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小娃娃眉清目秀,圆碌碌大眼睛,两只小手抓成团,样子十分讨喜。脸色却不是寻常婴儿的红润色泽,而是有些暗暗的灰白,看上去就是身子有病的样子。
韦悄悄坐在一边看着,见大侠在第一页就有些迟疑,解释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很瘦弱。所以一共没拍过几张照片。”
冷无舟点头,又看放在右下角的另一张照片。韦悄悄在一旁小声道:“这是我爸爸妈妈,这个男孩是我哥。”
比之前照片上略大点的婴儿被一名少妇抱在怀中,少妇五官和丫头有几分相似,翦水双眸中迷蒙着薄薄雾气,却是风姿绰约温婉典雅。一旁拥着二人的英伟男子深情地看着妻女,面色柔和,左臂还揽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五官酷似乃父,俊朗非凡,却没有半点笑意,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眼神锐利得很。
见冷无舟若有所思地又开始沉默,想是有什么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韦悄悄也不愿多涉及家里的事,言简意赅道:“爸妈过世得早。我从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哥哥跟着爸爸那边的人,很少见面。”
这样说着,她才想起来,上次见他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流泉会不会跟他说偶然遇见她的事情。照着那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肯定会告密的。
照片其实并不多,冷无舟一张一张看得很是仔细,速度却也慢得很。韦悄悄见大侠自己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干脆分了点心看起电视来,偶尔转头瞧上一眼,解释个一句两句的。
“这是我跟方烈,是不是造型有点傻?她小时候可皮了,最喜欢爬墙,老为这个挨她妈揍。”
“这是小学班里组织去秋游,摘了人家好多红叶,下山的时候管理员大妈看见了,差点背过气去。”
“这张是不是很像大厨?那时候我跟小姨住一起,她家事无能,嘴又挑剔得很,厨房只好由我承包。”
……
“这是我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很好玩的一个人。她也特别爱画画,你看照片上还有我俩的搞怪签名。”
……
韦悄悄一直转着鬼心思,正在想到底何时说“屋里还有一本,你跟我进来拿”比较合适,赵大叔的年年令人期待的小品终于开始了。
太经典了,韦悄悄乐得浑身抽抽,偶尔一回头,瞧见大侠又把相册往回翻了几页。难不成一遍还没看够,还要回顾呀?还真捧场,说实话,她还害怕自己有点自毁形象呢,毕竟小时候有些造型确实经不起时间的检验。 “小韦,你这个同学可是姓虞?”好一会儿没开口只是点头的冷无舟突然声音有点颤抖地问了一句。
韦悄悄正看到丫蛋说“我感谢你八辈儿祖宗”那段,笑得快崩溃了,匆匆扫了一眼照片,又着急忙慌地看电视,“是啊,你怎么知道?你也认识她啊?”
“哈哈……哎呦!”
疼死了,大侠为什么突然握她握得那么用力,她的手骨快要断了。意识里闪过一个火花,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她好像抓到了无意间忽略的什么东西,刷地扭回头,焦急反问:“你认识平安?我的失踪同学虞平安?”被冷无舟握住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血液猛然开始回流,身体慢慢冰冷。
虞平安,虞平安,那双他总觉得似曾相识的眼睛终于和回忆里的重叠在一处,冷无舟默念着这个名字,径自陷入了沉思……
潮汐国天命巫女平安,那个终年以轻纱遮面的黑衣女子,有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明眸。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皇子的测命礼上,也是唯一一次。
她垂首,纤指轻触他掌心。
猛然间,他的手被紧紧抓住了。
她大惊失色,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看向他的脸,叠声道:“是你?竟然是你?”
闭眼,敛神屏息。
又张开,盯牢他的眼:“真的,是你。”
半晌。
“很好。”
无视周围人几乎惊掉下巴的怪异眼神,素来古井无波的黑眸里浮现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她以迥乎寻常的语气轻柔开口道:“六公子,两年后,你会遇上一个好姑娘。请好好待她。”
此刻,冷无舟一幕一幕地回忆着当时情景,终于明白传说里冷若寒霜的平安巫女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
原来,她早已预见到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么?而且,她竟是从这个世界过去的?怪不得他学成下山几年后,突然听说早已不问世事的师傅又收了个关门女弟子,他那时还疑惑过,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师妹来得如此蹊跷,直到那次测命礼……
他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回想,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巫女那时还给了她一个锦囊,嘱咐他定要时时随身携带。他素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随手就丢给了负责他起居的追文。拆开之后,里面有一小块绣着一堆鬼画符的白绸,追文拿来给他看,他扫了一眼,一笑后就让他们原样缝回去了。那小子最怕浪费,后来就干脆当成了日常用的钱袋。似乎,这次跟着他一起带过来了?
