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照刘雅芳的话去了,毕月闭上眼睛就是在火车上的一幕幕。
她强迫自己属羊吧,一只两只三五只。
毕月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只看她满头大汗,忽然腾的坐了起来,坐起来就像是得了哮喘似的急喘,用手捂住脖子。
她梦见牛三掐她脖子。满脸满后背全是汗。
毕月看了眼黑乎乎的屋子,一猜就是她娘给关的灯,放轻动作下了地。腋下夹着枕头。
她得找她娘去,旁边有人才能睡得稳。
结果一开门……
“唔!”毕月瞪大眼睛,腋下的枕头掉地,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楚亦锋烟头都顾不上扔,火星子照着毕月的脸:“是我,别害怕。”
俩人一起重新进了屋。
毕月拧开台灯,用着气息骂道:“大半夜的,几点了,你蹲门口?”
楚亦锋疲惫且无奈地垂头说道:
“你看看你到底害怕了吧?夹枕头干嘛去?你爹那屋插门了。”
“人吓人吓死人,我是被你吓的不轻。”
楚亦锋脸色一变:“吓没吓着孩子?”
一句话,毕月恢复理智了,她不再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爬墙进来的?”
“嗯。”楚亦锋脸色也很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贱皮子。白天被骂一无是处,晚上爬墙往里干。他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步了。
“那你爬墙再出去吧。”
“你睡着我就走。”
这天晚上,楚亦锋坐在毕月的小屋前,抽了半盒烟,呆到后半夜三点,天都有点儿要亮的迹象了,他才翻墙离开。
这就是毕月回老家之前,两个人的交流。俩人都堵心堵肺的状态。
毕金枝出现在火车站的场景,震到了刘雅芳和毕月。
刘雅芳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小姑子。
毕金枝身上穿着干活的白大褂,脚上是黑色的水靴,她黑了但没瘦,看起来人精神且壮实了。
最关键的是她出场的座驾是农用三轮车。
这车开不好,很容易翻,可一看毕金枝那个从容劲儿,就知道是个驾轻就熟的老司机。
突突突突的三轮车声由远及近慢慢消声:
“嫂子,月月,快上车。俺家小娟在家给你们做六个菜,说是等她大舅妈和姐姐到位再开饭。”
毕月坐在车上,看着乡间小路,听到她娘问:“金枝啊,我都不敢认你了,咋不打扮打扮?”
“打扮给谁看?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挣钱。”
“你咋会开这个了?厂子咋样啊?”
“不会就学呗。知识都学杂了。嫂子,我啥都会。挺好,明年啊,瞅着吧,我给你整十万拍你跟前儿。”
刘雅芳赶紧四处瞅瞅,可别让人听见她毕家这么有钱,关键是喊的不是真事儿啊。
毕金枝就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哈哈,嫂子,现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县城里的都知道咱家有钱,你瞅不瞅都没用。”
毕月摸了摸鼻子,大半年时间,上一次回来闹离婚,大半年后,姑姑成了女汉子。
第五二八章 老家(一更)
毕月脚上穿着一双绿色雨靴,表妹付娟刚领她看完亲手养的小奶牛。
俩人回来,在门外就听到了刘雅芳和毕金枝说的话。
“都说养女随姑,月月跟我一样,命不好。
这孩子啊,嫂子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说你给她骂出门干啥?
