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记恨?”
“恨?”邝求安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字眼,蓦而失笑。“不,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相反的,我很感激他,是他抛弃了我,我才有机会认识我老公,我老公真的好疼爱我,他……”她叹息。“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谢谢你的夸奖,老婆!”
“咦?”
邝求安愕然回首,但见康桥笑嘻嘻地站在她身后,还向她伸出双手。
“来,宝贝睡着了,交给我吧!”从邝求安怀里抱去女儿,让娃儿趴睡在他肩头上,然后康桥故意看向餐厅的时钟,然后下命令。“午睡时间到,你们母女俩统统给我回去睡觉!”
“喔。”邝求安乖乖起身离座站到他旁边,还顺手把娃娃车“救”过来。
康桥很满意的搂过她来亲了一下,再面对那一桌呆若木鸡的男男女女。
“我叫康桥,是小安安的老公,我正在训练她如何做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天下第一懒人,所以有事需要帮忙的话,请来找我,不要找她,谢谢。”语毕,他搂着邝求安转身,举步前,眼角注意到邝求安座位前的套餐根本没动过。“小安安,你还没吃吗?”
“还没有。”
“没关系,叫他们再做两份热的送到船屋去吧!”
“餐厅有外送吗?”
“没有,不过我点的餐,他们非外送不可。”
“呃?”
“你忘了吗?这座度假山庄是我的呀!”
对话到这里,他们人也离开餐厅了,而韩颂奇这一桌人依旧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来,好半晌后,大家才不约而同将目光投注在韩颂奇身上。
你抢得赢他吗?
那个年轻、帅气、迷人又富有的年轻人。
你真的抢得赢他吗?
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也许是因为这一句评语,只是严格禁止她以后再跟韩颂奇见面而已!
康桥并没有因为她和前男友见面而生气,邝求安原还有点胆战心惊的,这下子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假期过后的日子,情况开始有点诡异了,那两个久久才来找康桥一次的男人,变成三天两头就来一次,然后康桥就会失踪几个小时,或者两、三天,直到暑假开始,他又要出门了,而且一去就是……
“最多三个星期,这件事就能搞定了。”
“喔。”
环住邝求安纤柔的娇躯,康桥俯首深深地吻住她,好半晌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满眼歉意地凝住她。
“我知道,暑假一开始我就应该带你去度假,或者回台湾,或者回日本……”
“不要说应该,度假本来就是有空的时候才去的,现在你有事,不能去是理所当然的。”邝求安体谅地道。“再说,现在才六月中,暑假还有三个月,我们只要有半个月时间回台湾和日本就行了,这是我答应过两位老人家的,至少寒假、暑假我们要回去探望他们。”
不过,从离开台湾后,他们一次都还没有回去过。
去年春节,她挺着大肚子,康桥怕她太辛苦,所以他们没有回去;去年暑假,她生产不久,也不可能回去;今年春节,康桥要赶一份特别报告做学期成绩,他们还是没办法回去。这个暑期再没办法回去,就要拖到明年春节了。
“要是真的不能回去,打电话去跟他们说声对不起就好了。”
“但是我答应他们了!”康桥莞尔,“你不但是个好老婆,还是个好媳妇呢!”说着,他又亲亲她,然后放开她,提起旅行袋。“好吧,我会快去快回,尽快把事情办妥!”
“小心一点。”
“我知道。”
邝求安表现得很体贴,也很洒脱,可是康桥一出门,她就开始感到寂寞了,于是她跑到女儿房里,躺在熟睡的女儿身边,闻嗅那甜甜的奶香味,感受那温暖的气息,很快的,她的寂寞感消退了。
“没关系,爹地很快就会回来了,有妈咪陪你,宝贝就不会寂寞了哦!”
她说的是反话,不过,话本来就是要说来安慰她自己的,有安慰到了就好,管她说的是正是反。
可是寂寞还是小事,麻烦的还在后头……
“哈啰?”
“求安?”
“韩颂奇?”邝求安惊呼,不敢置信地把话筒拿下来看看,再放回耳际。“你怎会知道我家的电话?”
“我请朋友帮我到旧金山大学去查的。”
不懂,他这样费尽心思查她家的电话是为何?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呃,你能不能出来和我见个面?”
“不能!”邝求安不假思索地拒绝。“我答应过我老公,绝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不要这样,求安,我只想再跟你见一面,不要这么狠心拒绝我。”
“我说过,我答应过我老公……”
“瞒着他就好了!”
就像他一样,瞒着他老婆和前女友见面吗?
“我也说过,我不会隐瞒他任何事。”
“……求安,算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邝求安有点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求过她,即便是当初要设计她自愿提供他在医学院念书时的生活费,他也是用拐弯抹角的哄骗,没说过半个“请”字,更别提“求”了。但现在,他却说出那个“求”字了,还连着两个……
“我不懂,我跟你都已经分手了,又能帮你什么呢?”
