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喜欢打这个叫“死或生”的格斗游戏,而他的技术相当高明,CPU角色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特别喜欢拉着我陪他一起打。我不擅长打游戏,于是我更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狠狠地虐过几次以后,我再也不肯跟他对打了。那种感觉特别难受,我操控的霞被他操控的雷芳打得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而看他那么高兴的样子,我就气得不行。不过是个六岁孩子的智商,怎么打这种游戏这样厉害?而他看我不高兴,连忙让着我,可是连让我,我都打不赢,这就更恼火了。
“不,你自己打。”我心不在焉,更不会跟他一起打这种无聊游戏,“我要出去一会。”
“好呀!上街么?我想吃冰淇淋!”他很高兴地放下游戏手柄,目光闪闪地望着我。
“不,若生,你留在家里打死或生。”我拍拍他的脑袋,算作安抚,“我出去有事,不方便带着你。”
“你有什么事?”他忽然有些紧张地抓住我的手,“你去见谁?那个周文亮么?”
我的心“别”地一跳。在某些直觉或者别的什么方面,这个人真的出奇地聪明,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太在乎我,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
“当然不是他啦,我没事去见他做什么?”我很镇定地说。说这话的时候我直视他的眼睛,让他觉得我心情很平静。没错,我应该平静的,我没有道理会骗不了六岁的孩子。
“那你去见谁?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他出奇地警觉执拗,死死拽住我的手。
“我妈妈。”我借口道,“我想跟她单独呆一会。自从嫁给你,我就没有陪过她了。”
“真的么?”他颇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你想见她,叫她过来玩好啦,我陪她打死或生!”
“别胡闹,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她此生没有打过电动的!”我哑然失笑,这人当真孩子气,我妈妈又怎么可能会打电动呢?
他看我笑了,也憨憨地笑了起来,半天才道:“那,怀妤,你快去快回好不好?我看不到你,我就很难受!”
“嗯,我快去快回,我答应你。”我淡淡地笑了笑,轻轻用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我当然快去快回。我打算借口去见我妈,然后迅速与周文亮碰头,将钱交给他,再听听他的计划安排,最后再迅速地回来。
这样很好,很安全,我的快去快回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快更安全地离开你,若生。
若生看到我答应了他,很开心地笑了起来,终于安心。
安置好若生,我想去与小琉偷偷请假。我看的出小琉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宠的人,她做事乖巧,嘴甜,人也生得可爱。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做事滴水不漏,这些请假的事情如果找她,应该就不必惊动老夫人了。
奇怪的是今天小琉并不在家,问了问其他家仆,才知道她陪老夫人上戏院去了。
这是非常好的机会!
我觉得这些都是好运气的表现。这样我偷偷出去,迅速回来,甚至连小琉都不必惊动!
于是我匆匆出了门,并没有跟家仆解释太多。事实上他们也不会来管我。他们自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而我再怎么不堪,也好歹是个“少夫人”啊。
一点整,我找到了花园餐厅。
这是一家开在繁华地段的餐厅,整个餐厅的基调十分安逸。它坐落在一个中庭花园之中,环境优雅,格调高尚。而就因为如此,平日里它总是生意兴隆,人多得需要排队。
而很奇怪的是,今天我走进花园大门,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我正在惊讶之间,就看到一个年轻服务生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微笑着问:“邱小姐么?”
我点点头,还在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里边有人在等你。”他颇有礼貌地说道,“今天这里被包场了。”
“包场?”我想那必然是周文亮,他何必大费周章呢?
难道他要跟我玩一玩浪漫?我这样想着,心跳得快了些,只快步跟着那服务生走向里边。
可是等我真的看到等着我的人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就犹如死灰那样。
裴老夫人。小琉。阿鬼和阿达。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几个人在等我。
我吓得浑身冒冷汗,第一反应就是快跑——尽管我并不知道我还能跑到哪里去。不过我也不必费力思考需要跑到哪去了。因为裴老夫人看到我要逃,一挥手,阿鬼阿达就冲了上来,很快地一左一右架住我。
他们的力气极大的,丝毫不顾我的胳膊是否承受得住,而他们也完全不用顾及我是否丢尽脸,只生生将我拽到裴老夫人所坐的桌子面前。
“你知道错了么?”
裴老夫人眼睛也没看我,只是忽然丢出这样一句来。
“我,我错什么?”我恨她恨得牙痒痒,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做错事,你又为什么要跑呢?”她终于斜眼看了我一眼,尖锐地问。
“……”我沉默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她忽然阴阴地说。
“为什么?”我是很想问的。她为什么在这里?那周文亮又到哪里去了?
