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西山……然后呢?”凌奕没有理会无朝眼神中的疑惑,只是追问那人的行踪。
“他似乎是奉了太子之命,来请棋圣的……”无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之后,他们向着长平而去。”
“长平?”凌奕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摆手道:“那便不用管了,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么?”
“还有无影自京城送来的手书。”无朝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一旁的裕德。
裕德拿了信,将它放在凌奕手边的桌子上。
凌奕转头看了信一眼,目光落在一旁的玉牌上,停顿了一下,他转头问道:“无夕那边如何了?”
“无夕昨日传信,他同滕三公子已经入了黑城。”无朝答道。
“嗯。”凌奕点了点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而后他开口说道:“如此,你明日启程去一趟黑城,告诉滕三,我答应的他事情,三月之内必定兑现。”说着,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玉牌,将它放进桌上的木盒之中,“这个盒子,你让无程给华歆送去。”
“记得,务必亲手送到华歆手上!”凌奕说着,又加了一句。
“是。”无朝应道,垂下了眼帘,就在凌奕刚刚拿起玉牌的时候,他仿若看到了那方玉牌之上,刻着的华家家徽。
“你去了黑城之后,便不用急着回来了,同无夕一道,等冰宫的事了再回来。”凌奕说着,笑了起来,“无夕的性子,在滕三手里怕是讨不了好去,你看着我也放心些。”
“是。”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你便快些去准备吧。”凌奕挥了挥手手,拿起无影的信。
“属下告退。”无朝行了礼,起身拿起桌上的木盒,抬头看了一眼在灯下看信的凌奕,转身离开。
凌奕看完信,裕德便伸手将灯罩掀起,凌奕将那信烧了,嘴角带笑地看着信一点点烧尽,直到成为灰烬。
“无影可是送来了好消息?我看主子心情甚好的样子。”裕德见凌奕面带笑容,伸手将灯罩放回远处,躬身问道。
“嗯,是个好消息,好的不得了的消息……”凌奕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便看着那烛火发起呆来。
无影信中所言,便是那日他同无赦夜探皇宫的事情,他虽早知丞相和太子不合,也知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他一直以为,丞相府同高宜真正对上,是在高宜登基之后。
和顺十五年,九月十三,齐顺帝驾崩。时年十月,新帝登基,改年号,章和。
而那日他同滕三的约定,便是以物易物。他用皇帝的命,换得滕三的财力。想起那日他提出交易时,滕三惊诧的脸色,凌奕不由得笑了起来。
滕三虽是滕家三公子,却出身卑微。只因他的母亲,是来自遥远国度的胡姬。三十年前,胡姬丽莎名动一时,艳绝西域,引得多少西域富商为其一掷千金,只求美人一笑,然而最后抱得美人归的却是向来洁身自爱的滕家家主。丽莎为滕家诞下一子,随后便因难产而死。
那个孩子,便是滕家的三公子,滕三。滕三的父亲对他甚为宠爱,但是主母却是容不下这个带着异族血统的孩子,虽然丽莎终其一生也不曾踏入滕家家门,然而滕三的存在,便是在提醒她丽莎的存在。幼年之时,父亲常年在外,主母虽不曾虐待于他,却也始终不得宠爱。
滕家家主滕宏显然也明白这些,待得滕三六岁时,他便将滕三带在了身边,再后来便是那件让整个大齐的商人们都受到了影响的海难。而滕三,却早在出事的半年前被滕宏送去了西域,并且命他立下重誓,十二年之内不得踏足中原,那时的他,不过九岁。
直到八年前,重返刺桐的滕三,才自大哥口中,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滕家世代行走西域商道,对于期间的诸多传说和辛秘自是知之甚多。滕家祖训,以信立命,滕宏虽是商人,却也是血性男儿。二十七年前,他带着滕家商队冒死为关阳城偷运粮草,以一族之力,解了关阳城之困,保住了关阳城,亦保住了关阳城后五百里的疆土,活人无数。
皇上有感其心,赐下“天下皇商”的玉牌。一时之间,滕家美名为天下传颂,这是滕家最为辉煌的一段岁月,却也是滕家所以血债的起点。
次年,皇上密诏滕宏入宫,密令他于西域商道寻找那传言中埋藏了无数宝藏的天山冰宫。这一找,便是八年,期间,滕家和宫中都曾派出无数高手暗探天山,然而直至先帝驾崩,顺帝登基,那冰宫入口,依然没有寻到。
然而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多疑,而滕家此时早已成为了天下第一富商,北疆连年的战事又使得国库空虚,于是一切便顺理成章。只是新帝算到了滕家虽是巨富,却也只是巨富,算到了滕家分家的狼子野心,甚至算到了滕家两个嫡子子无一人能出滕宏其右,却漏算了滕宏的心性,漏算了那个胡姬之子滕三。
