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宝珠把兰花插入瓶中,走到床前,对淑妃道:“姐姐歇歇,妹妹来吧”。
淑妃看她笑笑道:“妹妹歇着吧,有身子的人,不能劳顿”。
太后睁开半阖着眼睑,朝季宝珠小腹看了眼,微弱地道:“季嫔回去吧,你在这里哀家心不安”。
这话正和季宝珠心思,她正想找个由头离开,可巧太后发话,季宝珠道:“嫔妾在这,反让太后操心,嫔妾就回去,明个在来看太后娘娘”。
说吧,就行礼告退。
淑妃道:“妹妹安心养胎,得空去姐姐宫里一叙”。
季宝珠微福身道:“太后娘娘痊愈,妹妹改日给姐姐请安”。
淑妃和她对视了一眼,二人心有默契,彼此不疑。
季宝珠出来,到偏殿找到芳春,就出了慈宁宫。
一路在想,方才自己故意上前看了碗里的药,虽颜色相同,分辨不出什么,但气味却与昨日的药略有不同,药味稍淡,不似昨儿浓烈,季宝珠鼻子一向灵敏,能辨出气味微小的变化,这判断一定不会错。
季宝珠刚回熙和宫,春财进来回说:“许御医来了”。
季宝珠想来得正好,许御医回家过年,呆了几日,不放心,提早赶回宫里。
许御医进来,行礼。
季宝珠屏退左右,掏出娟帕递给他道:“许御医,你拿去好好查验”。
许御医小心地接过,知道关系重大,即刻拿下去查验。
许御医去了大半天,夕阳将落,方回转,季宝珠正靠着板壁手里托着个婴儿衣裳,看许太医脸色凝重,对身旁的芳春道:“你先下去,把门带上”。
芳春不知有什么重大变故,急忙出去,阖上门扇,在门口守着。
季宝珠看着许御医道:“查出什么不好?”
许御医未直接回答却反问道:“娘娘,这是哪里来的?”
季宝珠对他深信不疑,就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明显看许御医松了口气,道:“方才微臣唬了一跳,以为是娘娘的”。
季宝珠听他语气就知不好,问:“怎么讲?”
许御医凑近一步,压低声儿,道:“微臣初时没验出什么,但这药的成分总让微臣觉着不对,说不准哪里不对,微臣曾与一个江湖高人相熟,这人医术极少有人超过,他常年在塞外行医,见多识广,赶巧这几日回来,微臣拜访了他,他验了,确定说这药里面含有西域一种毒,这毒很厉害,慢慢侵袭人的身体,毒深了会使人神精错乱,产生幻觉,虽命暂不堪忧,但是日久了,蔓延到五脏六腑,服毒的人受折磨不过最终油尽灯枯痛苦而死”。
许御医说到这,季宝珠身子哆嗦了一下,只觉脊背发凉。
许御医下去后,季宝珠陷入深思,毒杀太后,直觉是萧昂所为,萧昂为何下此毒手,只有一种可能,他发现了太后心存异心,觊觎皇位,可是太后为何要这样做,太后梦中念着的女子又是谁,和这事有没有关系,还有先太子的死与萧昂有没有关系,太后除了在萧昂身旁安插了方谦,还做了什么让萧昂痛下杀手。
淑妃一定知道其中隐情,即便不全知道也部分知道,由此事可见淑妃的聪惠,淑妃不声不响换掉了有毒的药,掩盖真相。
一想到淑妃药换掉,季宝珠心下稍安,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萧昂早晚会察觉,萧昂要做的事,不会轻易罢手,太后的厄运怕是躲不过的,宫斗惨烈,不管你是否显贵,不知何时命就没了。
玉清宫
由于天气刚刚转暖,室内有些凉,地上放着一个炭火铜盆,里面盛着几块烧得通红的碳,淑妃坐在靠窗黄花梨透雕靠背攻瑰椅上。
有些话淑妃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说,淑妃在花房把有毒的药倒掉抬头看见季宝珠的瞬间,她心中已然明了,季宝珠已心知肚明。
但季宝珠没有声张,只装作没看见,没有多问一句,只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季宝珠的聪明慧黠,淑妃一点不担心她会说出去。
此后几日,淑妃偷偷地把太医院送来的煎好的有毒的药换成了补药给太后服下去,数日后,太后病情逐渐好转,淑妃才体力有些不支地回了玉清宫。
离开时,对太后贴身宫女明月千叮咛万嘱咐,不敢明说,只求她细心照料,并退下手上的赤金镶珠的手镯硬塞给了她。
