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她鼻头发酸。“你不要做傻事啊,是不是公主不答应?是不是她威胁你什么?”
“没有!”他回答得太快了些。
她心一痛,明明就有,他却不肯让她知道。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可以说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你不用担心。”他轻抚着她乌黑丝滑的发温柔地看着她,傲然一笑。“普天之下,没有我穆朝阳做不到的事,我一定可以说服绣月的。”
“如果她想与你同归于尽呢?”她的声音有着一丝颤抖。他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立时掩饰一笑。
“不会的,就算是,我也不怕。”可是我怕啊……苗艳青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自古贫不与富争,富不和官斗,尤其是黑道白道,再强也强不了朝廷!
她并不怕绣月公主报复,最多她回到蝶谷,就算有千军万马也进不了蝶谷一步。
可是他的凤扬城就不同了,它就在天子脚下,只要皇帝下一道圣旨,就算不会城毁人亡,也会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更何况,她怎么忍、心置他于险境?
她的泪水如江河齐涌,再也管不住,迅速地湿透了他的衣襟。
“你怎么了?怎么还哭呢?”穆朝阳柔声问道,、心疼地抬起她的小脸,以袖子替她拭去泪水。
如果真爱他,又怎么能让他失去一切,包括人生、家族、信誉和生命。
除非她放手,否则绣月公主绝不会罢休的天!她想到头好痛好痛,像是快裂开来了…
可恶!她可是苗艳青,天不怕地不怕的苗艳青,为什么今日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会这么地难?也许,她可以溜进宫里,下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要绣月公主魂归离恨天,朝阳就恢复自由之身……
“不!”她烦躁地负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放弃这个恶毒却一劳永逸的方法。“不行!”五毒教虽然行事亦正亦邪,但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就算绣月公主仗势欺人,可她又如何下得了手?再说,万一让朝阳知道了,又该怎么办才好?他会恨她。视她为十指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烦死了!”苗艳青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娇美的脸上布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小姐,你怎么了?”蝶蝶从刚刚看到现在,越看越心慌。
身为教主的贴身侍女,多年来还从没有见她有过这么不安、焦灼的情绪。
什么天大的事,会令教主眉头深锁、长吁短叹到这等地步呢?她和穆城主明明两情相悦,最是该甜甜蜜蜜的时候了,可为什么这两天教主却怪怪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蝶蝶,”苗艳青望着侍女,脸上满是无奈。
“如果我真是一个杀人如麻、毫不手软的女魔头就好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说?小姐是好人哪!”蝶蝶叫了起来,替她抱不平。“是谁骂你吗?谁?我马上去找他拚命!”
“没有人敢骂我。”苗艳青吁了一口气,神情黯淡。“我只是觉得当好人真难。”
“小姐,你不要难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蝶蝶都是挺你的!”她摇了摇头,眼神落寞悲伤。
应该为了成全他而离开他?还是应该打死不退,坚持扞卫这段感情?想起他的温柔,想起他眼中誓死如归的坚决苗艳青心痛如绞,却还是无法做出最后的抉择。
雪初融,天气乍暖还寒。“你在想什么?”穆朝阳俊脸上的沉郁被收藏得妥妥贴贴,在亲手为她烹茶的当儿,眼底只有满满的温柔。陷入乱絮纷飞的思绪中,苗艳青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在同自己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她拉拉裹在身上的红梅丝绣袄子,微微一笑。“有点冷,失神了。”
“你还在担心我和绣月的事吗?”他眸光温柔的注视着她,一语道破。
“没有!”她回答得飞快。“怎么会呢?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鼓舞道:“我已经向她清楚地表明我的立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心意。所以,你不要瞎操心了,知道吗?”傻瓜,事到如今还瞒着她……
可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
苗艳青鼻头酸楚了起来,泪水就快夺眶而出连忙别开头。“啊,对了,有茶不能没有点心,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一盒家乡带来的杏桃酥,我去拿——”
“我不让你去!”
“不。”她低着头站起身,声音已开始哽咽。
“你、你在这儿先斟好茶等我,我去去就回。”才疾奔出几步,再也抑不住的泪水爬满了脸颊,她死命捂住嘴,强忍住悲痛的啜泣,跌跌撞撞往师斋方向冲。
泪?她怎么能让他跟来?怎么能让他见到她的眼他一定会心急如焚,不追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好不容易回到师斋,她的背紧紧贴着关紧的门扉,早已泣不成声。
不是没有发现,近日风扬城外出现重兵环伺,也不是没有发现,一天到晚都有宫里来讯,就只差没有下圣旨,使出十二道催命符。
气氛很不对劲,她不是感觉不出,绣月公主已经不耐烦了,双方拚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时刻就快到来。
她哭了很久很久。最后,颤抖的手慢慢地抹掉了颊边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苗艳青下定决心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让他知道,她真的很爱很爱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或者到最后会演变成何种局面。
她挺直腰杆,转过身,冰冷的小手放在门栓上,就要推开一突地,一个淡绿色影子飞窗而入,她警觉地转头,锐利警戒的眸光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呆愣了。
“副教主?!”
