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葛朗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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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也妮·葛朗台小姐-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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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上午十点,约定的时间到了。律师早早就过来。但是,今天的另外一方,却迟迟不见人来。

    “啊!啊!上帝原谅我吧!但愿克罗旭先生在路上扭了脚!”

    过了十五分钟,看到那对克罗旭叔侄还是没有出现,娜农的脸上开始露出笑容,心里一边热切盼望着自己祈祷成真,一边为自己的坏心肠而感到羞愧。

    到了十点半,对方还是没有出现。这就显得有点不同寻常了。

    律师看向边上那个一直显得十分平静的委托人,目光里带了点疑惑。

    “看来我们不必再等了。”欧也妮说道,“非常抱歉,让您空跑一趟。”

    “那么,是否需要改个日期?”

    “谢谢。但不需要了,”欧也妮说道,“关于您今天过来的费用,我依然还是会支付给您。”

    ————

    到了下午的时候,庭长依然没有出现,但公证人过来了。他为早上的失约道歉之后,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原来,经过仔细商议并慎重考虑后,他们一致认定,克罗旭先生可能无法给葛朗台小姐带来终身的幸福,为了小姐的幸福起见,他们恳请她原谅他的出尔反尔。

    “欧也妮,我的侄儿确实配不上您,我一直就这么认为!但愿往后您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公证人再三替自己的侄儿道歉后,笑容满面地说道。

    欧也妮笑了笑。

    “明白了。其实,您完全不必亲自跑一趟过来向我道歉。”

    听到这句话后,也就可以认定,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克罗旭公证人长长嘘了口气。为侄儿终于得以从一个极有可能的债务危机中解脱而感到庆幸。

    “那么我告辞了。祝您愉快。”

    他的表情显得更加诚恳,谢绝了主人让女仆送客的好意,转身匆匆离去。

    客人离开后,撇下兴高采烈的娜农和疑惑不解的母亲,欧也妮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窗前,目光越过窗前的那片玫瑰地,遥遥望着一望无际的葡萄园,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

    葛朗台小姐遭到了德·蓬丰庭长的拒绝……

    不,应该说是抛弃!

    就在一天之前,大家还对这桩轰动全城的婚事津津乐道着,一天之后,这个消息就迅速流传了开来。每个人都好奇得要命,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缘故,才会令庭长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

    很快,大家的好奇心就得到了满足。因为一个流言正在悄悄传开。据说,在老爹回到索缪的第二天,就有人看到他独自去了安茹,在那里,他签署了一份和独生女儿欧也妮·葛朗台断绝父女关系,并取消她全部财产继承权的法律文书,还指定葛朗台太太的某个侄儿成为自己的财产继承人。不止这样,关于葛朗台小姐,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消息在流传。据说,她几乎把她自己的家当全都投在了贝尔纳先生的机车项目上,但这个项目,照那天公开实验的情况看,想要成功盈利,可能性非常小。更大的可能,到了最后,投资进去的钱不但打了水漂,还因此负债——因为投资失败而负债累累,这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就会发生,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就说,曾经的索缪头号女继承人欧也妮·葛朗台小姐,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除了一个女勋爵的头衔和一身的债务,她将一无所有。

    至此,大家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追求了葛朗台小姐多年,最后时刻终于得偿夙愿的庭长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正常人,都会做出这样的明智决定。

    ————

    晚上,葛朗台回到了弗洛瓦丰。

    吃饭的时候,欧也妮并没下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自娱自乐。让娜农去拿了瓶果子酒来,他喝了两杯后,脸蛋红扑扑的,居然开始哼起了歌:“闹!闹!法兰西的御林军中——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

    太太和娜农彼此瞪了一眼。为老头儿的这个不同寻常的高兴劲儿而感到胆战心惊。

    “去把欧也妮叫来!”

    哼完歌,老头儿嚷道,“煤黑子在家,大小是个长!以前都是老爹让着她而已!真想和我作对,门都没有!”

    “父亲,您好像喝多了。”

    葛朗台话音刚落,欧也妮已经从门口进来,看了眼手舞足蹈的葛朗台,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51章



    没料到女儿的声音就这样在自己身后突然响起;葛朗台明显吓了一吓,嘴巴骤然闭上,等扭过头时,他脸上刚才的那股乐不可支劲儿已经看不到了,变成一副阴沉沉的样子。

    “老爷,您怎么不唱歌了?”

    娜农嚷道。

    葛朗台对家中女仆傻乎乎不懂见机的问话不予理睬;等欧也妮坐到桌边后;才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让人一步,得寸进尺。老话说得没错!这个家里,大概人人都当我老不济了。”

    欧也妮仿佛没听到似地拿起一片面包;抹上勺新酿的苹果酱;咬了一口;对娜农说道:“果酱真不错,娜农,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娜农乐呵呵地说道:“是啊,小姐!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呢!”

    葛朗台放下酒杯,眯着眼睛盯了眼若无其事的欧也妮。

    “我的女儿,那位稳重又可靠的笨伯,怎么没见他过来了啊?”

