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来自异国的女人以灵魂的姿态与他日夜相守十年,他即使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她是他的养女,其实又根本什么不是,同年的生辰,她比自己还要大四个月,最美好的年华,她在麻省理工学习计算机。而自己在剑桥读政治,
隔着千山万水,上天却戏剧性让毫不相干的两人以如此令人难以接受的形式相遇,同时是不是也暗示着终将无果的结局,
他们注定无缘,错过便是错过了,
细微的水光把乔恩的眼睛洗滑的更加晶莹,
这双眼可以轻狂,可以风流,可以潇洒。可以傲气,可以优雅,但惟独它不可以哭,
被父母亲同时抛弃时。他没有哭,被雪莉算计勾引时,他没有哭,在选择一无所有时,他没有哭,在艾德琳病危时,他没有哭,甚至看到被强奸后的艾德琳,他仍没有哭,
乔恩是多么坚强的男人,却在王秋的坟前,滴下了泪,水珠从他眼角滑下,溅到灰尘里,很快便被吸得没有踪影,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坑迹,
他爱的女人已经死了十三年,呵,可笑的是,如果她不死,他恐怕一生都遇不到她,
以前他并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倾尽所有去爱一个人,爱得近乎麻木,
乔恩凝视着王秋,良久良久,他在看她最后一眼,
“先生,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一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把一束玫瑰百合递给他,“祭奠最爱的人,”
乔恩不知道自己的失态让周遭许多扫墓人感动而揪心,女人特意买了这束花,因为世上,这样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谢谢,”乔恩接过花,轻轻放在墓前,“再见,王秋,”不,永别了,
“砰,”水晶杯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怎么了,”成瑾连忙握过秋琳的手,他以为她的手是不是受了伤,
得不到回应的成瑾抬头一看,女孩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
“怎么回事,”一直站在店外面的狄登听到动静,快步走进来,一把推开成瑾,“这个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突然很想哭,”秋琳用湿巾抹去泪水,但眼里还是酸酸的,胸口也空荡荡的,好像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挖走了,“你不该推成瑾做,”
“真粗鲁,”成瑾仿佛无心的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对店老板说,“有笤帚吗,我把这些清扫干净罢,这个杯子多少钱?”
成瑾今天特意带秋琳以及狄登出来游玩,在狄登看来他醉翁之意只在秋琳身上,而他们现在在一家手工水晶店,
“没关系,没关系,”店老板连忙说,她看戏看得正乐呵呢,一个杯子值了,
漂亮的外国姑娘,身边跟着两个风格迥异的男人,店老板之前还在猜测谁是她的男朋友,当然她觉得还是自己国家风度翩翩的美男与女孩站在一起更赏心悦目,
“真奇怪,为什么我会哭,”秋琳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餐桌上的盆栽,百思不得其解,她以为在受到那样大的打击之下,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适当排泪有利于身体健康,”成瑾笑着说,只要秋琳没事就好,
“刚才真对不起,狄登他力气比较大,又有些冲动,你不要介意,”秋琳不好意思的说,毕竟成瑾好心带他们出来玩,
“没事,他也不是故意的,”
在秋琳面前,成瑾一向好说话,
“不过他到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去看看,”成瑾站起来,“菜上来,你先吃吧,不用管我们,”
狄登不在洗手间,成瑾在餐厅走廊末端的阳台上找到了他,他两指夹着香烟,正在吞云吐雾,
“秋琳让你过去,”
狄登掐掉香烟,扔在垃圾桶里,“你知道她原来的名字?”
“艾德琳吗?”成瑾不明白狄登的意思,:。
“看来真的很熟,”狄登上下打量了成瑾一番,“你喜欢她。想追求她?”
“是的,”成瑾坦然的承认了,
狄登嘴角弯向一边。“相信我,这将是你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难题。”
“我有心理准备,”成瑾看着狄登,“倒是你…”
“中国小子,别想多了,”狄登拍了拍成瑾的肩膀,“抱歉,刚才用力过猛。但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
狄登用的劲很大,成瑾感到肩头一阵一阵的刺痛,他苦笑的问狄登,“你真的是她的朋友?”
“或许,事实上我把自己定位于保镖,所以你给我小心点儿,”狄登警告他,
现在保镖都需要如此一表人才?成瑾并不相信狄登的话。
……
“过年你回水城吗?”秋琳问成瑾,
“可能初三以后回去,拜年的传统,每年都是这样。”成瑾也就这几天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离节日越近,需要他参加的应酬越多,
一旁的狄登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于是闷头吃饭,
“好的,咱们水城再见,”
成瑾放下餐具,问道,“你要走了?”
