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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带来的消息,不管背后隐含什么信息,可想着不用搬回这被宁老太太经营得铁通一般宅子,左成悬了两日的心就跟着踏实下来。
天色越来越幽暗,不知何时起了北风,真吹的人脸生疼,左住、左成没有留天佑,同他说了几句话便催着他回去。
天佑将话传到,就没什么担心的,与两兄弟作别,带着小厮回转。
天色幽暗,远远的就见有宁宅下人挑了灯笼出来,高高的挂上。
因逢丧事,自然挂着白灯笼,远远的望去,带了几分凄冷。
左住犹豫一下,道:“二弟,现下不同以往,咱们已经从府里搬出来单过,早年义父义母已置了田产赐予你我,如今再接了这宅子,是不是不妥当?是不是太贪了?”
他委实被方才灵堂之上,为了钱财产业针锋相对的画面给骇住。
曹颙只说田氏名下早年置办的那些田地铺面,都是用田氏本金获利所得后添置,并没有沾曹家什么光。
可归宗一年,他们兄弟对当年变故了解得更多些。
当年宁家破败,嫡母的陪嫁首饰全部一空。
钮钴禄氏家有人来查问过,可过后不了了之,没有再追讨的原因是因为那些首饰大部分成当票。
拿着钮钴禄氏的嫁妆单子与那些死当票据,就能晓得田氏所受馈赠为几何。
若没有义父一家照拂,别说是重回京城置业置产,就是能不能守住钱财、能不能吃饱穿暖都是一回事。
养父的财产,在世人眼中,都是当传承曹家子孙的,却分给他们兄弟与恒生不少。
养父养母视他们兄弟为亲生,他们也孝敬同对亲生父母。
天佑为长兄,向来照拂他们,不会他们计较许多,可等与他们年龄相差十来岁的天宝长大,会不会因此鄙视他们?
还有即将长大成人的长生,要是以后分家有什么不满,会不会用他们兄弟之事来挑剔长兄?说什么对外人比对自家人丰厚之类的风凉话?
左住不敢想象,若是曹家小一辈也学会开始勾心斗角,会是什么模样。
左成听了,脚步停下,道:“莫非哥哥觉得义父买下宁家旧宅,不是为了赐给你我兄弟,而是要自己留着用?”
左住却是一愣,道:“是啊,义父又不缺宅子,那是为什么……”
左成挑挑眉道:“哪里有那么为什么?许是正赶巧听说对方要卖,义父就接手。”
左住向来是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笑笑道:“这就是所谓无心插柳。按照大哥所出的主意,二弟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左成微笑不语,心里却酸涩不已。
义父买了旧宅,之前却没有告知他们兄弟,自是有缘故。
不过是念念不忘帮他们父亲平反,不只是为了与他们父亲朋友之意,也有待他们兄弟的拳拳慈爱。
他们兄弟已经出仕,自是晓得官场上的凶险。
现下还罢了,他们兄弟只是笔帖式,在六部打杂。等到他们兄弟升迁,父祖履历显眼。
犯官之后,将是他们兄弟仕途的大坎。
可以义父的身份与人缘,让其素手无策的还能有哪个?
