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窘迫得满脸粉红,避开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离开了舞厅,西蒙紧紧跟在她身后。她来到了阳台外面的露台,放下杯子,让微风吹拂她发烫的脸颊。
“他跟你说了什么?”西蒙出现在面前,粗声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向你示爱——谁都能看出来。”
“这对他根本无所谓,对其他人也一样。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你很清楚这些事情没人当真。对他们来说忠贞只是一种——一种中产阶级的偏见。如果一个男人接近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像威尔斯一特拉顿那样,没有人会在意的——…”
“我很在意,被接近的是我的妻子。”
“你这样挑衅的反应会让我们成为笑柄——何况,这显得你对我的忠贞毫无信心。”
“你刚说过你们这种人不相信忠贞”
“我不是他们这种人。”安娜贝尔厉声说道,发起了脾气,“我嫁给你以后就不是了,不管怎样!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什么——既不是他们那样的,也不是你这样的。”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可她感觉到她刺伤了他。她立刻悔恨不已,叹了口气,揉着前额。“西蒙,我不是说——”
“没关系,”他粗暴地说,“我们进去吧。”
“可我想要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
“西蒙……”她一脸沮丧地闭上了嘴,被他带回舞厅,她真希望自己能收回刚才那些一时冲动的话。
第二十四章
正如安娜贝尔担心的那样,她在哈德卡索舞会上一时冲动的指责已经在她和丈夫之间间造成了一点小小的然而不可否认的隔阂。好很想向他道歉,向他说明自己并不怪他。然而她花了心思告诉他自己从没后悔嫁给他,得到的只是冷冷的回应。西蒙一向乐于和她讨论任何话题,对这件事却避而不谈。她无意中用指责这把匕首刺中了他,而他的反应则显示他的某种内疚:他使她无缘进入一度梦想的上流社会。
令安娜贝尔欣慰的是,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他们的相处有趣、富有挑战,甚至可以说是充满爱意。然而,她还是困扰地觉察到一切都完全不同了。有时候西蒙会对她有所戒备,因为现在他俩都清楚她有能力伤害他,他似乎只允许她接近到某种程度,在两人之间保持着最后的关键距离来保护自己。不过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给予帮助和支持……一晚,麻烦从天而降时,他证明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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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西蒙回家特别晚,整天都在联合机车厂工作。一天下来他浑身散发着煤烟、汽油和金属味回到了拉特利奇,衣服脏乱不堪。
“你这是干嘛去了?”安娜贝尔叫道,对他的模样又吃惊又好笑。
“在铸造厂里走动。”西蒙回答,一进卧室就把西服背心和衬衫脱了下来。
安娜贝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止是‘走动’,这么简单。衣服上的污渍哪来的甲你看上去像是自己在造机车一样。”
“有时候他们需要额外的帮手。”西蒙把衬衫扔在地板上,显露出结实的肌肉。他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作为一个健壮的男人,西蒙很喜欢出点力气,尤其是带着点风险的那种。
安娜贝尔皱起眉头,去边上的浴室替他放洗澡水,回来发现他穿着内衣裤,腿上有拳头大小的瘀青,手腕上烫伤了一处,红红的。她焦急起来:“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西蒙似乎对她的焦急和她冲过来的样子有那么一小会儿疑惑。“没什么。”他说,边伸手去搂她的腰。
安娜贝尔推开他的手,跪下来检查他腿上的瘀青。“怎么弄的?”她发问,用指尖轻轻触碰着瘀痕的边缘,“是在铸造厂里弄的,是吗?西蒙·亨特,我要你离那儿远点,到处都是锅炉、吊车、大桶……你很可能会被碾碎或者烫死或者浑身都被打了孔——”
“安娜贝尔……”西蒙的声音里有好笑的意味。他弯腰抓住她的手畹,把她拉起来,“你这样跪在我面前我没法和你说话。这完全不合乎情理。我可以解释。”看见她的表情他停住了,他奇怪地眨着黑色的眼睛, “你很生气,是吗?”