“嗯,明天飞水城的机票已经买好,”秋琳点头,
“好,大年初三再见,到时候我去你家拜年,”成瑾笑着说,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我觉得学习中文很有必要,”告别成瑾,在回酒店的路上,狄登对秋琳说,
“你们刚才的谈话让我一头雾水,让我和你的谈话内容,那个中国小子却都能听得懂,这不公平,”
懊恼的闷声让秋琳忍不住笑起来,“学吧,不过中文是最难学习的语言之一,你如果真打算开始,就有做好承受痛苦的准备,”
“现在就开始吧,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狄登说干就干,
“你怎么知道它是中文?”
“很显然的事实,我又不是傻子,”狄登斜了她一眼,
“秋,在中文里是秋天的意思…”
“你好,再见,谢谢,鱼香肉丝…鱼香肉丝是什么,”狄登疑惑的问旁边的秋琳,
而他们前后左右的乘客都忍俊不禁,这个外国人学汉语真有意思,
“是一种菜,下飞机就带你去吃,”秋琳也在想笑,但她不能再打击好学孩子的积极性,
“为什么要把一道菜和这些词放在一起?”
“因为这道菜实在太有名,”
“我的头真晕,”狄登合上书,“这简直比unix内核代码更乱七八糟,而且还难懂一百倍,”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秋琳喝了一口矿泉水,“先休息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学习,”
……
“记住我刚才说的了吗?”秋琳问道,
狄登点头,“可以,”他口中半生不熟的汉语听起来怪怪的,
“你应该说,是,”
“ok,是,”
“小秋,这边,”
秋琳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王晴和李玉,她对狄登说,“跟我走吧,”
“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外国小伙子?”王晴已经事先知道狄登,“模样真不错,是美国人?”
还不等秋琳说话,狄登对着王晴就说道,“大姐,你好,”然后又朝李玉说,“奶奶,你好,”
两个女人愣了半秒,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而秋琳扶额叹气,她教了他多少遍,天才在某些方面果然跟白痴没两样,
“哎哟,你从哪儿找来这么有意思的孩子,”王晴一下子就喜欢上狄登,而茫然的狄登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秋琳言出必行,到水城的第一件事,便带着狄登去金玉吃了一顿地道的川菜,其中当然有鱼香肉丝,
艳红的色泽让狄登有些胆寒,他怕辣椒,所以先开始用叉子只挑起一点,非常小心的尝了一口,
鲜嫩的酱汁沾到他颜色偏淡的嘴唇上,红艳艳的,
“怎么样?”秋琳笑着问,
狄登依然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还可以,”不紧不慢的语气。仿佛在做官方点评,
“那就多吃点儿,早上你都没怎么吃饭。”秋琳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先出去一会儿,”
在楼上的王晴还等着她解释狄登的来历。
等秋琳离开,狄登才开始吃第二口。他吃饭的速度很慢,这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
狱房与外面的活动区是狄登最怕的地方,他希望能在餐厅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狄登就坐在窗户边上,抬头便能看到一条宽而湍急的河。刚才秋琳给他介绍过,它是长江,比密密西比还要大的河流,
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天空,当然,更多的还是新奇,
去年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狄登开始回想,:。哦,员工宿舍的暖气坏了,他冷得不行,麦伦大发善心的给了他一周的假期。
于是他天真的用这七天的时间回了趟家,他还对父母的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曼哈顿黄金区的别墅空无一人,邻居怀疑的打量着他,告诉他,他的父母去了他哥哥家,
在院子外,他看到了自己的侄子侄女,他的父母抱着他们笑的多么快乐,而哥哥和他的妻子看起来般配又幸福,
所以克劳尔家存不存在他,都无所谓了罢,他们也不记得他,
那时他开始思考他还有什么,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他才逼自己正视,他从进监狱开始便一无所有,
但是现在…
狄登把两大块麻婆豆腐塞进嘴里,细嚼慢咽,不顾被辣的溢出眼泪,
中国…秋琳还是艾德琳…
狄登不想去探究为什么秋琳会和这里有联系,他只是突然发现,跟在秋琳身边,他的生活一定不会像从前那样一成不变,
一个崭新而充满光亮的世界正慢慢向他展开,
“那么小就…,”听完秋琳的解释,王晴顿时对狄登又同情又心疼,人一老更容易多愁善感,“哎,你确实有责任,幸好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她知道小秋从来不是什么善心人,会无缘无故对谁好,
弄了半天,原来是她害了人家,
“学校放假,他无处可去,所以才跟着我回来,”
