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刚刚才看出兰清漓是女子,一个文才智略,皆不输他的可恶女子!那么,他该为她的女子之身,而饶了她吗?
就这么短短一瞬犹豫,兰清漓的手掌已自怀中抽了出来,然后使力向前送去。
“你!”吃痛闷哼一声,莫彦猛然放开手,向后退了两大步。低头瞪着腰腹上渗出来的红艳血色,又惊又怒。
他,居然受伤了?居然被个毫无武功的文弱女子刺伤了?
“咳咳……得罪了……十四王爷。”新鲜空气顷刻涌来,兰清漓支持不住跌坐在了地上,嘶哑开口。
手里一支紫玉簪上,正自挂下血丝来。
方才情急间,她竟是掏出了莫非赠送的紫玉簪,刺伤莫彦!
“你……这簪子怎会在你手中?”莫彦抬起头来,惊怒的神情却是一变,转而变成了复杂难言。
双眼牢牢盯着兰清漓手中的紫玉簪,竟似看到了鬼一样不敢置信。这根精美华丽的紫色簪、尊贵异常的紫玉簪,怎么会出现在兰清漓手中?
“这是七王爷送予清漓的……方才情急伤了十四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兰清漓不顾一切刺伤了他,心底已是十分惧怕。现在看他居然没有立刻上来痛下杀手,只顾盯着紫玉簪,更是十分诧异。
怎么,是这根紫玉簪代表着什么吗?
“哼!原来……你已是他的人!”莫彦脸上慢慢透出嘲笑神色,注视兰清漓。
可笑啊可笑!骄傲尊贵的明夜王莫非,居然会把紫玉簪赐予这么一个来路不明、不男不女的人!
将紫玉簪紧握住,兰清漓哑声道:“十四王爷,清漓身在明夜王府,还请王爷不要苦苦相逼。”
第一次的,她感觉到这小小一根玉簪上,正在涌出安定力量,就仿佛莫非正站在她身边!
莫彦冷哼一声,狠狠道:“兰清漓,你以为是莫非的人本王就不敢动你吗?好,今日本王不杀你,只不过……”
只不过,莫非拥有的,他也不会放过!
莫彦脸上暴戾之色忽然浓厚,猛地俯下身往兰清漓逼近。
“你……”兰清漓不及避让,顿时被莫彦捉个正着。
唇上传来狠狠的力量,辗转不休。
没有温度、没有情感,有的只是深深的摧残和发泄。
这样的接触,比莫非给她的感觉要屈辱千倍万倍!最起码……莫非待她尚有怜惜,而莫彦,只是全然的羞辱和凌虐。
僵住不动,兰清漓木然等待着折辱过去。
像莫彦这样的男子,她越挣扎,恐怕就会越凶狠。
“哼,死鱼一般,真不知他怎会要你!”发狠半晌,莫彦抬起头,恶劣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是,所以还请十四王爷以后不要再接近清漓,免得影响王爷心情。”慢慢抬手,兰清漓抹去唇上一丝血迹,语声平静。
她被莫彦一番折磨,髻发已散、衣衫凌乱。几缕墨黑长发垂下来,随着微风徐徐飘荡在秀丽脸颊旁,有种说不出的楚楚韵致。
莫彦的目光先是定在她的面容上,然后又往下一移,瞧到了那截淡淡青紫的纤瘦脖颈上,恨声道:“兰清漓,别以为本王今日不杀你,便可以高枕无忧!”
兰清漓垂下眼,低声道:“清漓身在府中,静候王爷指教。”她面色苍白,说话间一派平静无波。
莫彦盯住她面容良久,终于冷哼一声,转而离去。
兰清漓慢慢睁开眼,在心底轻叹。
凭着紫玉簪,她终于捡回了一命,可是却好像正引来另一种危险。
或许要比莫非加诸于她的还要激烈更多!因为,她看到了莫彦怒气之后的濯亮眼神。
那是一种专属于猎杀者的、狂妄到极点的眼神!
