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雁岭化工厂、与荆西市合作开发山区土特产品、合资开发荆西地方工艺品等等,这些都是基于荆西市原有的资源条件而进行的开发。除此之外,汉华还表示将在荆西市投资建设两家机械厂,生产一些加工工时多、体积小的机械产品,这样的产品可以充分利用荆西劳动力价格低廉的优势,同时又不依赖于交通条件,正适合在荆西这样的地方布局。
听说林振华到荆西来投资,化工设备联盟和机床产业联盟的那些成员企业也都坐不住了,他们有的跑来投资建个小厂子,有的则捐助一两座希望小学之类的,总之,多少都表示了一个意思。
经过2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国力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提升,一个非常明显的表现,就是形成了一大批有实力的企业。拿出一两百万的资金来帮助一个贫困地区,对于这些企业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情。但所有这些资金汇集到一处,那就是一笔非常可观的开发资金,足够让荆西市的面貌焕然一新了。
这些企业能够这样做,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看着林振华的面子了,这一点荆西市zhèng fǔ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们的心目中,早把林振华看成了荆西市的福星。
为了让这些投资尽快落地,形成生产力,荆西市加快了工业区土地开发的力度。岳建华亲自挂帅,立下军令状,承诺多少天之内完成拆迁,多少天之内实现三通一平,确保没有一项外来投资因为土地等原因而出现耽搁。贫困地区好不容易拉到一些投资,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是可想而知的。
这个过程当然不是在一两天时间内完成的,林振华在荆西已是几进几出,前前后后差不多两三个月时间了。如今,汉华与荆西市zhèng fǔ的所有合作协议已经签字,几家工厂有的已经开工建设,其余的也列入了rì程,不久就能破土动工。至此,汉华重工对荆西市的扶贫开发援助行动,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天过后,林振华就不会再来荆西,当然,岳建华说了,欢迎林振华以后带着家人到这里来消暑纳凉,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郁市长,投资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些投资能否产生效益,就拜托荆西市的领导们了。我希望,荆西市的领导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这些投资商,为我们投资的企业保驾护航,创造各方面的便利。”林振华端着酒杯对郁平说道。
郁平看起来情绪不高,不过在林振华面前,他还是强装出笑脸,答道:“林总就放心吧,你们能够到荆西来投资,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我们哪怕承受再大的压力,也一定会保护好投资商利益的。”
林振华道:“郁市长,荆西市的干部对于发展经济的热情,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在具体的方法和一些观念方面,荆西市的干部与东部发达地区的干部相比,还有一些欠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建议荆西市可以定期地组织一些干部到东部地区去学习、进修,把发达地区的观念带回来。”
“林总的这个建议实在是太好了,我回头一定向王书记和岳市长做汇报。”郁平说道。
“那好,就让我们为荆西市的未来干杯吧!”林振华高举起酒杯说道。
“干杯!”郁平也大声喊道。
满屋子的荆西官员们一起举起酒杯,大声喊道:“干杯!”
酒过三巡,依照以往的惯例,前来出席宴会的那些委办局官员们就该单独上来向汉华的人敬酒了,随后汉华方面会进行回敬,然后再是一些由双方挑出来的“酒jīng考验”的高手们进行单挑,整个宴席无论如何也会持续3个小时以上。
可是,今天这个酒宴,从一开始就笼着一层淡淡的yīn云,林振华注意到,不但书记和市长没来,各个委办局的正职也大多没有出现,只是派来了一些副职,有点纯粹为了凑够人头的意思。在众人一起喝过前三杯酒之后,官员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上前敬酒的意思,场面一时竟然有些冷落下来。
林振华心中一凛,联想到郁平在开宴之前说的情况,他隐隐觉得,荆西市可能是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为了陪他这个最重要的投资商,恐怕郁平现在也不会有闲呆在酒桌上的。
“郁市长,你看大家是不是都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啊,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就到这吧?”林振华主动地对郁平说道,“那怎么能行?还没喝好呢!”郁平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指着几名官员喊道:“刘主任、老赵、老钱,你们都在那发什么呆啊,还不过来向林总敬酒?”
“免了免了!”林振华连忙摆手,制止住了那几位官员的行动,他对郁平说道:“郁市长,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了。看今天这个情况,我也知道咱们荆西市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过,我作为一个外人,也就不便打听了。既然大家都有事情,我想,咱们就这样结束吧?”