“我……我……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没有一家医学院肯收我的!”
“咦?为什么?你的成绩很不错啊!”
“可是……唉,你是知道的,我很容易紧张,尤其是面对那种可以决定我未来前途的人,我不但紧张,还会慌张害怕,所以每次面试前我就开始紧张,到了面试的时候,我回答的每一句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不要说面试人员听不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结果,没有一次面试能通过……”
好……好惨!
“那……那……总有不需要面试的学校吧?”
“是有,但都是那种程度很差的医学院,要去念那种烂医学院,我就更没有机会进加大旧金山分校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谁让他有那种毛病。
“可是,那种事也是要靠你自己去克服的啊!”
“我试过了,就是没办法啊!”
“那我又能怎样?”
“你可以帮我,就像那次校庆我参加知识竞答比赛前一样,你一直安慰我、鼓励我,半秒钟都没有停过,到我上场时,我就没有那么紧张了,还拿到了第一名,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次之后,她的喉咙整整沙哑了一个星期,赢得的奖金却被他拿去请同学吃喝掉了,她连一口果汁都没喝到。
“你可以请同学帮你。”
“我到加大旧金山分校面试的时候,他们就试过要帮我了,可是他们会想休息,会停下来吃饭、喝水、上厕所,谁也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半秒钟也不停的持续那么久……”
除了她,又有谁能?
“而且那次知识竞答,我是在当天到校之后才开始紧张的,距离比赛时间也不过才三、四个钟头而已……”
而已?
“但医学院的面试,我都是在前一天就开始紧张了,距离面试时间至少十二个钟头以上……”
十二个钟头以上?要她连续不断的讲十二个钟头以上,他想要她的命吗?
“那只有你才办得到,所以,求安,帮帮我吧!”
她才办得到?
他那些要好的同学们都办不到,为什么她就非得办到不可?
不,被他哄骗了十年,做牛做马七年,那已经够了,她不会再笨下去了,特别是要违背她对康桥的承诺,她宁死也不愿。
“不,我也办不到。”
“求安、别这样,就算没有爱情,我们之间也有十年的感情,看在那十年的情分上,你就不能帮我这一次吗?”
他竟然把她在他们分手时所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了!
邝求安对自己苦笑了一下。“我帮了你七年,够了。”
“求安,请不要这么绝情,我……我现在去找你好了,我想我们当面谈应该会比较好。”
“不行!”邝求安大吃一惊,他怎么可以……“我老公……”
“他出差去了,要三个星期后才会回来。”
邝求安更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办法,总之,等我,我十五分钟内就到!”
“不,你不能……”
邝求安急声拒绝,但电话已挂断了,傻了好半晌后,她才突然跳起来,慌慌张张的准备了一提袋东西,然后抱着女儿急急忙忙出门,咚咚咚咚跑到一楼去敲门。
“莲达,能不能让我躲一天?”
“呃?”
半个月后,康桥风尘仆仆赶回来,才刚踏进公寓一楼大门两步,房东家的门就突然打开,他正想问一声好,嘴巴却连打开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被莲达绑架到她家里头去了。
“我得告诉你,乔斯,这样不行的!”
“呃?”康桥满头问号,一脸茫然。
“安妮尔她呀,这半个多月里来……”详详细细的,莲达把所有的状况告诉了康桥。康桥的脸色愈听愈阴沉,但他始终静默无声。
“那男人三天两头的跑来,安妮尔也三天两头的往我这儿躲,我是无所谓啦,还乐得有人陪我呢,可是安妮尔很辛苦啊,她总是一听到电话铃响就吓得脸发白,你得想想办法,不然你要是又出差,她又得辛苦了!”
“我每天都有打电话给她,她为什么不说呢?”康桥终于出声了。
难怪她叫他打手机,不要打家里的电话,原来她常常不在家,躲到房东太太这里来避难了。
也难怪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肯定她所说的“我很好,家里没事”这句话是在说谎,所以他才会在工作甫告一段落,最后结果都还没出来之前就先拉腿跷头,就为了赶回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废话,她体贴你嘛!”莲达嗔怪地横他一眼。“她说你在工作,很辛苦的,不想用这种事去让你烦心,那会耽误你的工作进度,所以她打算等你的工作整个结束后,再把全部的状况详细的告诉你啊!”
康桥又缄默片刻,然后叹气。
“女人太体贴,有时候也会让男人很头痛的!”
莲达顿时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他看。“男人,就是不懂得知足!”
门一打开,门外是出差提早回来的丈夫,门内是一手抱孩子,一手拎大提袋,好像要背夫离家的妻子,这种情况到底是怎样呢?
