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此时正在南大厅与北静王水溶、南安郡王的世子虚与委蛇,贾赦在旁边时不时的挤上两句,倒也有几分主家翁的意思,一时间宾客俱欢,只贾政的脸色有些阴沉。
南安世子拽着林致远念念叨叨,一脸的苦大仇深:
“林兄弟,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还得你提携着,瞧他们文不成武不就,我看着就心烦,想把他们扔到大营里去,祖母又心疼的紧,只好找个清闲的职位叫他们先靠着,等家里有了闲钱,再另作谋划吧”
林致远神神秘秘的一低头,附在南安世子的耳边:
“我前两日听戴公公说,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郡王与戴公公是多年的交情,何不托人问问。”
世子一拍大腿,懊恼至极:“林兄弟说迟了,昨儿我们就派人去问,不想被缮国公家抢先一步,叫他们家两个大小子全占了去。”
北静王水溶端着茶盅心里冷笑,南安世子这夯货,还打量林大人不知道他的算盘呢,他们家不就是看上了户部新出来的那个缺
林致远一听世子的话,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可惜世子家的少爷们想求个清闲的这位,若不然户部倒是有个缺。”
南安世子要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的说道:“行行行,累些才好,免得他们几个在家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贾赦在一旁听了直咽口水,贾琏前两年为成亲,花了几千两捐了个同知,根本是有其名无其实,烧钱的位置。贾赦早就想给贾琏换换,可一没银子,二没门路,今日撞见林致远和南安世子说这事儿,岂不是天降横财
户部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上的银库,甭管你是钱粮还是盐税,只要从户部过一过,就得扒层皮
贾赦暗怪林致远读书迂腐,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不悄悄的与他说,反卖这个人情给外人
“大外甥,你看,你琏表哥也没个一官半职的,若户部得缺,多少想着咱们。”
贾赦涎着脸往上凑,南安世子大感不悦,“赦老爷,这种事儿有个先来后到,况且那户部又不是萝卜坑,想种个萝卜就往里塞。贵府的二爷那年托了我们王爷捐了个同知,我记得清清楚楚,赦老爷可不要得陇望蜀才好。”
南安世子这好一顿埋怨,贾赦更叫委屈:“世子爷不提这个也罢,你瞧瞧贾琏,一样花银子,一样捐官,人家佟太傅家的长公子,或者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少爷,都是实打实的肥缺。再看我们贾琏,弄了个叫什么……。哦,北甸,天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南安世子脸一沉:“哼,谁人不知,佟大人的长公子是自己走的科举之路,全靠真本事,至于尚书大人,他们家求的是戴公公,怪只怪赦老爷舍不得银子。”
眼瞧着二人便要争吵起来,林致远忙笑道:
“赖我,赖我,看这事儿闹的,不过是几句闲话而已。世子爷没听我讲完,表舅也忒着急了些,是这么回事儿,前两日户部福建清吏司的郎中因孝回家丁忧,一下子空出来个正五品的位置,皇上有意提拔些年轻有为的才俊,不知怎么想到了我,陛下就问我这些殿试的同窗里可有能堪大任者。我一合计,这与在下相熟的差不多都是尼山书院出来的几个学兄,多少要避嫌。”
南安世子忙道:“林兄弟,皇上最忌讳结党营私,你可不能犯糊涂事儿”
“世子可说到致远的心坎里去了,所以这事儿我竟不敢再提。不过……既然郡王家的公子们不怕苦,我倒是能帮个小忙。”
众人一看林致远神神秘秘的样子,好生的好奇,就连贾赦也暂且搁下刚刚的不悦。
林致远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日渐康复,重新执掌朝政,对三皇子多少有些愧疚,所以有意提大理寺的宫大人出任户部尚书。”
大理寺的宫大人曾是三皇子的恩师,二人亦师亦友,众人皆知,这位宫老先生可是三皇子智囊团里的领军人物。
林致远满意的看着众人变幻莫测的神色,笑道:“世子,你不如走走三皇子的门路,据在下揣测,宫大人一旦上任……户部可少不了要清洗一番,那福建清吏司的郎中位又算的了什么”
北静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安郡王世子:“恰好,你们家才结了亲,只要新女婿发话,还怕三皇子不给这个薄面?”