“唉,你看这事!”郁平悻悻然地说道,“说好了摆酒答谢汉华的领导的,这酒也没喝几口,菜也没怎么动,如果这样结束了,让我怎么向王书记和岳市长交代啊。”
“就说是我身体欠佳,咱们这顿酒就先寄下吧。”林振华说道。
“好吧,等我们这个事过去,我和岳市长专程到浔阳去请林总喝酒,林总到时候可不能推迟哦!”郁平说道,这句话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林振华的提议了。其实林振华也能看出来,郁平人在酒桌上,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散席了。郁平陪着林振华一起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向他道着歉:“林总,真对不起,唉,实在是……”
“郁市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如果不是有特别麻烦的事情,最起码岳市长是肯定会来出席这个宴会的。既然他没有过来,那就说明事情比较棘手了。我知道zhèng fǔ的工作千头万絮,你们就不必为了这些客套而浪费jīng力了。”林振华说道。
“多谢林总的理解。”郁平说道。
林振华客气道:“郁市长,你不必陪我们了,快去忙你们的事情吧。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汉华帮忙的,郁市长尽管开口。我在zhōng yāng一些部门也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果需要我们帮忙协调的话,我想我们是可以办到的。”
郁平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个事情吧……其实我一开始就跟岳市长说,是不是可以请林总出面帮忙协调一下的。可是岳市长坚决不同意,他说你们已经帮了荆西很大的忙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绝对不能再麻烦你们。”
“哦?”林振华听出了郁平的潜台词,便问道:“郁市长,如果这件事不是特别保密的话,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二,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一点小忙呢。”
郁平道:“其实,这件事也保密不起来了,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得到处都是了。实不相瞒,是我们市里的工作出了一点小问题,本来都已经处理好了,谁知让一家报纸给捅了出来,而且指名道姓批评我们岳市长。这家报纸的影响很大,省里的领导也看到了,指示我们市里必须严肃处理。我来参加宴会之前,市委一直都在开会讨论这件事,市里的主要干部都参加了。据说,如果弄不好的话,岳市长可能会被……”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林振华大惊失sè,“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严重不严重?是哪家报纸给捅出来的,还有挽回的余地没有?”
郁平道:“事情是因为工业区建设而起的,市里要求,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所有的拆迁工作。结果,在拆迁的过程中,出现了一户钉子户……”
584 钉子户
其实,整个故事是非常普通的,在世纪之交的中国,类似于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为了招商引资,发展经济,荆西市和国内其他城市一样,在市郊开辟了一块“经济技术开发区”,作为投资商投资建厂的所在。由于林振华的大力协助,荆西市一下子吸引到了几十家企业前来投资,荆西市欣喜若狂,加快了开发区拆迁和“三通一平”的速度,力求给投资商以最好的印象。
拆迁是城市永恒的主题,也是城市管理者永远都觉得头疼的事情。为了克服拆迁中可能遇到的阻力,市zhèng fǔ决定,全市公务员全部行动起来,每个委办局承包若干拆迁户,务必要在指定时间内让他们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以免影响后续的开发。
与其他城市相比,荆西市的拆迁工作算是比较顺利的。一则是因为荆西的经济落后,百姓相对较为淳朴,更容易服从;二则同样是因为当地的经济落后,大家都盼望着有企业前来投资,以改变荆西的面貌。由于这两个原因,荆西市在开展拆迁工作时遇到的阻力不多,大多数的百姓都非常通情达理,拿到自己的补偿款后,就心情愉快地搬走了。
到最后,整个指定的拆迁区域里就剩下了一户人家,因为对拆迁补偿不满意,便死活不同意搬走,当上了钉子户。市里派出了几拨人马前去谈判,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再从国内形势讲到荆西市的远大图景,然而,不管谈判者说得天花乱坠,对方就是咬住一点:补偿款达不到他们提出来的要求,他们就坚决不走。
“他们要多少补偿款?”林振华插话问道。
“12万。”郁平道。
“呃……”林振华无语了,“市里原来打算给的是多少?”
“9万。”
“就差3万块钱!”林振华眼睛瞪得溜圆,“我说……你们也不至于差这3万块钱吧?”
郁平叹道:“哪是差这3万块钱的问题,其实我们那些天为了做他们的工作,前前后后花费的人力物力,也不止3万块钱了。”
“那还不如把这些人力物力折成钱,直接给他们算了。”林振华想当然地说道。
郁平道:“林总,你不做地方工作,可能不清楚。搞拆迁最忌讳的就是无原则地满足钉子户的要求。这一次他说要12万,你给他满足了。下一次别人就敢要15万,要100万,因为都知道你愿意息事宁人。还有,别家都是拿了9万,如果给了他12万,那么那些已经搬走的人家就不干了,人家积极配合我们zhèng fǔ的工作,反而还吃亏了,这让我们以后的工作怎么做?”
