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奴婢想……出宫去四阿哥府上。”
“嗯?”德妃撇了我一眼,有些不满有些疑惑。是啊,既然我说了喜欢十四,再跟四四有什么扯不清的,就不合礼数,弄不好三尺白绫也是有可能的。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她自然是要管的。
“娘娘容禀,奴婢是从四阿哥府上出来的。当年奴婢双亲皆故,蒙四阿哥和四福晋照拂,才有奴婢的今天,否则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说句不顾身份的话,那拉氏福晋和钮钴録氏福晋待奴婢就像亲妹妹一般,这份恩情,奴婢恐怕无以回报,所以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感谢她们的。”我一口气说出来,看了一眼德妃,德妃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了,就说明有戏。
“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也挺用心。好了,你先回去,容我跟皇上说说再看。”
“谢娘娘恩典。”
我一人走出德妃寝宫,雅菊从后面追上我,不由分说的给了我一个大耳光。我本来就满腹心事神情恍惚的,给她这么一巴掌挥过来,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没有站稳就跌坐地上了。
“贱人!你装柔弱给谁看?我告诉你现在周围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雅菊一反平常德妃面前温婉的样子,恶狠狠的:“刚刚进宫的时候,你一声不吭的,我倒以为全不像十四阿哥说的那样活泼玲珑能歌善舞。原来竟是深藏心计要骗了皇上娘娘,背地里勾引阿哥!”
我被她骂的莫名其妙,也不明白她今天反应怎么这么激烈,想站起来,雅菊又紧逼在我身前,就只好听她往下说。
“你不要以为娘娘今天问了你,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难道还能指你一个福晋不成?哼!你可知道,十四阿哥早些年就说要跟娘娘要了我去。”雅菊竟伸手抓起我的旗围,在我脸上拂了拂。
我木然,一个阿哥要几个女人还不都是几句话的事情,我实在不想跟她争论什么:“哦,那就祝愿你早日得偿所愿。”
“你……”雅菊脸蹭一下通红,“你很大方?十四阿哥跟我早就有过肌肤之亲,那时十四阿哥才十三岁还住在宫里……”
雅菊是在向我宣称她是十四的第一个女人吗?我“轰”的一下头大,我明明知道皇子会有很多女人的事情是很正常的,正常到就像要吃饭睡觉一样,也明明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的爱着十四,但心里还是像被匕首戳了一样,要是可以像紫霞仙子那样钻进去看看,我的心一定是哗哗流着瀑布的,只不过那瀑布的水是猩红色的罢了。
雅菊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相信就将她与十四如何抚摸如何……仔细说给我听。我心里在狂喊“够了,我不要听”,嘴里却出不了任何声音。
“住口!”身后德妃一声怒斥。
我一惊,忙转身趴跪地上:“娘娘吉祥。”我进宫十年来见过的德妃都是雍容的,没有见她真正发过脾气,现在这副怒颜跟四四怒气的时候真是很像,应该说四四是遗传了额娘吧。
“茵蓉,去扶墨寒起来。”德妃语气不减凌厉,“雅菊,你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大放污秽不堪之厥辞,实在有负我多年对你的期望。念在你自幼就进宫服侍于我,本宫罔开一面,留你个全尸。来人,将雅菊拉出去,仗毙。你们几个都去看着。”
我刚站起来,一听“仗毙”顿时腿一软,身子就往下沉,好在有茵蓉及时拉住我,我感激的对她笑了笑。就对德妃福了一福:“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行回乾清宫了。”
“嗯。去吧。刚才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谢娘娘关心。”
下午,我拿着扫帚想扫扫院子,看见十四急急的跑进来,我一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墨儿,墨儿,你开开门,你听我跟你说。”十四把门拍的直摇,我用后背抵住门想不出要跟他说什么。
“墨儿,你不要这样,我那时还小……你开门,听我跟你好好解释。”
“你回去,没事,没什么,不想说话,过两天就好,你回,不要再敲了。”我语无伦次的隔着门板跟十四说了这么些字。从门缝里看到十四一脸无奈着急的走了,我心头又是一痛,半晌之后,我见没有动静就打开了门,这一开门又看见四四朝着这边过来了。我“砰”的又把门关上。
“寒儿,开门,你怎么了?”四四压低了声音,轻轻扣了几下门。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说:“没什么。只是我今天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说,如此而已。”
四四沉默了一会:“那我就先出宫了,你不要多想,回到我身边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愣住了,回到他身边?什么回到他身边?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脑子一点也不好使,没想明白四四的话,就听见喜月在院里叫我:“墨寒姐姐,你在房里吗?李总管叫你去,说是万岁爷找你。”