“回来好啊,来体验体验咱们的春节,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王晴一点也不介意女儿带外人回家,她反倒希望能见见秋琳更多的朋友,
这些年她一直在反省,她把小秋抚养成人,却一点也不了解她,她在学校是怎么过的,她在美国又是如何生活的,王晴一概不知,
她明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
“时间还早,小伙子第一次来咱们这儿,你带他先逛逛,我等小玉忙完了再和她一起回去,”王晴对秋琳说,狄登老实的站在离秋琳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好,我顺便去买些年货,”秋琳点头,
王晴一听连忙说,“这怎么成,你大老远的回来,买什么东西,”
“过年啊,吃的喝的玩的,绝对不嫌多,再说家乡变化十几年,我都没好好看看,”
秋琳坚持,王晴也不好再多说,
离开前,狄登在走王晴跟前,人高马大的比老太太高出一大截,他颇有礼貌的说,“奶奶,再见,”
王晴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而秋琳对狄登的‘乖巧识相’非常满意,
“是寺庙,不是西猫,”
“ok,柿秒,”
水城著名的旅游景点凤元寺距离江边不过两三公里,秋琳首先和狄登来到了这里,
距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星期,前来拜佛请愿的人们络绎不绝,而站在寺庙外房檐下的秋琳和狄登不知吸引多少人的视线,
水城空气湿冷,比北京还要冻人,于是老早准备好的帽子顺理成章的被戴到她的头上,
但少了颜色张扬的头发,依然免不了他人的注意,
“你敢进来?”秋琳向狄登示意寺庙内烟雾渺渺的香火,
“为什么不,”狄登不在乎的嗤笑,“难道你以为我相信上帝,”监狱告诉他那群所谓的神明靠不住,能信的只有自己的拳头与实力,
秋琳没有宗教信仰。她只带狄登过来了解中国文化,“和新年祈祷一样,许多中国人也会在春节前。拜请菩萨保佑在新的一年里,全家幸福安康,…”
秋琳仰头望着面前的菩萨。对狄登介绍,
“要拜拜吗?”秋琳指着地上的拜垫说。即使不信佛,也可以表达对佛祖的尊重,
狄登没有犹豫,“好,”
于是凤元寺自建寺以来,最罕见的一幕出现了,两个外国人分别执香。跪在两侧,
连德高望重的方丈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
秋琳的外婆是佛祖虔诚的信徒,小时候经常带她到这里跪拜,
“跟着我做,”秋琳对狄登说,
狄登点头,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与有趣,
秋琳的背挺得很直,她将香举至齐眉。然后轻轻落下,一旁的狄登跟她学得有模有样,
秋琳把香插进香炉中间,双手自然合掌。缓缓闭上眼睛,
那些痛苦都已经过去,她正自由的享受新的生活,能陪着老迈的母亲,能帮助因她的失误而险些堕落的孩子,能和老师畅游在无边的知识海洋里,
她知足了,如果世上真的有善恩散万世的佛祖,就请保佑她和她在乎的人们永远平安罢,
秋琳身体向前微倾,起身,双手举高,又在胸前合上,睁开眼时,她唇边犹带着淡淡的笑,却见狄登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香都快烧到正中间了,
“怎么了,觉得很难吗?”
“我只是觉得你的动作很标准,”狄登说完,便模仿着秋琳刚才的动作,也做了一遍,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他的神情非常严肃,
“我在中国的‘神’前许了一个愿望,”狄登对秋琳说,在香客们的目光中,他们一齐向外面走去,
“什么愿望,能说吗?”秋琳好奇的问,
狄登但笑不语,
“噢,要保密,”秋琳做遗憾状,“不说算了,”
说完,她往前快走了几步,
狄登双手搁在羽绒服口袋里,跟在秋琳身后,眼睛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他希望这样美好的日子能一直下去,和这个神奇女孩一起,不管因为是友谊,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是债务,是保护还是其它,
在寺庙门口,年迈的方丈突然叫住他们,他从手腕上取下两串佛珠,一串浅棕,一串深褐,分别递给有些茫然的秋琳与狄登,
“清心,养心,”方丈和蔼的笑着说,“佛祖会因为你们对他的尊重而保佑你们的,”
只有秋琳听得懂方丈的话,她接过浅棕色的珠串,套进手腕,对方丈合掌,“谢谢,”
狄登也照做,“谢…谢,”他的发音让方丈的笑容更深,“欢迎两位有缘人再来本寺,”
说完,方丈便转身步履蹒跚的走远了,
离开凤元寺老远,狄登还在好奇的盯着手腕上的珠子瞧,嘴里自言自语,“护身符还是信物?”他还抬手闻了闻佛珠上的檀香气,
“戴着总归没有坏处,心中有佛的人认为这能辟邪,安神,”秋琳说,
“听起来很有趣,我想我不会摘下它,”自从到水城,狄登的心情似乎变得非常好,笑容渐渐多了许多,
秋琳和狄登在凤元寺外的小吃街又逗留了很久,等再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在秋琳的带领下,他们直接去了一家与锦绣雅湾只隔着一条街的大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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