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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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变-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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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抽烟,她说她的手漂亮,怕薰黄了。”水玲珑说。
  手漂亮。对,她的手,手指……方晓飞心思如电,在黑暗混沌中穿梭。不行,我得见见她,他回到龙琪的房间,妲拉把他挡住了,“她睡了,让她休息一下,你呢,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让玲珑给你碗热姜汤喝,好吗?”
  声音很舒服,方晓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刘正雄眼睁睁地看着扈平的车进了大门,很是气愤,但毫无办法,只好另寻出路。他在红墙外转了半天,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跳进去,他搓了搓手,攀住梧桐树的枝干往上一跃,将要过墙时,脚被人揪住了。
  “刘正雄同志,这不大好吧?你这就不算入室行窃,也算得上是知法犯法。”上官文华站在墙根儿下,脸上后表情似笑非笑。
  “你怎么来了。”刘正雄真是个叫骑虎难下,尴尬无比。
  “来找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给问住了,刘正雄只好下来,“走,回去吧。”
  “回去?你不想进去玩玩吗?”
  这一问,刘正雄的大脑才清醒下来,我进去作什么?搜查?查什么?龙琪?她犯法了吗?我有证据吗?找方队?我又跟方队说什么?就凭那张小报?
  他摇了摇头,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幸亏呀,否则让人在里边逮住,那可就丢人丢大了,说不准还得局长亲自来“赎”。看来自己真的是太莽撞了,他默默地看着走在前边的上官文华,这个姑娘真是个人精,她怎么会来这儿?
  方晓飞洗了个澡出来,龙琪的房间门紧阖着,算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他来到庭院中,雨停了,空气很新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花木清香的气流直入腑肺。他闭上眼,真静啊,水珠儿在枝叶上滚动。
  只听啪一声,一块桔皮落在他肩上,谁这么没教养?他回过头,见汪寒洋一个人站在楼廊上向下望,还顺便给他做了个鬼脸。
  “上来──”
  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一直是神神秘秘的,此时听她叫他,正中下怀。他上了楼,接过她递过的两颗樱桃,鲜灵灵的。
  “这会儿还有这玩意儿?”他惊叹。樱桃上市都在春天端午前后。
  “这叫美国樱桃,味道好着呢!”汪寒洋说。
  “崇洋媚外。”方晓飞不以为然地把樱桃放下。再好还不是樱桃,不吃。
  “有本事你晚上点蜡烛照明,电是爱迪生发明的。”汪寒洋反驳。然后嘻嘻一笑,“美国人以前用的火药是我们的,人家可没拒绝过更没抵制过,而且还曾用它炸塌了我们的国门。”
  方晓飞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但还是不想吃那两颗美国樱桃,便从果盘中拿了个苹果,“我还是吃这个吧。”
  “那叫富士,日本的。”
  提起日本,方晓飞更没好感,“现在还有什么是国产的?”放眼四周,从电器到日用品,我们已经国际化了。
  “人!”汪寒洋一本正经地。
  方晓飞笑了。
  汪寒洋接着又说:“可是呢,我们的人在学英语、吃汉堡、喝可乐、看大片、过情人节愚人节圣诞节、染黄头发、去外企去白领……”
  方晓飞的笑换成苦笑,有钱的就是大爷,就让人艳羡,连文化形式也会成为追捧的潮流。算了,不说这个也罢,他问:“怎么?没有休息啊?”
  “你睡得着吗?”汪寒洋轻轻地说。
  睡不着,今晚又是一个不眼之夜。
  秋雨过后,秋寒更甚,层层叠叠的暗绿如浓云万顷,全压在了心上,沉甸甸的。
  “对了寒洋,你家是哪儿的?可以说吗?”方晓飞随意地问。这个秋雨夜,混在他乡的游子应该都在想家吧?寒苦、失意会让这种思乡的情绪更上一层楼,此时问问家乡出处,应该是最合适的。
  “我家是云南的。”汪寒洋叹了口气。
  “寒洋,你跟陆薇是不是很熟?” 方队长突然问。在服装秀上,他看到她跟陆薇聊得很熟的样子。
  汪寒洋想了想,“我跟陆星熟,我们是校友。”
  “是比你高三届的校友中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他比你年龄大,总不会跟你一届吧?陆星人那么聪明,高考这种小事他应该一击即中才对。”
  这种解释合情合理,汪寒洋倒不好反驳,“是,比我高三届,我入学时,他都要毕业了。”
  “他追过你吧?”
  “这话儿怎么说?”汪寒洋生出几分警觉。
  “你进校时他快毕业了,你们又不是老乡,又只有一年的相处时间,北大的校友那么多,才俊那么多,你能牢牢记住他,肯定是有点特殊关系吧?想来想去,我就只能想到最浪漫的这种了。”
  汪寒洋没法回避,但又不想说什么,只好沉默。
  方晓飞笑了,轻轻叫道:“橙子──”
  汪寒洋脸色有点变,“你怎么知道我叫──”话音一落,才想着太过急切了。
  这时,方晓飞从盘中拿起颗橙子,“我是问,你要不要吃橙子?橙子皮不好剥,我一般都是切开来吃,你呢?”
