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我出自一个门风严谨的家,有着严肃的父亲嘈杂的母亲和令人头痛的弟妹,作为独生子的犹塔很羡慕。
我告诉他我有过一份安定的工作,日进斗金月收入在几千万上下,犹塔嗤之以鼻的连说不信。
我告诉他我因细故被逐出家门,告诉他我虽得到自由却反而一点也不开心,我告诉他我过去茫然的日子也告诉他其实我一直很想回家……犹塔低下头并没有接口,但我却像着了魔般的一直说着,直到口干舌燥了才疲惫的停下,然后带了点冲动的问道:「我一直没有朋友,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犹塔一直没有接话,前面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后面呢?或许是我自己太一厢情愿了……
「对不起,当我没说。」我闭上眼,背过身走出房门然后爬上树,对着银白的满月开始发呆,犹母不可能奢侈到把酒加入饭菜,我也不是喝酒会醉的人,多年的磨练应该杜绝了我的冲动,为什么我还会……呢?
明净的月色如盘,洒落一地光辉的同时也将老树映得雪白,那随风摇曳的树叶如冰雾,于是我知道了,只怪今晚的夜色太美,一切都是月亮惹的祸……(粗体字表怨念用途……)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脚边传来,沙沙杂杂的不绝于耳,我低下头,不知该不该意外的撞见犹塔在月光下更显明亮的美丽板牙,他咧开嘴、对我笑的一派纯真的抱怨道:「你一下子跟我说了一堆话,我正想着呢,你怎么就跑了?」
不是很有兴致说话,我以眼神表示了我的疑惑,而犹塔又笑了,还得意的摇头晃脑──
「伊耳迷,你说过你想回家对吧?以这阵子来我对你的认识,你一定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接受现状吧?想要就要去争取啦,没听过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吗?
你是个很优秀的人,连我家的荒田都能整理得井井有条,你家人不要你是他们笨他们自己要损失,伊耳迷啊,你值得像我家一样更好的,他们不要你我们要你,至于你说过没有朋友想和我做朋友……
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我可不认为不是朋友的话你能忍受我和安丽的那些玩笑,朋友是不必询问的对吧!」
「嗯……是啊……」
我呆呆的应道,一时实在难以想象平常看来大咧咧的犹塔竟能说出这番长篇大论,犹塔倒也没打扰我,而是爬上树来并肩和我一起欣赏这美丽的月亮。
「难怪你喜欢看天空,月亮真的很漂亮呢。」
「嗯……是啊……」犹塔对我笑,我也淡淡的扬起嘴角,暖暖的感觉自相碰的肩头中缓缓渗入,这就是朋友吗?我也有朋友了呢……
我从此爱上了月亮,自这一天这一刻,因月亮是暗夜中唯一抬头可见的明晰光芒,她让我看见了光……
我和犹塔于是望了一晚的月亮,但他第二天好像感冒了……
第五十八章 never say if
我和犹塔于是正式成了朋友,说是朋友,其实和日常间的相处并无不同。
我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如犹塔所说的一样,我和他早已是朋友。
心稍微有点定了,却又有些惶惑。
什么是朋友?朋友的定义和应尽的义务是什么?
在听完我的疑问后犹塔哈哈大笑,并顺道用令我措手不及的怪力几乎将我挥趴下的爽朗亮牙道:「朋友就是朋友,哪那么多弯弯绕绕?大家开心不就好了?」
开心……吗?
朋友就意味着在一起要开心或会变开心?那我要怎么样让犹塔变开心呢?
我很在意,但想不出来,因为那个人一向看起来都很开心。
旁敲侧击的问了他的愿望,那人甚是无忧无虑的笑得一脸灿烂道:「只要大家开心我就开心了。」
大家吗……
我开始增加我猎捕的数量,在熟悉环境后,我捉到的猎物数可说是一日千里。
蹦跳的三耳兔送给安丽,长牙猪的猪牙猪角送给风湿的村长正好,山菜送给伊拉克野菇送给海珊,在满足犹家的基本需求时我也稍微帮村人改善了些生活。
屋瓦坏了喊上我去修补,水源地远提不动水也唤我,其它还有好多好多……
我的原意是为了犹塔的,却意外得来全村人的感谢,每当下山时看到他们翘首盼望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股柔柔的暖意,有时候进山久了,也不免受到村中婆婆妈妈的关切,虽然她们七嘴八舌的程度胜过四千只鸭子,但却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关心,这世上还有人在关心我呢……
能被关心的感觉真好。
山中的岁月虽然平淡但也很温馨,我会因为旁人的一个微笑而温暖很久,这是不是就叫做平凡的幸福呢?
