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他才稍稍冷静下来,一脸泪痕纵横,睁大的目光怨恨的直瞪着黑衣人。
“倾艳?”
火倾艳蓦然低笑,后来越笑越大声,一边笑泪一边流下他红彤彤的眼,极为悚目骇人。
“你叫我冷静?你居然叫我冷静!哈哈,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是变态的杀人魔头,恶事做尽!我亲眼看见他杀了我的爹娘,家里所有人全都死在他刀下,一个不剩,那血,溅得到处都是,如果不是爹娘护着我,我早就死了!即使这样他也不放过我们,一把火烧掉我的家,没死的也被他活活烧死!他手段阴狠残虐,根本就是恶鬼出世,我恨不得啃他的骨,喝他的血,将他千刀万剐!”
见姬千年张嘴不知如何开口,满脸震惊的样子,火倾艳大笑了起来,他那十足疯狂的笑让姬千年整颗心都碎了,早该想到的,倾艳的痛,是埋藏在心底的,是她忽视了,是她的错。她捉住他的手,制止住他的挣扎,紧紧抱住他。
“倾艳倾艳,不要这样……”
“他……”云鹤不解的望着她。
姬千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怕更加刺激火倾艳。她低下头,轻柔的说:“倾艳,有什么事我们冷静一点再谈——”
话还没说完,火倾艳推开她踏向前去,他的目标很显然是对准司寇,若凄厉的目光能杀人,司寇早就死了千百遍之上。
“我要杀了你替爹娘报仇!”
“倾艳!”
火倾艳对姬千年的叫唤置若罔闻,抢过云鹤手中的剑对着黑衣人冲过去。
明知以他的武功伤不了自己分毫,明知自己可以轻易躲开,可是看见那孩子满眼的恨,想起火家夫妻即使死也要保住他的决心。
那温和的微笑,恳求着他,宁愿用一切换孩子平安,让他想到自己那一生下来就送走的宝贝……第一次,他违背了斩草除根的原则,留下那孩子的性命。现在,他来报仇了,为他的爹娘,为他所做的罪孽,司寇心中狠狠抽痛。
他到底毁了多少人的一生?仅仅只是为了成全别人的野心和欲望。
主人啊,寇儿活着真累,为什么不让寇儿下去陪您呢?为什么要寇儿好好活着,再痛苦也不能有寻死的念头?您可知道,失去您,寇儿已经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了,有的,只是一副躯壳。
一条命而已,还给他吧,他早该下去给主人做伴了。
看着那剑,他不避不闪,任长剑刺进自己的胸口。
鲜血溅了出来,沿着剑尖流淌。
笑,在唇畔绽开。
身体,倾倒在地上,溅起水花。
姬千年和云鹤两人惊呆了。
不,比他们更惊骇的是火倾艳,他呆呆的看着司寇空手拔出剑,看着他颓然倒下的身躯,看着他唇边解脱的笑,手上的剑剧烈抖动起来。
他,他杀了他,这么简单,这么容易,看着仇人微笑的脸,火倾艳突然之间像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瘫在那里无法动弹。
“司……大叔!”
姬千年迅速恢复神智,冲上前扯开司寇的衣服。
好多,好多血……
不能死!他不能死!他是琴玉的亲生父亲……琴玉一定很想很想……
“我……不……要紧……”
模糊的眼望着姬千年惊慌失措的脸,司寇轻轻道。
“怎么不躲开呀!伤口……伤口在哪里?”她真的慌了。
“没有刺中要害,伤口很浅,可是……”云鹤指了指司寇的胸口,瞄了瞄他呈青色的脸,皱眉,“他中毒了,这种状况我们现在没办法处理。”
想不到她也有惊慌的时候,他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很镇定呢。
“他中的什么毒?你会不会……”云鹤摇头,姬千年白了脸,“怎么办……”
“不要……白费……力气了……”司寇虚弱的声音听在姬千年耳中,令她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
“大叔!喂!振作点,大叔!你想见到琴玉吧?他很好,他过得很幸福,你应该去看看他,他是个好孩子,他……”
“把这个……交给他……”司寇抖动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金锁片,上面沾染了血迹,“这个他娘留给他的……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拜托……”
“琴玉的娘……琴玉的娘是谁?”
琴玉的娘……
他的主人……
他的爱如烟花般灿烂,也如烟花般短暂,一次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好累好累……
主人——
“火家……小子……过来……”
“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泯灭天良的事!爹娘……爹娘……”听他提起自己,火倾艳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他大吼。“为什么……”
“兌王……为了……传世鼎……”
“传世鼎?”云鹤惊呼。
“兌王?”姬千年边关注司寇伤势,边分神瞧了眼脸色异常的云鹤。
怎么又和兌王扯上关系?她究竟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火倾艳忽然想起自己家中那个只有巴掌大的紫金小鼎,鼎身上雕满了凤纹,娘说它是她们家的传家宝,一代一代的传下来,要他以后好好保管。
“就为了那个破鼎你就灭了我全家?那个破东西到底是什么?”
