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一提,国君亦记起了这桩争端的最重一环,“九王弟,你为何带走妖犯?”
国师的条条反驳并未使杭天予有一丝惶色,国君发问,他亦从容就答:“此人不管是人是妖,他能救玉夏国公主,便是我杭夏恩人。”
“他能救玉夏国公主?”国君一喜,“公主当真可平安无事?”
“良之心拥有与万物沟通的异能,他能轻易找得到那味旁人费上几年工夫亦难以寻得的药草,有了那味药草,公主便可获救。国师,你扣押良之心,想要得到的,不也是这份能力么?”
国师掀唇才欲辩斥,陪审了多时的六王爷道:“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国君皇威严,国师佛威武……国师,您可听过这样的歌儿么?”
国师震愕。
杭夏国君丕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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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弟,听说国师在国师苑里布了奇异阵法,你如何闯得进去?”
一场唇枪舌战并未有最后结果,国君便斥诸人退下。出得御书房,杭念雁、杭天予兄弟并行,前者急切求解。
“良家的少夫人给我推荐了一位道长,方破了国师所布的那个既能困妖又能困人的诡异阵法。不然,我培养的那几个,并非国师对手。”
“培养?”杭念雁讶异,“九王弟你一直在想着有朝一日扳倒国师?”
杭天予冷哂:“本王只是很不高兴,原本一个杭家家寺的小沙弥,就因着活得比人久了些,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而已。不过,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斤两。那个阵法着实有些高深,如果没有去恶道长,我怕是要火烧国师苑了,真若如此,怕又要伤了良之心。良家的少夫人竟识得去恶那等的高人,倒真不是个平常女子呢。”
良家少夫人?杭念雁想到那女子的讥讽嘴脸,眉际抽搐:“那女人,最好能救范颖,不然本王……”
“范颖是谁?”
“……哦,没有是谁……”
“六哥哥、九哥哥,等一等,等一等珍珠!”
“嗯?”听这声娇唤,六、九两人不约而同止步回身。
一个桃红衣影奔跳而来,扑进他们张开的臂内,“九哥哥,是你把之心带走了是不是?你把之心还给珍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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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时正午,阳光充足的内院里,仅着一身月白中衣的之心躺在长椅上,向天蹬着长腿,嘴里叽呱有词:“娘子,娘子,之心要吃粥,之心要吃粥,想吃想吃很想吃!”
罗缜正将素肉粥端来,见这呆子的耍赖撒娇模样,又气又笑,将粥放在一旁小木几,“还不吃?”
之心张开薄红嘴儿:“娘子喂!”
“臭呆子找打了是不是?”罗缜如是嗔着,仍举匙喂他,“这粥有你御猫哥哥叼来的鱼好吃么?”
“好吃,娘子喂的最好吃,御猫哥哥的鱼没有娘子的好吃,公主喂的也没有娘子喂的好吃喔。”
“公主?”罗缜微怔,持巾找了他唇边粥渍,“什么公主?”
“就是那个猫哥哥有一次陪之心呆了好久不走,公主找它来了,然后就见着之心啦,公主是从屋顶爬下来的喔,然后,她就是总是拿好多好吃的给之心吃,但是都没有娘子喂的好吃喔。”
难怪去恶道长说这呆子福泽渊厚,连身处困境时也可有一位会爬墙的公主出手相助。“吃完了粥,去为珍儿的朋友韶公主找一些可以延年补身的药材,好不好?之心能见着珍儿,全赖她的帮助呢。”
“韶公主好好喔,之心喜欢她!”
罗缜失笑,拿匙尾轻敲他光洁额头,“九王爷必然不乐意听你如此说。”
“小姐,九王爷来了,就在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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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O二章
“九王爷,此时前来,是公主的病体发生什么变故了么?”尽管明知不可能,但罗缜不以为此时除了有关韶儿,还有何事会劳动得堂堂九王登门造访。
杭天予此下,心底是有几分为难的。但事关幼妹与爱妻密友,跑这一趟不可避免。“良少夫人,良公子的身体调养可好?”
“王爷尽管放心,我家相公明日就可上山为韶公主采集药草。”
“这……本王并不是为此。”杭天予为难又为难啊,在说与不说中犹豫再三。
罗缜最善观人颜色,自是觉察到了来自九王爷的异样,秀眉一挑:“九王爷有何事吩咐?”
“……良少夫人与良公子……夫妻感情还好罢?”
“……呃?”
“是这样。”杭天予饶是不习惯如此吞吐,欲一言挑明,“此次良公子为国师所押,因祸得福……”话到半路,又觉“因祸得福”这时用来并不妥当。
“王爷,您不妨直言。”罗缜有感,九王爷这次的话题不会令自己太喜欢。“我家相公究竟因为这场祸事得到了什么样的福气?”
好敏锐的良家少夫人呐。“本王有一个幼妹,名唤珍珠,今年十二岁,是先皇六十岁高龄时得的爱女,先皇生前极是珍爱……”
……然后咧?目注九王爷面上作难之色,静待他下言。
“良公子在押期内,由于国师拦着,外人少难进去,而珍珠的寝宫距国师苑最近,她人小体轻,在猫儿的带领下竟钻了进去,认识了良公子……”
……所以咧?罗缜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成形,“这位公主……不会是看上之心了罢?”