“哪个妻子都会这样,如果她们的老公也像这样回到家里!”
西蒙的手滑到她后颈,轻轻捏着。“你对一个瘀青块和小小的烫伤反应也太强烈了,不是吗?”
安娜贝尔怒气冲冲,“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然后我会决定怎么反应。”
“四个男人设法用长柄钳子把一个金属盘从熔炉里弄出来。他们要把它放到一个框架里转动、压制。这个金属盘比他们预计地要重,眼看他们要把这见鬼的玩意掉下来了,我就拿一把钳子过去帮忙了。”
“为什么不让其他工人去做呢?”
“我正好站在熔炉边上。”西蒙耸耸肩,努力轻描淡写,“我们把盘子往上移时我的膝盖撞到了炉子,弄了块瘀青——另一个人的钳子碰到了我的胳膊,烫到了一点。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向恢复得很快。”
“噢,就是这样?”她问,“你就是这样穿着衬衫举起几百磅重热得通红的铸铁?——我这么担心真是愚蠢。”
西蒙低下头,嘴唇轻抚着她的脸颊,“你不用替我担心。”
“总要有人担心。”安娜贝尔强烈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力量和结实,站得离她那么近。他魁梧的身躯充满力度和男性气概。可西蒙毕竟是血肉之躯,并非刀枪不入。他只是个人,她猛然意识到他的安全对她有多重要。安娜贝尔挣脱他的怀抱,去看浴缸里放的水,一边转过头说:“你闻起来像列火车。”
“还带着个大烟囱。”他答道,跟着她的脚步。
安娜贝尔嘲笑地哼了一声,“如果你想要设法逗笑,就别费心了。我对你很愤怒。”
“为什么?”西蒙轻声说着从后面抱住了她,“因为我受了伤?相信我,你喜欢的所有零件都还中用。”他吻着她脖子的一侧。
安娜贝尔脊背僵硬,拒绝他的拥抱。“就算你一头跳进熔铁的大桶里,我也不会在乎,要是你蠢到不穿防护的衣服就去铸造厂而且——。 .
“地狱之汤。”西蒙用鼻子轻蹭着她发际的小缕秀发,一只手伸到前面往上滑行摸索她的胸部。
“什么?”安娜贝尔问道,琢磨着他刚才是不是讲了一句新的脏话。
“地狱之汤……他们这么叫熔化的铁。”他的手指绕着她被紧身胸衣托得又高又硬的Ru房,打着圈。“老天,你衣服下面穿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新胸衣,带钢托的。”这件时髦的衣服是纽约的舶来品,里面带有金属支架,比起传统的胸衣更有支撑力,同时也硬邦邦的。
“我不喜欢。我都感觉不到你的Ru房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安娜贝尔故作耐心地说。他两手都放到她胸前,试探地捏了一把,她转着眼睛,“西蒙……你的洗澡水……”
“到底是哪个白痴发明了紧身胸衣?”他暴躁地问道,放开了她。
“当然是一个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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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可能。”她去关浴室的水阀,他跟着她。
“我的裁缝告诉我说紧身胸衣以前是中世纪奴隶穿的长袍。”
“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穿奴隶的东西呢?”
