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呈很想爸爸吗?”
他用力的点点头。
她将儿子紧紧抱住,泪水忍不住地滑落下来。她不想对儿子说谎,但他毕竟也才五岁,她说的他能懂吗?
也难怪呈呈这么地想念奕浩,这些年来奕浩对他们母子的好,是不容置疑的,虽然她也已经尽力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但她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那是不够的。
奕浩需要的是爱,现在有个女人可以给他她给不起的爱情,她又怎能如此自私的剥夺他被爱、拥有爱的权利呢?
他对她做的已经足够了,她不能再绑住他了……
宣柏筠牵着儿子,走进一家饺子店,叫好了东西,决定不管呈呈是否能懂,她还是要将事实告诉他。
“呈呈,妈妈有些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呈呈,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以后妈妈和爸爸不会住在一起。”
“妈妈,什么是离婚?”
“就是妈妈不再是爸爸的太太。”
“那爸爸还是不是呈呈的爸爸?”
“爸爸永远都是呈呈的爸爸。”
“喔!”呈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吃了颗水饺。“可是妈妈和爸爸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爸爸在大陆有一个和呈呈一样可爱的妹妹,爸爸要留在大陆照顾妹妹,还有妹妹的妈妈,所以妈妈和呈呈才不能再住在爸爸的房子里。妈妈这么说,你懂吗?”
“嗯,就是爸爸和妈妈不住在一起,因为爸爸要照顾妹妹和妹妹的妈妈。”
“呈呈好聪明呀!”
“妈妈,那个妹妹有没有很漂亮,像陈晓薇那样漂亮。”陈晓薇是他幼儿园的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
“陈晓薇是谁?”
“笨妈妈,陈晓薇是我的女朋友。”
“呈呈有女朋友了!”现在的小孩子真厉害,只是他们知道男女朋友真正的意思吗?
“对啦,其实我也喜欢吴晓莉,可是陈晓薇比较不会凶,所以我才让陈晓薇当我的女朋友。”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沾沾自喜。
“呈呈在学校这么受女同学的欢迎,妈妈好骄傲喔!”
“呵呵。”
宣柏筠拿了面纸替他擦擦沾在嘴角边的酱油,她虽然和奕浩离了婚,可是她还有呈呈,这就够了。
“妈妈,我告诉你喔,舅妈有带我到一个很会画画的叔叔家里,那个叔叔画了好多妈妈喔!”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不会一直专注在同一件事上,往往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妈妈,你认不认识那个叔叔?”
“嗯。”她点点头,知道儿子说的是相濯怏。“妈妈认识。”
“那叔叔怎么会说不认识妈妈?”大人说话真是怪!
“因为叔叔不知道我是呈呈的妈妈呀!”
“喔,原来如此。”
“呈呈,你喜不喜欢那个叔叔?”
他偏着头,用着很认真的表情想了一下。“那个叔叔的脸虽然都臭臭的,不像爸爸都笑嘻嘻,但是他很会画画,所以呈呈也喜欢他。”
相濯怏表情冷峻时,别说是小孩了,就连大人也不禁会感到害怕,然而呈呈却没被他给吓到,反而还能喜欢他!
或许这就是父子天性吧!
她看着儿子天真可爱的脸,她从不后悔将他生下来,只是对她无法给他一个父亲,感到深深的歉疚……
相濯怏魂不守舍地走出医院,盘旋在脑海里的全是医生说的话。
“你会常头痛是因为脑子里长了一颗瘤,幸亏发现的早,只要赶快动手术切除就没事了。”
“不动手术会有生命危险吗?”
“目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肿瘤会变大,到时可能会压迫你的视觉神经,以后也有可能转为恶性肿瘤,站在医生的立场,我建议你最好开刀将肿瘤给切除。”
“成功机会有多大?”
“脑部的手术和一般手术不太一样,危险度是比较高一点,但是你放心,我会请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替你操刀,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假如手术失败呢?”他看着医生,从他那闪烁不确定的眼神中,他已经得到他要的答案了。“谢谢你。”他站起来,茫然地离开了医院。
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得了脑瘤,在他和柏筠再度重逢的这一刻,在他刚知道自己有个五岁的儿子的时候。
为什么老天要和他开这个玩笑?难道说他注定是不配拥有幸福的人吗?
六年前,因他的愚蠢,让他失去深爱的女人,让他六年来活在孤独与悔恨之中;六年后,他深爱的女人再度出现,他却依然无能为力拥有她,守护着她一辈子。
幸运……为什么他独缺的就是这份幸运?
相濯怏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安宣艺廊外,正巧瞧见宣柏筠牵着呈呈的手,两人不知说些什么,笑的那样地开心。
他多么希望,呈呈的另一只小手,能牵着他的手,这是他最想要筑构的一幅名为“幸福”的画啊!
