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还是得劝动父亲:快点赎身出来,凭着这些钱,再请胡飞帮忙参详参详,找个稳妥的生意做一做,就不怕坐吃山空啦!
春瑛心里越想越美,听得外头有人经过,忙重新将匣子锁好,放回箱子推入床底,坐回床边拿过针线就缝,但注意力就是没法集中。
没过多久,十儿乐呵呵地推门进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她们都在一处玩闹呢!”
春瑛忙丢开针钱,拉过她小声问:“表小姐叫你去了是吧?你要回三少爷院里去?”
十儿笑道:“那是自然。我本是从那里来的,不回去,还能上哪儿?管家们正我人去侍候新二少奶奶呢,我可不要被选过去!”
春瑛有几分担心:“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又是二等,回去了,是个什么章程?又能再侍候几年呢?洗花杆的丫头本来就多,事儿也多,你就不怕回去了,还要继续烦心?”
十儿哂道:“我又不去争做姨娘,烦什么心呢?自从曼如回了家,几个月了,三少爷也没松口叫她回来,我看浣花轩里必定要升一个上去的,二等自然就会少了一人,我回去正好补上,那几个小蹄子也就不必担心会的新人上来了。我是那院里的老人,事事都是熟的,比在别处强。更何况,我们姓王的正有麻烦呢,若我回去三少爷身边侍候,我家里也能松口气。”
春瑛想想也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叹道:“那你多保重吧,我已经求了表小姐,到时候放我出府去了。”
十儿张了张口,很是惊喜:“这么说,你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了不得!往后你出息了,可记得拔根汗毛给我!”
春瑛知道地说的是什么典故,拍了她一记:“说什么呢?”两人笑成一团。
霍漪将院中诸人一个个叫到跟前问话,大多数人的要求答应了,有些办不到的就没点头,因此院中有人欢喜有人暗愁。春瑛等人心情很好地干着活,过了两日,正值侯府开始为二少爷的婚礼忙碌,小姐们都免了请安,各自留在自己的小院中消遣。春瑛见没什么要紧事,便寻空向霍漪请了假,回家向父母报告好消息。
路妈妈一听就懵了:“你这丫头!好好的差事,辞了做什么?!还说什么放出府来?! ”
春瑛忙道:“家里又不缺我这点银子,我回来了,娘就不用再劳累,您不是常说家里活太多,要买个丫头回来么?爹又不愿意,我回来自然不用再买了。”
路妈妈拍桌道:“这是两回事!”又气又急:“快回去跟表小姐说,你也要回浣花轩侍候!”
春瑛不肯,路妈妈要再骂,路有贵便嚷道:“吵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 ”路妈妈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道:“一个月就少了二三两银子,真真败家!”
路有贵瞪了她一眼,才回头对春瑛道:“辞了便辞了吧,早些出来也好,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光是学怎么侍候人了,在家多学些家务,也好说人家。”
春瑛眼都睁大了,她可不是为了嫁人才要出来的!
“是谁要说人家?”门口传来一道男声,屋中三人齐齐转头去看,春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飞哥?!你总算……” 眼珠子往父亲的方向转了转,“你总算回京来了。”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零八章 宾主尽欢
胡飞一手抱着个半尺高的小酒坛,一手提着只竹篮,站在门口,冲着路家三口笑:“路大叔,路大婶,小春妹子,我又来打扰啦,因瞧着门没关,就厚着脸皮进来了,你们别见怪。”
春瑛记起自己刚才太过兴奋,以至于忘了锁门了,眼下顾不得多想,忙起身迎上去,路有贵已经先一步高兴地开口了:“说什么见怪呢?都是自己人!快进来!”又对春瑛道:“你在里头不知道,胡小哥回京已经才十多天了,才进城就来找你二叔,如今在附近赁了房子住,三不五时地过来看我们。真真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出息了,待我和你二叔还是一样的恭敬。”接着又问胡飞:“今儿带了什么好酒来?”