“邱怀妤啊邱怀妤,我对你实在是好失望!”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多么希望你没有出现在这里,我多么希望你对若生有哪怕是那么一分一毫的真心!”
若生!裴若生!
我彻底地明白了。
又是裴若生!
我就说他的钱是哪来的!他还能到哪里去要钱!
我怎么都没想到,我问他有没有告诉奶奶的时候,他竟然告诉我他谁也没告诉!而我竟然相信了他!他竟然骗我!他竟然骗我!
我气得要发疯,而裴老夫人继续说道:“他说你要钱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而他也说不出原因。于是我让孝泽帮我调查了你最近的动态,很明显,跟这个叫周文亮的人有关。真可笑,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知道么?”
是,真可笑!我实在太可笑了!原来裴孝泽也什么都知道!他们全部统统的什么都知道!而他们只是装作不知道,好在这一刻全部揭穿,在这样的场合让我如此绝望!
“你把周文亮怎么样了?”我绝望地问道。
“你还有心思关心他怎么样了?”裴老夫人冷笑一声,“我看你最好担心,你自己将要怎么样。”
24.
我记得我刚到裴家的第二天早上,曾经跪着听小琉讲过裴家的家规种种。
期间她提到过裴家的反省室。
她说那是四楼靠近角落的一间房间,黑漆漆的,里边什么都没有。裴家的人都怕上那去。
我记得我当时在想,我可不想被关进这个倒霉的小黑屋。
而如今,此刻,我就被丢在这个该死的小黑屋里边,冷得发抖。
裴老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管我如何反抗,就让阿鬼和阿达当着那一店服务员的面,硬是把我拖了出去。
他们都跟看猴一样看着我。
他们拖着我,跟示众游街一样,一路把我拽到街角的专车里,压着我的头把我塞了进去,一路开回了裴家。
进了裴家,老夫人二话不说,只挥了挥手,只听她身后的小琉轻声说:“把少夫人送到反省室去反省。”
“不!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我那瞬间想起小琉所形容过的那反省室,惊恐已极,大声反抗着。
“你还问为什么?”裴老夫人终于冷冷地开口道,“很好,非常好。”
说着她就厉声说道:“阿鬼阿达,送她进去!关到她知道为什么被关为止!”
我一路尖叫,所有的人都用漠视的目光看着我,上到三楼的时候,裴若生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脸的惊讶:“怀妤?你们干嘛?”
我还没有说话,一边跟上来的小琉就很有礼貌地说:“少爷,请让开,老夫人说送少夫人去反省室反省。”
“去那干嘛?我不许她去!”若生也知道反省室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先替我急起来了,“你们不可以关怀妤!”
而我瞪着他,只恨不得把他的那张俊脸瞪穿!
你,要不是你去跟老太婆借钱!要不是你泄露了我的事……!
他现在竟然还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绝不肯让我去反省室受罚!
小琉还是微笑着。她是个乖巧能干的女孩,对付若生自有一手:“少爷,这我可做不了主,是老夫人这样吩咐的,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去找老夫人——”
“可是……”若生看看我,正还想说什么。
“阿鬼,阿达,送少夫人上去吧,老夫人怪罪起来,我可担不起。”小琉已经截住他的话头,这样简单地吩咐道。
阿鬼阿达点点头,没有管若生,一路将我拖上了四楼。
那确实是一间有些恐怖的房间。别的房间的门都是白色的,而只有这间房,门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一道结实的铁门。
我还在挣扎,小琉已经打开门上的铁锁,对阿鬼点点头。
我被一把推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房间,接着就听到身后“碰”地一声巨响,门就此被关上,只听见小琉在外头柔声说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在里边好好反省,想通了的话就承认错误,小琉会放您出来的。”
这间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位置正在阴面,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觉得有些发冷,而什么都看不到,又觉得非常害怕。
可是此刻我心里的激愤超越了一切情感,听小琉这样说,我不禁更加愤怒起来,大声回答:“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认错!”
“少夫人,别这么倔强。”外头小琉的声音,“那既然如此,只能关您几天了。”
说着就没了声响,想必离开了吧。
这下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已然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件房间密封性相当的好,当真是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我什么都看不到,心里非常慌张,可是此刻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我只能先找到一边墙壁,然后伸手在墙壁上慢慢摸索。墙,墙,墙,还是墙。
墙壁是柔软带有弹性的,想必是防止关在里边的人想不开轻生。房间并不甚大,我估摸也就10平米的样子。里边当真是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除了黑暗,就只剩下我。
我靠着墙壁蹲下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
周文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裴家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这下我彻底地连累他了。
而我确实像裴老夫人说得那样,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为周文亮担心。我现在更担心我自己。
在这样的无声寂静的黑暗寒冷之中,我只觉得非常地难受。
我并不是个喜欢吵闹的人,甚至说每次被若生吵得受不了的时候,我都很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可是当真一个人安静地呆着的时候,我又开始想念若生的吵闹。
起码,那还确实让我觉得,我依然活着。
在这片黑暗之中,我完全就有一种被埋在土里的感觉。就宛如死了一样。
不知道时间流逝,不知道外头情形。
在开始的时候,我不断地在心里骂着裴老夫人和小琉还有那该死的裴孝泽以及阿鬼阿达,接着我开始不断埋怨裴若生。
这些裴家的人实在太可恶太可恶,他们联手毁了我的一生,现在还企图将我逼疯!