第六章
一个半月后,宣柏寰才带着安棐若风尘仆仆从美国度假回来,让他另外三个合伙人哇哇大叫,联手将一堆尚未有人负责的Case全丢给他去负责。
他们给他的理由是他得多努力一点,替未出世的孩子多攒点奶粉钱,也得多存点教育基金。
其中又以孟克扬最绝,手中的Case一结束,连事先告知也没有的,行李一打包就直接飞到爱琴海,寻找他的爱情,一直等人到达了希腊时,才打个电话通知大家一声。
气得宣柏寰半个月不跟他们说话,但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忙的连和他们多说废话的时间也没有。
然而,每天他也不管工作有没有做完,总是不到五点,就看见他抱着一堆设计图稿,一派潇洒的下班去接老婆回家。
标准体贴的好丈夫,相信若是有举办模范丈夫比赛,他绝对能荣登第一名。
“大哥。”宣柏筠一见到他,脸上便堆满笑容。
大哥来接老婆回家之前,总会先绕到幼儿园接呈呈放学,让她省得多跑一趟。
“你大嫂人呢?”
“在里面办公室。”
他点点头,正要往里面办公室走去,安棐若却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越过丈夫,直接走到宣柏筠前面。
被自己心爱的老婆视而不见,让宣柏寰感到很不是滋味。
“棐若──”他抗议的叫了声,脸上的表情是一脸的怨夫样。
宣柏筠被大哥那令人发笑的表情逗笑了。“大嫂,有人脆弱的心又受伤了,你可得好好安慰他,替他疗伤止痛。”
“就现在没有时间去理他。”安棐若将手中的汽车钥匙交给她。“你现在赶快去一趟,他终于答应了,可不能让他有反悔的机会。”
“去哪里?”宣柏筠一头雾水。
“去找相濯怏,他刚刚打电话告诉我,说他愿意开画展了!”真正让安棐若高兴的并非他答应开画展一事,而是他突然的转变,若不是为了柏筠,他又何必改变他的坚持。“你快去,呈呈今天我会照顾。”
宣柏筠看着她,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只不过从那天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虽说是为了工作,但见了面她又该和他说什么?
“大嫂……”她露出求救的表情,而安棐若给了她一记鼓励的眼神。“我知道了,谢谢你。”
宣柏寰等妹妹出去之后,才走到老婆身边,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眼神似乎传达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安棐若转过事,拍拍亲亲老公的脸颊,漾着幸福的笑靥。“老公,你那么精明睿智,我们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你。”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马上又被她打断了。
“你想太多了,真是多疑的男人,太不可爱了!”她走到乖乖坐在一旁画画的呈呈身边。“呈呈告诉舅妈,晚上想吃什么?舅妈煮给你吃。”
“我想吃意大利面。”
“好,我们晚上吃意大利面。”
“谢谢舅妈。”他说完低下头继续画画,完全没理会一旁一脸哀怨的舅舅。
宣柏筠开着车来到了相濯怏的住处,在车子里又坐了十多分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才下车走进那没有关上的门里。
然而,堆满画作的客厅没有他的身影,就在她感到有些失望与落寞时,她的背后响起了低沉、让她无法忘怀的迷人嗓音。
“你来了。”相濯怏的声音已经回复到以往的平淡,不像是意外见面时那般激动。
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重新将自己过往的一切整理过一遍,整理的不止是他的画,还有他该留给她和他的儿子一个怎样的未来。
宣柏筠转过身,看着他就站在门槛之外,这样的画面似乎有些怪异。她站在门槛内,屋子的主人却站在门槛之外。
门里门外的界定到底又在哪里呢?
“安小姐说你愿意开画展,她要我来跟你谈。”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走进屋里,指着屋里他所挑选出来的画。“这一些我想委托安宣艺廊在开画展的时候,一起帮我卖掉。”
“你说的是全部吗?”她曾听棐若说过,他除非生活过不下去了,否则是绝不轻易卖掉他的任何一张画。“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只是我终于明白了,单纯画画不能当饭吃,开画展可以让我出名,让我的画作提高价钱,可以让我过更好的生活。”
宣柏筠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改变,但绝非如他自己所说的。
如果只为了让他的画可以卖到更好的价钱、过更好的生活,他之前也不会那样坚决的不肯开画展了。
“只为了这个原因吗?”
“不然你以为还有可能是为了什么原因?”
“濯怏,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冷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感。”
“你──”
“关于画展的事就麻烦你了。”
“我回去和安小姐讨论过后,会再过来和你讨论,我先回去了。”
“你如果没有时间,不用专程过来,打电话来就可以了。”
“濯怏……”她看着他那不带感情的冷漠表情,也感到退却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他却连句再见也没说,像是根本不想再见到她。
她甚至感觉到他──恨她!