我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原来是康熙恩准了我前往四四府上的请求,而且还特别恩准可以多住两天。我叩谢了隆恩,一个人又回到房里,打开柜锁,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锦盒,它跟其他在柜中的锦盒没有什么区别就是稍微小一点。我捧在怀里轻轻的摩挲,又小心翼翼的打开小锁。锦盒里面铺垫着折叠整齐的我的现代衣服,衣服上放着手机,衣服里面裹着雍亲王府的那张平面图,还有大大小小的盒子和荷包——都是四四他们送我的礼物。时间真是白驹过隙,我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年了,就是在现代也当婚当嫁了,而我竟也恍惚间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梦。
趁着夜色,我将衣服手机和平面图带至合适的地方烧尽,我本是一心想着要回去,可如今我知道就算能有回去的方法,我也已经割舍不下这里的一切。至于那张图,我是万万不能带进十四府中的,不是怕十四生疑,是怕万一……对四四不利!我心里感叹,原来画有东书院详图的雍和宫平面图是被我烧掉的,真是对不起后世研究古建筑的人们。
东书院——这个我已经熟悉的有如自己家一样的地方。那间我住过的屋子,竟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我穿过的旗服还都挂在衣架上,当年弹过的古筝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屋里干干净净没有灰尘,像是我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过。恍然看见十年前的我在屋里和祥璞嬉笑,和十三聊天,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那么真切。
书房中,我用过的小书桌还在原地放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十三凑在我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在四哥书房里读书写字的唯一一个女子。”
十年如梦。我泪眼婆娑。
书房里除了四四还有一个不像是官员的人,我不认识。遇到这种情况本来应该赶紧离开,也不知为什么我竟站在门外静静的端详起四四来,四四还是表情清清淡淡的,跳动的烛火印在他脸上,让我如梦般看见四四竟有些丝丝喜悦,缕缕柔情在眼眸中流转。
“什么人?!”四四一声呼喝。
我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进去,站在厅里,“王爷吉祥!”猛然远远看见一张写满字的纸搁在四四的手边,那是……我一下子眩晕,那是十年前我那张写满了的“在乎”。当日我只是一时玩心起,怎料到被四四捡到又被他收了十年之久!并且还不在意别人看到的就放在手边。我心中揪起来,很痛很痛……
“大胆……”四四见是我,微微吃了一惊,对旁边的那个男子说:“今日你先退下吧。”
“戴铎先行告退。”那男子一面躬身行礼一面退了出去。
戴铎?好熟悉的名字,我竟然可以见到戴铎,就是那个给四四出谋划策的戴铎吗?那个建议四四“孝敬皇父,亲近兄弟,远离朝政”韬光养晦,暗中培养实力和势力的戴铎?
四四正在他通往帝王之位的路上前进着,一刻也不曾停息,也不会为了什么而停止脚步。
四四离开书桌,在厅中的湘妃榻上坐下。
“四四……我今天来是想……”我实在不敢面对现在的这个四四,皇上指婚我和十四,我不敢想象四四会……但是我自己选择要来,就又无处可逃。
“是特意回来看看的,额娘已经跟我说了。其实何必多此一举,皇阿玛明天就指婚了。来,过来。”四四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
什么?四四还不知道明天指婚的是谁?为什么?啊……我脑中一片混乱,手指变得冰凉而麻木。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再也不能呼吸一般的贪婪。
“寒儿,你还记得那年你独自跑出去看庙会迷路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四四柔柔的看着我,“我说要带你看上元灯节。这些年都耽搁了,但今后就有机会兑现给你了。”
上元灯节?我费力想了想才想起那是我快睡着时候听见的,还以为是做梦,早就忘了。没想四四还记在心里。我眼泪不住想往外涌,但是……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不管怎样,该说的仍然一定要说。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好,你说。”四四很温和。
我啪的跪了下去:“我想求你,将来你当了皇帝,可不可以念在十四阿哥是你同母的亲弟弟,无论怎样都不要杀他?”
“你……到现在还想着十四弟……”四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能当皇帝?”
“……”我捏着手中的丝帕使劲的绕啊绕啊,我总不能告诉你,我知道清史上写着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帝驾崩,雍亲王登基为雍正帝这件事情吧?
“总之……我就是觉得……觉得你比较适合当皇帝。”我尽量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后背却冷汗像虫子般往下爬,“你胸怀天下万民,处事又谨慎果断,所以我觉得你适合当皇帝啊。”
“我答应你不杀十四弟。”四四不再发问。
我不敢想以后四四得知指婚的是我和胤祯以后,他会怎样;也不知道他将来登基会不会守今天的诺言。我又笑自己愚蠢,历史上清楚的记载着十四阿哥后来也活着只是被幽禁而已。不过现在,现在我想要做的就是抱四四。我不顾规矩不顾身份不顾礼数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又被他反手紧紧抱住,“寒儿……”
“谢谢你,四四!我也替胤祯谢谢你!”
他神色黯淡下来,也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如果是十四弟做了皇帝,你也会这样求他吗……为了我?”