在这冷漠的深宫,她就只有太后一个亲人,冯婕妤是她的姨表妹,平素走动稍勤点,也是源于淑妃为她进宫出了力。
淑妃时时觉得憋得慌,没人可以倾诉,每当夜晚,玉清宫是死一样的冷寂,闻得不远处别的宫院若隐若无传来的丝竹声,淑妃内心深处是深重的悲哀。
淑妃黎清莹一十三岁那年,在姑母吴太后的力促之下,一乘小娇抬进了皇宫大门,封为才人。
在她还是孩童时候,只看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昂一眼,就偷偷爱上了他。
大喜之夜,黎清莹心如鹿撞,皇帝,那个在她梦里长久出现的人。
她换上百合香熏过的衣裙,自小的丫头如今随她一同进宫的如意,精心地把她一头乌发挽成高髻,插上精巧的发簪,活脱脱一个秀气的小妇人。
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黎清莹虽长相平常,但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
自四五岁时起,黎家得太后授意,请来最好的女先生,教授她读书,太后是不凡的女子,从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书使人心明眼亮,黎清莹成人后,虽容貌中人之姿,然自有她独特之处。
夜深了,黎清莹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萧昂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拖着疲惫的脚步迈进了玉清宫的大门。
她浑身微颤,跪地不敢抬头,只听萧昂声儿平平地说了一句:“平身”。
她紧张得腿发软,勉强立起身,垂眸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萧昂看她不动弹,依然平淡地说:“才人不伺候朕宽衣吗?”
黎清莹这才哆哆嗦嗦地上前,双手笨拙地替萧昂脱着龙袍,大着胆子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的眼神却看向别处,好像是看紫檀玉石云纹方桌上摆着的八仙过海珊瑚盆景,那是一整块珊瑚,八仙的表情活灵活现,刀工细腻娴熟,显然皇帝的心思没在她身上。
黎清莹费了好长时间才替萧昂脱了外衣,萧昂没任何表情但心里一定很不耐烦,没在理会她,径自走到床榻甩掉靴子,一仰身躺下,又过了好半天,看她还呆在原地道:“才人也歇吧”。
黎清莹才羞涩地脱去长裙,平生她第一次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衣服,然后胆怯地走过去,从床尾爬到床内侧,和皇帝并排躺下。
宫女吹熄一排排大红烫着喜字的蜡烛,屋内一片黑暗,不久就传来萧昂熟睡的鼾声。
黎清莹一整夜没合眼,侧身看着熟睡中的萧昂,直看得眼睛有些酸涩,那个夜晚,没有一颗星星。
这些事情,黎清莹每当忆起,心揪痛,从那以后,每当梅雨季节,天空稀稀落落下着小雨,她都会站在窗前,自己的心合着这发霉的天气。
最初她曾无数次幻想着,皇上有一天能用正眼看一看她,发现她的美好,一点点接受她,可春去冬来,依然如故,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突一日,萧昂翻了她的牌子,黎清莹入宫一年后,才真正成了皇上的女人。
转眼四年过去,她由才人升为妃,但她明显感到萧昂的冷淡,近一两年,几乎没有宠幸过她,每次来也极少说话,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她也试图走近他,但萧昂周身所散发出的寒气却让她感到一直凉到心底。
七年过去了,黎清莹的泪水也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流干了,无事的时候就帮着太后抄抄经卷,慢慢的变得心如止水,而她与世无争却被皇后看好,委她帮着打理内廷之事,她忙碌中有些许安慰。