霸道、自大、不愤……
第8章(2)
入夜,兰清漓静静等待莫非到来。
白天莫彦曾经来过,喝退了所有侍卫又出手伤了她。这样意外的事,莫非当然会来探看。
而她,也要把莫彦所说的那些事,弄清楚。
不久,随着一阵急促又轻悄的脚步声,莫非出现。
厅中灯烛明亮,使得莫非一身绛紫色的衣袍泛起些红艳光泽,映在他狭长眼眸中,似乎有些……噬血的味道!
兰清漓垂下眼,低唤:“王爷。”
“唔,你没事吗?”莫非走到他身前,沉沉发问。
“没事。”兰清漓摇了摇头,向莫非望去。
这一动,立时将她颈中那一片青紫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
隔了一个下午,淤血开始自肌肤底下泛起,在明亮的烛光下更显触目惊心。
莫非双目一黯,身上气息顿时冷冽如寒冰,“今日莫彦使计将本王调开,又出手伤害于你,本王必会重重回报于他!”
语声冷锐,莫非将要回报的人好像并不是他血脉相通的兄弟,而真的只是一个敌人。
兰清漓见状心惊,只低下了头去,不愿多看。
盯着那片青紫,莫非语声一转,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痛?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面色沉定、眼神阴鸷,却问出这般轻柔话语来,实在让人觉到一股阴寒自心底泛起。
兰清漓摇头,静静道:“没有什么。”
那一个肆虐无礼的亲吻,她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哦?真的吗?”莫非挑一挑眉,眼底光亮划过,又似不经意道,“清漓呵!作男子装扮、为本王分忧,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王爷,清漓并未后悔!”兰清漓听出他语中含意,连忙摇头。
“是吗?”莫非挑挑眉,双眼微眯道,“只是你不后悔,本王可有些后悔了!”说着,他竟抬手往她颈间的伤痕抚去。
手势温柔无比,仿佛是在抚摩一样最在意的东西。
兰清漓微微一抖,连忙抬头道:“王爷,十四王爷说您拥兵自重,妄图把持朝政,还请王爷解释!”
害怕莫非的抚触,兰清漓只能以话语转移他的注意。
“一派胡言!”果然,莫非立时冷哼一声,撤下手掌道,“那么,你信不信?”
“清漓……不信。”这是实话,并非她屈于莫非权势。只一面之词,她怎可能去相信凶狠的莫彦?
当然,现在的她,对莫非也并没有全然的信任。她只想听听,他会如何回答。
闻言,莫非的怒气敛去一些,道:“清漓,妄图掌控群臣,把持朝政的并非本王,而是文致远与莫彦一党!”
“是吗?”兰清漓并不动容,只等听个清楚。
莫非点点头,道:“不用奇怪,文致远官拜相国,莫彦是十四王爷,每一个都是位高权重,每一个都可翻手为云。这样的两股势力联合在一起,难道不是庞大到惊人吗?”
“宰相之位引领朝中全部文臣,再加上个身份尊贵的王爷。清漓以为他们组成朋党后,朝廷还有多少势力能够压制抗衡?”莫非双眉拧起,脸上表情凝重,“本王若不设法将军权夺来,交予向来刚直的湛夜王莫毅控制,难道还等着他们扰乱朝纲不成?”
所以,那一纸假造遗书上,写的是文致远之名。就算拉不倒他,也要借机消一消他的气焰!
也所以,莫非一力控制山西,筹措军饷,不受朝廷压制地送往北疆,以借湛夜王莫毅手中的百万大军,来震慑文致远等人。
文臣武将、相依相抗,自来都是君王治国的一种策略。
不令一派独霸,只留平衡抗争在朝中。
兰清漓自小也读过不少史书,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听到这里,兰清漓点点头,道:“王爷说得不错,但那王穆直却是何人?为何能不经科考,便稳据山西布政史之职?”
莫非轻轻一哂,道:“怎么清漓以为,要为官掌权便必得通过科考一途吗?难道品行正直、清廉磊落之人便不能破格而入吗?如今这朝中有多少贪污无能之辈,皆是花银子通过科考、买来官位!难道他们便要比王穆直高尚不成?我若任用那些败类,恐怕山西数十万官银早不知流失到了何处!”