“因为每个人都穿,如果我不穿,相比之下我的腰会显得像奶牛的一样。”
“虚荣,你的名字是女人。”他引用了一句名言,把内衣扔在瓷砖地板上垫脚。
“那么我猜男人戴领结是因为戴着无比舒服?”安娜贝尔甜甜地问,看着他钻进浴缸。
“我戴领对是因为如果我不戴,别人会更加觉得我缺乏教养。”这个浴缸显然不是为他这样尺寸的男人设计的,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热水漫到他的腰部,他舒服地嘶了一声。
安娜贝尔走到他身边,手指梳理着他浓密的头发,轻声说道:“他们根本不明白。来——别把胳膊伸到水下面。我帮你洗。”
她给他涂着肥皂泡,愉快地探索着丈夫锻炼有素的身体。她的手缓缓滑过他坚硬的肌肉,有的粗糙起伏,有的平滑细密。西蒙是个感官动物,他丝毫不掩饰他的快感,懒懒地眯缝着眼看着她。他的呼吸加快了,尽管仍然很有节奏,他的肌肉在她指尖的触摸下变得铁一般坚硬。
浴室里一片宁静,只听得到流水声和他俩的呼吸声。安娜贝尔迷迷糊糊地抚摸着他胸前打了肥皂的胸毛,回忆着他在好上面,它在她胸前的感觉。“西蒙”她低语。
他睁开眼,黑色的眼珠凝视着她。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按在他肌肉饱满的胸前,“嗯?”
“要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她停住了,听到门口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她的遐想被打断了,“嗯…会是谁呢?”
西蒙脸上现出一丝烦躁,“你叫过什么东西吗?”
安娜贝尔摇摇头,起身拿起一块毛巾擦干手。
“别理它。”
敲门声更执着了,安娜贝尔揶揄地笑了,“看来我们的访客不打算轻易放弃。我想我还是去看看是谁吧。”她走出浴室,轻轻关上门,让西蒙自己洗完澡。
大步走到套房门口,安娜贝尔打开了门。“杰里米!”看到他的表情,她因弟弟突然到来而生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脸色苍白凝重,嘴紧紧抿着。他没戴帽子没穿外套,头发乱成一团
“杰里米,出了什么事了吗?”她问道,把他迎进屋里。
“你可以这么说。”看出他眼神里抑制不住的恐慌,她越来越担心地注视着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杰里米一只手扒了扒头发,厚厚的金褐色的发丝都竖了起来。“事情是——”他停住了,一脸惊讶,好像无法相信接下去要说的话。
“事情是怎样的?”安娜贝尔问。
“事情是……我们的母亲刚刚刺伤了一个人。”
安娜贝尔一脸迷惑地看着弟弟。渐渐地她脸上出现了生气的表情。“杰里米,”她严厉地说,“这是你开过最粗俗的玩笑——”
“这不是玩笑!我他妈真希望它是”
安娜贝尔还是充满怀疑,“她刺的是谁?”
“霍奇汉姆勋爵。爸爸以前的一个朋友——你记得他吗?”
安娜贝尔突然脸色发白,浑身恐惧地一震。“是的。”她听见自己低声说,“我记得他。”
“显然他今晚到家里来了,我那时和朋友出去了——我回家得挺早——我一进门就看见门厅地板上的血迹。”
安娜贝尔轻轻摇着头,努力理解他的话。
“我跟着血迹进了客厅,”杰里米继续说道,“女仆歇斯底里,男仆天在设法清理地毯上的一摊血迹,妈妈像雕像一样站着,一言不发。桌上有把剪刀——她做针线活一直用的那把。据仆人说,霍奇汉姆和妈妈进了客厅,有争吵的声音,接着霍奇汉姆就手捂着胸口摇摇摆摆地出来了。”安娜贝尔的脑子飞速地转着,思绪一片混乱。她和菲莉帕一直对杰里米隐瞒着真相,霍奇汉姆来访的时候他都在学校。据安娜贝尔所知,杰里米从来不知道霍奇汉姆到家里拜访过。他肯定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他发现他的学费有一部分是……不,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她以后得设法找到一些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菲莉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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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奇汉姆现在在哪里?”安娜贝尔问,“他伤得严重吗?”
“我不知道。他好像去了后门,他的马车等在那里,他自己的男仆和车夫把他带走了。”杰里米猛摇着头。“我不知道妈妈刺中了他哪里,刺了几下,或是为什么。她不肯说——就是那么看着我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她现在在哪儿? 别告诉我你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了?”