南安世子大笑,贾赦闹不懂北静王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看林致远,林致远却霍的起身,“诸位赎罪,致远去去就回。”
韩胜正在门口来回踱步,一见大爷出来忙迎了上去:
“大爷,东西弄出来了,在贾宝玉的身上,可惜没找到那个陪房。姑娘就在后院,关键这会儿还有点事儿棘手。”
林致远忙道:“出去再说。”这里人来人往,还全都是豪门显贵,指不定就有谁听取了消息。
黛玉正戴着纱帽等在穿堂的尽头,拐角处有三间干干净净的耳房,是贾府预备着哪位来吊唁的老爷更衣用的,此时正好无人。韩胜守在门口,黛玉忙将时袖口中的信笺递给林致远。
“果然像皇上猜测的,王家与这事儿脱不了关系,这信是江南甄家家主亲笔所写,全是对大皇子效忠之词,对西北驻扎的几位将军也是敬佩有加。”
黛玉手指一点信笺最后几句话,叫林致远看:“这上面提到甄家献给大皇子起兵用的钱财账目,可是哥哥,我却没找到什么账册,只在紫鹃那里寻得一个它,还有好些已经被烧毁了。”
黛玉将那本几乎没被烧毁的小薄册子交给林致远。林致远凝神翻看了一边:
“时间仓促,我也不敢断定这册子是什么,稍后咱们直奔东平侯府,叫曹先生掌掌眼。另有,”林致远一皱眉,微微抖动信笺,“妹妹仓促,不该就这么拿出来,贾宝玉若发现,以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定会打草惊蛇,甚至孤身犯险,与大皇子的人接头,毕竟王夫人已死,甄家的人多半会以为钱在贾宝玉手里。”
黛玉苦笑道:“哥哥说的我如何不知,刚一看到信时我就想着另作一封以待瞒天过海,可难就难在信笺上有甄家的印章,没办法,我便哄了紫鹃说上面是宝玉的痴话,宝玉醒来若问,只说没见过。”
林致远果断的摇头,对紫鹃,林致远是一百个不放心,他忙唤了门口戒备的韩胜。
“找个婆子去内院请鸳鸯姑娘悄悄的过来一趟,别惊动任何人。另外在厨下找个萝卜,我有大用处。”
黛玉不解的看着忙里忙外的哥哥,林致远从耳房里找到些宣纸、空白信笺、笔墨。
“还好,贾家有个政老爷爱风雅,文房四宝总不缺,”林致远看了看贾家这信笺纸,和甄家的书信略有不同,皱眉道:
“只盼着贾宝玉瞧信的时候没大留意,咱们姑且糊弄过去。”
林致远是书画高手,临摹别人的字迹自然不在话下,刚到一半,韩胜揣着个萝卜跑了回来:
“大爷,婆子已经去叫鸳鸯姑娘了,只是这萝卜有点蔫,从采买那里顺来的。”
林致远笑道:“蔫的好,妹妹,这贾家的采买总算做了件好事。”
黛玉听罢是哭笑不得,她接管家事许久,对这些门道也清楚一二,只怕是贾家的采买吃了人家的好处,将烂的、将腐的蔬菜和新鲜的一半一半送进来,其价格自然低廉,里面的差价就成了采买的私房。大厨房怎敢将这种菜献给贾母,恼不得挑了那些好的,再求着采买进一批罢了。
采买每日的时鲜都从东角门进,恰被韩胜撞见,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黛玉和韩胜呆望着林致远从靴子里拔出柳叶似的小刀,就着蔫萝卜开始雕刻。刚一开始手法明显生疏,可越刻越快,越刻越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甄家的印信已然在手。
黛玉迟疑道:“哥哥,这……能行吗?”