接着我开始想妈妈,想家。
可是我觉得想再见妈妈,是多么地困难……虽然就在一个城市,就在这样近的距离,却觉得宛如远在天边一般。而即使我想她,她也不能帮我。妈妈保护了我二十三年,她终于不能再帮我了。
我不断回忆往事,不断回忆往事。
可是往事也有回忆完的时候,我靠着墙壁,全身发冷。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有些绝望地用头轻轻撞墙。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饭。我只觉得力量与勇气一点一点被抽离我的肉体,我的精神已经一片混沌了。
还要在这里关多久?
我不知道一个人不吃饭不喝水能活几天,可是我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我口干舌燥,头昏眼花,胃缩了起来,疼得抽搐。我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该死的裴若生!你不是喜欢我么!你不是爱我么!为什么你自作聪明暴露了我以后,却没见你去替我求情放我出去呢!
我难受得要命,恨他恨得要命,意识已经快要脱离身体,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身子冷得要命,而额头烫得要命。
还不如死了干脆。
我的意志力变得极其薄弱。或者说我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意志力吧。
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什么都认了……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我脑中反复翻腾着这样的话,可是我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
耳边听到这样的人声。
好像是小琉?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前似乎给蒙上一层纱罩,能依稀感觉到外界的光亮,却无法张开眼睛。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眼睛不能立刻张开见到光线,不然会暴盲的。”
我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道声线清冷,却谦和。我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
我在做梦么?
我的头还昏昏沉沉难受得要命,听着那一男一女的对话,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会有生命危险么?”——女人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发高烧,而且加上近三天没进食进水。一个普通人的极限也就到这里了。”——那个男人很平静地说着这样的台词。
“你必须把她治好呀!不然老夫人和少爷……”——女人焦急地说。
“我能做的只有尽力而已。”——男人这样说道。
我还想继续听,却觉得手臂上被扎了一针,头依旧很疼,隔了一会,就昏昏沉沉地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25.
我陷入昏迷之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头疼欲裂,浑身有如火烧那般,数度觉得生不如死。
迷迷糊糊地,我总能听到有个人在不断跟我说话。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邱怀妤,坚强一点。”
“坚持住,赶快醒来。”
“邱怀妤,你能行的,不要放弃。”
那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又十分温和,我似乎在哪听过。可是我头疼得无法再思考。
在这样一片混沌与黑暗之中,那男人的声音似乎是我的一盏明灯,给予我生存下去的勇气与力量。
重新见到亮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只是眼前的纱罩被取下的刹那,我觉得阳光晃眼难受。努力适应眼前的光线,我尝试着打量四周。
裴家,很熟悉的裴家,白色的房间,这应该是客房吧?管它是什么房间,我只知道裴家的房间多得要命,任意拨一间给我这种没有地位的人躺躺,全然没有关系。
“少夫人你总算醒了!”
眼前的女子是小琉。她一脸的惊喜。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高兴?我想大概是逢场作戏吧。她真要高兴,也顶多是高兴她在裴老夫人那里有了交代而已。
床边放着脸盆,毛巾,点滴瓶与一些医用仪器。我的手上被插了输液管,想来就是靠这个得到营养,支撑我活下来吧。
“我睡了几天?”我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头也痛得厉害。
“您昏迷了两天。”小琉面带笑容。
“噢。”我点点头,面无表情。不然我还能怎样?跳起来骂她?免了。我没有这个力气,而且她也压根不值得我这样做。她只是老夫人养的一条狗而已。
“您在反省室呆了三天,老夫人大发慈悲,让我放您出来,可是我叫了半天没有反应,这才开门,发现您已经昏过去了。”她怕我不知道我怎么出来的,给我解释前因后果。
“噢。”我还是点点头,面无表情。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我想她之所以肯开门,还不是因为她不想在自己家里闹出人命。什么大发慈悲,都是鬼话。她要是真的对我有慈悲心,又怎么可能把我关进去呢?
“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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