“良少夫人真是一语中的。”杭天予拍额,“总算不必为难本王了。”
“……也许是公主少不更事,一时心血来潮?”
杭天予苦笑摇首,“良少夫人……若珍珠是个正常女儿家,本王也许会如此断定,但她是……她与良公子的情形有些相同,她若要什么,国君和国后定然会满足的……”
“嗯?”再来一个姚依依?
“小妹生下时便有几分痴症,当年父皇崩逝之前,曾再三嘱我兄弟几人定要对珍珠极尽疼爱……”
“敢问王爷,您今儿个前来,是来劝罗缜让出自己相公的么?”
杭天予挑眉一笑:“如果本王作如是想,便不会在良公子为韶儿寻找药草之前造访府上。”
“可是,依罗缜看,您也无意劝珍珠公主打消主意?”
“如果她是个正常孩子,本王或是训叱,或是不予理会,皆可。但她是那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本王便无法了。本王此来,是看在良夫人乃韶儿闺中密友加之良之心又将是韶儿救命恩人的双重面上,事先知会良夫人一声,国君与国后也许会用一些手段来成全珍珠,良夫人要有准备了。而本王,虽不会助珍珠,却也无法相助良夫人。”
罗缜颔首,笑噙唇角:“九王爷是个真男子,难怪韶儿会那样爱王爷。”
杭天予深眸一闪:“……韶儿她说的?”
罗缜笑意莞尔:“王爷竟不知道?”
“咳~~”杭天予护唇一咳,“良少夫人是韶儿的好友,国君、国后看在这一层上,也许少有顾忌。本王也会略作转圜。”
那位公主,必然不是如姚依依般的假作痴傻,加之身家背景的富丽堂皇,顶得上十个姚依依了。如此看来,良家二老还是要继续留居玉夏国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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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自是不能心甘。不管是良之心的逍遥在外,还是九王爷的率先发难,无疑皆是对佛威的挑战。五十年打下的第二人局面,岂是肯轻易甩手放弃?
他不轻易放手,别人亦不肯善罢干休。为将这位总摆一副神圣不可欺的脸面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国师驱出朝堂,九王爷早已运筹良久。平日的容忍,皆因尚未惹到自己头上,如今既然已经率先招惹,便不会再给人东山再起的机会。
各有拥趸的两方交锋,自是风生水起,云诡波谲。当街上第三首童谣传唱起时,意味着国师没落已成定势——
杭夏有双主,有僧又有俗。佛命大无边,俗听僧作主……
为君者最忌榻畔鼾声,且不管那歌谣来自何处,歌中所唱者必定使国君心生忌讳。以擅起争端为尊失仪引发朝政不安为由,收了国师在宫内住苑,褫了国寺法师之位,暂至皇家家寺内任住持之位,为杭夏祈福平安。
由一国之师到一寺住持,如斯境遇,不可谓不一落千丈。一落千丈的国师痛定思痛,蓦然厘清整桩事的起由——良家。
那些个流言,皆起于近时,而近时能造得出事者,除了九王爷,便是财力赫赫的良家。
自己与九王爷向来井水不犯,除却有关良之心的婉拒。而此,并不足以激起九王爷的怒气罢?但,良家那个淡定从容的少夫人便不同了罢?那女子,眉蕴清奇,目纳精明,绝非庸碌人物,错只错在,当时仅仅以为一个小小女子不敢在堂堂国师前耍弄心机,竟一叶障目,轻易忽略了过去。细忖,也正是国寺那一场召见过后,流言野曲方渐渐兴起……如果当真是那女子,按佛法教诲,该怎么回报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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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随之行上山采摘。返回时,除了带回给韶公主的补养之物,尚有为范颖采摘来补心复脉之用的药草。
收魂草的确奇异,除了春时,一年三季都是黄花绽放。经之心问了他的小黄姐姐,取花下吐片煎熬成汤,便可救死人,活白骨,即使魂飞魄散亦可收复了。范颖服下,三日后心跳复稳,五日后还成人形,鬼泽褪去,丽颜渐现。此下,唯剩下了休养调息而已。
“娘子,范颖为什么还在睡哦?她很累喔?”
“是啊,她为了救之心,被人打伤,委实很累了。”
“为救之心?”之心大眸起了泪意,“范颖好可怜,为了救之心,被打伤,她好可怜。”
“她并不可怜,她是可敬。”罗缜为范颖拭面整发,“但她爱错了人,便是真的可怜。”
“爱错谁啊……”
“小姐,小姐,门外来了许多人,说是要驱赶良家妖孽!”纨素气喘吁吁,脚步噔噔,“奴婢将门关严了,但怕是他们不肯干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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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O三章
“小姐,怎么办?他们说的妖孽是范颖还是……”
“是之心。”罗缜微颦眉尖,犯开思量:外面的那些人,是平民。而平民的认知一旦形成,便顽不可破,除非有足以撼动他们认知的力量。如今良宅内不管谁出面解释,都必是徒劳。那么,她便不解释。
“将大门严锁,任他们在外叫个痛快去。”
“若那些他们敢攻门或用其它法子进宅,怎么办?”
