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又不是长的跟天仙似的!
别看他家亦清三十岁了,可往那一站,大高个,漂亮,张扬的漂亮!这小姑娘在他看来也就是个清秀,没说漂亮的仅此一人了,至不至于啊?!
王建安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上身穿着黑毛衣,小腿打着石膏,就那么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侧影,他特意加重步伐,就怕小舅子先是以为是那小丫头来了,回头一瞧是他,再更加失望。
清了清嗓子,王建安笑道:
“小峰,不是姐夫说你姐哈,她现在越来越磨蹭,你是不知道啊,原来她多利索个人,现在可倒好,取个饭也能半天儿,我都饿了!”
楚亦锋嘴角微翘了翘,给他姐夫一个笑脸,没吭声。
唉!王建安觉得还是别没话找话了,他自动消音儿。
他坐在隔间的小客厅里,掏出了烟叼上,等着他媳妇救场。瞅瞅这事儿闹的,真是尴尬,关键他还参与全程了。有些事儿不能言说。
亦锋是从回了病房,就那一个姿势等着,等了半拉小时,后来还是他这个姐夫受不住了,借着尿遁跑楼下瞧瞧情况,嗯,人没上来,直接走了。
甭管大事儿小事儿,凡是不能言说的,都透着那股子尴尬。
楚亦锋觉得外面洋洋洒洒飘下来的雪花,长的像鞭子,在抽打着整个京都。
他最近总是很丢人。
可这次,他宁可在姐夫面前再一次丢人,也希望自己和毕月能有个独处的空间,而不是在楼下闹闹哄哄的场景下见面、说话。
为的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在等待的时间里,时间似乎就在一眨眼中流失,他甚至软弱退缩到:不要紧,只要上楼顺便瞧瞧他就好,她只是迟了一会儿。
现在嘛,明白了,她连顺便都懒得。
楚亦锋的内心,涌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酸涩。
他不羡慕那些被探望的英雄们,他只是在这一刻终于搞懂了,最酸的感受哪是吃醋,最酸的是,无权吃醋。
——
小四合院的厨房里,毕月正蹲在炉子前,鼓动着猪脚汤,她时不时地掀开砂锅盖儿,拿着饭勺子舀上一口尝尝咸淡。
梁笑笑坐在椅子边儿,催促着,急了,还用那只没受伤正趿拉着拖鞋的左脚蹬两下:
“一个破汤,还用你给我熬?我自个儿就得了,就崴了一下脚,又不是真残废!
你快点儿去店里看看吧,一个是赵大爷、赵大娘都在那,你不露面不好,一个是今晚得规整东西,明天不就陆续搬了吗?
又得正常营业,又是得简单收拾东西的,就大山哥和成子哪行啊?!”
毕月被踢着了,烫了下舌尖,回头狠狠地瞪了梁笑笑一眼,给笑笑瞪的心虚极了。
“就是赵大爷、赵大娘在店里,我才不着急。他们人都实在能干着呢,我怀疑毕成也就会干个扛包送行李的活,剩下的赵大娘都能打包。
你看她胖吧,我娘说了,她在大地里干活从来不偷懒,村里妇女们的典范,要不说赵大爷当书记、村里人信服呢,军功章真得分赵大娘一半!”
说到军功章,梁笑笑被转移了注意力,要不说女人的话题三分钟一变呢,思维可比男人要分散。
“你今天去军区医院,走了多少个病房?受伤程度都什么样啊?我要知道今天有这一出,就是顶雹子都去。是不是那些战斗英雄都魁梧有力,眼冒杀气?!”
毕月站起身,手里拎着饭勺子,闻言翻了个白眼:
“我看你眼冒傻气!怎么着?军区大院儿没去过啊?你不京都人?跟门口哨兵一样,甚至还没他们气质锋利。”
说到这,毕月语气沉静了下来:
“真正上过战场的战士们,气质更内敛,爱笑。笑笑,我不跟你开玩笑……”毕月认真地看着苹果脸的女孩儿,虽然她说完这句话,那苹果脸女孩儿笑话她了,可毕月没骗她:
“我觉得,我精神上得到了升华。”
在梁笑笑的笑声中,哐哐哐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梁笑笑的笑容僵在脸上,两个小丫头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后毕月跑出了厨房。
这敲门声,咋透着股渗人呢?
“谁啊?”
吴玉喜顾不上扑落身上摔倒时沾着的雪,扯着嗓子回了句:“我是你吴叔,月月啊?你小叔真走了啊?”
毕月打开大门,这不是废话嘛!明明是吴叔你给买的火车票啊。
吴玉喜也知道没太大戏,要是客车备不住能被大雪隔住,火车那大家伙一般情况不停啊!
可他还是想抱着一丝丝希望,因为出大事儿了,必须得毕铁林出面找人!
一米六五的吴玉喜,跑的呼哧带喘,裤子棉鞋上都是雪,形象很狼狈,对着毕月愁道:“大侄女,咱家库房出事儿了!”随后一拍大腿,吴玉喜很颓废。
毕月就觉得浑身冷,嘴打哆嗦、心也有点儿频率过快:
“咋?几个意思?”