“我让男仆紧紧看着她,不让她——”杰里米停住了,警惕地看她身后,“你好,亨特先生。很抱歉晚上打扰你,不过我来是因为——”
“是的,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传到了隔壁房间。”西蒙站在那里平静地把干净衬衫的下摆束进长裤,看着杰里米的眼神充满警觉。
安娜贝尔转过身,看见丈夫,她的血都凉了。有时候她会忘记西蒙能变得多可怕,可是眼下,他无情的眼睛和毫无表情的都让他变得好像一个残忍的杀手。
“霍奇汉姆这个时候到家里来是为什么。”杰里米自言自语,年轻的脸焦虑不堪,”妈妈又为什么要接待他?又是什么令她这样发狂?他肯定对她耍了什么诡计。他肯定说了爸爸什么话……或者甚至可能想调戏她,这个肮脏的混蛋。”
杰里米的猜测之后,屋里一阵紧张的寂静,安娜贝尔张开嘴想说什么,西蒙轻轻摇摇头,制止了她。他全神贯注转向杰里米,冷静地说:“杰里米,跑去酒店后面的马厩把我的马车套上马。让他们给我的马上鞍。然后回家把地毯和沾了血迹的衣服拿到机车厂——第一幢楼房。提我的名字,经理不会问你问题。那儿有熔炉——”
“是”杰里米说道,马上明白过来,“我会把一切烧掉。”杰里米离开房间后,安娜贝尔转向丈夫,“西蒙,我……我想去我母亲那儿——”“你可以和杰里米一起去。”
“我不知道该拿霍奇汉姆勋爵怎么办……”
“我会找到他,”西蒙严肃地说,“希望他的伤口很浅。如果他死了,要把这桩事遮掉就难得多了。”
安娜贝尔点点头,咬着嘴唇,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解决霍奇汉姆的问题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还敢骚扰我母亲,在我嫁给你之后。看来什么也无法阻止他。”
他搂住她的肩,用令人吃惊的温柔声音说:“我会阻止他。对此你完全可以放心。”
她担心地皱着眉头看看他。”你打算——”
“我们以后再谈。现在,去拿你的斗篷。”
“是,西蒙。”她低声说着,快步走向她的大衣柜。
安娜贝尔和杰里米采到母亲的屋子,发现菲莉帕坐在楼梯上,紧紧握着一杯烈酒。她看起来那么小,几乎像个孩子,安娜贝尔凝视着母亲低垂的头,心脏扭作一团。“妈妈,”她轻唤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伸过手臂搂住母亲圆润的背。这时,杰里米有条不紊地加入男仆,帮他一起卷起地毯,搬到外面的马车上。在满心忧虑之中,安娜贝尔还是不禁想到,对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来说他表现得非常出色。
菲莉帕抬起了头,魂不附体地凝视着安娜贝尔,“对不起。”
“不,不要——”
“就在我以为一切总算都圆满的时候,霍奇汉姆来了……他说他想继续来拜访我,如果我不同意,他会把事情公诸于众。他说他会毁掉我们所有的人,让我被大家唾弃。我哭着哀求他,他哈哈大笑……于是,他把手放在我身上时,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崩溃了,我看到边上的剪刀,我忍不住拿了起来,而且……我想杀了他,我希望我杀了他。我不在乎自己会怎样——”
“嘘,妈妈,”安娜贝尔轻声说着搂住她的肩膀,“没人可以责怪你的举动——霍奇汉姆过去是个魔鬼,而——”
“过去是?”菲莉帕麻木地问道,“你是说他死了?”
“我不知道。不过一切都会好的,不管——杰里米和我都在这里,亨特先生不会让你发生任何事的。”
“妈妈,”杰里米叫道,抬着那卷地毯的一头和男仆向后门走去。
“你知道剪刀在哪儿吗?”他问得那么随意,好像他只是要用来剪掉包装绳一样。
“在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