“笨蛋,当然是打回去!”
纨素杏眸圆睁,瞪紧发声之人:“你这个粗野家伙,你叫谁笨蛋!”
“笨蛋,连叫谁笨蛋都不知道,真是个笨蛋呢。”
“臭野人,黑野人……”
罗缜托颐摇首,自从嫁了相公,自己竟不是凡人了,不然见着这突兀出现的范程,怎毫无惊诧?话说这纨素,不也如此?她们主仆啊,长了见识了呢。
“恩人娘子,我爹已经让不少人去挡外面那些愚民了,你不必担心。”
“令尊也来了?”到此时,罗缜只能说见“妖”不“怪”了。床上躺着一只美狐狸,眼前站着一位黑狐狸,外面还有一只老狐狸,这良宅,无怪被人攻讦了……
“这位便是恩人的娘子良家少夫人?”罗缜寻思未完,厅内已多了另一“人”。
纵是见多识广,罗缜也瞠然怔住:这、这“人”会是……范颖、范程的父亲?那只“老”狐狸?
脸上光滑平整,双目沧海形成,使人无法度得出此人年岁。但难度年纪,却并不妨碍他的精致卓秀,美仑美奂。这一袭白衣翩然,流瀑黑发,走了出去,是一位令人目眩神迷的浊世美男子没有错罢?
总算可以见着与相公一较上下的男子,而且,相公的纯真洁净,与这位的脱脱出俗,有异曲同工之妙。“……罗缜该如何称呼阁下?”
“范畴。”
范……畴?还真是省事了。“范……”似乎有范颖、范程在此,直呼其名并不妥,“范居士请坐。”
范畴谢了座,撩袍矮身,雪袍划出一道弧线,乌发飘散,使罗缜更误以为自己有幸目睹了神仙。“阁下可是来探望范颖的么?”
“范颖亏得良少夫人相助,已渡过千年大劫,在下在此由衷谢过。”
“范居士不必客气,范颖多次助我,算起来,她该是我的恩人了。”罗缜决定不再称奇。范程修为最浅,也是活过了几百年的岁月,范颖亦有千年道行,既然他们可保持青春俊俏模样,眼前这位又何足怪哉?人家若是高兴,变成个与宝儿一般大小的娃娃亦无不可是不是?
“外面民众皆是听了流言,将良少爷传成妖孽,加之有心人从中挑唆,才有围府之举,适才欲纵火烧宅的顽民,在下已差人挡下。”
纵火烧宅?好险呶。“范居士想必已知这流言起于何地了?”
“良少夫人该最清楚不过,对方不过是将恩公娘子的致敌之式还回来而已。”
“……国师?”罗缜挑唇浅哂,“得道高僧也是有仇必报么?”
“国师的确拥有修炼成仙的骨质与悟性,只是心中对名望渴求过甚,是以难成最后大器。”范畴浅喟一声,似有几分惋惜。“在下已将听信了流言的民众挡住,若良少夫人需要,在下可在良宅周围设下结界……”
罗缜摆手,“不必了,良宅只是一所平常民宅,以人来挡还算平常,若另有什么玄奇,反倒坐实了国师造起的谣言。另外,既然围府的民众已然退了,就请外面与范居士同来的义士进良府一坐,也让罗缜聊表谢意。”
“……同来的义士?”范畴稍怔,“此行,唯在下与程儿二人而已。”
……又是自己这凡人露拙了不是?罗缜自嘲一笑:“原来,撒豆成兵确有其事,罗缜倒真是开眼了。”
“能面对异事尚如此安之若素,良少夫人令人好生佩服。但,在下尚有一事相求……”虽然早知范程那小子已与良家少夫人的丫头一并不见了踪影,范畴仍向身后投了一瞥,“在下千年大劫已过,需继续云游四海四处寻找内人魂魄,范颖目前弱如稚童,请良少夫人暂且收容她一些时日,这孩子用情太痴,难得与良少夫人投缘,请代在下稍作看管。”
“寻找尊夫人的魂魄?”罗缜微讶,“范颖曾说过,你已用五百年时光将尊夫人的魂魄寻回了体内……”
范畴长叹摇首:“并不曾。我只是不想让颖儿太过自责。实则炼妖火是何等厉害的物事,纵是如今的我,遭逢上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在下用千年玉棺愈复了内人肉身,保住一息尚存。至于魂魄,五百年内踏遍山川四海,耗时弥久,却无所获。但因内人的那一丝脉息,在下始终相信,她尚有还魂之机。”
“范居士不是可以未卜先知么?为何不掐算一下尊夫人目前情形?”
范畴苦笑:“算不到,亦看不到。卜算者,往往是能算人不能算己。纵算是神,也不能对万事心想事成。”
“那么,收魂草对范夫人想必也不会起用了?”
“收魂草乃愈伤奇药,若在内人伤重之初启用,或可用几分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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