一年前,无意中她听到吴太后和方谦的对话,让她彻底明白了萧昂和太后的心结。
淑妃叹息一声,这都是陈年往事,宫里每隔三年便进一批新人,而皇帝身旁不乏宠爱的女子,但萧昂的心却从没在任何女人的身上停留过。
淑妃又想起季宝珠,那美丽且善良的女子,萧昂看她的眼神不同于后宫这些女人,那里面有光有热有柔情,季嫔一定是他最珍视的女子,淑妃只觉心里酸酸的。
VIP最新章节 75猫祸
腊尽春回;晨起推开隔扇窗,惠风和畅,燕语莺啼,不觉中窗外春在枝头已十分。
季宝珠坐于妆台前;胭脂水粉原本不大用;有身孕后;更加不用;芳春看着铜镜里,笑道:“主子素颜奴婢觉着更美”。
季宝珠笑着道:“和贤妃的妹子比起来,芳华老去”。
芳春道:“皇后娘娘的妹子封了美人已侍寝,贤妃的妹子封了宝林,侍寝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芳春一边为她盘髻,一边说。
季宝珠拈起一枝珠花道:“回头寻一两样东西送皇后娘娘的妹子和贤妃的妹子
芳春答应声。
这时;赵胜进来回道:“娘娘,皇上有赏”。
芳春把她一头的秀发绾成宫中流行的新式样堆髻,正好收了手,回头笑道:“皇上又赏了什么?这阵子有新鲜玩意、鲜果品皇上不忘往熙和宫送,这回又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扶季宝珠起身,出去接赏,却原来是一篓子小金桔,送东西的太监走后,季宝珠道:“拿家伙盛些给厢贵人送去点,在给罗御女送些个去,吃不了白隔着放烂了”。
芳春就找了个小花筐,盛出来一些,拿着到院子里,看荣宽收拾花草,摆手招呼他,荣宽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正殿台阶上,芳春递给他,道:“娘娘吩咐给厢贵人送去”。
荣宽接过,走去了。
这里,雨燕另找了个深青缠枝莲纹瓷盆,捡了些,自己给罗御女送去了。
雨燕推开偏殿的格子门,正间没人,就看西间门半开着,想着罗御女可能在西屋里,就掀了蓝底散花细棉帘子,一进门,就见罗御女半躺在榻上,只穿了亵衣,头发松散,雨燕眼尖一眼便瞧见床上有一男子亵衣。
心中暗惊,忙调转眼神扫向别处,含笑一礼,道:“我家娘娘要奴婢送些金桔,这是才皇上赏的”。
罗御女神情有点懒懒的,道:“回去说谢谢你家娘娘惦记着,一会我去当面谢你家娘娘”。
雨燕赶紧答应一声,退了出来。
走到门口,胸口犹在咚咚乱跳。
雨燕回到正殿,直接走去西暖阁,季宝珠坐在炕沿边,剥吃金桔,看雨燕进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雨燕凑近她耳边,耳语几句,季宝珠‘扑哧’笑了,也没说什么,芳春在一旁纳闷,雨燕样子神秘,让她不禁猜疑。
这时,荣宽给厢贵人送金桔回来,慌慌张张地进门便道:“主子,奴才才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太后好像不大好了”。
季宝珠并不吃惊,只是有点疑惑,淑妃不是把有毒的药换了吗?萧昂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萧昂宫中耳目众多,一定在太后身边布下眼线,季宝珠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芳春托着一套秋香色衣裙,样式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和缀饰,看着庄重,服侍季宝珠换上。
季宝珠带着芳春和春财,匆匆赶往慈宁宫,熙和宫离慈宁宫不远,季宝珠平常步行,今儿事情紧急,就做了肩舆过去。
盏茶功夫既到慈宁宫,季宝珠下了肩舆,就见另一乘肩舆也正好停在坤宁宫门前,贤妃姐妹从里面下来,贤妃的妹子虽没侍寝,封了宝林,也在后宫嫔妃之列,因此也来了。
贤妃的妹子季宝珠见过,此时,出落得越发清丽,季宝珠上前见礼,贤妃的妹子已是上官美人,也依礼上前见了。
贤妃轻柔声儿道:“妹妹这阵子可好点了吗?”
