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长,谢道长!”
“卟~~卟~~”爹爹,娘娘,他们欺负你们,宝儿生气!
“哎哎,宝儿你这小坏蛋,你揪贫道的胡子顺手了是不是?放手放手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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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環府,虽美若仙境,仍属凡世凡山。
自初来之时,罗缜由范颖处确认了这一点,方能安心暂留。不然,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纵算如愿脱身,回到家亦见不到亲亲相公,何苦来哉?
自那日现范畴长谈,那男人便少有露面,罗缜深知,这依然是他的逃避。面对不了,便不去面对。
她能深切体会当年藏珍的无奈了,如此一个长不大的相公,总是在做错事时冀望包容的丈夫,怕是连藏珍自己,也不知是在做妻子,还是在做母亲。反观之,自家相公虽纯虽稚虽痴虽呆,却处处不忘体谅,时时未忘呵顾,于是,愈是与呆子相处,愈是爱他弥深……
“又在想念恩公了?”
耳旁莺声拂扰,眼前兰指晃动,她收回了迷濛眼神,冁然展颜,“范美人这几日未露面,去了哪里?去看你的宿世冤家了?”
“他?”范颖轻嗤,“听说当今的国后正在邻国公主中为他物色王妃人选,本姑娘岂是会搅人好事的人?”
如果当真事不关己,又怎知事已起?虽心知肚明,罗缜自谓厚道,不去揭示范美人复杂奇妙的心结,“那不妨告诉我,你的父亲何时会放我离开?他再扣着我不放,惊动了阴司衙门,听说会有麻烦找上你们。”
“听说,听谁说?”
“去恶说过,还有,你的母亲。”
“我娘?”范颖一喜,“你感觉到我娘?你能和她对话?”
“也不全是……”应该是在某些情况下,她即是她。这个身体毕竟是藏珍的身体,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在灵魂归位之后,亦有蠢蠢唤醒之势,除却与范畴已情烬爱枯再无复燃可能,对一对儿女的百般不舍真切的无法规避。但藏珍脾性不及罗缜坚定,所以能任后者鸠占鹊巢,颐指气使。
“自附进这身体上开始,她一直都在,她不想让你们一家因为一个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遭受灭顶之灾。她要我转告你们,她早成了过去,不可能再回来……”
“那你让她出来!让她出来见我,让她亲自告诉我,她不要我,不要一对儿女,不要这个家!”范畴闯门而入,双目赤红,咆哮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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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风爷爷,有多长时间我们才能进得去?”之心蹙拢着漂亮长眉,绷紧无暇美颜,大眼睛定定望着这座苍翠高山:娘子就在里面哦?
“若想直捣琅環府,需破范畴布下的三重结界,没有任何抵抗,估计需三五个时辰,但范畴必然会来迎击,其实你不必急嘛,先前风爷爷不是已经设法让你们夫妻联络上了……”
“你慢慢弄哦,之心走了。”
“呃?”风神愕了眉眼,“你去哪里?”
“去找娘子。”之心捋了袖,拨开横枝蔓藤,径自迈向高山深处。
“……喂喂,之心,这结界破不了,你如何进得去?”
“风爷爷好笨!”
好笨?风神指着自己的鼻尖。
之心脚底匆匆,头也未回,憨声道:“之心不是神仙,之心会走路,之心问花姐姐树爷爷就能认得路了。你好笨好笨,果然世上只有之心的娘子最聪明,别人都好笨好笨,娘子,之心好想你……”
“……”范畴所设结界,仙妖若入,都需施法破解。而凡人行走其内,只是易迷失脚下道路而已,若遇识途老马,便全然无障了……似乎,是有点“好笨”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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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環府内,气氛降至冰点。
“她为何不敢出来见我?”
“她不是不敢,只是……”
“只是你强压着她!”范畴双眸红丝崩现。“现在,我不妨告诉你,你事事代她而言,不足取信于我,若她不出来,你便永远在此!”
若她出来了,我又岂能走得了?罗缜秀眉颦起,“她不愿见你!”
“她为何不愿见我?若她真如你所说对我已无情无爱,出现将话挑明岂不更好?只有挑明了,我才不再纠缠不是么?”范畴冷哂,“这也不正是你肯乖顺附魂前来的目的?”
“爹,您……”
范畴甩开女儿扶握,“颖儿你退下!”
“爹……”父亲情绪已在失控边缘,范颖满面忧色,“您冷静一下,不要伤了……娘,您如此激动,不利任何事……”
“你退下!”
“爹……”
“姐姐,下去罢,爹和娘的事,交由他们自己解决。”
“范程?”范颖诧望突现踪影的弟弟,“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哪里可以到外面慢慢和你说,这里就交给爹和娘……”
“程儿,颖儿,你们可以留下。”范畴激烈的眸倏尔冷静如幽湖,瞬亦不瞬地盯紧眼前娇靥,“求你们的娘出来见你们。”
“爹?”二人稍怔,不解父亲用意。
“你们的娘对爹情尽,对你们不该爱逝罢?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你们将你们的娘唤出来与你们相见。”那对美眸因他话而起的一丝惊惶,未逃过范畴如矩双眸,他认定动用一对儿女,必能将心软意慈的妻子召出,若他的爱她执意不要,由儿女留下她,他亦不计较。唯如此,他方有重获芳心的机会。哪怕只是一线机会,他亦要抓住!