胡飞向春瑛笑笑,表示不用她帮忙,便自行走上来,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将酒坛子往桌面上一摆,道:“这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正宗十年陈的绍兴花雕!我想着一个人喝太无趣了,路二叔又是新婚,我不好常去打扰,正好路大叔也喜欢喝两杯,就拿来给您拿尝尝。”
路有贵一听,便凑近了酒坛子细闻:“闻着这味儿倒正,十年的花雕……唔……好!平日跟人谈生意时,倒喝过几回,只是没一次能尽兴的,今儿我有空,正好陪胡小哥喝个痛快!”便嘱咐妻子女儿:“去弄几个下酒的小菜来,收拾得干净些!”
胡飞忙道:“不用劳烦路大婶和春儿妹子,我方才在路上已买了几色小菜,大叔瞧着可还中吃?”说罢揭开篮子盖儿,露出里头摆放的五个巴掌大的小白瓷盘,依次是蒜泥白肉、糟香鹌鹑、鸡爪子炒酱瓜、盐腌蚕豆和红油耳丝,香气扑鼻。
路有贵一见便食指大动:“好!都是好吃的,孩子他娘,快拿了碗筷来!”
路妈妈见了也有几分欢喜,一边叮嘱:“不许喝太多!”一边叫女儿去炒两个小菜来,自己便去拿碗筷和酒杯,路有贵又嫌杯子小。春瑛发愣过后,总算醒过神来了,忙劝道:“小杯喝着才有意思,一大碗灌下去,还没尝清楚味道就先醉了。”路有贵这才作罢。
眼见着父亲和胡飞说着说着就喝起来,春瑛随母亲进了厨房,一边拌着家里腌的酱菜,一边试探道:“小飞哥……有没有说他是几时回来的?我怎么看你们好像混得很熟?”
路妈妈切了一碟火腿片,放到灶上,才道:“回来了有小半月了吧?起初他只是去我你二叔的,因你二叔不在家,正好过来了,就一路找了过来。从前我也见过他几回,那时没留意,想不到几年不见,他象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老到,人也伶俐多了,说起生意经是头头是道。你爹觉得他不错,提点了几句,正好,他那时候正跟一个不大老实的家伙做买卖,幸亏你爹提醒了,不然他就要吃大亏!自那以后,他就常常过来了,每回都要捎些礼物,说是谢你爹的提点呢!”
春瑛有些怀疑,真有那么巧吗?而且,胡飞明明早就回了京,不是说要准备报复胡家的事吗?怎么又有闲心去做生意?她回头悄悄再看外头一眼,正好听到父亲说:“这蒜泥白肉的味道,跟家常吃的不大一样呀?我尝着,倒有几分象西边仁寿坊金胜阁的招牌白肉的味儿,那里可是全京城做蒜泥白肉的头一家!”
“路大叔果然好舌头!”胡飞赞叹地道,“这正是金胜阁的蒜泥白肉!我今儿到西四牌坊办了点事,回程时就顺道买了些。我吃着倒还好,并没觉得它比别家强。路大叔爱吃,我下回再多买些。”
“不用不用,那太麻烦了,哈哈……”路有贵虽然推辞了,但脸上的笑意却半点没消退。
春瑛回过头来,心里越发糊涂了。胡飞居然会跑到西城区去买自家老爹爱吃的蒜泥白肉,这是巧合吧?他只是顺道的吧?
这时路妈妈又在感叹了:“这人啊,富贵真是天注定的!从前他头一回来咱们家时,就是个富贵公子哥儿,身上穿的、戴的,一点儿不比咱们府里的少爷差!就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恹恹的。我还跟你冯婶议论呢,说他不是正房太太养的,长得没福气,往后没了爹,不定要怎么吃苦。后来他落魄了,我还嫌你多事,跟他混一块儿。没想到几年不见,他也混出来了,人虽黑了、瘦了,却结实多了,凭着自个儿的本事,跟着下南洋的船跑了几个来回,赚不少银子呢!听说他初时只是带些粗瓷粗碗,夹几批绸缎,再往回运些胡椒、棉花什么的,慢慢地,攒了些银子,便改带值钱些的货物。他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眼光比别人毒,这才几年功夫?听说足有几万身家呢!”