季宝珠探身道:“好多了,不呕吐了”。
贤妃无意间看到季宝珠身旁的芳春,瞅了两眼,奇道:“妹妹这宫女本宫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芳春垂眸低首答道:“奴婢芳春”。
贤妃定定看着她道:“奇怪,有点眼熟”。
贤妃贴身宫女晚晴笑着道:“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原来在咱们宫里呆过的做粗使的宫女芳春”。
贤妃恍然大悟道:“难怪瞅着面熟”。
芳春谦恭地低俯身行礼,道:“奴婢呆的日子短,难怪娘娘不识得”。
贤妃问:“你呆了多长时间?”
芳春道:“半年,奴婢粗笨不上上头去,是以娘娘不识得”。
贤妃这才点点头道:“本宫就说没怎么见你”。
转而又朝季宝珠道:“这宫女怎么会到妹妹那里?”
季宝珠也无甚可隐瞒,就实话实说道:“夏常在与这宫女相厚,一日,夏常在戴了个珠花,妹妹看着新颖别致,问起说是这宫女做的,后来一打听,在浣衣院粗使,正巧我那宫里缺人,就把她要了来”。
贤妃又瞅了瞅她,说话就进了慈宁宫大门。
一行人往后殿去了。
进门槛时,芳春扶着主子,季宝珠只觉她抓住自己袖子很紧,在朝她脸上看,芳春不易察觉的紧张。
季宝珠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了解了她一紧张身子就僵硬,气息不匀,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暗想:她看到贤妃为何如此紧张,贤妃性情柔和,对待宫人多恩少罚,何故她这么反常,就有点奇怪了。
来到太后寝宫,皇后和不少嫔妃已经到了,正殿上皇后和众嫔妃都在等消息,御医们在里面给太后会诊,早已派人通禀了皇上。
殿内气氛凝重。
这场合礼就免了,就有人给二人让出座位,季宝珠有身孕自然坐着,不少低位嫔妃站了黑压压一地。
连极少露面的端贵妃也破例来了,朝季宝珠点点头,舒贵妃很久没出来,这次破例也过来,舒贵妃脸色灰灰的,水样明眸失去了光彩,
默默地,季宝珠进门时,她盯着季宝珠微隆起的小腹,眼神有股子难以诉说的哀伤。
德妃恨恨地看了季宝珠一眼,紧抿着唇,怕一张嘴,露出没牙齿的丑态。
众人皆禀心静气听着屋里动静。
上灯时分,静默中,门外太监一声高喊:“圣上驾到”。
众人在皇后的带领下,伏了一地。
萧昂看了眼皇后,手势示意起来,没多说就进去里面。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萧昂的贴身太监出来传旨:“圣上有旨,众嫔妃回宫歇息,有消息在过来”。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站着的嫔妃本都是三寸金莲,已快立不住,姿势闲散,不像最初束手恭立,那坐着的起身时直让宫女垂腰。
季宝珠和端贵妃一路出来。
端贵妃关心地问:“怎么样?姐姐也没去看你”。
季宝珠道:“开初吐得厉害,现在不吐了”。
端贵妃捏了下她的手问:“那东西用了吗?”
季宝珠知道她说的是解药,周围虽有嫔妃经过,可也不知二人说的什么,当着真人不说假话,遂道:“用几次没管用,后来就不用了”。
端贵妃却误会她给的药有问题,不解地道:“我当年用着很管用,一次就中”。
季宝珠知道她误会忙解释道:“姐姐,不是那东西不管用,是那东西不管用”。
端贵妃说糊涂了,问:“到底管用还是不管用?”
季宝珠脸现出羞涩,小声道:“你给的那东西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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