甄家传承百年,得先皇五次南巡接驾,这样的家族,置办出来的印章能是个萝卜代替的嘛
林致远嘿嘿一笑,“啪”的往空白纸上先印了一个给黛玉瞧:
“仔细看禁不起推敲,不过我猜,贾宝玉读信的时候多半心绪跌宕,咱们赌的就是这个。”
黛玉不说话了,其实哥哥大可不必费这个功夫,他只是担心新丧母的宝玉会做出格的事儿,最终危害到自己。
林致远将甄家的信揣到怀里,又将假信塞进甄家的信封里,正到手,鸳鸯就到了。
林致远低声与黛玉说道:“这事儿你不好出面,由我来应付。看在咱们送她的那两份大礼,鸳鸯会出手相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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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三一章 包藏祸心元春谋私
第四三一章 包藏祸心元春谋私
鸳鸯不愧是贾母身边最精明的一个,等外院的婆子递了林家信儿的时候,鸳鸯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儿。前院有个贾赦,鸳鸯赶着时间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换了件不打眼的素衣,托了琥珀照看便往前院来。
当日鸳鸯收了林家的东西,着实有些胆怯,这事儿她不敢和任何一个人说,每日将房契与卖身契贴身藏在肚兜里。晚间做梦,鸳鸯不止一次的梦见贾家被抄,那些往日里交好的姐妹们被牙婆拽到菜市口去叫卖。
鸳鸯总是汗津津的吓醒,伸手去探胸口,薄薄的两张纸还在,她的性命还在。
鸳鸯早有预感,林家在关键的时候会用到自己,比如说现在……
“林大人,您找我?”
林致远和鸳鸯间隔着五六步,小丫头很机警,其实更多的是畏惧,林致远莞尔一笑:
“在下劳烦鸳鸯姑娘一件事儿,将这封信放到宝玉身上。”
鸳鸯见事情牵扯到宝玉,吓得不敢接,“林大人,宝玉年轻不懂事,你别见怪。”
黛玉在一旁嗔道:“你且听我哥哥说完啊,这信原就是宝玉写的,闹了什么幺蛾子想要剃度出家,我不过拿出来给哥哥看,叫你还回去也是安宝玉的心。老太太就宝玉这么一个命根子,咱们总不想看她出事儿,不信你还过去的时候问紫鹃,她认得几个字,你们两个暗暗商议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放回去。”
鸳鸯半信半疑的接了信,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韩胜不解道:“姑娘,你这么一说,她们两个丫头不看才怪,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贾宝玉自是在劫难逃。”
黛玉瞧了瞧致远,见致远满是鼓励的回望自己,这才笑道:
“鸳鸯我不敢断定,但若是叫紫鹃看着了,今后宝玉身边就有个时刻警醒的,我总觉现在的宝玉有些诡异,对身边两个丫头近乎冷漠,叫嚣着要她们家人领着出去,说起话来刀刀剜人心肺,性情大变,哥哥对此人不可不防。”
林致远乍听此事,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贾宝玉的性子软绵,要不然也不会叫袭人拿捏住,骤然突变,却是透着不寻常。
事不宜迟,林致远等带着甄家的密信匆匆出了贾府,直奔东平侯府。
沈修杰这个时候尚在五城兵马司坐镇,曹先生端详着手中的信笺,又仔仔细细的翻看着黛玉带回来的薄册子:
“纸张发黄有些年头,但册子又显得很新,大约主人家不常使用的缘故。上面的东西记得含混不清,字迹潦草,瞧着倒像是本账册。我听说王夫人早年借着燕将军夫人的手做过些放债的生意,应该和这个有关。可惜……只一本,若多些,我倒是能看出点名堂。”
曹先生不甚在意的将册子放在一边,复又举起甄家的密函:
“致远,这东西你想怎么办?是即刻就交给皇上?还是等修杰的人马找到王氏的那个陪房再说?”