罗缜委实有几分情急,张口叱道:“范畴,你爱的从来就不是藏珍!”
“你说什么?”范畴薄唇抿如刀锋,目射冷峭。
“你爱的,只是藏珍给你的那份感觉,那份无与伦与的包容, 前所未有的依从,你想要的,只有那些。你从来不在乎她快不快乐,从来不关心她幸不幸福,你以自己的意愿加诸于她头上,肆意布排她的人生,你要她,只是你想要,而从不问她是不是想要你!”
“……闭嘴!你没有替珍儿代言的资格,你替不了珍儿的意愿!”
“她如果想要回来,那几百年不会宁愿做一只东飘西荡的孤魂野鬼!你枉有几千年修炼,怎就想不明白,一个喝了孟婆汤的人怎会有意愿重从回头路?”
“闭嘴闭嘴,程儿、颖儿,你们还等什么?跪下,求你们的娘回来!”
范颖接到了属于罗缜的求援视线,尚在怔忡,身边范程已跪了下去,并以膝点行,抱住了属于娘亲的双膝,“娘,程儿想让娘再叫我一声‘程儿’!”
罗缜向后拽躯,却被膝上的湿热留住。这是……范程的泪。
范畴的确了解藏珍,他熟知藏珍的每个弱点每处软肋。藏珍临去之前,心头压着的,便是对这对儿女的深刻负疚,是以,她在初见着范程、范颖时,从来没有陌生,亦轻易接受了他们的狐者身份……
程儿,颖儿……
不行,你不能去,你去了,难道要再受那个男人的一世折磨?
可是,颖儿和程儿……
他们已经长大,已经可以独自面对人生,难道你想让我的宝儿在此时便失去母亲?
我的颖儿,我的程儿……
身体里,两个人的情绪翻江倒海般漫延,致使,她忽生懵然,到底,自己是罗缜,还是藏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珍儿!”
罗缜陡如冰水灌顶:方才,发生了何事?
“珍儿珍儿!你在哪里?之心来了!”
之心?罗缜一栗:是幻听?或又是风中传语?
“珍儿,珍儿!……小玉姐姐,娘子咧?你不是看见过喔……你不叫小玉,那你叫什么?琼花……还没有小玉好听啦,叫小玉嘛……娘子,珍儿,你在哪里啦?”
室内几人均一时怔愕。而范畴,面颜阴冷更甚,尤其在见着属于妻子的丽容上又绽出为另一个男人而有的绝美笑靥时,瞬间而起的怒涛汹涌怦到胸壁,切错的齿间,字字挤出:“我原本,不想伤你,因你是珍儿的后世。所以,你的相公,你的儿子,我碰亦未碰。但如今,是他来逼我!”
见他狠话吐完即踅身疾出,罗缜惊惧交加,随后紧追。门声在范畴脚下訇然大作,石门之外,满目芳草奇花中,罗缜见到了正自其间徘徊探望的之心。
“相公!”
范畴冰雕般的容颜为这唤声一窒,妻子的娇躯已如一只蝶儿般,自自己身边擦过,向另一个男子飞去。
“……你是谁啊?”之心为冲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跑过一边,躲去两只藕臂的缠绕,大眼晴忽闪忽闪,“你见过之心的娘子么?”
罗缜秀眉一挑,“你不认得我?”
之心摇动大头,突然,眼前一亮:“你是狐狸姐姐?”
罗缜美眸浅眯:“然后呢?”
“你说话的样子之心好熟悉,之心见过你喔?”
“只有说话的样子让你熟悉?”
之心摸摸后脑,憨笑道:“姐姐,你想骂之心哦?娘子每次要骂之心就会这样看之心……对喔对喔,你有没有见过之心的娘子?”
姐姐……臭呆子,敢不认得她?“你家娘子长什么模样?”
之心嘻嘻甜笑:“之心的娘子很美很美哦。”
罗缜美眸流转间,逗弄心起,挑唇嫣然,万端娇媚。“有多美?比我还要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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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之心歪头望着眼前人,好生困惑。“你……”
“我怎样?我很美罢?比你家娘子要美是不是?”敢说一个“是”字,看我回头如何修理你!
“不是啦……可是,好怪哦……”之心眉间蹙出小小山峰,“姐姐,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
“她是我娘子。”范畴舒长臂扯住女人素腕扯进自己胸前,目视之心,“你来此作甚?”
哼!之心见他,当即俊脸板正,傲兮兮扬颈,“我是来找我……”忽尔,眸儿暴睁,“她是你……娘子?!那那那……放开啦,放开啦!”