虽然偶然想起家时心中还会微微抽痛,但如果可以,我是真心想要也愿意在这小山村度过余生的,但凡事没有如果。
如果,便代表着不确定和变量。
如果可以,永远,永远不要说如果。
**************某月亮’亡’者归来线***********
变化永远来得很快,一切的转折竟发生在我差不多以「家」来称呼这里的一个礼拜后,那时我和犹塔刚下山,而村中整个的气氛都变了……
缄默的村子似乎绷紧着无形的张力,村口没有人歇脚攀谈,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除了家中正背对我和犹塔焦虑咬着手指的犹母外,我不曾见到旁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心中很疑惑,而藏不住心事的犹塔更是大咧咧的自背后绕去直接拍在犹母的肩膀上叫了声妈,然后立刻被犹母高分贝的惊叫声给吓的缩了缩了脖子。
「啊──(破音)」这是犹母的叫声,而犹塔被刺激的男高音也不惶多让,两人的尖叫声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停下,然后犹母火大的拍了犹塔一下道:「叫叫叫,叫魂啊!」
「是妈你先叫的咩。」无辜被打的犹塔郁闷的装可爱,只可惜这套现在连犹母都不吃了。
「是男人就不要给我装可爱!」
「我还没结婚,还不是男人!」
「都那么大了还装小!」
「是妈你自己说能照顾好自己家庭的才是男人啊,我又还没结婚,而且我不管多大都是你儿子嘛。」
面对着犹塔的撒娇兼耍嘴皮子,犹母很明显的败下阵道:「你……算了,这些熏肉你拿去给村长爷爷吧,午餐我已经弄好了,是你最喜欢的玉米浓汤唷。」
「嗯!我很快回来!」
犹塔开心的领命而去。
在犹塔离开后,犹母抹了把额上的汗后转身,以相较平时和颜悦色得多的笑容问道:「伊耳迷你和犹塔上山这几天也累坏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弄点汤来给你喝吧。」
「在山上有野味也不是挺饿,我还是等犹塔吧……」
「欸,你们男人的手艺怎么可以和我们这些当妈的比?尝尝我特别找来的新食谱吧,新口味的,等你吃了觉得满意我再让别人吃吃……来,这碗给你。」
「啊……谢谢。」
我于是被半强迫的接过了犹母手上的汤,大大的肉块在金褐色的汤液中浮荡,时而冒头时而悬浮着,入口即化、带着股诱人的香气,而汤头也不惶多让,这汤至少用了四五种菇类搭配调味过,还有种不仔细品尝甚难察觉的淡淡甜味,让我在不自觉间就喝了精光。
「好吃就多来点吧?」见我吃得香甜,犹母笑容可掬的走进厨房再为我装了一碗,这次汤中的甜味更盛,甜得发腻的香味几乎麻痹了我的舌头,让我身体似乎都有点发软。
……不对?怎么好像有点提不起劲来?
难道……
想提起念力却没办法。
四肢的末梢开始有了迟钝和麻木的感觉……
我心头微动,手上的汤碗随着手的放松而摔落地面跌成四半,我的身体也顺着乍然升起的无力感开始不自觉的摇晃至靠到墙上,看着正上前关切的犹母,我毫不掩饰虚弱的道:「我使不出力了,这汤……有古怪……」
「真的吗?那我马上叫人来!」
第五十九章 人性其實醜陋
犹母说要叫人的响应几乎推翻了我原本的怀疑,但在她一溜烟跑掉再带着一大群手拿武器的人回来后,即使我想再欺骗自己也是枉然。
因为一看就知道了吧?
他们想杀我……
「为什么?」
我背靠墙上,冰凉的薄壁彷佛正呼应着我的心情,我迟钝的眨了眨眼再张开,而眼前曾经和蔼亲切的人们的表情不曾改变。
愤恨、狰狞,得意恐惧还有自眼瞳深处蔓延到脸上的贪婪。
这是我曾经帮过并认为单纯的村人吗?是我认错、还是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
在群群曾经熟悉的陌生村人将我团团围住后,一个男人自犹母的身旁走出。
中等的身高、海苔般的眉毛、满是青春痘的脸蛋还有小人得志的阴郁窃笑,他得意的眼神中隐隐有种戒备和畏惧,但我却对这人全无印象……我该认识他吗?
