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儿脸上神色从崇敬转为迷惑:“九王爷生病了?”
李迥牙齿咬得直响,从牙缝里逼出些声音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病了?”
王芷儿眨巴着眼很纯真地问:“您没病?没病您在窗外站了那么久了,弄不清楚我的兄长为何莫名得了心悸的毛病?”
李迥脸上瞬间从洁白转为铁青,他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以往打交道的人非富既贵,手底下的龌龊虽然不少,但见了面依旧是和乐融融,自懂事之时开始,他便明白了这一套规则,所以,他虽不耻这位姑母,但表面上的交情却要维持。
这王芷儿就是不让他维持。
李迥又从牙缝里逼出些话来:“本王就是不知!”
王芷儿便慢条思理地回答:“原来您真是忽然之间得了病啊,刚刚还耳聪目明的,一下子变成聋子瞎子了?不过不要紧,你这表情便表明,刚刚这屋子里的话,您全听进了耳朵里去了,九王爷今日不理,日后寻着了机会,定是会理的……不知道我猜中了您的心思没有?”
李迥很犯愁思,这该怎么回答?
死不认账吧,她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他可以装傻子,但陈留长公主并不是傻子。
他想和稀泥,但却被她逼到了不得不站在她那边的地步!
陈留长公主脸色也不好看,王芷儿几句话,把所有的脸都撕破了,她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王芷儿又长叹了一口气,对李迥道:“九王爷,民女逼不得已,把您从站了许久的树后请了出来,实则是想请您为三姨娘自杀身死做个见证,让我的兄长能顺利破案,您看,可好?”
陈留长公主沉着脸。
李迥不得不答:“范氏自杀身亡?”
王芷儿道:“不错,三姨娘原就身染重病,了无生志,见哥哥仕途兴旺,一时之间竟然触景生情,想不开了,竟服下了毒药,九王爷,母亲,此案就由哥哥这么结了,可好?”
她这是在征求两人的意见么?
这明明地在不动生色地强迫两人同意她的意见!
可现在不这么做,又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件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她所说的糊糊涂涂地结了!
在所有的人都不受伤害的情况下!
如今的情势,陈留长公主的计划是不能成行的了,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既使知道真相,王芷儿又能如何?这便是强权的力量!这李迥虽能和陈留长公主势均力敌,但也得他愿意才行啊!王芷儿很清楚,他不会帮他们,他厌恶着她,从心底里厌恶,她只有借他一些力,使得这次之事大事化小。
陈留长公主有些惊疑不定,脑子转了许多个念头,心底也同意了王芷儿的办法,在没有李迥在的时候,她能一手遮天,但有了李迥,这个天可就遮不住了。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连些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隔了良久,李迥才道:“刚刚好,日冕指向午时。”
说完,他便往门口踱了去,在门口停了停,没有回头,只道:“事中大人,还事还得由你来说这结案陈词。”
王子钦脸上终于由苍白转回了些红润,忙紧赶慢赶地跟在李迥身后,脸上褪了些茫然,多了一些大难过后的庆幸。
第55章 编死因
王芷儿便恭敬地向陈留长公主道:“母亲,咱们也去听听吧……来……我扶着您,小心门槛。”
陈留长公主如避蛇蝎一般地避开了她的手,袖子一拂,便往前走。
王芷儿只是摸了摸鼻子,脸上一片茫然,仿佛在说,我是好心扶您喇……李迥忍不住回头,便看见了她脸上的茫然,心火蹭蹭直往上冒,冒到头顶,忽又熄灭了,心想,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嫡母都没办法对付,何况是他呢,忽然之间,他与陈留长公主心心相戚了。
来到大堂,王齐恺已经等了许久了,很显然,王子钦刚刚开始的嘴灿莲花,让他有了些期待。
王子钦不负所望,把三姨娘中毒身死的前因后果述说得非常详尽,在这屋子里每一个主宰都默认的情况之下,他底气极足,编得很圆满,因他知道,只要不牵涉到这些幸秘,无论他怎么说,三姨娘就是按照他说的方式死的。
果然,他一说完,李迥大加赞赏:“想不到事中大人没到刑部几日,便如此精通大韩刑法,将这件案分析得丝丝入扣,和仵作验尸的结果不谋而合。”
王齐恺有些迷惑:“照你这么说,三姨娘是因为生不出儿子,看到你升官加爵,念及自己的孤苦寂寞,所以,这才一时想不开,服毒自杀的?可为何她偏偏挑了这么个时间?”
王子钦虽然不学无术,但口才不错,加上得到了李迥和陈留长公主‘任他怎么说都是对的’的保证,才气超常发挥:“父亲大人,您是知道的,这女人么,有时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姨娘,她往日里受的委屈在儿子烧尾宴的那一日积蓄到了顶点,再加上父亲大人前一晚上去看过她,让她既委屈又伤心,决定在宴席上给您最后的深刻印象,所以,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服毒了,她自己站不稳楼梯,所以,这才跌了下去。”
王齐恺皱眉:“是这样的么?”他转过身子问王如芸,“芸儿,你怎么前一日就没有发现你娘不妥?”
