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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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叶-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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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真是快啊,转眼已经十几年了。

 

“这些年来,先生为朝政殚精竭虑,实在是辛苦了。”我禁不住有所感慨地脱口而出。

 

“心愿得尝,有什么辛苦的?”他带着几分笑意地看着我,说道。

 

我也笑了,先生原本就是有大抱负的人,如今身在这个朝廷,正是能够让他放心的尽情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得逢明主知音,一展所学,不就是天下文武士子最向往的吗?

 

还没有等我开始询问起他的来意,他已经开口了。

 

“轻涵,这些年。。。。你有居禹关之中的消息吗?”他转身看着窗外的积雪,忽然问道。

 

我抬起头,震惊失措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问起他?!

 

尘封的往事涌上心头。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在这个书房里见到葛先生。而两次的见面,我们都谈到了他。

 

第一次,是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之后的第二天,是在那个决定了大齐之后百年国脉的日子里。

 

我清晰的记得那个震惊剧变的夜晚,那个烟花和献俘大典共同进行的夜晚,也就是成帝和豫亲王以及燕王同时逝去的那个夜晚。

 

当时,我正在乾清宫正殿里陪同着无数的文臣武将,等候着献俘大典的开始。

 

燕王倪源的无故昏倒是那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夜晚的开始。

 

正在百官惊异不知所措的时候,前去后殿寻找成帝的豫亲王也再也没有回来,据说,他坐在成帝寝宫一侧的偏堂里,最后如同倪源一样的衰弱吐血而死。

 

而成帝的踪迹呢?

 

紧接着传来的是成帝也驾崩的消息。

 

那个夜晚,几乎让整人朝廷,整个大齐,整个新生的天下为之崩溃!

 

大齐的三个顶梁柱被同时送进了宫殿之中,御医和朝臣来回匆忙地行走。

 

我已经记不起那一天晚上我究竟忙碌了些什么,我只知道,那一晚的忙碌让我几乎发疯。在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我红肿着双眼勉强抽出时间回到了家中,因为我担心母亲会记挂。

 

夜色迷蒙,母亲正站在房门口等着我,她告诉我,葛先生已经在书房里面等候着我了。

 

在辽人占据城池的那段日子里,是葛先生命令东来楼的势力保护了母亲的周全,直到光复京城的那一天,对于这位救了自己的性合,并且引导了她儿子前途的师长,母亲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靠近书房,我的脚步却开始慢了下来。

 

我推开书房的大门,就看到了一身布衣,悠然坐在桌子旁,摆弄一桌棋局的葛先生。

 

夜雨轻寒 4

 

我承认我有过野心和欲望,只要是男人就会有野心和欲望可是我无法忍受需要用伤害他的代价完成这样的野心。

 

不仅是他,还有她。。。。

 

我还记得自己在听到神武门上的尖叫惊呼之后,急速奔上城墙,而映入我眼中的,恰巧是她虚弱的身影沿着城墙缓缓倒下的那一幕,那一刻我眼中没有了漫天的灯火烟花,没有了倒在她身边的帝王,唯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到心中,直到此时此刻依然记忆犹新。

 

就在那一夜,我无视了臣子的礼节,将她抱起,然后匆匆地奔下城楼,惊慌地高声呼唤太医。

 

我记得她在我怀里,简直单薄轻软的可性,仿佛一阵细风就能够将她带走。

 

我抱着她返回寝殿,半路上,却被另一个匆匆赶到的人拦住,是跟随在她身边的那位冽总管,他从我的怀里接过她。

 

最后,她苍白的脸色映入我的眼中,然后就消失在了茫茫深远的宫殿里。

 

那一夜的短暂拥抱,就是我与她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单薄伶仃的感触还停留在我的怀中,而她已经消失在了我看不到,触不及的地方。

 

其实在那个轻寒的雨夜,在那个碧绿色身影映入我眼帘的那一瞬间,我的路就早已经被注定。

 

而且注定只有一条。

 

 

我平整自己的心情,问道:“莲妃娘娘。。她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身体无碍,只是因为受到打击太大,暂且还是昏迷着。”葛先生颔首说道:“太医已经在仔细诊疗了,相信并无大碍。而且。。。。娘娘又有了身孕。。。”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震,瞬间的沉默之后,我抬头看着他,问道:“先生认为轻涵下一步应该如何做呢?”