冷无舟强行抑制住胸间翻腾的惊涛骇浪,尽量将语气保持平静,“小韦,把我那个钱袋拿出来看看,或许有什么线索。”
上次签完租赁合同后,冷无舟的金银玉器都当作押金,之前他将房租花销付清之后,韦悄悄要将这些东西还给他,结果他不肯收回去,最后只能作罢。
此刻听冷无舟这么一讲,韦悄悄赶紧和他一起上了阁楼,找出锁在抽屉底层和合同放在一起的金丝篆字小锦囊。当初她看见这个华丽精致的小钱袋,还觉得和大侠的一身清雅装束有点不匹配,想不到里面竟有这层缘故。
锦囊里有暗层,针脚紧密结实,韦悄悄拿针一一挑开来,果真看见武侠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油纸包。里面裹着的却是一小块白色绸缎,上面密密麻麻绣着些字迹。
看到白绸上那漂亮且别致的英文手写字体后,韦悄悄心里真是百味杂陈。真是平安的字迹。她一字一句地读着上面的单词,大脑里仿佛许多七零八碎的东西一下子通通搅在一起,混乱不堪。有些单词想是平安也不会拼写,干脆用了汉语拼音。信件内容译过来是这样:悄悄吾爱:千万别怀疑自己的眼睛,真的是我。
那时不能跟你直说我要离开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至于为什么来这儿,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明白。不过你放心,咱在这里混得是风生水起,什么天朝贵胄的儒雅皇子,英俊多金的年轻宰相,通通拜倒在咱的石榴裙下。只是这个巫女鬼头衔一日在头上,一日不能搞对象,实在龌龊得很。
至于你面前的这个男子,经过我的占卜,他就是你的命中注定之人。不是我送他过去的,我可没有这能耐。当然,我的占卜有时候也不太灵光,你要选择性地相信。不管你俩以后如何,只希望悄悄你亦如我名,能一世平安。
或许穷尽此生,都无法再见到你。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你也要记得,有事没事的时候,总要想想我。
平安谨祝PS:就知道你一定会哭,这张信布反过来还可以擦擦眼泪,别怪我没告诉你。
韦悄悄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信,想着平安说这些话时候的样子,一时想要笑,一时又想哭。等到终于看完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冷无舟不知白绸上说了些什么,但看见她悲伤的样子,心疼不已,终于走上一步,紧紧拥住一直在颤抖的小小身子。
“这是平安给我的信。她那时突然退学,然后就音讯全无,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还偷偷骂过她不地道,结果她在另一个世界还想着我……”到最后,韦悄悄已经哽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冷无舟心内波澜仍在起伏,也不知用些什么话去安慰,只能轻轻拍着她,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韦悄悄不觉中双手揽住冷无舟的腰,头埋在他胸前,哭得昏天暗地。等她终于控制住了情绪,开始小声抽泣时,她忽然想起件十分重要的事。
既然平安这个世界能去潮汐,那就是说,真的存在一条可以穿越时空的隧道?那么,冷大侠也有可能回去了?
她霍然抬头,撞进不再像往日那样无波无浪的凤眸。他仍然搂着她,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十分复杂。
她强行运转着几乎乱作一团的思维,勉强拼凑出一句话:“我现在也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明天我去学校看一看有没有值班老师,问问她家里的情况。”
“我累了,先回屋休息了。”
忽略掉凤眸里渐渐浮上来的期待眼神,韦悄悄跌跌撞撞地挪回自己的屋子,见到屋内情景不由一愣,随后就苦笑了一下,慢慢闭了门。
拖着仿佛突然就失控的身体,一一吹熄屋里各处精心摆放着的香薰蜡烛,将满屋摇曳的浪漫火苗一点点地掐灭。
无舟大侠,终于要离开了吗?
她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红酒瓶子,一口气停也不停地灌了下去。急酒入喉,顿时呛得眼泪又流出来了。
脑中猛地升上来一阵晕眩,韦悄悄将身子狠狠投入大床上泛着美丽光泽的丝质床单里,拖出大毛毯死死掩住了头。
人这辈子最最最痛苦的事儿是什么?其实他们说的都不对。
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发到半截愣是给憋回去了。
这还没完,回头发现戳在自己七寸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还是把这章放上来了。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大家受伤的心情。
因此,公布一个好消息,算是小小安慰吧。
本文不V不V不V不V!!!!