“王爷说得是。”兰清漓略一思索,果真如此。
由清正廉洁、毫无瓜葛的王穆来管理那巨额军饷,果然要保险得多。毕竟,这世间能够不为利益所动之人,已经太少。
见兰清漓面上疑问都已消去,莫非淡淡一笑,道:“你能明白,当然最好不过。”
“是,清漓已经明白。舒夜王他只是不愤王爷手中军权,出语挑拨而已。”兰清漓点一点头。
“嗯,今日本王不在府中,他这么伤你,居然还肯放过了你,倒真是不易。”莫非勾了勾唇角,不经意间盯住兰清漓的双目。
终于来了,她还以为他忘了问呢!眼前男子的独占欲,果真不是一般的强。
兰清漓不由在心底暗暗一笑,抬手将掌心的紫金簪托在莫非眼前。
莫非终于一笑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深紫色泽的玉簪精致夺目,在兰清漓掌心泛起灼灼光亮,显得尊贵又华美。
“清漓命在旦夕,不得以将王爷所赐紫金簪拿出来刺伤了十四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兰清漓咬咬唇,想起那一刻的凶险,仍是有些后怕。
唉!看来莫非说得不错,以男子之身待在这明夜王府里,果真不易呢!这不,就引来了凶神一般的莫彦。
若不是手里的紫玉簪,她恐怕已经送命了吧?
莫非笑道:“清漓,这簪子原是本王送给了你。你能凭它保住性命,就算刺伤了十四又如何!”
兰清漓眼睛一转,点点头道:“是,王爷。不过……王爷可否告知清漓,这紫玉簪到底有何特殊,为何十四王爷似乎很是忌惮呢?”
莫非笑意加深,上前一步瞅着她道:“清漓……真想知道吗?”
他狭长的双眼微眯,竟似在透出无边邪气,直盯得兰清漓浑身要冒出冷汗来。
“不,不必了!清漓不用知道。只是若这簪子很贵重,那还是请王爷收回去吧。”兰清漓心惊胆战,连忙摇头拒绝。
她心底隐隐意识到,若知道了这紫玉簪的意义,恐怕就大大不妙。
谁知莫非闻言却是笑意一收,低哼道:“本王既已送给了你,又怎还能收回?这玉簪能为你避祸,那往后你便戴着它吧。”
探手拈起紫玉簪,莫非便往她发上簪去。
兰清漓惶惶然一笑,只得低声道:“谢过王爷。”
莫非扶稳发簪后手掌顺势下落,却将她轻轻拥入了怀中,低低笑道:“清漓,你既是我明夜王府之人,又何须如此客气。”
他眼光灼亮,那黯黑深处正在耀动起一片令兰清漓胆战心惊的火热。正是属于男子的、与欲望有关的灼亮!
只觉一股火烫男子气息侵袭而来,兰清漓面上一热,低声道:“王爷,清漓今日已很是疲惫,请王爷……”放过她吧!她在心底将这几个字加重,却是不怎么敢明白喊出。
莫非皱了皱眉,看她面容上的确满是倦意,终是轻轻放手,点头道:“好,今日你饱受惊吓,早些歇息吧。”
虽然他很想要她,很想抚平她眼底的惶惧。但兰清漓颈间的伤,还有那根主动示出的紫玉簪,样样都让他软下心肠,终是不愿紧逼。
“清漓多谢王爷关心。”微笑,兰清漓袖底双手松开,这才觉掌心湿滑,满是汗意。
正自放下了全部心神,兰清漓眼前忽然一黑,莫非竟俯过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亲。
“呀!”兰清漓唇上一热,顿时低呼出声。
“本王碰不得你,但亲一亲总无妨吧?”芳泽留香,莫非满意一笑,这才转过身往厅外走去。
兰清漓默然望着他背影消失于暗夜中,抬起手指抚着唇上残余温热,许久不曾放下。
垂眼,视线落在地上一片阴影中。
那是她的身影,纤长而柔弱。发顶有处细细斜挑,在灯影中不断轻晃,却是莫非方才为她戴上的紫玉簪。
这紫玉簪……看起来怎么竟和他一样呢?