左成望着前面的白灯笼,眯了眯眼。
皇上已经过了五十万寿,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皇帝能真万岁万岁万万岁……
次日,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
为了祛病破邪,初瑜早使人置办几大箱子鞭炮。
一大清早,听到周遭人家鞭炮声起,天佑也就带了长生与天宝两个到前院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即便在梧桐苑,也听得真真切切。
今天中午,这边府里置了酒席。款待的除了文志与妞妞夫妇,还有东府曹项一家,恒生自然也到了。
若不是宁四太太暴毙,左住、左成夫妇也要来的。
若按曹颙的意思,家宴本当依旧往年一样,摆在兰院。
李氏心疼儿子,晓得他不能见冷气凉风,便让初瑜安排在梧桐苑。
梧桐苑上房,早烧得暖暖的。
曹颙带着男丁在东屋说话,女眷则都在西屋外间。
妞妞孕期已经有四个月,穿着宽松衣裳,脸型也圆润许多。
不管搁在谁家添丁都是喜事。李氏乐呵呵的看着妞妞,只说她是有福气的。
初瑜借口让妞妞更衣,拉着妞妞进了里屋,低声询问她这些日子的起居坐卧,婢子丫头是否有淘气的,云云。
虽说妞妞家中还有个桂姨娘在,可桂姨娘到底没生产过。身边即便还有其他有经验的仆妇下人,初瑜到底不放心,难免隐隐切切的叮嘱。
又顾忌天慧在旁,初瑜有些话不是闺阁女儿能听的,才将妞妞带到里间。
曹项与春华嫡女敏姐儿虚岁三岁,将将两生日不到,正是学说话的年纪。同寻常爱闹的孩子不一样,敏姐儿极乖巧老实。
只听话的坐在春华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大家。
李氏早稀罕得不行,身手将她抱在怀里。
敏姐儿虽说话还说不利索,可已经记得人,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任由李氏抱着。
李氏摸索着敏姐后背,只觉得心都要化了,笑着对春华道:“咱们敏姐儿真是可人疼,再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
李氏是真心称赞,可天慧在旁,春华不好大剌剌的应下,笑着说道:“她也有皮的时候,不过是在伯娘跟前,才老实许多。昨儿四爷逗他,将她的布老虎藏起来,她就记了仇,再不肯同四爷说话。直到四爷受不了拿出布老虎,她才肯再开口。”
敏姐儿像是听出春华在说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去,将小脑袋瓜子埋在李氏怀里。
李氏摩挲着敏姐儿,神情越发慈爱。
当年生长女时,她是管家太太,既要打理内务,还要背负承嗣之责,加上女儿由老太太抱过去养育,母女两个相处的时间有限。
即便是骨肉至亲,可母女两个之间的相处,也是客气多过亲近。
而后,虽又生下曹颙,多年后又添了长生,可儿子与女儿不同。
儿子小时还算乖巧,稍大些就不再粘着母亲。
像初瑜与妞妞那样,名为姑嫂,情分如同母女般,彼此说个悄悄话,让李氏看了羡慕。
孙女里,天慧因幼时眼疾之事,被曹颙夫妇两个视为心肝宝贝,李氏这做祖母的,也挤不到近前。
对于妞妞,李氏早年的观看有些复杂,十几年相处下来,才慢慢融洽。
至于曾在曹府住过的另外一个女孩儿李香玉,因不愿让孙子、孙女认为自己偏疼娘家人,李氏就没有太亲近。
若是媳妇再给自己添个孙女就好了,李氏心中一动,决定明儿吩咐人多往寺庙里捐香油钱,在佛祖面前好好求一求二……
此时的曹颙,正在书房坐着,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惬意的听曹项考校几个孩子功课。
天宝与天豫年岁在这里摆着,不过才启蒙,考的就是三百千。
长生与天阳两个的功课,则要多几道问题。
除了这几个小的,天佑、恒生他们四个也没落下。除了四书五经里的问题,曹项还引经据典,问了好几个杂书上的例题。
天佑从容应对,左成沉思的时间久,左住与恒生则是吭哧吭哧,没一会儿功夫,就急得满脑子大汗。
对于这个考验结果,曹项并不满意,只皱眉望了望曹颙。