 

。。。。。。。

 

在第二天的朝堂上,我和廷宣两人事先没有经过任何的接触,却并肩站到了一起,共同拥戴年仅三岁的皇子继位,既然我们两人已经率先表态,地方的各种势力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这让所有地人都惊异不己,难以相信我们两个之间并没有过任何的私下协商。其实,在那一剑之后,我和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了私下的见面。

 

在一个只有孤儿寡母的虚弱政权之中,两位手握重兵的将领却都没有丝毫做权臣的意图,这在历朝历代的历史上只怕也属于罕见吧。

 

朝臣在这样诡异的统一之下,再也不用费心去思量计较自己所需要投靠地派系,全心全力地准备操办仪式,送别旧日地一切,迎接崭新的朝廷。

 

之后就是一帆风顺按部就班的成帝葬礼以及新帝登基大典。

 

在登基的那一天,在崭新的一切开始的那一刻,他上了辞别的奏折。她几乎当机立断地允诺了。快地让那些正在疑神疑鬼的朝臣们禁不住怀疑这其中又要包含什么阴谋。

 

然后他离开了京城,那样的决绝失落,我想不到一直淡然宁静,煦如和风的他也会有如此决然的一面。

 

在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我没有去送别,我只是站在城楼上,遥遥地看着他远去的队伍,一直站了很久很久。。。。也许对于他内心深处隐秘的爱恋与悲伤,我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更加清楚。

 

此后,整整地十五年,除了边关行走的正式公文,我与他之间再也没有联系,再也没有见面。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

 

 

为什么?在相隔了漫长的十五年之后,这些深深隐埋在我心底的过往却又被提起了,还是被眼前的这个人提起。

 

我疑惑地神色分毫不落的映入了葛先生的眼眸中。

 

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半响,他方轻声说道:“太后。。。。”那神情像是个疲倦的老人在说起自己地孩子。

 

他接下来的话语让我难以置信,让我可以称得上是久经风霜地理智几乎崩溃。而思绪也在同一时间彻底凝滞了。

 

当我终于理解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答应下来的了。

 

。。

 

送走了葛先生,紫陌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看到了我的脸色,她睁大了闪亮亮的眼睛,问道:“爹爹,你的脸色有些不好,葛大人刚刚说了什么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寒梅,那深红的色泽映在我的眼中似乎是要燃烧一样的灼热。半响,我问道:“你入宫服侍的这些日子,见到。。。太后她。。。她最近如何呢?”

 

紫陌在今年的秋天,和数名贵族女子一起奉召入宫,充做女官侍奉宫廷。这一次是因为快要过年的关系,太后下了恩旨,放这些女官回家探亲。

 

“太后啊。。。”紫陌说道:“太后她很好啊,一直很健康,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侧着头,回忆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言词。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猛地提起,然后听见她继续说道:“不过。。。。太后的心情好像一直不太好的样子,有时候好像会有那种很孤单,很落寞的神情,不过却又一直很和蔼。。。啊,我也说清楚了,爹爹深得太后的信赖,几乎每天都会商谈国事,难道不是更加清楚吗?。。。。”

 

孤单吗?落寞吗?

 

我低下头,这样的心情,我怎么能够清楚?我又如何有机会去了解?

 

她在深远的宫墙之内,而我在重重的宫门之外,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是永远都无法逾越的了。

 

也许,葛先生的提议是对的。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紧紧地拽住。低头一看,是紫陌微微带着嗔怪的目光,“爹爹这次会在家里住几天啊?马上就要过年了,难道也不得闲吗?紫陌过了年就要回宫里去了,到时候要多少天才会见到爹爹啊?”

 

我笑了起来,也许,我已经忽略她们母女太久了。

 

“这一趟不用出去了,我一定多陪陪你们母女。”我抚摸着她的头,和蔼地说道。

 

听了我的话,她笑起来,眼中闪烁起欢愉的光彩,不停地摇动着我的胳膊。

 

我的视线却错过她,投注在书桌的笔墨纸砚上。

 

记得以前我和他比武,虽然总是我赢得多,但是我却知道,其实我的武功是不如他的,都是他在让着我而已,尤其是在周围围观的侍卫兄弟们比较多的时候,所以在那一场决定了我们命运的比武场上,我使出那种卑劣的手段。

 

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想不到这一次还是这样,表面上赢的人是我,其实,赢的人。。。是他。

 

我曾经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站的离她最近的男子,是这个世界上陪伴她最长久的男子,可是现在看来。。。。。

 

我浅浅的一笑,心中有些微怅然,却也有一线解脱。

 

夜雨轻寒3

 

窗外的雪色映照进房里,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寒梅冷香。

 

他含笑看着我,招呼道:“轻涵,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看看我这一局棋。”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葛先生手中的情报有多么的灵通。那场惊天动地的剧变发生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他必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所有细节,知道了眼前的局势有多么的危险,可是依然在这里悠闲地看着棋局。。。。

 

我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只是按照他所说的走近桌旁,端详起那盘棋。

 

白子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却失了中央,黑子抱成一团,却困守一不隅。

 

“轻涵可知道此时,这一局棋应该如何解开?”葛先生捻着长须,似乎无限烦恼地问道。

 