  汪寒洋这时才领略到了方晓飞的心计,春雨般不经意地,悄悄潜入,你没法设防,也没法回避。
  “我的小名就叫橙子,因为我喜欢吃橙子。”她说。对方既然都知道了,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痛快些。
  “哦……”方晓飞专注地剥着橙子的皮,“喜欢吃就等等,我剥给你吃。这种橙子叫脐橙吧?唉,橙子这东西好啊,苏东坡有句诗就是说橙子的: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橙子正好在秋天吃,煮几只螃蟹,看着几盆菊花,再摆几只橙子,古代有道菜就叫:蟹酿橙。据说极鲜极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夸橙子:其皮可熏衣,可和菹醢,可为酱荠,可蜜煎,可糖制为橙丁,可蜜制为橙膏。嗅之则香,食之则美,诚佳果也。橙子还可以入药,其性凉,可生津止渴,疏肝理气,通乳,对慢性支气炎也有一定疗效……”
  他说着,将剥好皮的橙子给了汪寒洋,慢慢地,“这么好的佳物,谁都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不能吃。”方晓飞笑着,又从汪寒洋手中拿过橙子。
  “为什么?”精明的汪寒洋被他绕得有点发愣了。
  “我突然记起乔烟眉曾给我说过,橙子性凉,所以风寒感冒者不宜食用……我听你说话鼻音很重,是不是感冒了?”
  伶俐的汪寒洋说不出话来了,对方刚才一口一个“橙子”,显见得是他早就知道“橙子”这个名字,而且这两字上下足了功夫。说不定还专门咨询过乔烟眉这个中医。人常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看来做警察也是。
  这真是个有心的人,如果他不作警察作别的,也一样会成功。
  她把视线转到那郁郁苍苍的花木间,等待方晓飞的下文。但他没话了,只是一心一意地吃那个剥好的橙子,其神态好像他从来没吃过橙子。
  这又让汪寒洋诧异了,难道,他就此偃旗息鼓了吗?
  方晓飞终吃完了那颗橙子,他用面巾纸小心地把手上的果汁擦干净,慢悠悠地说:“其实,爱情就像一场感冒,以中药的理论,感冒就像是小伤寒,小伤寒是可怕的,一个疏忽不留神,就会死人。所以,感冒的人千万不可吃橙子。”
  他说着盯着汪寒洋,“你说呢,橙子?”
  他的眼神寒湛湛的,这让汪寒洋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冷酷。
  “你到底想问什么?”她有点受不住他的眼光。这是在审过无数犯人后历练出来的,含着鹤顶红般的巨毒。
  方晓飞微笑,“干吗这么多心,我只是说橙子的味道很好。你们南方人很有福气,能吃到很多水果,香蕉、龙眼、菠萝等等,我第一次吃橙子,还是上大一的时候,陆薇送给我的……”
  话题终于又转回来了,又该由陆薇提到陆星了吧?
  却没有,他说:“我第一次吃橙子时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我父母,他们早早就去世了……如果他们在,这会儿一定很想我。”
  话题又扯远了,他的声音也好像很遥远:“寒洋,你一个人在外,你父母一定很想你吧?云南四季如春,这会儿一定没有这冷,你父母一定很想着让你多穿件衣服……”
  方晓飞说着伸手摘下一片竹叶,竹叶被夜雨清洗得碧绿滴翠。
  “我的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父亲也不在了。”汪寒洋已经克制不住地想说了。
  “是很不幸。不过,不用难过,你会找到喜欢你的人,有自己的家。”又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
  “我男朋友……也死了。”
  “是意外吗?”方晓飞问。听到的是悲剧,但他并无悲伤,眼中也无一丝同情。生离死别对他而言已经见得多了。他是警察,他没空言情,他要的只是答案。
  汪寒洋摇头,“不是,我男朋友他是电视台的记者,在一次采访中死于非命,其实,他是被我父亲连累的,因为我父亲曾经派人调查过游自力的案子,后来他受到陷害,我们全家也都遭到灭顶之灾。”
  就问到这儿吧,方晓飞心中的碎片拼成了一幅图。
  有一次,陆薇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说,她哥有个心上人,也知道是哪家仙女下凡,害得她哥常常长吁短叹,她还偷偷拿出哥哥陆星的日记给他看,他就是在那里,知道了陆星喜欢一个叫“橙子”的女孩子而不得。因为是日记,他把自己相思的痛苦与熬煎全程记录,这才让方晓飞得以了解到了一个对感情痴心专一的陆星。这个男子他悄悄地爱着,并打算让这份爱在岁月中悄悄幻灭,可是,汪寒洋这时出现了。
  她的家没了,她自己也很危险,但她知道谁能保护她。于是她来到这座城市。她来了,周烨他们自然也就会跟来,陆星就是为了她,才跟周烨达成合作的协议。才由此陷了进去。
  陆星原本是个很好的人,聪明,做事认真,热忱,肯仗义执言,他底子又好,所以有很好的前途,方晓飞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他怎么会“犯事”,原来原因正在汪寒洋身上。是她手机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告诉他这一切。
  底牌掀开了,他不知为陆星感叹,还是悲伤。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你怎么进的龙琪的公司?”