滕宏一生纵横西域商道,看过了无数的人心,商人之性本就小心谨慎,更何况是同帝王合作。滕宏自新帝登基之后便猜到了滕家最后的结局,因此,他将滕三远送西域,只为保住滕家最后一丝血脉。
滕三是庶出,母亲又是胡姬,本就无关紧要,而那是他又远在西域。分家的人,即使有心也不会对千里迢迢地对一个年仅九岁的孩童如何。而主家之内,有母家护着,两个嫡子即使吃些亏,却到底也能保住性命。至于京中,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将那些刺客引走。
所以,十五年来不曾走过海道的滕家家主,才会又下南洋。此后一月,新帝上询天意,改年号为和顺。
然而,那时的滕家,经过了八年的寻找,却是真的在天山北麓找到了冰宫的入口。只是这些,如同滕宏的死一般,成为了永远的秘密。直到滕三再回刺桐,与大哥共同打开滕家秘阁,才知晓这段往事。
那日的煮酒阁内,睁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天真孩童,却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而在末了,加上一句对新帝的评价,愚蠢。
那个同他远去西域时一般年纪的孩童,笑眯眯地望着他说。
“我自是别无选择,然而你滕三,你刺桐滕家,却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你要的,这天下除了我,没人能办到,也没人愿意去办。”
“而我要的,不过是一物换一物的交易而已。”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三月之内,自有分晓。”
最后,滕三到底是答应了他的条件,带着无夕远去西域,寻找那天山之上的冰宫。他滕家的东西,自然不会拱手让人,但是父亲的血海深仇却也不能不报。
夏夜的风让烛火随着它的行迹晃动,凌奕的发梢也随之晃动,他回过神来,看着裕德道:“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是。”裕德躬身应了,上前伺候凌奕更衣。
凌奕的目光越过裕德的头顶,落在桌上的墨竹竹萧之上。
嘴角勾起冷笑,凌奕在心中说道,即使不为滕家的财势,他也定然要皇帝的命。
伤害了华歆的人,他断然不会放过。
他低头看着裕德的头顶,轻笑道:“你明日让无程再给无影送一样东西过去,就说是……”
“给太子妃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评论都没有……qaq
第47章 剧变
华歆下了楼,径直进了大厅。
见到华歆;华顾心中一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卫平;卫平对上华顾的眼神;脚下一顿;却还是跟着华歆进了大厅。
“歆儿;你来这里做什么?”华顾站起身来;皱眉道;“不是让你去楼上候着便是么?”
“族中有事;我身为少主,怎可不露面?”华歆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华康;“不然;有人怕是要觉得我面生了。”说完,便寻了一处座位,坐了下来。
“卫平!不是让你在楼上陪着少主么!?”华顾看了一眼坐在右方首位的华歆,转头对卫平说道,“你怎得让他下来了?!”
“家主息怒,少主他坚持要来厅中,属下……属下拦不住啊!”卫平说着,抬头看了华顾一眼,又低下头,“请家主责罚!”
“爹爹,是我坚持要下楼的。”华歆说着,起身走到华顾身边,抓着他的袖子笑道,“他总是不能将我打晕了留在上面吧?不然,他怎么可能拦得住我?”说着,尽是有了些许自得之意。
“你啊!”华顾听了,叹了一口气,“既是坚持,那你便留在这里吧。”
“是!”华歆闻言,点头笑道,“谢谢爹爹!”
“起来吧。”华顾朝华歆笑笑,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卫平说道。
“谢家主。”卫平听了,站起身来,看了华顾一眼,转身走到了华歆的身后站定。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喧哗之声,华顾冷哼一声,转身坐回主位。
“家主,这大晚上的,您找我来,可是……”三长老还没进门,声音便从院中传了进来。然而当他看到厅中跪着的人时,却变了脸色,脚步亦是一顿。
“三长老来了?”华顾对他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脸上带笑地开口:“坐吧。”
“这……华康这是……”华矫一边坐下,一边望着厅中的跪着的华康,欲言又止。
“今日寻你来,是有事要问。”华顾说着,招手道:“给三长老奉茶。”
“有何事家主吩咐便是。”华矫说着,看了一眼首位上脸色不虞又一言不发的华歆,“可是和少主有关?”