“……”
“传世鼎原本就是光华皇室之物,一直放在深殿内用来镇压地底阴气,据说它具有神气的力量。百年前皇家也发生过同样的内战,传世鼎不知何故流落民间,相传得到传世鼎的人通常是帝王之相,可以争夺天下。”云鹤冷笑,替司寇说出传世鼎的来历。
怀壁何罪?有罪的是贪婪的人,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有了很多还想要更多,贪欲、妄想,永不知足。
“就为了……就为了……那个破东西,我……”火倾艳简直不敢相信,只是为了一个传说中的东西,他的家,他开明的娘,他温柔的爹,死在那人的野心下。
兌王……兌王!我要叫你血债血偿,还我爹娘的命来!
姬千年拍拍他的背,无言的安慰他。
“兌王……十年前就……开始……策划……”喘着气,司寇知道今天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毒在他的身体里开始肆虐。“她要……得到……鼎……她想……要……要皇位……用大量的……的金银……委托镜花堂……我……我……”
已经……全身……好重……就连呼吸都没办法顺畅地呼吸了……
“不要再说了!”
看着呼吸渐渐急促的司寇,姬千年只能无助着急,丝毫没有办法帮他减轻痛苦。
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是琴玉的父亲啊,是琴玉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她该怎么办?
他要死了吗……司寇微笑着看着天上。
寇儿——
我最喜欢笑着时候的你了,寇儿……所以,你要经常笑,要永远保持笑容,答应我……
主人,我……已经连活下去的力量也无法涌现……
“琴……他交给你……了……”
“放心,我会对琴玉很好很好……所以……”不要死,至少要看一眼琴玉啊。握紧金锁片,姬千年心中五味杂陈,又酸又痛。
“谢谢……”
寇儿——你要来我这里了吗?
主人,你来接我了吗……
看着出现在身边的朦胧倩影,泪水自他微笑的脸上滑落,他轻轻闭上眼,露出幸福的表情。
主人,终于可以到你身边了……
“大叔……大叔?大叔!喂!大叔大叔!”
“不要摇了,他已经死了。”云鹤捡起被火倾艳抽走的剑,叹了口气。
姬千年震住,无力地垂下双手。
“真没用……”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声音涩涩的,“我真是没用……”
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聪明无比,沾沾自喜而头脑膨胀,结果却连一个人都救不了,琴玉……对不起……对不起……
“真没用真没用……”
“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他要担负起安慰她的义务?睨了眼还陷在愤怒中的火倾艳,云鹤眯了眯眼,低头看了看姬千年,想走又走不开,抿抿薄唇,手慢慢伸出去。
“他自己也不想活下去,对他来说,死亡也许是种解脱。”
大手停在她头顶上,犹豫了半晌,见她纤细的肩膀微微抖动,终于,一寸一寸的接近她的头发。
“是吗?”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手停了停,“是的。”按下去,僵硬地揉了揉,“别难过了,处理尸体要紧。”
他的动作让姬千年先是一愣,然后被处理两字激怒了。
“处理?”非常非常不愉快的瞪着他。
云鹤收手退后,她的目光让他心慌,“……安排他的后事。”他没说错吧?
姬千年知道自己的脸色很吓人,现在她也优雅不起来了,深呼吸,等思绪平静,站起身。
“我知道了。”
欢你
火化了司寇的尸体,姬千年小心翼翼包好骨灰,等回去后埋在姬府。他生前见不到琴玉,死后她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虽然不能让琴玉知道他的存在,但总要让他可以陪在琴玉身边。
安息吧,大叔……不,爸爸……我应该叫你一声爸爸……
爸爸,我会让琴玉幸福的。
经历了一场生死,估计谁也睡不着,姬千年推开小窗,依在窗棂,抬头看着夜幕。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思故乡……思故乡啊……
她的故乡在另一时空,那里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再如何思念也回不去了,只能默默祈祷他们安好。人啊,在失去的时候才觉得珍贵,才会后悔以前怎么不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现在,即使伸出双手也抓不到他们了,昔日的音容笑貌早已变成了回忆。
她的故乡,她的家呵——
美人老爹,万年妹妹,我在这里很好,你们呢?可有思念我?可有为我伤心掉泪?不要难过啊,即使隔着亿万光年,我依然可以感觉你们的存在,在我心中——
洧,没了束缚,更随心所欲了吧……
“砰!”
隔壁房间的重击声截断了姬千年的伤感情绪,眨眼,黑黑的影子在树下站定,暗浓的夜色吞噬了他看起来单薄的身子,他孩子气地捶打树干,也不怕惊扰到别人。
几许柔情浮漾上来。这样的凉夜,伤心的何止她一人。
关窗,走出房间。
“不要自责了,人不是你杀的。”老树经不起你的虐待呀。
黑影蓦然转身,玛瑙般晶红的眼掠过一丝淡淡水气。
“他本来就该死!谁叫他是杀手,不仅杀了我的爹娘,还毁了我的家,他,他死有余辜!”