王如芸愁容满面,垂了眼睛答道:“女儿只知道前晚三姨娘睡得不好,却哪里想到,她竟是萌了死志。”
王齐恺叹了一声:“的确是为父忽略了。”
他这一声叹,可没有多少的遗憾,就像是感叹小猫小狗的死亡。
陈留长公主便劝道:“老爷,你也别太伤心,三姨娘原就不是个开心的人,往日都落落寡欢的,她这一去,说不定来世可投胎做个开心人呢。”
她这么一说,便是将这单案子盖棺定论了。
王子钦不由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感觉自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又走回来了,很是庆幸。
至于王秦月,有陈留长公主暗底里派人通知,自是什么话也没有。
这件案子,唯一得到好处的便是王子钦,刑部同僚对他忽然间迸发出来的才气刮目相看,将他纨绔子弟的面目彻底推翻,连那一向瞧不起王子钦的罗大磊,也上前打招呼:“王大人,此案办得不错。”
王子钦满足了自己的成就感的同时,也不由将视线转向王芷儿,心知这件案子,妹妹的功劳至伟,可他左望右望,也望不见王芷儿,吃了一惊,心想王芷儿这下子算是把李迥和陈留长公主全都得罪了,陈留长公主在这儿,李迥却失了踪影……不是在暗底里处置自己的妹妹吧?
皇室子弟,处置人还需要什么借口?
随便碰片衣角儿就可以借口打人,有时候衣角儿没碰到也可以借口打人!
对这李迥,王子钦对他的害怕可压过陈留长公主许多倍。
他急忙甩开了罗大磊,忙向花园旁边一路寻了去,脑子里浮现出王芷儿被扇了耳刮子的脸,手指印清晰可见。
“王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忽地,花园那边传来隐隐的哭述。
王子钦听得清楚,可不正是王芷儿的声音,他大吃一惊,急忙赶了过去,转过花丛,便见着王芷儿背对着他,拿袖子直抹眼泪,王子钦心想,来迟了,来迟了,芷儿脸上那五根手指印要几天才消呢?
“你还想怎么样!”李迥一声怒吼!
“不怎么样啊……”王芷儿的声音糯糯软软,“这册子给了您了,您可得收好了,日后我若出了什么事,王爷可得替我做主!”
李迥咬牙切齿:“如果不呢?”
王芷儿娇羞地道:“王爷,您在说笑呢,咱们什么交情?您身上的病没有发作吧?您怎么能说‘不’这个字儿?这个‘不’字儿这么难听?要不,咱们念首诗来缓和一下您刚刚激荡的心情?”
王子钦躲在树后,好奇心被提到了极点:什么诗这么神奇啊,能缓和素有魔王之称的李迥的暴怒心情?
李迥的声音沉寂了下来:“不用了……放心,你到底是王家的长女,太傅大人怎会让您出事?”
王芷儿娇柔的道:“多谢王爷。”
李迥一拂袖子,脚步噔噔地走了。
王子钦很明白这噔噔噔的脚步声代表着李迥的怒火一点儿也没消下去,所以,他等他走得老远了,才从树后转了出来,走到王芷儿身后,问:“妹妹,你刚刚和王爷说什么了,他这么大的火?重要的是,他这么大的火还忍着没有发火?”
王芷儿那娇柔娇羞的声音神态全不见了踪影,嘿嘿嘿地笑了两声:“哥哥,王爷今日午膳吃多了辣子,所以火气大。”
王子钦不明白了:“不是啊,今日中午咱家的菜没放辣子,再者,怎么你一准备念诗,他的火气就没有了?什么诗,他这么爱听?”
王芷儿道:“哥哥,你不知道韩王素喜诗词么?他呀,一听见诗,就喜欢得不得了,什么气都消了。”
“可你的诗词不还没有念么?还没开始念,他就喜欢得不得了?”王子钦心底直嘀咕,可他也明白,在王芷儿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又见王芷儿在魔王身边走了一遭,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便放下心来,相携回到了驻竹院。
才一走进驻竹院的门口,便见陈嬷嬷似笑非笑地迎面从院子里走了来,道:“大小姐回来了?公主在院子里等着呢,还不快进去?”
又有事儿来了!
第56章 九王很好用
王子钦心底一跳,想不到陈留长公主这样迫不及待了,他转过头来,朝王芷儿望了一眼,却见王芷儿神情淡淡的,眼眸之中有几分冷漠,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不知怎么的,王子钦的心一下子便定了下来。
走进正堂,陈留长公主坐在堂上,一身大红织锦描金凤衣裳,将整个人衬出几分凌利来,谢氏在一旁站着,桃红的襦裙,绣金上衣,还是原来的模样,可却垂眉顺眼,露出几分怯意,一见王芷儿两人进门,眼底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
王芷儿看着有些心痛,在私底下那样端庄娴静的女子,到了陈留长公主面前,却显出些卑怯来,她原本不应当这样的卑怯的,她也是名门世家,与王家并称为一时王谢,但因为陈留长公主,她却不得不成了这幅样子。
王芷儿两人上前给陈留长公主行了礼,陈留长公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谢氏道:“他们两人既已回来了,公主有什么话便问罢。”
陈留长公主拿起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垂目道:“我都跟你们的娘说了,钦儿这次在九王爷面前露了脸,日后仕途会顺畅很多,加上有你二弟三弟帮着,你以后会一帆风顺。”
王子钦忙行礼道:“多谢母亲提点。”
陈留长公主把茶盖子盖在杯子上,眼光似有若无地扫向王芷儿,“既是如此,你们就应当把那些不应当有的心思收起,那些不应该留在手里的东西,也要交出来才是!”