文子暂时拒绝了编编的签约邀请,约都不签了,V文一事更是白扯的事儿。
愿意继续看的亲们,尽管放心看吧。
鞠躬……
第四十章 其实不想逃【翘家鸵鸟追踪记】
眼泪这个东西,其实很奇怪,你越是跟自己说我最坚强从不哭泣,它偏偏要不请自来拆你的台;反之,当你竭力想要通过痛哭流涕来表现悲惨时,它就要开始跟你躲猫猫。
豪迈地干掉一整瓶红酒时,韦悄悄本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哭到肝肠寸断。结果,当她被隐隐传来的噼里啪啦爆竹声惊醒的时候,掀开蒙在头上的厚毛毯,从透入窗帘的光线判断,已经天亮了。自己昨夜不过是在精心铺设的大床上睡了过去,连梦都没有做半个。
扶着宿醉后有点疼的头慢慢爬起来,她在心里暗暗骂了这么一句话:科学家说人类会逐渐像蟑螂靠拢,原来是有依据的,瞧着打不死的适应能力就知道了。真TMD的悲哀。
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生活总是要继续。
她几下扯掉身上的胭红连身裙和丝袜,换上轻快家居服,走出那扇她本以为要凝聚半天力气才能拧开的门。
不是神清气爽,但也绝不是萎靡不振。
她走到厅里的时候,冷无舟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绝对是纯粹看,因为电视机被他调成了静音。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长长久久地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的目光紧紧胶着在一起,像是自天地洪荒就已经那么粘连着无法分开。厅里忽然很安静,她不再能听见外面那些隐约的鞭炮声响,却清楚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
她终于没能从那幽深沉谧的凤眸中读到半点情绪,率先偏转了头。然后,她去冲澡,而他继续看他的无声电视。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世上总有些习惯无法被取代。
看着白白胖胖的饺子一个一个在沸腾的水中慢慢浮起时,她只是在想着,一会儿还要叫他吃饭,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张开嘴。
哪知还没等她招呼,黑衣男子已经轻轻走进厨房,然后拿了东西默默地回到餐桌处布好了碗筷。
想象着冷无舟跟她形容的潮汐水饺,她用虾皮、葱花、冬笋、香菇、火腿丁和香菜汆了个汤,然后淋浇在他的碗里。
她刚想要尝试着端起那滚热的碗时,“我来。”熟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韦悄悄静静退到一边。
吃饭的时候,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隔着桌子的位置,远远地,相对两无言。
韦悄悄低着头,一口一口机械地吃着水饺,嘴里尝不出任何滋味,脑子里只盘旋着昨天三人包水饺的情形。那时,还那么好。那么好。
不觉中眼眶一涩,几滴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到盘子里。
她起身,走到冰箱处,揪着冰箱门,重重喘了几口气,然后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拿出一瓶香辣菜。
有了这久违的重辣味,嘴里的饺子似乎也有滋味了那么一点。
冷无舟慢慢咀嚼着专为他特制的爱心牌馄饨。微微的爽口酸意,出锅时还淋了麻油,鲜香可口。很好吃,跟潮汐的口味居然能有七八分相似。做这个的人实在是用了心思。
嘴里的美味漫到了心里,就变成了无声的折磨。
凤眸控制不住地时时瞟向对面一直低着头的女孩,一而再再而三。随着时间的推移,愧疚感越来越重。等他看到她在冰箱前拭眼角的动作时,心头猛地一紧,差点折断了手里的筷子。
昨夜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顿时萌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冲上去,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永远不放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两股势力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迈出脚。
夜里,害怕她会出什么意外,他在她门外徘徊了好久,直到他听见均匀的喘息声传出来,才默默离开。一夜无眠。连从未荒废过的晨课也没有去。
直到早上再见到她,一直压住胸口的大石头,终于略略放下了些。
终于还是惹她伤心了吗?他这样问自己。
这日的天气和韦悄悄的心情一样,阴冷肃杀。偌大的校园里,触目所见,也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院办的门紧紧锁着,门上贴着过年期间的值班表和联系电话。
韦悄悄按号码打过去,老师告诉她管理学生档案的那位老师回老家过年去了,要到初六才能回来值班。
韦悄悄刚想给冷无舟说明情况,就听见身后的他轻声开口道:“我都听到了,到时再说吧。”
下午,赵小前回来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从楼上到楼下,阴森恐怖的低气压覆盖住了小公寓的每一寸空间。难道是天气预报那帮吃饭没够干活拉稀的又搞错了?西伯利亚的寒潮紧赶慢赶提前三天抵达了?
走上阁楼,看到师傅比天色还阴沉的俊脸。在厅里,又瞧见小师娘有点红肿的眼睛,赵小前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重。
难道,是经过昨晚验货后,期待已久的法拉利变成了老弱病残的拖拉机?想不到,该调和的两位正主儿熄火了,他这一心图个清净的闲人却调和了个够。赵小前不禁又想起昨夜种种,唉,冤孽。
当然,就算借赵小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困惑倒出来。他担心,话还没问完,师傅就会拿擀面杖把他的头擀成标准饺子皮。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事儿,还是能少一桩是一桩。
所以,当看见韦悄悄费力挤出个微笑,轻声问他“小赵吃饭了没?我去给你煮饺子?”时,他赶紧摇摇头,“我自己煮,我自己煮。谢谢啊!”然后,赵小前愣是死死瘪住了嘴,就怕小师娘三个字一不小心溜跑偏了。
到了快三点的时候,一直在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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