“要到哪里去吗?”康桥似笑非笑地问。
“……”邝求安张着嘴,半声都吭不出来,满脸的慌张再加一抹因突然见到他而添上去的错愕,看上去实在很滑稽。
见老婆那副惊慌失措的锉样,康桥再也忍不住失笑。
“好了,老婆,”他走进门内一步,一手关门,一手丢下旅行袋,再一手接过孩子,一手揽住老婆往沙发那边去。“我的事情都办完了,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了吧?”
“办完了?”邝求安喃喃道。“全部都办完了?”
“对,全部都办完了,以后不必出差了。”
话声刚落,邝求安的手提袋往下一掉,哇地一声就哭进康桥怀里了,康桥不由呆了呆,他可没料到老婆会这么惊天动地。“慢着,慢着,老婆,别哭呀!”再也顾不得女儿了,他随手将小娃儿扔进游戏围栏里让她自个儿去翻天覆地,好全心呵护老婆,“来,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都会帮你解决的!”说着,他把老婆带到沙发坐下,并将她抱在怀里。
“那……那个韩颂奇……”
“好,好,你的前男友,他怎样?”
“他……他……”
“嗯嗯……喔喔……原来如此……”
老实说,他实在听不懂老婆呜呜咽咽又抽抽搭搭的到底在说些哈玩意儿,十句里头他大概只听得懂一句,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从房东太太那里得知大略情形了,现在,他只想知道房东太太也不清楚的细节。
“他为什么一定要缠上你?”
“因……因为……”
邝求安又呜呜咽咽说了一大堆,幸好,哭了好一会儿后,她已经平静多了,这次说的话康桥起码懂了七成。
“不敢相信,”他喃喃嘟嚷。“为了他的医学院面试,逼你非帮他不可?”
“嗯……嗯……他……他还……”
“什么?竟敢威胁你?他以为他谁呀?还有,你为什么会笨到去相信他?”
“我……我们交往十年了,他的个性我了解,他是真的被逼急了。”邝求安怯怯道。“他家很穷的,本来他爸爸是要他高中毕业就出去找工作赚钱养家的,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爸爸让他继续念书,但念医学院要办学贷,还要我养他,他家里根本拿不出半毛钱来,为了到美国留学,他勉强自己和一个富家女结婚,结果留学的机会眼看着就要错失了……”
现在,邝求安几乎没在哭了,反而像个小婴儿一样,舒舒服服地躺在康桥的怀抱里,时而抽噎一声而已。
“那也不关你的事呀!”康桥不满地咕哝。
“他快抓狂了!”邝求安叹息。“一旦他老婆来美国找他,发现他根本通不过面试那一关,就会把他抓回台湾去,这么一来,他就只有乖乖的在他岳父的医院里做个小医生,他不甘心……”
“也有那种不需要面试的学校啊,虽然学校可能烂了一点!”
“他就是不要烂学校嘛!他想出名、想赚大钱、想自己开医院,首先就得拿到名医学院的证书,所以……”
“他就威胁说要绑走宝贝,逼你一定要帮他,而你也傻得相信了他?”所以她才会害怕成这样。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无所谓,但是她的宝贝女儿,她心头的最爱,她永远的牵挂,她绝不能让她出任何事!第一段人生,她为了追求愿望实现而奋斗。
第二段人生,没有女儿她要怎么活?
而韩颂奇就揪住了她这个最大的弱点,威胁她、恐吓她,使她害怕得丧失了正常的理智与判断力,恐惧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会到处躲,无助地一看见康桥就哭到他怀里去了。
康桥是她唯一的依靠啊!
“你不在,家里只有我和宝贝,我不敢不相信嘛!”邝求安嗫嚅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康桥不禁哑口。对,这不能怪她,因为他也有错,错在他不在家!
“你可以报警啊!”
“我没有证据。”
“录音啊!”
“我录过好几次了,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录不起来嘛!”
“笨蛋!”
邝求安瑟缩一下,低头不敢出声了。康桥板着脸好半天,终于他叹了口气。“算了,你这女人有时候就是笨了一点,我又不是不知道。”
邝求安委屈地偷观他,抽噎一下。“说我笨……”
康桥双眉一掀。“连录音都录不起来,不笨吗?”
邝求安的脑袋又掉下去了。“笨。”
康桥摇摇头,将她放到沙发上,起身去检查电话,片刻后,他手拿着电话录音的小录音带转过身来,面无表情。
“录音带坏了,要换。”
“……喔。”
邝求安可怜兮兮的垮着脸儿,康桥两眼瞪着她继续板脸,可是不到十秒钟,他就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了。
“老天,你这个样子,教我怎么气得下去嘛!”
邝求安委屈地啾着他,不语;康桥笑着丢下录音带,过去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好好好,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交给我就行了,嗯?”
“你会保护宝贝?”
“不,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你要杀了他?”
杀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