眼前女子身着淡绿衫子,白玉般无瑕脸蛋上神情冷冷的、淡淡的,她正是五毒教的副教主。
“教主,请问你事情办完了吗?”她开口,声如其人般清澈淡然,平静无波。苗艳青眨眨眼眸底掠过一丝心慌与尴尬。“呃,我……”
“期限快到了。”副教主语气中的非难和苛责也像冻结而成的冰晶,毫无温度。“你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不是完全把五毒教抛在脑后了?”
“呃,其实我……”当场被抓包,苗艳青结结巴巴。老实说,就算今天是皇帝亲自来到她面前,对她怒目相视,她连眼皮眨都不会眨一下,可是不知怎的,只要这个面无表情,性情淡漠的副教主眉毛轻轻抬一下,她就觉得满心慌乱,肯定都是愧疚感作祟的缘故。
谁教她小时候顽皮,把副教主“忘”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三天三夜,结果害副教主大病一场,从此变得阴阳怪气。
“做人可以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吗?”副教主冷冷地问。
苗艳青瑟缩了下,内疚感再度爬上心头,连忙陪笑道:“其实我是有苦衷的,而且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你身为五毒教主,背负着前来向凤扬城主偷种,好回蝶谷生下下一任教主的重要任务,”副教主眯起双眼,冷声开口,“可你却延宥至今毫无消息,我问你!倘若今天我没来,你还要拖延到几时?”
“我没忘记我的任务,我一定会成功得孕,有穆朝阳的孩子,可是……”她头皮都麻了,吞了口口水。“可是……”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爱上了他?而且怎么也放不下、舍不离?
“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没有完成任务,你就自己看着办!”副教主话声刚落门却在这一瞬间被推开。她俩不约而同望向推门之人,心里难掩惊骇,来人悄然无声,她俩竟然毫无所觉?武艺之高,可见一斑。
副教主只是露出惊异之色,苗艳青的脸却在看到来人容颜时,血色瞬间消退,小脸一片苍白。
果不其然,僵立在门口,一脸震惊的高大男人正是穆朝阳。
“你们刚刚说什么?”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副教主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苗艳青则是动都不能动,只能僵立着,绝望又带着一丝祈求地看着他。
老天,但愿他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苗艳青……”他喉咙发紧,“你真是五毒教主?”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奢望霎时破灭。
苗艳青想说话,想解释,可是她开了口,却发觉喉头干涩得挤不出任何一个字。
因为他遭受背叛的痛楚神情已经击倒了她!
不、不可以,不可以让他在这么混乱又难言的时候发现她真正的身分,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她甚至没有心理准备面对真相被揭发的这一刻。
“你,是五毒教主苗艳青?”穆朝阳重复问了一次,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是。”她心一横,闭上双眼,泪水瞬间掉落。
苗艳青仿佛看见自己被推至悬崖上的幸福,又被一阵大风刮过,已是摇摇欲坠了。
“你一直在骗我吗?”受伤与痛楚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烧灼着,每一个字好似自齿缝问进出又好似用尽所有的力气。“你只是来偷我的种?其实你根本不爱我?”副教主看看他,又看看苗艳青,神情依然淡然,却流露出一丝悲怜。
然后,她就悄然离去了。
事情好像比她所知的还要复杂难解。
“回答我!”他眼底只有苗艳青,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咬牙切齿的吐出这旬问话。
“是……不,不只是这样的,”苗艳青又慌乱又心痛地看着他,伸出手想抚去他眉间的悲伤凄绝。
“没错,我来到凤扬城,一开始是为了要怀上你的孩子,完成孕育下一代五毒教主的使命,可是我作梦也没想到我真的爱上了你——”
穆朝阳闭上双眼,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所有和她相处过的每一幕、每一刻闪电般在脑海中流转而过,她的微笑、她的慧黠、她的精明和美丽……
她是五毒教主,她骗了他!又恨又气又怜又爱又苦的千万种情绪踩碎了他的心,他浑身颤抖,胸口绞拧、紧缩得疼楚不已。
前几日在皇宫里,皇上的警告与绣月的怒气没能击退他的决心,撼动他的意志,但是此刻,他却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在眼前崩塌了。
他的脑袋嗡嗡然作响,胸口灼热,喉头咸咸热热的。
可恨他的双耳还可以听得见她的声音~“对不起!”