谢氏脸上慌乱更甚,对王芷儿与王子钦道:“你们拿了公主什么东西?还不快交了出来?”
王芷儿心底涌起了股怒火,她竟然敢前来逼迫娘亲!
脸上却露出些茫然来,“母亲,您说什么?我们哪拿什么东西……如果您是指三姨娘案件所牵涉证据,女儿已交给九王爷了,这不,刚刚在来的路上,女儿被九王爷拦住,详加询问,女儿很害怕,所以一股脑儿地交托给了他……”
王子钦忙道:“不错,母亲,我可以证实……”
陈留长公主手一颤,那杯子差点儿跌到了地上,眼里迸出极为凌利的光来,“交给了九王?”
王芷儿抬起了头,“不错,给了九王爷,九王爷也是的,这等人来人往的,就向我要东西!”
陈留长公主直视王芷儿,却见她眼底一片清凉,眼眸幽幽冷冷,似是嘲讽,又似了然,却使她竟是有些狼狈。
她早就预料到了这等结果,所以提前做了防备!她的手脚那样的快,就在来这里的路上。
她竟然敢!
竟然敢利用九王来压制于她!
可她能怎么样?她已是落魄的公主,九王却正是炽手可热的王爷!
陈留长公主站起身来,谢氏忙想上前扶着,她却一甩袖子,把谢氏的手拂开,转身就向门口走了去,侍婢前呼后拥跟着,转眼便到了门口,这才略停了停,没有回头,“好,好,你既是连兄长的前程都不放在心底了,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芷儿忽尔扑哧一笑:“母亲,瞧您说的,好像兄长的前程一向以来便是一帆风顺似的……”
如若不是陈留长公主,王子钦的前程又岂会那么多坎坷?
听了这话,陈留长公主身形一晃,这才稳住了,她在告诉她,她不稀罕她所谓皇家长公主的身份!她若有后招,她便一一接着!
陈留长公主背心僵硬,直走过了门槛,扶着嬷嬷的手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走进屋,陈嬷嬷便要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下,端了杯茶给她顺气,道:“公主,您别生气,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总不能次次他都这么好运的。”
陈留长公主点了点头,眼眸里露出碎冰般的神色,“通知刑部的人,好好儿招待他,本公主倒不信,刑部的差事,就这么好当!”
陈嬷嬷道:“长公主,就算您不吩咐,老奴也知道怎么做的。”
陈留长公主笑了两声,声音虽然轻脆,却让屋子里无端端地仿佛刮起一阵冷风,“听闻刑部最近在查紫衣巷的案子?那件案子,不知深浅的人如若沾了手,怕是落得皮肉都不剩了。”
陈嬷嬷也笑了,“长公主,不用咱们对付他,有时侯啊,他自己就寻了死路!”
陈留长公主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又恢复了那端庄美丽的模样。
……
这一边,谢氏全不明白陈留长公主和她两个子女之间的争斗,她走了过去,拉住王芷儿的手,竟是掌心冰凉:“芷儿,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怎么那么生气?”
王芷儿抚了抚她的手背:“娘亲,不用担心……”
谢氏道:“我听说了,三姨娘的死是你哥哥查明的真相,替你父亲挣了颜面,也替王府争了光,照道理来说,公主理应高兴才是,为何过来找你要东西呢?”
王芷儿叹了一声,心知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改变陈留长公主在谢氏心底的印象,再说了,把真相说出来,反而会吓着了她,让她慌了手脚,于是,只含糊地道:“娘,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儿把些东西交给了九王爷,没事先告诉母亲,她便有些不高兴了。”
谢氏吁了一口气,劝道:“芷儿,公主一向大度,隔个几日,等她气消了,你再向她赔罪,这便好了。”
王芷儿点了点头,挽着谢氏的手道:“娘,你站了半晌,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王子钦便上前,与王芷儿一起,一左一右地扶着谢氏,往寝室而去。
……
三姨娘之死在王府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掀不起什么浪花儿来,王子钦反倒在这件案子中大为获利,每日里去刑部衙门任职,都是脸上带着笑去,得意洋洋地回来,春风满面。
王芷儿则趁着这几日有时间,暗自里叫了人去购买了那些侨装打扮的物品,王子钦别的不行,吃喝玩乐可在行得很,对京城里大街小巷的商铺更是熟悉,有他的暗中帮助,王芷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又刻意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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