高高簪在她发顶,着实骄傲自大得很!
第9章(1)
因为颈间的隐隐刺痛,兰清漓一夜睡意浅淡。
清晨起身后就着侍女端来的温水梳洗,往菱花镜里一照,才见到颈上那几道指痕已由淡青转成了淤紫,散在细白柔腻的肌肤上煞是恐怖。
皱眉轻触伤痕,往镜中看视半晌,兰清漓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
好一个舒夜王莫彦,竟是差一点拧断了她的脖子!现在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留下这一片狰狞醒目的淤伤爬在颈子上,可拿什么遮掩好呢?外袍本是低领,不能指望。那白色中襦的领子虽然高些,却也不能把整个脖颈都掩住。
正皱眉寻思,门外侍女忽地轻声唤道:“兰姑娘,李大人来了,正候在厅中等姑娘相见。”
“知道了。”兰清漓点点头,在心底暗自叹气。那些侍卫侍女可以不见,李寒却是必定得见的。
侧厅,李寒正捧着个小小漆盒立在堂中,看到兰清漓走近,微一躬身道:“兰姑娘。”
兰清漓目光先是自他手上掠过,才道:“李大人,不知你清晨前来,有何要事?
李寒身形高大、面容端正,此时捧着的漆盒却是雕工精致、漆色华丽,那模样实在有些古怪。
李寒把漆盒平平递到兰清漓面前,道:“兰姑娘,这是王爷命我送来的,请姑娘查收。”
莫非送她的?会是什么?
兰清漓犹豫一下,终是伸手接过,搁到一旁几案上打开漆盒细看。暗红镶珠玉的盒盖开启,兰清漓顿时怔了一怔。
只见漆盒里衬了数层深紫锦缎,那闪着幽光的缎面上正静静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个精巧琉璃瓶,瓶上挂了个小小标签。兰清漓伸手拿起一看,书的却是“活血化淤”四个篆体小字,微微使力拧开瓶盖,顿时一股清凉幽香逸散开来,该是用来祛除淤痕的上好良药。
另一样物事,却是一方绣花丝帛。淡青色的柔软丝绢上,用同色丝线绣了密密的流云图案,显得很是秀丽雅致。兰清漓探指拈起细看,顿时秀眉一舒。
这丝帛裁成环形,大小正好能围在脖颈上。偏又做工精细、不落俗套。趁着春日清凉,围在颈间不但不显累赘古怪,反倒别致风雅得很。用来遮掩淤痕,再好不过。
想起昨晚莫非伸指在自己颈间轻触的那一刻,兰清漓不由心底微动。这样精巧物事,也不知他是怎样差人连夜寻了来?
抬起头,兰清漓对着李寒一笑,道:“清漓谢过王爷费心,也谢过李大人清晨前来。”
“兰姑娘不必客气,王爷还命李寒传话,说让姑娘放心,以后在这明夜王府中,再不会有人敢冒犯姑娘。”李寒望着她唇畔浅笑,脸上刚毅之色更重。
“是吗?”兰清漓一听,却立刻把那丝笑意敛了去。
她一介平民,那些高官皇亲想要“冒犯”于她,简直比踩死只蚂蚁更轻易吧!
李寒见她满脸不以为然,便继续道:“兰姑娘,从此刻起,李寒会随侍在姑娘左右,绝不离开。”
“什么?”兰清漓听到这里,才微微吃了一惊。
从她认识莫非起,便见李寒一直跟在他身后,绝不稍离。那便说明李寒应是莫非最为信任的侍从,一力负责莫非安危,可是现在,莫非却要把李寒放在她身边?
惊讶过后,兰清漓向李寒微笑点头,“既是这样,那便麻烦李大人了。”
心底悠悠寻思,最有可能冒犯她的恐怕并不是别人,而是莫非自己吧?那么放个李寒在她身旁,又有何用?!
回房抹上了那清香药膏,再将淡青丝帛围起,兰清漓总算不必闷在房中,依旧到那湖边僻静处读了一日闲书。
李寒向来沉默少言,待在她身后总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倒也不觉妨碍,只如多了条影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