「好奇我是谁吗?揍敌客先生。」许是瞥见了我的疑惑,男人扭曲了嘴唇似乎想坦露自己的王霸之气,但看起来却四不像的活像个小丑,不……小丑才没这么没格调呢……想到这我皱了皱眉:「你知道我?」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第一杀手世家的大公子……虽然你估计已经忘了,但,这可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他向我靠近,却又胆怯或说是警戒的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攸西,是契夫的儿子,当然你或许不知道契夫是谁吧,他是我们的村长,这个位子未来当然会属于我,但这不是我们要抓你的原因。」
「码头的巷子里的事姑且不提,你还记得鲸鱼岛里你杀的十六个人吗?他们和我都是这个村的希望,但你却把这些希望给毁了!」
攸西激动的上前想挥拳,但没走几步又窜地跳了回去、对着村中长辈们异样的眼光解释道:「嗬……这个人的武技十分厉害而且还是个杀手,我不能完全相信那个密药师的话……」
「你们所谓的希望就是行凶打劫?既然想要不劳而获,那么也要有被弱肉强食的觉悟。」我的响应很淡,甚至连鄙夷的眼光也吝于施舍他半点。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攸西正是那个在码头企图拐骗我的八字胡的同伙,虽然对方的言行和气质的改变相当大,但也不至于到难以分辨的地步,果然是自己太松懈了吗……
「你……哼!弱肉强食是吗?那现在你不也是块弱肉了吗?还是最烂只能任人宰割的那种!」
攸西忿忿的啐了口后退回人群,趾高气昂的叫道:「全部都有!给我打!记住可别打死了,他光是照片就可以卖到一亿,而活着的价钱还是人头的百倍呢。」
于是,棍棒和拳头指甲在混乱中几乎淹没了我,说是几乎那是因为、犹塔家的饭厅容不下太多人的缘故。
我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人们。
隔壁单身的姆拉曾经因为我送她的三只兔子而欢呼着说要送我件手织毛衣,对面鳏寡的老以大手上拿的拐杖是我前些日子上山折来的,犹母手上的晒衣棒也是……他们那时的笑语犹在耳边,但现在,他们的动作却打得比谁都狠。
其实他们没受过训练,打的并不痛,真的。
但我对他们做过什么吗?
没有,他们是孤寡,虽然我曾误杀村中几个人的子女,但也是因为那些人想抓我杀我,那么为什么、他们却打的比谁都拼命呢?
我闪过攻击微微抬首、看见了他们的眼睛,不算太混浊的眼中除了暴虐的快意外还有极力撇清的恐惧,他们是因为往日同我亲近所以才要刻意如此表现的吗?
很多事在道理上是说不通的,因为谁都有理。
我有我的理由,他们也有他们的借口。
我累了。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承受,而他们也该停手。
用念力杀人只是更加方便,我现在虽然没有念力,但我还有一双手。
「你们……也该够了。」
于是,这个世界成了鲜红。
第六十章 電波
第六十章
杀手,远古就存在的职业。
如果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即使手无寸铁都能取人性命,而揍敌客家更是其中的翘楚。
作为一个杀手,我犯了一个错,我本该是理智凌驾于感情的。
感情该是手上的刀,而我却任凶器主宰了冷静。
放任的结果,让一切的坚持失去了理由,原来凡事都没有对错,而我只需要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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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前的痛打中我熟悉了自己的状况──提不起念力、疲软的双臂、打架的眼皮和自骨子里攀起的浓浓虚弱……很霸道的药,转眼间就将我的状态降到不剩百分之一,这应该是专门为念能力者准备的吧,那这人是从哪得到的呢?
彷佛有股阴谋的翳影在我头上盘旋,我迎着攻击巍巍的站起身、抬手握住了老以大挥向我的木棒。
人群中的攸西见状立刻哈哈大笑:「笨蛋!那密药可是说明了会把人的体能压到六岁左右的啊!」
「只是六岁,是吗?」我笑了,手上的棍子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劈啵的碎成细末:「我弟弟六岁就能推开两扇门呢……那是四吨还八吨来着?忘了……」
原本还有个凶悍些的妇人企图在背后用杆面杖打我脑袋,但在我晃晃身子后却立刻萎顿在地、身下漫出一摊鲜血,于是,抽气声四起。
有的人踉跄后退,有的人坐倒在地,但也有更多的人不畏惧的扑上、试图制服我。
保护自己其实应该是本能对吧,那么杀掉想威胁自己的人呢?
我不想说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类矫情的话,虽然我确实没有追赶那些逃走的人,但杀戮还是成了此时唯一的旋律。
我杀了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很多个……
不能回头了,我不需要,也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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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过后我停下动作,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
作为罪魁祸首的攸西早在骚乱中便挤入人群消失无踪,而本该追上的我却卷入混战,错失了良机。
死的人并不多,大约四、五个吧,但地面上还是漫着层厚厚的黏稠血浆,踩在其上有种被拉扯的缚绑感……我低下头,不知出自什么想法的跺了跺脚,然后弯下身一个个的看着他们的脸。
该用什么表情和心情来面对这些人?村长、老以大、姆拉、犹母还有一个往日常上来串门子的,我把这些以前和我亲近但却想攻击伤害我的人都杀了,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的反应应该是什么呢?伤心?失望愤慨?为什么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呢?
视线似乎随着药力在转动、漂移,脚也有些不听控制了……
我迈开脚步跌跌撞撞的尽速离开,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却难以解释的又爬回了山上,我在差点跌进当初犹塔和安丽挖的陷阱时才定住神,望着里面亮晃晃的尖刀甩甩脑袋──仔细可别跌进去了。
坑底的刀刃安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我和犹塔开始打猎后,原本只有促狭意味的小陷阱被更加的挖深开阔、几乎横断整个路面,只有在山壁边角的地方才留下细长的过道,十分险恶,但也是我和犹塔这段时间收获丰盛的根由。
这个地方应该暂时不会有人过来吧……
我靠着树,好像想着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想,汤中的药让我的精神有点恍惚,但我还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