她岁数小,爱冲动,咱也年轻过,委屈了被人一哄,再哄到心坎里,啥都能交出去,指定是抱着侥幸心理。”
刘雅芳抹了把泪:“是,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这要正常那么嫁,哪有这些事儿。咱还得好好挑挑呢。”
“唉,自从我领娟子过日子了,她就是考试没考好,在学校和讲究她的同学打架,我都是先给她出头,回来再问问因为啥。
养闺女不容易。气的牙痒痒,我脾气躁不躁?我从来都不说你给我滚出去,或者是后悔要她的话。
她要是个小子,你再看看?小子不听话就得揍。
闺女越来越大,得跟她聊聊知心话,得给留脸面了,以前我还当她同学面前打过她,现在想想也后悔。咱以前都不懂,慢慢学吧。”
刘雅芳点头:“我发现就半年,你也是变了。”
毕金枝笑着放下酒盅:“能不变吗?我就老寻思,我家娟子够可怜的了,我当妈的不疼谁疼。
相依为命啊。
嫂子,刚开始整厂子那阵儿,起早贪黑的,累了一天,闺女跟你说说话,我有时候忙的顾不上吃饭,都我闺女给我做饭送去。第一回整这事儿,给我感动坏了。边吃边哭。”
屋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家常话,吃着家常菜,毕月斜睨了眼付娟,发现这丫头惊讶的嘟起厚嘴唇,眼睛直瞄她肚子。
“别学我,听见没?”
“姐,你可真敢干。我大舅妈没打折你腿你就庆幸吧。你放心,我不会挣钱,考不了第一,还敢学你这事儿?不能够啊。”
……
毕金枝带着刘雅芳和毕月去了养殖场,她指着一头肥壮的老母猪非常骄傲地介绍道:
“这是咱家的明星猪,大侄女,你别笑啊,这的养殖工人都拿它当电影明星对待。谁来都得瞧它几眼,看个新鲜。”
又带着母女俩参观明星牛,明星羊。
几个人坐在毕姑姑的三轮车上,还去了新买的地方,毕金枝指着一大片空地说:
“嫂子,月月,我打算先盖几间,把奶制品加工厂的车间先弄起来,其他的都得慢慢来。”
最后毕金枝领她们去了冰棍厂。
“小心脚下,月月,你可得加小心。”
冰棍厂里,满地都是水渍,一进去就有一股奶腥子味儿。
毕月受得住猪圈,看得了羊粪蛋,一直坚挺着啥事儿没有,结果到了这就开始哇哇吐上了,眼泪鼻涕跟着一起,吐到直不起腰。
毕金枝看的直叹气。看到这一幕,她才像是真的意识到她要当姑姥姥了。
这天晚上,毕月问毕金枝:“姑,刘强东一个县长,帮你干活?还帮你张罗买卖?他另有所求吧。还有付国,他怎么也在厂子里干活?”
毕金枝看着棚顶,歪头瞅了眼呼呼大睡的女儿,这才回道:“爱帮都帮去呗。一个是给咱创收利润,我给他带来政绩。另一个是干白工,干撵撵不走。”
刘雅芳接话道:“那小刘是不是还对你有那心思呢?按理说……”她想说按理人家大姑娘啥样的找不着,又憋回去了:“你总不能就这么一人耍单带孩子吧?”
毕金枝倒是很干脆:“拉倒吧嫂子,没在一起呢,见面少,在一起啊,发现男人都那样。接触的少,才觉得哪都好。”
“那娟子她爸?”
“姑姑,你见他不心堵啊?这才半年。”
毕金枝翻了个身,摸了摸毕月的肚子:
“是啊,心堵。我是最恨不得他千刀万剐的人,刚开始那俩月,见他也恨不得拿大棒子削死他。
可他对娟子好啊。为了你妹妹,我现在又希望他别混的太惨。他爱干活就干吧。
说不清,复婚没可能,我现在也没必要跟谁对付。娘家都这么帮我,你小叔一笔笔款项给我拿过来,我何必把自己绑在哪个男人身上。但是……反正等你生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大清早,毕月就见到付国了。
付国看起来比以前还憨,造的跟个小老头似的,衣服前大襟都是油,手上拎着一个大筐,一笑满脸褶子。
付国笑呵呵道:“月月,听说你和你娘回老家了,我现去后园子摘的菜,又跟隔壁摊买了点儿鹅蛋鸡蛋,给你们留着吃吧。”
付娟一听付国的动静,趴窗台上喊:“爸,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拿包子?”