  “公司正好招人。”
  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龙琪集团公司的一员,不久便晋身为龙琪的秘书。
  可能龙琪那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把她留下,一则为护着她;一则,只要她在,就不怕控制不住陆星。
  “你喜欢陆星吗?”方晓飞单刀直入了。
  “不喜欢。”汪寒洋也干脆。
  “那你知道他都为你做过些什么吗?”方晓飞又问。
  “我知道,他越陷越深。”
  原来她知道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已无法回头,我也无法爱他。”
  汪寒洋依然如此干脆──她不爱他,无论他为她做过什么。
  她真的就这么冷酷吗?
  方晓飞不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这已超出了工作范畴,但他想知道。他问:“如果,陆星他有一天被判了刑,坐了牢呢?你会等他吗?”
  ──就算不爱,你至少可以假装爱吧?反正他已经在牢里,基本上是咫尺天涯。
  汪寒洋却说:“你觉得以陆星的为人,他会要我等吗?”
  他会吗?
  他不会。爱情不是强求得来的。你可以强娶强嫁,可是你能强迫着让人爱你吗?既然不是真爱,又何必吃那份嗟来之食?
  所以与其说汪寒洋冷酷,不如说爱情本身就是冷酷的,它冷酷就冷酷在它的无法苟且无法将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如死一样坚强,如黑白一般分明。因而它是高贵的。
  所以陆星只能像他演过的那个吴仕林,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司马天仪,在桃林中送了一条命。这也是他的宿命?
  方晓飞开始想起陆星的种种,莫名的伤感从心底涌上来……
  汪寒洋这时问了:“你会为他网开一面吗?”
  我会吗?方晓飞摇头,陆星其情可悯,其心可叹,可其行不可宥啊!若人人都像他一样以爱的名义胡作非为,那这个世界岂不乱成一团。
  他反问:“你希望是这样的吗?”
  这回该汪寒洋无言了,若陆星可网开一面,那陷害游自力的人也可以不再追究了。这不是大家所希望的。犯了法的人,一定要接受制裁。
  法,不容情。
  “可是……如果,他帮我们呢?”汪寒洋说。
  “我知道,陆星他帮你很多,包括昨晚通过羊博士给你透露信息,还有今晚,他对时装秀上的安全,比谁都经心。”
  “不,不光是这个。”汪寒洋说。
  “还有什么?”方晓飞问。
  “我父亲把游自力的所有的档案都拷在了一个磁盘上,交给了我。我来这里后,怕不保险,就给了陆星……”
  什么?方晓飞听得心惊,不是受惊于陆星为汪寒洋保管那么重要的东西,而是局里的领导曾让他通过陆薇去陆星那里找犯罪的“证据”,他们的目标,会不会就是……
  他的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一直以为是对手的陆星,如今却代为保管着有关游自力那个要命的东西,而他的上司却……这真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丝。
  汪寒洋又问:“现在──你肯不肯为陆星网开一面?”
  我肯不肯?方晓飞问自己。
  “你就那么相信陆星吗?”
  “我相信爱情的力量。”汪寒洋一字一字地说。
  爱情有什么力量?它难道真的可以人世间的对错、美丑、是非,甚至于生死吗?
  水玲珑这时陪着妲拉在园中闲逛。两人手里提着灯笼,像寻梦一般,追溯着往日的繁华与凝重。
  雨停了,鹅卵石小径苍苔点点,一直通入幽深处,花木过水,葳蕤中带着清爽,两人脚步轻微,像古代的女子一般,长裙摇曳,袅娜生姿。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晴蜓飞上玉搔头。唉,”
  妲拉幽幽地感慨着,“做个古代的女子多好,日子可以过得像诗一样!所以当初小龙问我愿不愿意回古代玩一玩,我一口就答应了。”妲拉感慨着。
  “你算了吧啊──”水玲珑笑着,“你说那诗我虽听不大懂,不过听音儿倒像是每天吃饱睡足涂油抹粉,闲着无事到院子里看看花,她家的院子好像还很大吧?这种日子自然好啦,可是你要万一生错地方,到了穷人家,整天下地劳动,弄不好卖到人家做丫头,长漂亮点儿的让男主人打主意,让女主人不待见,最后嫁给武大郎,混得跟潘金莲似地,那就不好了吧?”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其实只要有钱,生在在什么朝代都好。”
  妲拉笑了,先是微笑,后来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水玲珑有点纳闷。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妲拉摇着手,“我很久没听到这么实在的话了。”
  “想听实在话?找龙琪去,她那儿一张口就是。”
  妲拉不笑了,“说是朋友,也不常见到她。想听都没得听。”
  水玲珑这时盯着地上的花影,轻轻地说:“要是文室还在,你说小龙和方晓飞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
  妲拉听着,一时间很难回答。这事不好说。
  水玲珑看来很想弄清这个问题,催促道:“说话呀!”
  妲拉摇头,“估计……不可能吧?”
  “为什么?他俩挺喜欢对方的。”
  “算了吧,别老拿爱情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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