曹颙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左住他们放弃科举,可左住他们几个还小,正是年少冲动的时候,读书即知礼,还能磨平他们的性子……
第1319章 佳音
小年过后三日,就是香玉出阁之期。
虽说只是妾室名分,可因是十三福晋抬举,即便没有三媒六礼,可亦有冰人与礼单。
密太妃知晓这般安排,对十三福晋甚为满意。
她晓得十三福晋如此,多半是看在自己面上。
名不正则言不顺,福僧阿还年轻,以后少不得添妾室通房。
香玉若是没名没分的抬进府,谁晓得以后会不会有人仗着宠爱骑在她头上。
李家李煦这一支,本就是王家的外孙,
在李家小辈中,香玉又与堂兄们不同,她亲祖母又是王氏之女。
除了王氏之外,就只有香玉从血脉上同密太妃最亲近。
加上这几年,香玉在密太妃身边侍奉,乖巧懂事,密太妃对其亦是真心疼爱。自己养的身边的侄孙女,若是被人不看重,老人家心里也犯堵。
因此,不管李家那边预备得如何,密太妃给预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
除了衣料首饰外,还有前门外的两间铺面。
香玉打小养在高太君身边,而后又在曹家待了几年,与伯父伯娘堂兄弟们本就不算亲近。
加上李家家道中落,现下那点薄产还是李氏母子的帮衬,哪里还顾得上香玉这个出嫁女。
除了密太妃,挂念着香玉出阁之事的,还有李氏。
不为旁的,只为香玉曾陪在高太君身边十来年。
李氏年岁渐长,终于晓得人越老越怕寂寞。高太君年轻的时候性子冷清,可到老到老因抚养香玉的缘故,使得老人家多了不少人情味儿。
就为这个,也为顾念堂兄,省得堂兄为孙女嫁妆之事犯愁,李氏早早的就使人预备丰厚的添妆之物。
这一点,她倒是同密太妃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预备最简单的金银首饰,还有可以每年收租的铺面,就是怕香玉妆裹太寒薄,学士府又是高门,日子过得辛苦。
以李氏与初瑜的辈分,委实没必要为了晚辈成为妾室去吃酒的,尤其是在家里的顶梁柱卧床养病的时候。
况且,香玉做妾不是做妻,说起来到底不好听。
最适宜的情况,就是天佑代长辈们出面。
可现下天佑既是休假“侍疾”,参加白事倒无人会说什么,参加喜事、喝酒吃席,就不妥当。
若是被人盯上,说不定就要被罩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可曹家人要是不露面,不管是李家也好,还是旁人也好,多会觉得曹家势利眼,疏远外家。
李氏思前想后,便同初瑜说了,麻烦曹项代曹颙往李家走一遭。
看到长房这一支无人过来做客,李鼐面色尴尬,李煦面皮也跟着抖了抖。
曹项不愿意李家人误会堂兄与伯母,忙使从袖子里摸出礼单道:“舅太爷也晓得,我大哥正病着,嫂子、侄儿也不好出来应酬,便央了侄儿过来代贺。”
李鼐向来厚道,听了这话,难免自责道:“是我的不是,孚若正病着,姑母她们那里有心情出来吃酒?”
这话说完,李煦亦带了关切,望向曹项,道:“你大哥将养了好些日子,身体到底如何?”
他已经是古稀高龄,且家道败落,可到底是过惯富贵日子,眼下这般清寒委实有些受不住。
他对李家列祖列宗充满愧疚,无时无刻不盼着孙子们在仕途上有所进益,恢复家门荣光。
非若如此,他又怎么舍得自己最器重的嫡孙随着户部商船漂洋。
可因他这个祖父的拖累,李诺、李语几兄弟的前程注定曲折。若是没有曹颙照拂,止步内务府小吏也未尝没可能,重振李家更是想也不用想。
不管曹颙是否乐意与李家亲近,只要李氏在世,曹颙就不会看着李家落难。
曹颙才是李家唯一能依靠的人。
曹项回道:“先前已经将养得差不多,只这几日变天,又犯了痰症。”
李煦叹了一口气道:“他小时身子就弱,又受了好些罪,说不定就是那时留下的病根。”
曹颙被拐之时,李鼐已经及冠,听父亲提及此事,想起当年随着姑母到苏州来的小男孩,不由得怔住。
即便是他们父子,当时也以为曹颙即便是曹家嫡长子,可成就也不会越过父祖,多半会继续在织造任上。
谁会想到,曹颙进京后青云直上,而立之年就做到封疆大吏,回京后亦是从一品部堂。
曹项虽晓得堂兄小时被拐之事,可只是影影绰绰,知道的并不详尽。
曹颙被拐,罪魁祸首是顾家之人。
顾家不仅仅是曹寅生母家,还是曹寅元配顾夫人的娘家,不好细说。
早年在江南也好,还是京中也好,人人都晓得三大织造联络有亲,有几个晓得曹寅并非孙太君亲生,李氏也并非曹寅原配,只是继室填房?