“算是吧。”华顾闻言点了点头,看到院中出现的身影,笑着说道:“三长老若是不急,便坐下喝茶慢慢等吧,等人到齐了,事情自然也就清楚了。”
“是。”华矫应了一声,端起一旁的茶盏细细品了起来。
华淳一进门便看到在一旁饮茶的华矫,他楞了一下,随即看向主位之上的男人,跪倒在地:“家主!”
华顾摆了摆手道:“你先起来,等大长老到了,我们再……”看了一眼在华矫,华顾没有再说下去。
华淳闻言,道了一声是,便站起身来,坐于一旁,不再说话。
华矫见状,不安地动了动身体,转头看向华歆身后的卫平,见到后者轻微的颔首之后,才定了心神,轻轻将茶盏放下。
一室沉默。
直到一身玄衣的华达出现在门口,华顾才起身相迎道:“大长老,您总算来了。”
“家主。”华达朝着华顾行了一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华康,脸色微变,抬起头来看着华顾,皱眉道:“家主?!”
“来人!看座,奉茶!”华顾却是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吩咐随侍道。
“家主!”华达见状,上前一步,声音也急切起来。
华顾在主位坐下,看着厅中的老人,放缓了声音:“大长老先坐吧。”
华达犹豫了一下,慢慢坐了下去。
“今日让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你们定夺。”华顾慢慢地开口道:“华家家规,残杀同族者,当如何?”
“其罪当诛!”华矫看着主位之上的男人,开口说道。
“二长老以为呢?”华顾看了一眼华矫,转头看向华淳。
“我……我也以为,其罪当诛!”华淳闻言一震,看了华矫一眼说道。他紧扣住椅子上的扶手,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一般。
“那大长老呢?”华顾将目光投向华达,柔声问道。
“老夫同意。”华达点头说到,看了地上了华康一眼,“家主……”
华顾抬手打断了华达,看了一眼厅中众人,慢慢开口:“残害同族,其罪当诛,这一点各位都没有意见。既然如此……”华顾看着这地上跪着的华康,说道:“华康,你来说吧。”
“是。”华康应了,抬起头看了一眼华达,低声说道:“这月西门的守卫是我负责,前日华平找到我,说要我帮他个忙。他说他看上了路平从毫墨阁定的端砚,要借去‘把玩’一番,说到时若是西门起来争执,让我不要管。”华康说着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想当日的情景,“所以那人我在西门当值之时,虽是听到西门之外华平和华路起了争执,却没有理会,事后也……也不曾上报灰衣楼。”
“所以……”华淳站起身来,走至厅中,指着华康道:“所以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的路儿被华平打死!”
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大厅中央,灯光照着他花白的双鬓,他双眼含泪,看着华顾悲嚎道:“家主!家主啊!你要给我的路儿一个公道啊!”
“不可能!”华矫“腾——”地一声站起来,看着主位上的华顾说道:“这不可能!”
“路儿的尸体现在还停于府内!你还要否认什么!”华淳转头看向华矫,指着他道:“你家华平,平日里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他欺负路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谁想这次……这次……”华淳哽咽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家主!”华矫闻言,瞪了华淳一眼,朝华顾跪了下去:“家主明鉴!我家华平虽是平日里霸道了些,但是是非大过还是分得清楚的,这等残害同族,害人性命之事,我相信他做不出来!”
“大长老以为如何?”华顾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厅中最为年长的华达。
“是或不是,将华平叫来一问便是。”华达说着,抬眼看了华顾一眼,那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如此,三长老可否告知,华平在何处?”华顾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华矫问道。
“老夫……不知。”华矫说着,回望华顾,“华平已经两日不曾回府,他去了哪里,老夫也不知道。”
“家主!”华淳睁大眼睛,激动地说道,“华平定然在他府中!他这是包庇!”
“华淳你不要血口喷人!”华矫闻言怒道。
“好了,都不要吵了!”华顾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华晖:“带人去三长老府上,将人带过来。”说着;他看了一眼华矫,“想来,三长老也不会反对吧?”
“一切听从家主安排。”华矫说着,看了一眼华淳,行礼道。
“那你就去吧。”华顾看了看华晖,交代道:“速去速回。”
“是。”华晖行了礼,领命而去。
待得华晖的身影消失,华顾在才将目光收回来,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厅中的华康,说道:“华康,你入天一阁时的阁规,可还记得?”
“属下……属下记得。”华康垂眼答了,低声说道:“天一阁护卫主家,隶属灰衣楼下,事无巨细,皆要上报。”
“那知情不报者,该当如何?”华顾点点头,继续问道。
“知情不报者,杖责三十,逐出族中,永不得反。”华康说着,对着华顾磕了个头,“属下知罪,请家主责罚。”
说着,他又跪着转身朝着华达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哽咽道:“孙儿一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