付国边猫腰往外走,边回头摆手道:“不了不了。闺女啊,我吃了,你搁家跟你姐好好玩,别干仗。”
毕月用脚踢了踢菜筐:“你爸对你好吗?”
“好啊,对我妈也好。厂子里有啥脏活累活,工人看不住就不干了,都我爸挨着我妈骂还偷摸干。”
“你想让你爸妈复婚?”
付娟摇了摇马尾辫:“没可能。可我倒希望他俩就这么地,谁也别结婚,这倒是真的。姐,我驮你,咱俩回屯子啊?你家的大房子盖的可漂亮了。”
毕月问付娟:“要不要跟我去京都玩几天?”她现在看表妹比以前顺眼多了。
“不了。下学期的。姐,我不放心我妈,也不放心我爸。”
“离个婚给你离懂事儿了。”
付娟蹬上自行车,又瞄了眼毕月的肚子:“那你赶紧结婚吧,要不然你肚子里的多可怜。”
回了趟老家的毕月,心里五味杂陈,看到她姑自强自立,干劲十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少了那口提气的劲头。
还有,每次看到付国和刘强东,她看着她姑那从容劲,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尤其是她姑姑坐在刘强东的车里去县城,从正扫着羊粪蛋的付国面前经过,付国也只是低头躲开,然后该干活继续干活。
……
“这里是毕月家吧?小西屯那片地……”
毕铁刚都无奈了,这都第几份上门的了:“那地是我闺女的,她现在人不在家,等回来的吧。”
胡同口停着一台银色轿车,天生自来卷的女人启唇道:
“她还嫩着。”
李大军说:“是啊。跟楚家有关系。要没这身份,恐怕得有人明抢下黑手。钱这个东西,能使鬼推磨。”
“那块地咱们不参与竞标,我要看她吃亏。”
第五二九章 我的心在等待(二更)
面对一地的玻璃碴子,毕铁刚和毕晟傻眼了。
这爷俩昨晚跟烟酒行对付了一宿,因为昨晚有人定了四瓶那死贵死贵的洋酒,毕铁刚头回卖这么贵的东西,一卖还四瓶,他有点儿兴奋懵圈儿地在店里亲自迎接。
结果就一宿没回家,院子里咋这么多碎玻璃,谁干的啊?
毕铁刚慌里慌张地赶紧跑到了隔壁,一顿问,啥也没问出来。
他这时候觉得四合院也不好,家家大墙修的贼高。
是,干仗吵架,要是独门独院,站院子里才能听个影影绰绰,还得是大嗓门一顿喊。可这进来坏人也没人发现。前院后院,大院子套小院子。
毕铁刚抹了把脸上的汗,给他吓的第一反应就是,得亏那娘俩不搁家啊,回农村了,这要是娘俩在家,不说出啥事儿吧,就是吓也得吓够呛。
闺女那小体格本来就瘦巴巴,还怀着孩子呢:
“狗蛋儿啊,你是不是搁外面得罪谁了?”
毕晟无语地瞅他爹,被吓蒙了吧?
“爹,你有没有搞错?我得罪同学,也就学校后面小树林打一架的事儿,我能得罪爬进院砸玻璃的啊?”
毕晟说完就往屋跑,跑了两步发现他爹还不动地方:
“爹,别愣着了?咱先看看丢没丢东西。丢了找警察叔叔。”
“对对对。赶紧着,丢没丢都得报案。”毕铁刚慌里慌张的跟毕晟挨屋检查。又领着毕晟,死活不让他一人在家呆着,俩人直奔派出所。
这天晚上,毕铁刚阴谋论了。
他左思右想就是最近要买荒地那帮人干的。
一人坐在院子里骂道:“不卖就不卖。这怎么还强买强卖呢,牲口霸道的!”
毕铁刚越琢磨越害怕。
那是多少钱的事儿?闺女可说了,翻好几倍啊!