不是李氏心存不忿,故意抹杀顾氏先夫人的存在,而是孙老太君听不得顾家。
如此一来,顾家就成了曹府忌讳,对于曹颙被拐之事,众人也就知之不详。
如今孙太君也好、曹寅也罢,都已经故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再言说的,李煦就对曹项讲起当年旧事。
曹项闻言,不由咋舌。
实没想到打小被亲长视若心肝的堂兄在幼时受过那么大罪,也没想到皇上与怡亲王早在皇子阿哥时还救过堂兄的性命。
更没想到的是,大伯父生母出自曾掌江南士林牛耳的顾家,亲舅舅是已故文坛大家顾景星。
三个没想到里,曹项最关注的就是第三个。
大伯书房里有许多顾氏藏书,曹项本以为是因顾氏败落藏书外流所至,现下看来多半是顾大家的馈赠。
大伯父温文儒雅,有学者之风,也就找到根源……
梧桐苑,上房。
曹颙拿着一封信,展颜而笑,待妻子将药汤端到眼前,也就不那么勉强,痛快的接了饮尽。
他虽不耐烦喝药,可因最近咳得厉害,便只能又听陈太医建议,又喝起汤药。
“可是遇到什么喜事?”见丈夫心情好,初瑜也觉得欢快起来。
“顾纳要进京了。”曹颙扬了扬手中的信:“他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只是少时坎坷,蹉跎多年,如今总算在仕途上有所进益。”
顾纳,名门之后,少年登科,本当前程似锦,却是为了报恩的缘故,早早的入了九阿哥门下。
九阿哥在世还好,先是外放,而后回京,仕途还算平顺。
雍正登基后,他受九阿哥牵连,因政绩尚可,并未罢官,只是贬为外官。
顾纳是个肯吃苦的,在知州任上兢兢业业,倒也做出不菲成绩。
今年天下官员大计,顾纳得了“卓异”,根据吏部消息,这次进京陛见后,他就要升四品知府。
顾纳是康熙四十八年进士,当年同年中,做到知府任上比比皆是,像马俊就已经做到正三品大理寺卿。
可这次升迁,对顾纳的意思却是不同。
预示着皇上已经不再因当年九龙夺嫡的缘故对这些曾为皇子阿哥门人的官员打压摒弃,或者是经过大浪淘沙,再次接纳这些确实有才干的官员为朝廷效命。
以顾纳的才干,四品知府只是起步。
加上他是科班出身,升迁补官不会像那些杂牌官员费劲,前程大好。
说起来,顾纳当年入九阿哥门下,还是为了曹家的缘故。
曹颙虽对他的做法不可取,可难免存了愧疚。
也是因他明里暗里照拂,顾纳在地方上才少受掣肘,得以施展所长;这次天下官员大计时,又是曹颙暗中打点,使得顾纳在地方的几项显眼政绩,没有被旁人占了去。
不过曹颙晓得,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真正决定顾纳仕途的只有宫里那位。
如今看来,皇上已经不想再追究当年党服诸皇子阿哥官员的责任。
想来也是,八阿哥、九阿哥早已过世,十四阿哥亦淡出,皇权稳固,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初瑜笑道:“这真是好消息不断,也是与赵同一样进六部?要是能进户部就好了,多少能为老爷分担些。”
赵同早年外放为知县,因精于刑名,后来升了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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