口是心非,不难过为什么要半夜出来捶树干发泄?倾艳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倔强小孩。
“不要怪他,倾艳你要知道,杀手的世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物尽天择,强者恒存,弱者必亡——”这话是洧教给她的,现在想来真是经典。“要怪就怪那个利益熏心的兌王,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教唆杀人,她才是罪魁祸首。”
“他不是主谋也是帮凶!”她说的他何尝不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又是一回事,他只知道,杀人一定要偿命的!
“善的,我们要记住,恶的,我们要忘记,如果不能忘记,就无法包容它。倾艳,不是每一种不幸都是灾难,有时不幸却常常成为另一种幸福,你不能老是沉浮在过去的回忆中。我也不是让你忘掉仇恨,只是仇恨会阻碍你前进的方向,但痛苦却让人成长,你要学着遗忘,让自己快乐起来。”
“……”说的轻巧,死的不是她的爹娘,灭门的也不是她,他的痛苦她怎能明白。
“想哭就哭出来吧。”话锋一转。
“我才没有哭!”少年恨声道,倔强的脸不哭比哭更让人心酸。
“痛快哭一场心情会比较舒畅,这里又没其他人,来吧,别害臊了,我的肩膀可以借你哟。”
“你听不懂啊?我说了我没哭!”
“一个人要是在想哭的时候哭不出来,想笑时笑不出来,是件很悲哀的事。”
“你……”她非要勾起他的疼痛才甘心吗?
“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不会乐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会死不瞑目的。”
“不要诅咒我爹娘!”
“哪有?我是在开导你耶。”
“我没那么脆弱!”
“是是是,倾艳很坚强。好了,坚强的倾艳,你是不是该进房睡觉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姬千年那戏谑中又勉强带着一板一眼的声音奇迹似地打散了火倾艳心中凝结的痛楚。
“我不困。”
“倾艳……”
“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不好。”
唉!姬千年靠近他,笑容浅浅的。沮丧的倾艳让她看了好不习惯啊。
“倾艳,看在我美丽无敌的脸面份上,千万不要给我吃你的五爪哦。”手揽过他的脑袋不顾他的惊讶按在自己肩膀上,“来,那个人也算是我的亲戚,给你靠一下当作补偿。对了,别连我也一起恨进去。”
“谁会呀……”火倾艳小小地挣扎了下。
“倾艳果然是个好孩子。”
“……”
夜色迷离,也许是这样凉的风,也许是这样凄迷的夜,也许是这样无所适从恍恍惚惚欲哭无泪,欲笑无痕的心情,火倾艳的心被凉夜浸透,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的眼皮子有些倦,不由得靠上姬千年的肩膀。
他的发丝拂上她的下巴,有些痒,有些意动,有些莫名所以的感觉都在这一晚的月色里慢慢酝酿,悄悄发酵,情芽初萌。
看他睡眼朦胧,她笑了。
“去睡吧。”
“嗯。”
“我先进屋了。”
姬千年松开手,拍拍他的头,往房间走。
“我要去杀兌王。”
突如其来的一句令她脚步一顿,回头,讶异道:“你说什么?”她听错了吧?
“既然兌王才是幕后的策划者,我没理由放过她,我要用她的血来祭奠爹娘。”火倾艳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姬千年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是他正经的表情却让她明白他再认真不过了。
“……倾艳,你知道兌王是什么人吗?”
“知道。”
“她身边高手如云。”
“我知道。”
“云鹤说这人手段狠虐阴毒,光华国内反抗她的人都被极不人道的手法暗中处理了,她只手遮天,玩弄权势,野心勃勃。这样的人,你绝不是她的对手。” 不是她要泼冷水,以倾艳那颗单纯的脑袋,无异于(又鸟)蛋碰石头。
“我不跟她斗权斗势,我只取她的人头。”
“武功再高也斗不过千军万马,倾艳,你去了是白白送死。”
倾艳即使拥有绝世武功,兌王一声令下,还不是得活活被人砍死?
“死也要带着兌王一起!叫我看着她活在世上逍遥,不为自己做过的恶事付出任何代价,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火倾艳想的很清楚,为了找到仇人他吃尽了苦头,被人嫌,被人赶,所有人见了他像见了鬼样,可他从来没放弃过,咬牙忍了下来。现在真正的仇人近在咫尺,叫他不报仇了,那是不可能的。
“倾艳……”
“我不会连累你的。”他飞快的说,眼睛盯着别处就是不看向她。“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自己一个人去银月国,谢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后会无期,保重。”
说完,不等姬千年有所反应,飞也似地跑回房间。
留下姬千年呆呆愣了半天,又是皱眉又是苦笑。
她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吗?
他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她的优雅,喜欢看她笑,喜欢她不嫌弃他把他当普通人的态度,喜欢呆在她身边,喜欢她为他担心,她的一切他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