“会的!”我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 * *
“博尔济吉特氏墨寒秀外慧中,与十四子胤祯年纪相当。朕今日指婚博尔济吉特墨寒于十四子胤祯为侧福晋。择吉时完婚。”在德妃宫里,康熙当着四四、十四和我,还有众宫人,把我指给了十四。
“谢皇上隆恩。”我只顾跪着趴着,不敢抬起头来也不敢东张西望,却也觉得背后有一束目光刺得我全身发寒。一旁十四喜上眉梢的轻轻碰了碰我的手。
“皇上,臣妾已经差人算过了,新年的大年初二便是大吉。”德妃看上去也很高兴,“茵蓉,去,把东西拿来。”
“这支步摇据说是唐玄宗命人从丽水取了上等的镇库紫磨金琢成赐赠杨贵妃的。”德妃把步摇拿起来交给十四,一支步摇就由十四插在了我的头发里。步摇是一种跟簪子差不多的古代女性饰品,只是一般只有身份高贵的女性才能使用步摇。
“还有这个。”德妃说着,茵蓉又打开了一个大的锦盒,里面是一对赤金镶玉如意锁片,玉中央还有一颗滚圆滚圆的东珠——金玉良缘?
“谢娘娘赏赐。”我心里直发虚,十四却开心的很,小声跟我说:“呵呵,该改口叫额娘了。这对如意锁是我特意跟额娘要的,四哥和四嫂成婚的时候,额娘也给了他们一对一模一样的,只是没有那两颗东珠。”
* * *
“为什么?”冬日里阳光下,四四被拉长了的身影在长长的甬道里显得那样的伤痛和……孤寂。
我无法面对四四置疑的目光,两个人,无论谁受伤害,我都不忍,然而……我缓缓的轻声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四四接过去念道。
我低下头,觉得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够听到,但又肯定四四一定能听到:“倾城与倾国,倾的……不过是一个人。”
四四一把拉住我的手,他的疼痛和情感由冰凉的指尖握力传入我的肌肤、骨髓、血液和心念。“一个人?为什么是十四弟?不是我?不是我?”
“……”我实在无言以对,不敢看他。
四四突然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和十四弟中有一个人要死,那你……”
“他活着。”我打断他,骤然抬起头,直视着他清冷而深邃的眼睛,“我跟你一起死!”
四四震惊的看向我的眼睛,他显然没有想过我会答的如此绝决。是啊,我也没有想过我可以这样不畏惧死亡。我曾长时间徘徊在他们给予我的感情之间,除了自己无法选择,还有就是畏惧皇权畏惧死亡。而现在我有了决定,我要尽我的能力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尽管这个想法似乎很可笑!我想此时我眼中一定是从没有过的坚定、释然和温暖。
我感觉晦涩的心门打开了,阳光照射进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李商隐•;唐
第四卷 十四贝子府
闹新房的人声慢慢淡去,胤祯还在外面应酬,他今晚为我挡了不少酒。我顶着盖头和胤祯给四四敬酒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我正出神想着,有人推门进来,我轻轻撩起盖头向外厅看去,是我初进宫时教我规矩的云嬷嬷,看来德妃还真不是一般的疼爱胤祯。
“嬷嬷吉祥。”我坐在床边欠了一下身子,头上身上似有几十斤重的行头,很累。
“哎呀,你现在是福晋了,不能再给奴婢行礼了。”云嬷嬷还是那么慈祥和蔼的样子,她走过来凑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些话,说得我眼发直脸发烫。她看了我一眼,慈爱的笑着:“不要怕,女人都要走这一遭的。奴婢是看着十四阿哥长大的,从来就没有见他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娘娘也疼你,娘娘说了,你父母早丧,她现在就是你的额娘,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娘娘无妨。”云嬷嬷又冲着外面招了招手,四个小宫女端了四个托盘进来,云嬷嬷让她们放下就跟着宫女退了出去,临关上门还笑着说:“早生贵子!”
胤祯终于来了。新房里红烛跳动,映着他的脸红彤彤的,他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我嗅了嗅,他喝了不少酒,可现在身上没有什么酒气反倒有一股清淡的熏香味道——他特地沐浴了才进来的吗?我心里不免颇为感动,胤祯这样一个皇子,能做到如此的细心,实为难能可贵!
他解了新衣挂在屏风上,过来一手抱着我一手将我身上繁复的行头扯下扔在地上,慢慢在我身上游走解开我的衣扣,吻雨点似的密密印在我颈上背上,不一会儿他轻轻拉开抹胸,贴了上来。与他肌肤相触的一霎那,我想起了他和雅菊的肌肤之亲,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不舒服,不由自主的推了他一下。
胤祯全身一震,本来在我身上游走的那只手也抱住了我,他伏到我耳边轻轻的呼气:“墨儿不要怕,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女人了。”
“呃……是,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