“为什么是我?”他冷冷地开口。
他的心、他的神智极力摒弃去除她所说过的,关于“爱他”的每一个宇让他让狂怒萌生的恨意去挽回自己最后一丝自尊。
苗艳青望着他,心都快被绞拧成一片片。
“因为……对方一定要非富即贵,有英俊容貌和精妙武功,这样才能确保最好最优秀的种……所以,我就选了你。”她的坦白像是一柄利刃,深深地插进他已然伤痕累累的心脏。
穆朝阳死命吞回喉中那一口成腥的血,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慢慢开口吐出一个字——“滚!”苗艳青闻言,脸色瞬问惨白如纸。“朝阳…”
“趁我还没后悔之前,”他眼神森冷地注视着她。“滚出凤扬城,滚出我的世界!”
“朝阳,我真的爱你,关于这一点我从未骗过你……”她想要碰触他的脸、他的手,想试着做最后一丝的努力与奋战。“对,我承认我不该骗你,也不该隐瞒我的身分和来意。但是我……”
“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个宇,给我走!”他冷漠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随即转身走出师斋,走出她的生命。
他不相信她,他永远不会相信她了。苗艳青没有哭,没有哀求,没有追上去解释?她只是伫立在原地很久世界在她眼前空白、消失了,她所有的一切快乐与欢笑、温暖与幸福随着“真相大白”而破碎了,不见了。
苗艳青终于领悟到,原来人是争不过命运的。
命运代替两难的她做了最好的抉择,把该他的荣华富贵人生还给他,手辣的丑名继续交由她背负。
如果这样他会比较快乐,那么……就这样吧。
苗艳青缓缓回头,看见自己孤独凄凉的影子拖了很长、很长……很久。
第10章
苗艳青走了。带着一身臭名,和他深深的恨意,消失无踪。蝶蝶也跟着离开,整座师斋空空荡荡,一如她们未来之前的样子。诸家姐妹哭了好几天,才伤心地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她们抵死不相信热情美丽善良的苗老师,就是江湖上人人畏如蛇蝎的五毒教主。
自从她走后,整座凤扬城像是失去了生气。因为从那天起,穆朝阳也像行尸走肉般,不说话,不笑。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
一开始,他恨、他怨、他在胸口燃烧的悲愤日日夜夜不消退。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就仿佛是个巨大的嘲笑印记,不断地折磨着他、纠缠着他。
他一定会恨她一辈子。但是半个月过去了,穆朝阳忽然发现自己坐在她已离去的师斋里,静静地看着那留有她身上花草香气的绣床,看着她曾经用过的团凳、桌子,以及那一只她曾经泡过小团荼的茶壶。
窗户还保持着推开一半的状态,他不准任何人来关窗,也不准任何人来收拾师斋,因为这儿处处有她住过、碰过的痕迹。
他迅速消瘦,不言不语不吃东西,只喝一些水,那是文总管装在那只茶壶里,骗他这是苗艳青没喝完的一壶水。
小茶壶的水斟了一杯又一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怎么也喝不完。
他心里明白,文总管在骗他,可是他甘愿自欺欺人,相信那一壶水里有她曾斟入的温柔和心意……
所以他喝了。
尽管,他还在恨他。
只是所有的人都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恨她。却又不像恨她,如果恨她的话,就应该抹去和她有关的所有一切:如果不恨的话,他就应该去把她找回来才对。
但是没有人敢问他,因为怕再刺激他。
“阳哥哥,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还骗我说你病了,你怎么可能会……”纤弱如柳的绣月将护卫全留在门外,心急地走了进来,咳嗽了两声。
“咳咳……阳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
穆朝阳没有抬头看她,事实上,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只茶壶上。
她的眼泪、她的悲伤、她仓皇失措的神情、她悲痛绝望的眸光,依然历历在目。他的心微微一刺,一股剧痛随即袭击而来。
不只有恨,还更多更多他抑不住的感觉。
“阳哥哥?阳哥哥?”绣月慌了,拚命叫他、唤他,却怎么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阳哥哥怎么变得像木头人一样……不,不是木头人,是魂魄已经不在身上的一具躯壳。
他往昔的温言轻语,英俊潇洒哪儿去了?现在的他,又憔悴又落拓,就像个有体无魂的流浪汉。
唉……
她没想到不试则已,一试惊人哪!绣月轻叹一声,唇角却露出一朵欣慰的笑容。这家伙,总算懂得什么才叫爱一个人……也是时候了。
“阳哥哥,这么多年来,你终于找到自己真正要的女人了。”绣月一改往昔伪装出来的娇弱依赖,双眸里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可是穆朝阳依旧动也不动,眼神孤冷寂然。
她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轻声道:“阳哥哥,你已经长大了,我也长大了,过去青梅弄竹马时的玩笑话,已经可以不用再当真了……”他微微一震,抬头凝视着她。
“觉得很奇怪吗?”她嫣然一笑,苍白脸颊涌现微微红晕。“其实我想告诉你这些话,已经想很久了,可是你一直不愿意听,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对我负责,但你背了我这许久,背得不累,我倒是已经累了。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只是一个好哥哥,从来不是个好情人呀。”他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