    欧也妮看向葛朗台,一笑。

    “父亲,他不是被您给吓跑了吗?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从前不过是您展现了您作为一家之长的大度,这才任由我对您的冒犯。遇到您真正不能接受的事,作为父亲,您果然还是说一不二的。”

    这是最近一年多以来,父女交锋中首次占了上风,而且是大大的上风。听到这样表示认输的话从女儿嘴里说出来,葛朗台心里得意非凡,却依旧忍着不让自己脸色转霁,鼻子上的肉瘤动了动,“知道就好。”

    一直住在弗洛瓦丰的太太和娜农只知道庭长失约导致婚事告吹而已,还完全不明内情。现在听到父女这样的对话,终于被勾出了好奇心。

    “欧也妮,你和你爸到底在说啥?”

    一头雾水的太太问道。

    欧也妮冲自己母亲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抵,人都是这样,干了件自以为是的漂亮事后,倘若无人分享这份得意,只能压在自己心里烂掉,未免有点遗憾——葛朗台这会儿就是这样的心态。想想吧,作为一家之长,被女儿压制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赢了一把,还不让太太和娜农知道的话,晚上连觉也睡不好。所以听到太太发问,倒正中他的下怀。偏偏女儿就是不说,忍了一会儿,老头儿终于忍不住了,于是说道:“老婆子,你可给我坐稳了,别吓得摔到地上去!欧也妮不听话,我就取消了她的继承权!我宁可把我的钱通通送给你那个蠢蛋外甥,也绝不会留给不听话的女儿一个子儿!”

    虽然已经被提醒过了,但听到这样可怕的话从老头子的嘴里出来,可怜的太太还是被吓蒙了,手上的勺子叮地掉到了地上,张大嘴巴呆呆望着葛朗台。

    “圣母啊!老爷!您不能这么做!”

    娜农惊恐地嚷了出来。

    老头子幸灾乐祸地说道:“谁叫她不听话!我宁可把我的钱往水里丢,也不愿留给只会和我作对的女儿!”

    “老爷!求您发发慈悲吧!欧也妮和庭长的婚约已经取消了!您不能这么做!”太太也嚷了起来。

    “嚷什么嚷!蠢老婆子!”

    见恐吓的效果果然达到了自己的预期,葛朗台心情大好,于是得意洋洋地接着说道,“文书里还有一个附加条款哩!一旦和那个笨伯婚事不成,前面的条款就作废。”

    太太因为起先太过害怕,这会儿还是无法领悟老头子的故弄玄虚,依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倒是娜农,总算明白了过来,高高兴兴地嚷道:“我明白了!只要小姐不和克罗旭先生结婚,小姐就还是老爷您的继承人!”

    葛朗台喝口果子酒,咋了咋嘴,表示认可女仆的解释。

    可怜的太太,终于从惊吓中回过了神。擦擦额头的汗,她嘟囔着说道:“可是听着总还叫人心惊胆战……老爷,哪天你过去把那个文书给撤销了,我才好放心……”

    葛朗台威严地看了眼欧也妮,说道:“等她彻底认错,并保证往后绝对不再忤逆家长,我自然会去撤销。”

    “欧也妮,听见没有?”太太急忙哀求女儿,“赶紧向你爸爸认错!恳求他的原谅!圣母啊,只要一想到有那种可怕的文书存在,我的心头就一阵阵地跳,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了!”

    欧也妮走到母亲身边,安抚了她几句后,看向正襟危坐等着自己去认错的父亲,笑了起来。

    “父亲,为了让妈妈放心,我决定向您认错,恳求您的原谅。我保证,现在即便克罗旭先生无视我可能缠身的债务勇敢开口向我求婚的话,没有您的应允,我也绝不会答应嫁给他的。这样您满意了吗?”

    老头子盯着看似一脸诚恳的女儿,依旧有点不满她的道歉辞。但好歹,这场战斗结束了,自己是毫无争议的胜利者,一家之主的地位继续保持住了。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挺开心。所以对于女儿这个听起来不大诚恳的道歉,他也决定大度地不去计较了。

    “那就这样吧!等你的表现让我满意了,我自然会去撤销。”

    老头子喝下最后一口果子酒后,起身迈着方步离去。回到房间,借着刚才的高兴劲儿,他四处走动,敲敲这里的墙面,踩踩那里的地板,寻思着在哪适合弄出个象索缪房子里那样的一间密室——因为女儿的缘故,弗洛瓦丰现在渐渐也成了老头儿时常停留的第二个地方。如同地鼠习惯打洞,老头子也离不开密室。他要在这里也弄个除了自己谁也进不来的密洞。察看完房间之后,刚才的酒劲涌了上来,葛朗台觉得想睡觉了,于是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在脑海里细细回味着刚才的胜利。忽然,鼻子上的肉瘤动了动,他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了。

    “欧也妮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奇怪?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干,”老头子想,“难道我是被她算计了?她明知道我宁可把她丢卢瓦河里,也绝不让她嫁给那个整天谋算我金子的人家。所以她就嚷嚷要嫁给笨伯,等我吓跑那家子人后,好啦,小白脸也已经被她赶跑了,这样我就奈何不了她了!”