林振华点点头,他承认,郁平说的是对的,zhèng fǔ可以花100万的成本去劝说这家钉子户搬走,但却不能在补偿款上有丝毫的退让,否则以后就别想再干活了。别说地方zhèng fǔ做事要这样,林振华自己在企业里做事也是如此。
“那么,为什么别人拿9万就走了,他家非要拿12万呢?”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郁平又叹气了:“就因为我们的拆迁干部说错了一句话。”
“说错了什么话?”
“我们负责拆迁的那位干部,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最早到这户人家去丈量面积的时候,看到他家的猪窝搭得很漂亮,就开了一句玩笑,说你这个猪窝真气派,如果贴上瓷砖,也能补3万块钱了。结果,这户人家当了真,拆迁干部前脚走,他们后脚就给猪窝贴上了瓷砖,然后就要求把猪窝算到拆迁面积里去,把补偿款从9万增加到12万。”郁平说道。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暴汗,“这不就是一句玩笑话的事情吗,说开了不就行了?”
郁平摇着头道:“我们说了,拿着拆迁文件去给对方看了无数遍,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后来,那位多嘴的拆迁干部亲自跑到那户人家家里去,进门就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自己是乱说话的。可是还是没用,人家说了,你们当官的无心说出来的话,才是真话,现在说的话,都是为了骗我们老百姓而编出来的假话。”
“这就叫假做真时真亦假啊。”林振华感叹道。
郁平道:“这还不是全部呢。那户人家也不完全是一根筋的,我们又动员了他的亲戚朋友一起去做工作,向他解释说关于猪窝能够补偿的事情,只是拆迁干部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到最后,他们看我们的态度这么坚决,也有几分松动了,提出要我们赔偿他贴瓷砖的费用。”
“这个费用可以赔啊。”林振华道,“实在不行,就扣那个多嘴多舌的拆迁干部的工资来赔吧,反正也没多少钱,而且这个赔偿也算是合理的。”
“是啊,我们也是这样说的。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记者,说我们zhèng fǔ应当有公信力,既然说出来的话,就要兑现。那户人家一看有人支持,底气又足了,马上又反悔了,说没有12万就是不搬走。”郁平道。
林振华道:“这是哪来的记者啊,怎么满嘴胡说呢?拆迁干部随口说的一句话,怎么就涉及到zhèng fǔ的公信力了?照他的这个逻辑,zhèng fǔ官员连开玩笑的权利都没有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在记者面前,我们zhèng fǔ就是弱势群体啊。”郁平郁闷地说道。
“哪家报社的记者啊?”林振华问道。
“是非常著名的一家报纸,叫南部经济导刊。”郁平道。
“我靠!”林振华跳了起来,“我说呢!”
“怎么,林总也了解这家报纸?”郁平问道。
“我岂止是了解啊!”林振华道。
林振华没有忘记,10年前,正是这家报纸登出一篇“拷问”他的文章,让他被停职处理了一年多时间,直到总设计师亲自给他平反,这才结束了一桩公案。
当然,南导那次得罪林振华,最终也落着好。因为这件事,安雁和熊立军联手替林振华报仇,利用两家家电卖场在业内的影响力,让各家家电厂商撤掉了在南部经济导刊上的广告,给南导一记沉重的打击,迫使其总编唐笛跑来向林振华道歉。
在那之后,南部经济导刊倒是没有再找过汉华的麻烦,林振华鄙视唐笛的作派,也没有再和他打过交道。南导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规规矩矩地做些花边新闻,吸引人气。近几年,随着整个社会思cháorì渐活跃,唐笛又嗅出了一些机会,重新让报纸的定位变得锋芒毕露起来。南导的记者又像过去那样,满处寻找社会矛盾,再用极端化的观点加以包装,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荆西市作为一个山区贫困市,在观念方面本来就落后于发达地区许多,更缺乏与记者打交道的经验,遇到南导这种专门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媒体,也的确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后来呢?”林振华继续问道。
郁平道:“后来谈判就没法进行下去了。眼看离市zhèng fǔ定下的拆迁截止rì期越来越近了,岳市长就亲自到那户人家去做工作。为了保护岳市长的安全,公安部门派了几名jǐng察随着他一起去,结果,那户人家的老婆以为岳市长是带人来强拆的,就拿了一块砖,说jǐng察敢强拆,她就拿砖砸自己的脑袋,要自残。结果也不知道是谁说错了什么话,她就真的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砖,把自己的脑门拍出血来了。”
“得……”林振华无奈地说道,“这可就彻底说不清了。”
郁平道:“可不就是说不清了吗?岳市长马上通知市医院派救护车来抢救,然后又答应由市里负担所有的医药费。拆迁办也没办法了,私下和那户人家签了个协议,明面上仍然是付9万块钱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