他冲过去时,罗缜已自范畴掌握中挣脱开,并晓得了这个身体的一大好处——属于藏珍的力道,大得出奇,若能将此移花接木,今后整治起自家相公便更得心应手了……
“你是……娘子喔?”之心将脸儿贴来,好奇打量。
罗缜要笑不笑:“你说我是不是呢?”
之心赧了颜,“之心不知道,风爷爷不在,不能告诉之心,你告诉之心啦~~”
罗缜玩心起,眨眨眸,抛了个媚眼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你不觉得我这个样子比家娘子更美么?我随你回家如何?”
之心皱眉:“你不是娘子哦?”
罗缜妙目一瞪:“怎见得我不是?”
之心吓得退了几个大步,黑净眸子豁豁惊惊,“之心要那个娘子啦,这个不好啦~~”
不好?“臭呆子,我不是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喜欢!”
“……噫噫噫,你真的是娘子?”
“怎见得我又是了?”
“这些话,只有娘子和之心知道啊……可是可是,之心还是要那个娘子……”
“为何?”
“……这个娘子,之心不能亲亲不能抱抱啊。”
哦?真有这样乖?“为什么不能亲亲不能抱抱?我准你亲准你抱……”她唇噙一抹嫣然,目含两汪魅惑,坏心地迈步凑前。
之心则一迳步步后退,不慎阳脚跟勾到地上长藤,跌坐地上,一厢用手摸着摔痛的臀,一厢倒身后退,苦脸大叫:“不能亲不能亲啦,不是娘子,之心亲不下去啦!”
哈,呆子此时的模样,真该缂下来永久存着,不时拿来回味一番祭牙。“我准你亲还不亲?是娘子准你亲的哦?相公,乖乖着别动……”
之心头在摇,手在摆,身子更是倒行得不亦乐乎,“不行不行啦,你不要过来,亲了你,娘子会生气,之心也会生气,之心不能亲娘子以外的人啦~~”
怎么办?这样的相公,她真想扑倒亲个过瘾呢……难不成,魂俯在狐狸精身上,这性子也变得狐媚起来?不过,算这呆子识相,她的确不能让这副躯体给他亲近,尽管“她”也曾是自己亦不成。“相公,你当真不认为我现在的模样更美么?”
“美啊美啊,但娘子最美,之心只能亲娘子……虽然你是娘子啦,但不能亲……呀呀,之心脑袋好乱,你不要过来,之心要想清楚,才能见你!”急急惶惶,之心翻身滚爬起,跌踬跑进花木扶疏中。直至确定那个不是娘子的娘子已看不到自个,才气喘不已地蹲下身,向着树下一丛向他招摇的小花,苦了脸儿,撇了唇儿,“小紫姐姐,之心怎么办?”
原地,罗缜掩口娇笑:相公哦,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相公……
“你玩得很高兴?”范畴面沉如水,冷声问。
罗缜指挑自己的垂鬓秀发,悠然道:“我家相公见美色未迁意,我不该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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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畴明白,在良之心面前,自己已输了一大截。
珍儿前世伤尽心肠,所以往事之前必是下了执念,非专情人不要。于是,遇着至情至性的良之心时,情生意动,许下芳心。
本想以一对儿女动之以情,但她与良之心今世亦育有稚儿,且嗷嗷待哺,恰是最能牵动亲娘心肠时,孰重孰轻,不言自明。
那么,他的胜算在何处?
“范畴,你滚出来,咱们那笔帐也该彻底清算了!”
府门外有人叫嚣如斯,府内范颖螓首轻摇:“这人怎又来了?”
“谁?”罗缜牵念着那个呆子相公不知吓跑到何处,心不在焉问。
“黑狐严明叔叔。”
“黑狐?”罗缜黛眉浅拢,“就是那只曾让你的父亲误会你娘红杏出墙的黑狐?”
“是他没错。”外面骂声未绝,颇有惊天动地之效,范颖掩耳长喟,“这位黑狐叔叔,自那次以后和爹便积了怨气,后来又因几次事,积怨更深,与我爹见了即打,不见亦赶上门来打,这次,怕是听见爹回山的消息,又来挑衅来了。”
“听起来很有趣,去看看如何?”话还在说着,罗缜已出了室门,兴冲冲向府门步去。
这个果然不是娘,娘何时会如此好事来着?范颖无奈忖着,随后紧追。
实则,罗缜亦不好事, 出了门来,是欲趁乱走远以去察看相公此时的行踪。但府门才开,便迎上一片飞沙走石,若非范颖及时拉住,势必将她裹卷进去。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一白一黑两道旋影交汇成的风际中央,范畴回眸一声大叱。
罗缜一怔,已听得一声轻浮笑侃:“咦,你老婆回来了?藏珍,故人相见,不过来打声招呼么?”
“姓严的,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姓范的,老婆看得恁紧不还是丢了?”
“找死!”
“找死的是你!”
范颖携她掠出丈外,那边,已又有一爿山石灰飞烟灭。“再这样下去,这山非得给他们毁了不可。你站在此处莫动,我去劝开他们!”
莫动?怎可能。范颖飞身劝架,罗缜则回身便走:眼看天**晚,没有风