是因为她隐瞒孩子的事吗?
“老何,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我会帮你处理好。”何万隶是相禾企业集团的法律顾问,和集团总裁更是相交三十多年的老友了。
相雷行今天是为了公司部份股权转移的事情,专程请他过来一趟。
“这件事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涓涓。”
十六年前,他禁不起她的诱惑,强逼妻子和他离婚,因而让妻子想不开自杀,最后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离他而去。
他甚至完全不顾儿子的强力反对,坚决将萧涓涓母子接回家住,同时也以领养的方式让小胤姓相,而或许是因为对妻子深感愧欠,他始终没有让萧涓涓入籍。
自从濯怏离家之后,这几年萧涓涓便开始吵着要他给她一个名份,但他却一直没答应。
“我懂。”何万隶从来就不认为萧涓涓爱的是相雷行的人,她爱的只是相家可以让她挥霍不尽的金钱和社会地位。“濯怏离家都已经八年了,你还不想把他找回来吗?公司早晚都要交给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这孩子因为淑慧的事,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又怎么会肯回来。”
“要不要让我去找他谈谈。”
“没有用的。”
他还记得六年前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突然全身湿淋淋的回家,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着,“就算你明天就要死了,我也绝不会为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流下一滴眼泪。所以你不要想利用任何人替你当说客,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踏进相家一步的。”
当时他才意识到儿子对他的恨有多深,也才猛然惊觉他在儿子心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甚至让他怀疑真有真爱的存在。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没有用。”
“算了,他不想回家就不要回家,只要他过得快乐。至于公司,以后就交给有能力的人继续经营管理,也不一定要传给自己的儿子。”
“你这些年真的改变了很多。”
“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看开了,毕竟时间到了,眼一闭、脚一蹬,什么也带不走、留不住。”相雷行心有感触的说。
“你想死,那也要问阎罗王肯不肯收,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也许吧,六年前我得了鼻咽癌,阎罗王都不要了,现在更不可能会收。”相雷行笑着说。
“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万隶离开公司后,相雷行也感觉到有些累,于是叫秘书通知司机备车,他想出去透透气。
“总裁,请问您要去哪里?”司机将车开上路后,才开口询问。
去哪里?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你就随便开吧!”
“是的。”
在别人眼中,他绝对是个最成功的企业家,却没有人知道,事实上他才是最失败的人,而他的失败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当车子经过一个路口时,因红灯停了下来。
相雷行看向车窗外,发现旁边就是一间幼儿园,而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许多父母都来接小孩回家。
当一个年轻的少妇牵着一个小男孩经过他的车旁时,他感到一惊──那是当年受他所托,却因此和儿子分手的女人!
绿灯亮了,她们等在路口。
“等一下过了路口后,你往旁边停车。”他连忙交代司机。
“是的。”司机依言地将车停到路边。
“你就在车上等我。”相雷行未等司机下车帮他开车门,便自行推开车门往回走,来到她的身旁。
“宣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宣柏筠转过去一见到他,十分惊讶,“相先生!”
“他是你儿子?!”相雷行见到这一幕,心中的愧悔更深了。
“您怎么会来这里?”
“我刚好经过,看见了你。”相雷行感觉到她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彷佛在担心着什么?他看看她,又将眼光看向小孩,“这孩子是……”
宣柏筠不语,只是将呈呈拉到自己的背后。
“濯怏知道吗?”
“呈呈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请您什么都别问。”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的车停在前面,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宣柏筠看见行人通行的灯号一亮,便拉着呈呈快速穿越斑马线,慌乱离去。
相雷行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并没有叫住她,他了解她心里的担心──她以为他会抢走孩子。
他笑了,六年前的他或许会这么做,但现在的他却已经看清很多事了。
只不过,看来他又要再更改遗嘱了!
一得到相濯怏点头应允肯开个人画展后,安棐若要大家将所有的心力全都放在这一件事情上,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画层展出成功。
她先是将相濯怏挑选要展出的画作送去裱框,就像是替画量身订作适合的衣服,将一幅完美的画赋予生命。
然后找一个更大的艺廊做为个展中心,再确定展出时间,设计、印制邀请函等等事情,忙得安宣艺廊仅有的三名工作人员是昏天暗地。
但为了让相濯怏的画被所有喜爱艺术的人都知道、认识他的作品,就算再忙再累也是值得。
终于在一个月后,相濯怏的个展正式拉开序幕,在木阳画廊为期一个星期的展出。
早上十一点展览正式开始,画廊外摆满了各界送来的花篮。
这次在邀请名单上,安棐若除了寄给安宣艺廊原有的客户和同业之外,还特别加寄了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