“哪有这么夸张?! ”春瑛失笑,继而又有些好奇,“娘,你都听谁说的呀?怎么事事都知道?”比她还要清楚!
路妈妈哂道:“他这些日子常来的,跟你爹是越聊越高兴,什么话都不瞒咱们,我还有什么不知道?说起来也是作孽!他家那大娘和嫡出的哥哥,把这么一个能干的孩子赶出来了,差点儿没逼死!若不是咱们家和你二叔救了他,他哪里有今天的风光?如今他知恩图报,帮衬你爹做成了一大笔生意,你爹得不少好处呢!”
春瑛忙道:“这些话你没在他面前说吧?”
“哪儿能呀?这不是当面揭人的短儿么?”
“那就好!”春瑛再看一眼院子的方向,“虽说当年我和二叔帮过他一点小忙,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那是他自己拿命拼来的,他愿意帮衬咱们,是他的好意,咱们家可不能仗着这点,就上赶着要好处!”
“这还用你嘱咐?”路妈妈白了她一眼,挥挥手,“你不动手就让开!我来炒菜!”
春瑛忙接过她手里的火腿片,拿油溜了溜,放些冬瓜片下去,炒了炒调味,拿碟子装了,连同香油拌的酱菜一起送了出去。
胡飞陪路有贵聊得正高兴,抬头见她来了,忙起身接过碟子,一闻就比笑道:“真香!我自从那日吃过大娘腌的酱菜,就觉得别人腌的都没了味道!如今总算能治治我的馋虫了!” 路妈妈在厨房里听得高兴,便嚷道:“爱吃就多吃些!”
春瑛笑了:“你要是真爱吃,就拿一坛子回去!我们家有的是,不过这东西下饭还行,可不能天天吃,那对身体没好处。”
“知道了。”胡飞挟了片火腿片,笑意吟吟他问,“小春妹子,你要不要也喝??”
春瑛摇摇头:“我不要,一股酒味!待会儿我还得回去当差呢!”说罢又有些担忧地劝他:“小飞哥,你也别喝太多,酒会伤身。”
胡飞笑着咧咧嘴:“好。”路有贵却不乐意了:“才喝了一点,劝他做什么?!他就拿了这么一小坛来,还不够十斤呢!咱又不是一顿就把它全喝光了!”
春瑛看出父亲已有醉意,忙拿下他的杯子:“爹!大白天的,少喝两杯吧,当心等会儿店里来人找你!”
路有贵有些扫兴:“我都安排妥当了,能有什么事找我呀?眼看就要吃晚饭了,不会有人来!” 然后大力拍着胡飞的肩膀,道:“你是个有出息的!我能看出来!虽然年轻,心却细!肯用心!比方说,我不过是头一回跟你吃饭时,多吃了几口蒜泥白肉,你就专程给我买了最好的来,其他几样下酒菜,也都是我爱吃的!你还面上不显!你但凡将这份心思用在生意上,就不愁出不了头!”
春瑛眨眨眼,悄悄瞥向胡飞。胡飞一点都美尴尬,反而谦逊地道:“我还差得远呢,不过做了几年小生意,哪里比得上路大叔您经验丰富?什么事儿都瞒不住您!”
路有贵摆摆手:“我?我做生意的年头还比不上你呢!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但也不是好面子、倚老卖老的人,你很不必一味说我好话!”
胡飞诚恳地道:“说到经验,并不是光凭开店做生意的年头来算的,我听小春妹子提过,大叔小时候,也在旁人跟前见过世面,在门房上当差,更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晴。我听京里做衣料行当的朋友说,大叔入行虽不久,眼光却是人人都夸的,谁走真正的富贵人,谁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都一清二楚,从没错过!而且您一站出去,那精气神儿,不慌不忙,镇静自若,也不用上赶着巴结客人,人家就愿意跟您做生意,单说这一条,就不走寻常掌柜能比的!我要学到您这份上,那可不得十年八年功夫?差得远了!”