沈修杰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一身的风尘仆仆,想是刚进府。“还等什么,人早就死了。”
沈修杰端着桌上的茶盅猛灌了三杯,恰有牛饮之势,等喘息够了才道:“早间有人报案,说清虚观附近的枯井里有具女尸,顺天府的仵作从她身上发现了一张当票,下面的人一查,就是荣府二太太的陪房,刚叫了她女婿去认尸。”
林致远气的啪的一拍桌面,心中暗骂贾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老太太一定是想隐瞒王氏的死因,所以周瑞家的一定得死。
可是后者一死,甄家的银子必定就断了消息。
林致远沉声问道:“消息放出去 ?”
沈修杰反倒看了看黛玉,才闷声道:“等你决定呢”
黛玉察觉出不对劲:“哥哥,是不是外祖母家惹了祸?”
“黛玉,我也不瞒你,现在大皇子的人马虎视眈眈,西北大军随时可能引起内患。只是到此时没有动静,不过是在等甄家的银子。甄家得先帝宠信,五次接驾,明着暗着为皇室揽财,这笔银子打着甄家的旗号,但是我想里面应该有江南几大世家的份子。现在东西不知所踪,王夫人一死,数不清的眼睛都会盯住荣国府。妹妹,贾家……只怕凶多吉少。”
黛玉登时慌了神,她虽恼恨老太太放纵王氏,但是也不想贾家惨遭灭顶之祸。“哥哥可有办法化解?”
林致远苦苦一笑,黛玉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你想,甄家丢出来这么一大块肉,众人恨不得争红了眼,现在贾家不知道消息,连丁点防备都没有,可是外人哪里明白里面的内情,他们只会以为荣国府黑心烂肚,吃下了这笔巨资。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贾宝玉”
黛玉手脚冰凉,大皇子府,西北,皇上……贾家哪一个都惹不起,黛玉恨道:“这二太太,临了招来这等大祸。”
沈修杰插话道:“你说王夫人会不会告诉贾宝玉银子的下落?”
林致远断然推翻了沈修杰的假设:“不会,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种掉脑袋的事儿哪个当娘的敢告诉孩子,知道了就是死路一条,况且贾宝玉的嘴没个把门的,王氏不是不知道,她不敢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认为有一个人最得王氏的信任,或许会知道什么”
沈修杰下意识的想到了王氏的那个陪房,一皱眉:“人都死了,能告诉咱们什么?”
曹京见林致远神秘的一笑,再细想前番话,猛站起身:“你是说……元妃?”
沈修杰、黛玉齐齐盯住了林致远。
“不错,我稍早没想到,可修杰给了我这个提醒。王氏心中有两个人最重,一个贾宝玉没的说,另一个就是元妃。她不会将秘密告诉贾宝玉,但是对宫里面这位多半不会隐瞒,你们想啊,元妃有孕,就算生了皇子,可是论排行,论母妃,论资历,都离着皇位远着呢,怎么办?只有靠钱甄家的钱藏在哪儿,怎么藏的,我们一概不知,不过有一点我要说,王子腾飞这老狐狸,手段还是有些的。甄家相信王子腾,将钱给了他,不料王氏这个妹妹见钱眼开,这是甄家始料未及的。”
黛玉若有所思道:“也或许当初王氏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她的病一日重于一日,为了一对儿女的将来,王夫人索性给众人来个措手不及。”
林致远笑道:“不无这个可能,王夫人头脑愚笨,只想到了眼前的利益,以为自己一死,甄家就没了办法,她却忘记了窃国者的阴狠毒辣。不过真如咱们所猜,那整个布局里,最高明的当属这位凤藻宫里的元妃娘娘。”
元春若是王夫人的同党,那她必定明白自己亲弟弟所要面临的大难。而元春却不言不语,多半希望贾宝玉顶在前面,化解了大皇子与甄家的冷箭。这么做不是手足相残却比手足相残更叫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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