    老头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开始睡不着了,心里象猫抓一样难受,甚至打算现在就去质问女儿。

    要是真的这样,简直太气人了。

    但是翻了个身后,他又改变了想法。

    “……怎么可能呢……”他暗暗安慰着自己,“要是我这么轻易就能被我的女儿给算计到,我的这份儿家当怎么可能攒得这么大?一定是我想多了,想多了。欧也妮再聪明,也绝对翻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次是个教训,让她好好得个教训,她就知道往后该怎么服从她老爹的意思……”

    葛朗台觉得舒服了许多,为自己刚才的疑心感到可笑。

    他再次翻了个身,眼睛一闭,舒舒坦坦地睡了过去。

    ————

    欧也妮陪着惊魂未定的葛朗台太太回了房间,再三向她保证自己绝对不和庭长结婚后,葛朗台太太总算上床睡觉了。等她闭上眼睛后,她站起来,正预备放下帐子时,葛朗台太太忽然又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

    “欧也妮……”她望着女儿的眼睛中散发出母亲的温柔和担忧,“我的女儿,我和你爸爸都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天国了。这个人世充满苦难,撇下你一人,会是多么孤单。我的女儿,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父亲希望你嫁的那个年轻人,我也很满意。我的女儿,他还会回来吗?”

    欧也妮停了片刻后,替母亲拉高被,然后,她俯身下去,亲了亲母亲布满皱纹的温暖额头。

    “妈妈,忘记他吧。他不会回来了。”她低声说道。

    葛朗台太太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欧也妮一直坐在床边陪着她,等她睡了过去,开始传出轻微的打鼾声,她才站了起来,替她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

    格朗家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没过多久,索缪人暗地里又在传播一个新消息。据说,有一天,老葛朗台偷偷又去撤销了那道法律文书。也就是说,父女和好了,葛朗台小姐依然还是那个有钱的女继承人。

    其实整件事情里,最令人同情的,大概就是葛朗台太太的那位外甥了。可怜的年轻人,在去巴黎待了一年后,不但把带去的钱财挥霍一空,还欠了一屁股债回来,正焦头烂额之时,某日忽然被人告知,自己居然被一辈子也没来往过的那个葛朗台姨父给指定为财产继承人。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立刻多方打听,当确定这是因为姨父与表姐父女关系决裂,所以好运才降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除了狂喜,他就只剩日日祈祷了,祈祷姨父早点蒙主恩召,祈祷姨父和表姐永远也不要重修于好。为了探听虚实,他还鼓动自己母亲去拜访多年没有往来的葛朗台太太。可惜的是,没高兴多久呢,又传来消息,姨父和表姐和好了,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场空欢喜!

    年轻人的心情该何等失落,自然不用多说,但葛朗台才不管别人死活,撤消文书后,立刻就把那个被他利用了的妻家外甥给丢到了脑后去。至于克罗旭家,您要是以为经过这么一番波折,两家就此结怨,那就错了。从头到尾,老葛朗台就没在别人面前吐露过任何反对把女儿嫁给克罗旭庭长的言辞。那份在安茹立的法律文书,当好事者竭力去打听详细内容时,经手的公证人也只肯含含糊糊地吐露半句,说葛朗台决意取消女儿的继承权,如此而已,再没别的信息。而且,出了这事后,大家都看得清楚,老爹在路上碰到克罗旭家两位叔叔的时候,不但招呼照打,而且显得比从前更加亲热。

    就这样,老爹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反倒是克罗旭叔侄被索缪人在背地里议论为不仗义,竟然在葛朗台小姐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抛弃了她,如今父女重修于好,倘若他们不认认真真地上门请求原谅,那就真的被人瞧不起了。

    于是时隔两个月后的某天,克罗旭叔侄终于满心羞愧地为自己当初的毁约而登门道歉。葛朗台小姐当时正好出去了,葛朗台老爹和太太高高兴兴地接待了老朋友,宽宏大量地表示,自己一家人早就忘了当初的不愉快,请求他们也忘记不愉快。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克罗旭家和葛朗台家的关系牢不可破。就这样,两家重修于好,第二天,大家就看到老葛朗台和公证人一起肩并肩地走路,依然是一对交情不浅的老朋友。

    ————

    光阴似箭,四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四年,对于葛朗台小姐来说,是忙碌而充实的。她和詹姆斯共同拥有的那家商人银行业务蒸蒸日上,规模扩大,不止法国,在欧洲的金融界,它的名气也如雷贯耳。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迄今为止,这家商人银行没有出现过任何失败或者有失败迹象的投资。除了这一块,葛朗台小姐关注更多、投入更大的,还是她拥有的铁路公司。

    三年前,一家名为万国铁路的公司在巴黎的商务部悄悄注册成立。作为股东之一的贝尔纳先生带领着一个包括测绘、地质、工程信号等各方面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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