我坦然低声说道:“白子已经占据优势只要能够及时地攻入中央,就不难定下大局。”

 

葛先生按照我所说的,手中摆弄几下,几步之后,就将黑子一一起下,白子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然后他抬头看着我,拊掌朗声笑道:“轻涵所言善也,如此,乾坤可定矣。”目光凌大逼人,恍如利剑。

 

我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抬头看着他,他炯炯的目光正在凝视着我,对上我探究的视线,他淡然地说道:“轻涵如今手握重兵,只要及时地把握时机,其实可以得到更多。。”

 

我的心脏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葛先生的话抓住了我内心最隐秘的私欲。

 

皇上刚刚驾崩了,惶恐之中的百官无奈之下,只能够先将宫中戒严起来,禁止谣言外传。如今京城里面地百姓还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到了明天。。。最迟后天。告丧的钟声就会响彻大齐 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到时候,刚刚脱离了辽人魔爪的他们会是怎样的恐惧与失措呢?

 

朝中没有了豫亲王和燕王。

 

遗留下来的权力空白由谁来填补?!

 

没有了前面的这两座大山,我手中的兵力就是最集中最精锐地一方了。

 

宫中唯一地一位皇子只有三岁,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这锦绣万里的河山,这弥天盖地的权势,还有她。。。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只要轻涵你行动及时,执掌大权就在反手之间。”葛先生淡定的声音继续在我的耳边吐出诱惑地话语:“不过眼前还有一个最大的碍事之人。。。。”

 

这句话传入耳中,我像是被猛然惊醒一样抬头看着葛先生。我想那一瞬间,我的眼神一定是充满了恐惧。

 

而葛先生恍如未觉地继续说道:“就是燕王世子倪廷宣。。。”

 

我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我踉跄着后退,像是不能承受他话语之中的重量。

 

他所说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依然记得在那个初春的天气里,第一次见到他地那一刻的欣喜,就如同记得自己亲手伤害他,让他痛苦不堪的那一刻的绝望。

 

那是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作为大 齐名门贵族子弟地我顺理成章地入宫当了侍卫,也遇见了他。

 

其实我不是想当侍卫的,我的理想是在沙场之上杀敌建功,成就无上辉煌的业绩,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干地,可是,也许因为父亲的遭遇,母亲对于沙场有着近乎本能地恐惧,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走上战场,而是让我入宫当了侍卫。

 

我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变成了推心置腹的知交好友。性格张扬外向的我,和性格沉默内敛的他出奇地合拍。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属于我们的那些日子。记得我们并肩站立在宫墙上,谈论着过往的种种英雄事迹,谈论起各自飞扬的未来梦想时候的豪情激荡;记得我们在宫廷侍卫练功房之内,切磋起一招一式,然后探讨彼此招式的不足与改良时候的欢快畅意;记得那一次次把酒言欢地痛快。记得那一次次坦诚夜话的信任。。。。。

 

我曾经以为,那些意气风发,谈天论地,那些仗剑比武,欢笑打闹的日子能够持续很久很久。久到能够贯彻我们的一生。

 

但是这段友情却终结在隆微四年的那个春天。

 

我的剑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杀意,如同最阴狠的毒蛇。咬住他的喉咙。我亲手将寒冷的剑刃刺入他的胸口,看着他殷红的血顺着我的剑流下来,滴落到地上。

 

我的眼睛被刺得发烫,刺痛地就要燃烧起来。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也不敢去承受自己背叛之后的结果。

 

那冰冷的剑刃刺进了他的胸口,也刺进了我的心脏。终结了我年轻时候最真挚,最温暖的一段感情。

 

再后来,当我们两个真的达成了梦想,真的站在了沙场之上,成为这个时代叱咤风云的人物的时候,我们之间却已经隔上了难以逾越的隔阖。

 

是时局,是机缘,是家族派系,是利益纷争,让我们最终走向生疏以及敌对。

 

可是,无论我们是敌人,还是朋友,那段温馨的日子却是我最宝贵的回忆。

 

记得那一夜,葛先生依然有条不紊地在我耳边分析着,淡定的语气之中隐含着森森的杀机:“。。。豫亲王手中的势力此时群龙无首,只要轻涵你出面,多费心机,不难收归旗下,而燕王部属则不然,倪源一死,世子倪廷宣就是他们的主君,此时必须在这里杀了他!只要杀他,将来的天下必然是轻涵你的!只要你杀了他,一切大局可定!。。

 

杀了他。。。。。我无法想象这个词藻的真实含意。

 

就如我无法想象将手中的剑再一次刺进他胸膛的那一刻,仅仅是想象,沉重的负罪感就 让我疼痛地近乎死去。

 

原来,人不能重复背叛自己的朋友两次,至少我做不到。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葛先生直入人心的凌厉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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