路有贵哈哈大笑,猛拍了他的肩膀几下:“你这小子,说的话就是中听!我明知这是马屁,心里也高兴!来!咱们再喝两盅!”说罢就和胡飞相互敬起酒来。
春瑛无语地扭开了头,抹一把冷汗。
敲门声转来,她忙起身去开门,来的是个有些脸生的十八、九岁青年人,长得很机灵,门一开便冲她笑道:“你是路家妹子?我是木家老二,路掌柜在么?有一笔帐要请他过目。”
春瑛回头叫父亲,又急急拿了茶来给他解酒,路有贵只得暂时放下酒杯,喝过茶醒神,便劝胡飞:“你先喝着,我……我去去就来!”然后起身招那木姓青年进了屋。后者有些好奇地看了春瑛两眼。
春瑛还在那里猜,这年轻人会不会就是木管事的二儿子,便听到胡飞在小声叫自己:“过来,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她应声坐下,左右看看,才凑过去小声问,“你要办的事……都办好了?”
“办好了,如今只等结果。”胡飞看了看屋里,“那是谁?”
“爹店里的伙计吧?我猜他可能是我爹一个交好的管事的小儿子。”见他又要倒酒,她索性抢过壶,“别喝了!我爹闲时爱喝几杯,我只当他是消遣,你年纪轻轻的,沾上这个可不好!”
胡飞笑了:“行,就依你!”顿了顿,又想到:“你嫌这酒味重,过些日子,天气凉了,我给你弄些菊花酒和桂花酒来尝尝,如何?是清甜爽口的,也有果子酒,象蜜水儿似的,喝不醉人。那回咱们经过朝阳门内的百花酒坊,你不是说过,想知道花果酿的酒是什么味儿的么?”
春瑛想了想,点点头:“好!你就弄一小坛来,咱们慢慢喝。”
胡飞笑着应了,说了几句闲话,不过是问她这一两个月过得如何之类的,然后才带着一丝不经意地问:“方才进门时,我听见大叔说什么给谁说人家,该不会是你吧?”
春瑛一听这个就犯愁了:“小飞哥,你千万别提醒他这个,我眼看着就能出来了,爹忽然提什么说人家,这不是添堵么?我还指望能过上几年舒心日子呢!就象当年咱们在外头时那样,赚点小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胡挑挑眉,“能出来了?那位……周少爷……答应赎你了?”
“不是。”春瑛虽然有些淡淡的惋惜,但重获自由的喜悦盖过了一切,“是我侍候的在小姐快要出嫁了,她答应替我说项,放我出府。我估摸着,顶多几个月能成了!”
“那就好!”胡飞高兴地挨近她,压低了声音,“我跟你爹提过那银子的事,但没告诉他有多少,他还以只是几两银子而已。怎么样?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春瑛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等成出来了再说吧,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胡飞会意地点点头,见路有贵出来了,忙迎上去:“可是帐目上有什么不妥?都是我的不是,硬要拉着路大叔吃酒,大叔千万要看准了才好。”
路有贵笑道:“不妨事,是他们记错了。”然后便回头对木家老二道:“你先回去吧,这帐明儿再去催。”木家老二应了,又看了胡飞几眼,才告辞离去。
三人又重新坐下,胡飞见路有贵还要再喝,忙道:“路大叔,今儿就算了吧?酒就放您家里,您爱几时喝都成,一下喝太多,反而伤身,岂不是无趣?”
路有贵有些遗憾地看了那酒坛子一眼,不甘不愿地点头:“好吧,那就以后再喝。”
胡飞笑了:“等天放凉了,我有法子弄顶顶新鲜、顶顶大个儿的螃蟹!到时咱们就着蟹肉下酒,如何?”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酒虽不喝,但菜还是能继续吃的,春瑛回厨房帮着做了饭,又补上几个菜,端出来,见弟弟迟迟未归,正打算出去看看,便听到胡飞小声问父亲:“路大叔,我方才听到你说,想给小春妹子寻人家,是不是?”
春瑛吓了一跳,明明叫他不要提的,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