对此我以怀疑作结。
凯特又再问我上鲸鱼岛的目的,我以家族预言书中提到「住在这个方位的某年龄男孩会是影响我弟弟一生的重要人士」这类虚无缥缈的理由带过,凯特闻言半信半疑、却仍忍不住的问起我小杰的状况,然后不知不觉的月已高升,火堆也越来越小,终至熄灭。
我在凯特怪异的眼光中打了个招呼,然后钻入土里休憩,而树丛中似哭似呻吟的声音也传入我的耳中。
『老大……我们还要在这呆多久?不是要教训那小子吗?』
『笨蛋,你没听那个金头发的人说他是谁?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回去免的被发现!』
『可是我脚好痒,这里都是蚊子,我们得呆多久?』
『闭嘴,老子也痒啊,看他们这样估计是要过夜了,我们等!』
『可是……』
似乎在哪听过的声音……是谁呢?
似乎……对自己有敌意?
……不能在凯特面前出手,他一定会来阻止,那就先等着……
等着……
呼……
第四十七章 暗潮
「碰……嗤……碰……嗤……」
……「碰……嗤……碰……嗤……」
……「碰……嗤……碰……嗤……」
这是什么声音呢?有点沉闷又如羽翼轻拍过的……
让我……突然梦到很久远前的事了呢……
那是忘记哪一天的夏日午后,好像是小白刚过去,又好像是奇牙被拖下我床从此告别天真的隔天,再度回到一人独自在书房中看书的我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仔细一看,那是只被阳光亲吻得浑身泛金的纯白乳鸽,纯洁、无辜,又美丽得可爱。
它用红红的脚爪踏着歪歪扭扭的方步落在了窗台上,不住拍打的白羽末梢泛着淡淡的七彩,纤长的颈项优雅弯折地整理着自傲的衣裳,随后,就像是被什么惊住,白鸽颠仆的拍拍翅膀,打算飞离它在灰尘上留下一个个爪印的窗台,但却在顷刻间被我的钉子贯穿。
成品字形瞬间出手的三枚钉子贯穿了乳鸽的洁白翅膀和曲线皎美的胸腹,它就维持着先前正拍翅扶摇的瞬间、被我钉成了耶稣的受难像,淋漓的鲜血如蛇蜿蜒,攀爬在古旧的老树干上。
而我,看着自己所造成的后果愣神。
本来只是想留下它的,却不想仍是依了习惯反射的出了手……
怪就怪它飞落在揍敌客家吧。
这个漆黑的大宅子本来、就不该有鸟……
(不BT的亲妈某月亮小语:因为,会有鸟大便……)
……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个呢?
头上突然传来的重压令我醒神,还不及多想,贯成利刃的手已本能挥出的穿过了那正斜斜挖土的钝器,然后在小小的惊呼和尖叫之后,我还穿着铲子的手被人揪住的紧紧外拽,再配上嘿唷嘿唷的用力声,这实在是……
「……小杰,我不是萝卜。」
我嫌碍事又哭笑不得的挣开了小杰的手、连带甩脱了质量不过关的铲子,然后顺着先前挖好的洞穴拨开土、转转脖子头先上升再爬出来,然后瞥了眼仍帽子戴脸上装死猪睡觉的凯特。
──哪有人睡觉还在抖的?很明显是在装蒜……不会是他故意指点小杰来挖我兼拔萝卜的吧?
就算不是,他至少也没有制止。
很好……好样的,下次我一定先把凯特种进土再睡,然后一定埋一百条蚯蚓!
但这些蚯蚓会不会也爬到我身上?
唔……这是个问题。
……
……
在我和凯特的帮助下,小杰顺利的埋葬了那头狐熊,凯特正式的向小杰做了自我介绍、并且也确认了对方是自己老师儿子的身分。
在得知小杰被米特隐瞒父亲还活着的事实后,凯特便告知了小杰、他的父亲还活着,在这世上的某处还活着。
他告诉小杰金和自己都是一个猎人、正式点燃了小杰寻找父亲的欲望,也让小杰对「猎人」这个职业感到好奇而决定正式投身进去了解……但之后,我所印象的历史出现了偏折──凯特问小杰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踏上寻找金的旅程。
小杰对此感到犹豫,他询问着希望能问过米特的意见再决定,凯特同意了,因此我和他便踏着夕阳目送着小杰离开,约定好在白菊林中等待小杰的讯息。
但第二天清晨,小杰伤痕累累的狼狈跑来了。
「伊耳迷哥哥、凯特叔叔,请你们快去救婆婆还有米特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