……
厨房里,吴玉喜一冷一热被温度刺激的,脸上通红通红的:
“约莫帮吃晚上饭那会儿,我去库房要换你柱子叔去我那吃饭,结果就看到好几个戴着大檐帽的人,搁咱家东库那贴封条,你柱子叔……”
毕月急了,库房封了就封了,那都是钱的事儿,人呢?
“柱子叔咋了?!”
吴玉喜一个大喷嚏喷了出来,顾不上擦鼻涕:
“你柱子叔被带走了!我都没敢上近前儿,就听到对方扯脖子问同伙啥的?!哎呀妈呀,大侄女,这可咋整?你说你叔还不在家,那半库房的货!”
说到货,吴玉喜把棉帽子往脑袋上一扣,转头就走,他略显慌里慌张,嘴里嘟嘟囔囔道:
“不成不成,我得去趟西库瞅瞅,别是你大壮叔那头也出了事儿!这特么的是挡了谁的道?让人眼红穿小鞋了?!半库房的烟和酒啊,两个库房加在一起……我的天啊,就是不要了都说不清了!”
毕月一把薅住吴玉喜的胳膊,她挑重点的听,声音也不自觉变大了许多,心里直折个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明白了,这不是税务工商就是海关,无论哪个单位干的,这属于临检,或者说,她小叔被人举报了,一抓一个准儿。
烟、酒……现在可没什么许可证,利润那么大,搞不好会被扣上“走私”的帽子。
“什么?我记得我小叔说正往外倒货呢?怎么库房还有货?先别管那么多,吴叔,你就说吧,一般我小叔碰到难处有没有吃得开的朋友,你把他们电话啥的给我,咱得找人,先把人捞出来,罚款咱认了!我就能替我小叔做主!”
一说到找人,吴玉喜似乎心里有点儿底了,可他很苦恼的抓了抓脸,你说铁林咋啥时候不走、偏偏这节骨眼回东北了,就是发电报或者谁坐车回东北找他,那也得三天三宿!
等铁林回来了,能不能黄瓜菜都凉了?再说明晚他们还得跟黄老板交货呢,一直信守承诺,现在库房被封……
“有个姓张的秘书,在政府,好像是某位大领导的秘书。大侄女,我只知道那领导姓陈,至于具体的,我就见过两面,后来都是你小叔和他单独联系,有啥事儿都是找他。
按理说,有些方面早都给摆平了,剩下的都是小虾米拦路的,是想扎咱点儿钱,可……”
吴玉喜着急忙慌的走了,去了西库看看情况。
毕月哪经历过这事儿,一时间,她的眼神略显迷茫,站在厨房门口,吴玉喜走时,她什么站姿,现在仍旧什么样。
还是梁笑笑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站在毕月的身后,她咬了咬牙:“毕月,我找我舅舅吧,问问他有没有人。”大不了、挨顿骂!
梁笑笑开了口,毕月心绪稳了稳,她没回头,摇了摇头,冷静开口道:
“不用,你舅舅在外事那种地方工作,估计不行。如果吴叔一会儿回来说西库被封、大壮叔也被抓走了,我都不意外,这是有备而来。
笑笑,我先走了,去市政府试试找张秘书,李老师也跟我说过他,如果能找到他,应该凭他和我小叔的关系,能办妥。你听着点儿敲门声,给吴叔开门啥的。”
毕月说完就推开厨房门,没给梁笑笑嘱咐她的机会,直奔自个儿的小屋穿大衣、换鞋,习惯性背上双肩书包就离开了家门。
可见她还是慌了神,强迫自己镇定而已。
毕月满脑子想的都是,争分夺秒,不能再给任何人机会给她小叔扣上“走私”的帽子!一旦库房里的货没处理好,被当成“证据确凿”,翻身可就不好翻了。
还有,她咬牙,小叔难怪那么有钱,真是干了擦边儿的营生!
……
冒烟风雪天儿,八十年代京都的出租车本就稀少,毕月出门急,都没顾得上围条围巾,连雪带风、吹的她得眯起眼睛。
她不停地挥着手、不停地看手表,最终女孩儿选择向公交车站台跑去。
唉!到啥时候权利才是至高无上的。这一刻,毕月感受至深。
“大爷,就让我进去吧,我是北师大的学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我找张秘书!”
政府看门的老大爷,此刻在毕月眼中有着很大的“权利”。谁都能难为她一道,就是不放行,你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招。
本以为八十年代门口守门的老大爷,比后世武警站岗要好说话的多,可大爷觉悟真特么高!
“你找什么秘书也得先打电话,里面的人,准许了,下楼来接你,或者打电话告诉我,我才能放行!别说你是北师大,你就是北大老师都不行!
这是规矩,这是政府,哪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打声招呼就随便出入的?!当你家后院儿呢?你懂不懂!再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赶紧走赶紧走,不走我叫警察出来了!”
这给毕月气的,她要有电话,她至于跟这大雪天磨嘴皮子吗?!
越急越乱,毕月态度很差:
“我找张秘书有急事儿!给陈领导当秘书的张秘书,你明明知道是谁!为什么就不能打个电话帮帮我?这明明就是举手之劳!”