好几十万,人家能就砸个玻璃罢手吗?别哪天给他媳妇孩子绑了。
媳妇脑子不好使,见便宜就跟人走。
狗蛋儿岁数小,闺女还怀孕,就他和大成两个壮劳力,大成还去山西了。说是啥前儿开学啥前儿回来。
唉,要不卖了吧,为钱别不要命啊?
铁刚坐不住了。
可他想对了一点,人家买地的,要真为了几十万,出手必伤人,砸玻璃干啥?
毕铁刚哪知道是他自个儿惹的祸。
是另一个烟酒行卖洋酒那个老板找人干的。
就因为他最近业务有了大大的提高,太排挤同行,排挤的还不地道。
给那老板气的,看着毕力烟酒行气的直瞪眼,却知道不能胡来,那几个店里都有人白天晚上住那值班。那帮小子也都不是善茬,白道黑道都敢干。
但还憋着一口气。你说都是卖烟卖酒的,行里规矩,价格差不多点儿,要挣大家一起挣,迎客进门卖成了是各家的财运。
毕铁刚可倒好,那么贵的洋酒,买酒的人说再转转,那老板还等着呢,结果一打听,毕铁刚很怕压在手里,见利就走了,在毕力烟酒行买了四瓶。
那人能不生气?就找人干了这损事儿,打算吓唬吓唬。
毕铁刚却一门心思认准了是买地的人,考虑再三,他打算给弟弟去个电话。
以前,这在毕铁刚的观念中,碰到难题也会不吱声。所有当父亲的,当哥哥的,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弟弟和子女们依靠。
可是自从上回上货的事儿发生后,毕铁刚接受了自己有时候还不如狗蛋儿这个事实。他承认眼光不如弟弟和儿女,那就得多商量,别好心再办蠢事,给别人添麻烦。
“铁林,那片地好像真要动了,月月躲出去了,接二连三的有人上门,我都给回了,可咱家玻璃被人砸了。不是,被砸倒是没啥,我怕他们别再干点儿啥狗急跳墙的事儿。”
毕铁林听着他哥说了一大堆,他沉吟了半响才问道:
“月月没说过吗?为什么不自己干?”
“唉,哪敢想。她念书,这又怀孕。过俩月挺个大肚子能干啥。我也不行,毕成也不是那块料,再说也念书呢。念完就能分配工作了,总不能不念了吧?
关键还是钱。几幢高楼归咱家,还都得盖起来,那得花多少钱?
大妮儿还说了,建筑队还得有资质,才能有自个竞标资格啥的,我也听不懂,就知道反正可难了,有规模有手续有钱,咱家一样没有。
大妮儿的意思就是想在最高价出手。可我瞅着,这都砸玻璃了,能不能挺到那时候啊?得亏你嫂子和大妮儿都回老家了。
你说,要不要现在就卖了?去掉本,剩个十来万就行了呗。省点花,一辈子都不用大妮儿再干啥。”
毕铁林没多说别的,只安抚了一下他哥。他挂了电话就开始对着账单按计算器。去掉跑火车皮给人好处费,还有两个人扒皮纯利润两层,这都是关系费,他在算,一批一批的煤运出去,去掉正常运营的,给姐姐的,到底还能剩多少。
毕铁林心大,他就觉得挣钱不往大了干,做生意没意思。那块地,给别人占便宜,侄女能认,他却咽不下那口气。
只有不敢想的,没有不敢干的。
计算器被毕铁林按飞了一样,他紧蹙着眉头在算着。直到毕成端着铝饭盒推门进屋:“小叔,不是说笑笑姐今天到?你咋还不走?”
毕铁林脸上马上露出急色,低头瞅了眼自己干活穿的衣服,拿着车钥匙就走。
火车站出站口,又黑又瘦的毕铁林,破旧的劳动服裤子,黑色半截袖褂子,眯眼观察着出站的人群。
他站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普通,一点儿也不显眼。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煤矿老板。
再看出站的梁笑笑,白色高跟皮凉鞋,鹅黄色连衣裙,齐耳的学生头,头上还戴个蝴蝶结的发卡,背着双肩书包,一手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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