……
蔫头耷脑的毕月,一边儿追着公交车,一边儿还得给自己鼓劲儿,脸蛋儿被风雪刮的生疼。
是啊,是她幼稚了,人家凭什么举手之劳?凭什么帮你?见得多了,她怎么就忘了?
当她推开家门,听着吴玉喜说大壮叔也被逮进去了,另外两个叔叔花钱出去打听事儿,听到的消息是不止是封的事儿,很麻烦,麻烦到吴玉喜打算今夜连夜启程回东北、去找毕铁林。
毕月眼神落在猪脚汤上,她听着梁笑笑和吴玉喜还在打听着,听出了笑笑想问清具体地址真要给她舅舅打电话了,所谓死马当活马医,“走私”去找外事人员……
毕月忽然蹲下身,一股脑的将猪脚汤倒在了饭盆里,她抱着汤走出了家门,留给大家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去军区医院,吴叔必须等我回来,再去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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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赔汤(二更)
楚亦锋满脸寒霜。
她是不是除了过分,再无过人之处了?!
呵呵,他看起来像是很缺钱的样子吗?
她说把利润都给他,他负责捞人,他跟她俩合伙吶?啊?!
给他好处费,可笑!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社会上应酬那一套?!
他帮她是为了什么?她这是急于一时的撇清关系吗?!
她到底在拿他当什么?
还想怎么欺负人?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她步步紧逼、逼上门让他放下一切底线,仍旧不放过他,这是要气死他!
楚亦锋那双眸子里,浸满冷冽,寒幽肃飒地微抬头和毕月对视。
毕月在楚亦锋那句“住口!”声中,木呆呆的抬头。
一双大杏眼里还有残余的、没诉完难处的眼泪,就那么挂在眼窝窝里。
原来他没打算帮自己。
原来这就是求人的滋味。
原来被拒绝、被大吼着“住口”两字时,无论对方帮没帮,自己送上门的,不可以甩头就走,不可以伸出手指头指着他骂:“你跟谁说话大呼小叫呢!”
渺小,自己很渺小。
她真的住口了,沉默了。
当毕月和楚亦锋那双在她看来冷傲的眸子对视时,眼窝里包住那未掉落完的眼泪,掉了下来,被眼泪浸洗过的双眸,明亮似能看透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来时,她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楚亦锋如果表现有一丝丝犯难,她都不会难为人,更不用说喝令她了。
不能在被拒绝后转身就走,毕月僵硬地咧了咧唇,她想让自己微笑,不再提小叔那个话题,也躲开楚亦锋那浑身散发会伤人的傲气。
而楚亦锋,他在等着毕月认错,他要毕月清清楚楚地解释一下,求他也好、碰到难处第一时间想到他也好,和其他没关系,冲的是相信他!
他并没有体会过,求人的这一刻最害怕的是被拒绝。她的说法做法对与不对,比起自尊,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毕月并没有领悟到,她********只希望自己应付完,赶紧走,赶紧离开,太难堪了。
而楚亦锋的表现,从地位身价到现在他是“被求者”,一个低头站着,一个坐那浑身散发的冷漠与傲气,在此时此刻毕月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毕月躲避开楚亦锋的眼神,她斜低着头,忍着难堪,没话找话:“啊。”反应慢了不知几拍儿的答应“住口”了,又像是想缓解尴尬,她发出了声音。
女孩儿的眼神落在床头柜上、落在她刚才写库房地址的白纸黑字上,无意间,脑子混浆浆的,想着要不要收起,随后眼神微眯,毕月发现了“毕月收”几个字的信封。
不知道为何,毕月鬼使神差的往前凑了半步,嫩葱一般的两根手指拿起了未被开启的信。
她微愣且疑惑的举着信封,看向楚亦锋。
楚亦锋在等着毕月说话、等着她的解释,却不想毕月居然发现了他没来得及收起的“秘密”!
那“秘密”可以给她看,但是绝对不是此时此刻和他扯那一套外人理论的时候,她在拿他当什么?她如果看到了他把什么都留给他,会不会在心里更拿他当傻子一般的对待!
他已经在她面前够没自尊、够没底线、够窝囊的了!
“是我的信?……”
楚亦锋长臂一伸,在毕月还没说完话时,一把抢过信,他用着冷淡的态度,包裹住毕月发现信的难堪,淡然道:
“跟你没关系!”
被抢下的信,楚亦锋和毕月对视着,直接刷刷连撕了四下。
信封上的“毕月收”几个字,被撕成了两瓣儿。
再也无法呆下去了,再也不能告诉自己装没事儿人一般了。
毕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撕完信抬头拧眉看她的楚亦锋,这个人,她再也不认识了!
至于吗?他至不至于?!
毕月几步跑走,跑的过急,膝盖撞在了铁架子床尾处,撞的床晃悠了一下,也撞的楚亦锋似是清醒了。
“站住!”
“你给我站住!”楚亦锋的身体前倾,像是想伸手捉住毕月一般。
两声喝令声,听在毕月的耳朵里,就是非常难堪的提醒她更快点儿离开。
跑过小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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